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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干行》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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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战行了数日,盘缠已经用尽,这日天已近晚,附近又无人家,他只有饿着肚皮和老黄找一处山洞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他继续前走,走到正午,也不见人家,头脑饿得微微发昏,幸亏他幼时误服“千年参王”,又在自己不知不觉中练就关外正宗内功,所以勉强支持的住。“老黄”也是焦急不安,它不时去找些它认为量鲜美的嫩草,放在小主人面前,示意要高战吃,高战只有苦笑的份。

  “老黄”大概心中奇怪小主人的行动,它想这样鲜嫩的东西不吃,而要挨饿,“人”真怪,它心中愈来愈焦急,发足狂奔,跑了一个多时辰,只见前面有一处人家,高战心中大喜,跑上前去敲门。

  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高战心中大感失望,知道主人定然外出,就绕到屋子后面去找主人,只见绿油油一大片蕃薯田。

  他饿得发慌,不暇细想,奔了过去,看看四边无人,就伸手抓了两只,这时正是春天,蕃薯插下去不过一个多月,所以只有拳儿那大,他心想聊性于无,又想到幼时在地上挖泥灶,烤红薯的香甜之味,不觉食指大动,伸手人怀摸取火种,忽然无意中触着父亲的骨灰坛,不禁心凉。

  爹的正直容貌又浮了起来,爹的谆谆教训也飘到耳边……“待人厚,刻己薄”

  他考虑了半天,肚子实在饿得紧,心想:“这么多,我只拿两个有什么关系?”

  可是他又想到老师讲的刘备在遗嘱中的两句话:“毋以善小而勿为,毋以恶小而为之。”

  一刻间,他像被重重击了一下,赶快把拨出来的蕃薯埋了,对适才的行为真羞愧得紧。他举目一望院子一片青翠的田地外,没有一个人,心中略略放心,便牵着“老黄”再往前去,“老黄”睁大牛眼,带着疑问责备的目光望着小主人。

  高战轻轻摸着“老黄”,柔声道:“‘老黄’,那足人家的东西,我们不可以随便取哩!”

  走了一会,前面是一条清澈小溪,高战心想:“这河里的鱼可不是有主之物了吧!”

  他脱去上衣,钻进水里,此时隆冬初过,溪水足从山上溶雪流下,是以冷凛透骨,高战仗着体质素强,用内功闭住气,在溪底摸来摸去。

  好半天,他水抓着一尾鲤鱼,连忙用手紧紧捉牢,翻身上岸。

  那鲤鱼有斤多重,高战心中大喜,自忖可以饱食一餐,可是当他拨出小刀正想杀鱼去鳞,看见那鱼眼旁有一两滴水珠,双目突起,死命挣扎。

  他突然心一软,想道:“这鱼也会哭哩!真可伶,不知有没有父母?”

  他因为太多的爱心,所以往往会莫名其妙的产生一种可笑的同情心,此时一见鲤鱼眼旁的水珠,竟以为是泪珠,再也忍不起心下手杀它。

  他轻叹一声喃喃道:“鱼儿,你可妥当心啊,再被人抓到,可就不肯放你了。”

  说罢手一松,水花四溅,那尾鲤鱼己潜到深水去了。

  他感身上有些冷,就靠在溪边大树下,望着悠悠白云,竞睡去了。

  忽然,他被一个清脆的童声惊起:“爹,你瞧他多可伶,我们把干粮分一半给他好么?”

  高战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老者,头戴翻起的羊皮幅,手中牵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头上梳着两只辫子,脸色红红的,娇憨极了,二人就站在身旁不远。

  老者道:“小弟弟,你冷不冷,饿不俄?”

  高战见他语气亲切,点头道:“老伯,你可知附近有人家吗?我……我……”他本想告诉老者自己已饿了一天一夜,但却羞于出口。

  那老者道:“这几十里内的确人烟稀少,我看你年纪小小,孤身出门,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高战点头,便说出自己要送父骨回乡,那老者吃了一惊,道:“山西高此何只万里,你一个人行路实在太危险了……”

  那小女孩接口道:“喂,你跟我们一起走,等我爹办完事,咱们再一起入关可好?”

  高战摇头,柔声拒绝她的好意,正待告别,那老者沉一会道:“小弟弟,你先把这包干粮带去,否则这方圆百里无人,你还要挨饿哩!小小年纪孝心可贵,我本当助你一臂之力,可是目下实在是身有要事,无暇分身。”

  高战见他完全以长辈态度真诚对待自己,心中很是感动,知道自己再要推辞,必定惹起他不快,便双手接过一包干粮,称谢道:“不知老伯贵姓?”

  那老者道:“我姓方,是关外方家牧场主人。”

  高战道:“我叫高战,将来重回关外一定来看伯伯。”

  那女孩喜道:“喂,你说话可要算话。”

  高战点点头,老者似乎有急事,撮口长啸一声,两匹马一大一小从草原中如飞跑来。

  老者骑上马,回头看到高战从树后牵出一头牛,牛角上挂着一个小小用毛毡捆成的包袱,仔细一瞧,上面绣着一棵杨树,一棵柏树,不由大放宽心,忖道:“这孩子原来和风老哥有关系,我倒是多虑了,就凭风大哥这标识,关外绿林谁敢不乖乖放行。”

  一拍马,带着那小女孩疾驰而去,风声中还断断续续传来小女孩的嘱咐声。

  高战狼吞虎咽的大嚼起来,吃完以后,心中不住盘算着,他想:“这去山西还不知有多远,现在身无分文,怎样可以到达呢?”

  他又想到卖牛,但立刻被自己制止,心内暗骂自己道:“高战啊,高战,你怎么老想到去出卖你自己忠实的朋友,你这卑鄙的东西,真是猪狗不如。”

  但是一个念头突然闪起:“是父亲骨灰重要,还是‘老黄’重要,照这情形,不把‘老黄’卖了,怎么也不能回到家乡,‘老黄’,我是一天都不愿意离开的,如果卖掉,我在这世上就更孤零零了,我悲哀也没有地方讲,我可能会伤心死的,可是,可是爹的骨灰怎么办呢?”

  他觉得这个间题好生难以决定,想到‘老黄’和自己的感情,现在必须人牛相离,不觉心碎了。

  最后,他终于决定了,俊脸上闪过一阵惨痛的神色,他想:“这是爹最后的愿望,如果我都不能做到,那么我还能算是人吗?爹爹,你放心吧,战儿决不违背你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