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要在圣日耳曼森林举行围猎。
亨利吩咐早上八点钟给他作好准备,也就是说一匹贝亚恩种的小马要装好鞍子,套上笼头;他打算把这匹马给德·索弗夫人骑,不过自己先要试试。马在八点差一刻拾掇停当。八点钟的钟声敲响,亨利下楼来了。
这匹马虽然身架矮小,性子却凶猛火爆,它在院子里鬃毛倒竖,用前蹄踢蹬着。天气已经转冷,地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亨利准备穿过院子到马厩那边去,马和马夫在那里等他。他从一个在门口站岗的瑞士兵前面经过时,这个瑞士兵一边向他举枪致敬,一边说:
“天主保佑纳瓦拉国王陛下!”
听到这句祝愿,特别是发出这句祝愿时的口音,贝亚恩人猛地一惊。
他回过头去,往后退了一步。
“德·穆依!”他低声说。
“是的,陛下,德·穆依。”
“您上这儿来干什么?”
“我找您。”
“找我有什么事?”
“我需要跟陛下谈谈。”
“不幸得很,”国王走到他跟前,说,“你难道不知道你是在冒掉脑袋的危险吗?”
“我知道。”
“嗯?”
“嗯!我来了。”
亨利脸色有点发白,因为在这个热情的年轻人所冒的危险里,他知道他自己也有份。因此他不安地朝四周看看,又一次朝后退,而且退得不比第一次慢。
他刚才看见了德·阿朗松公爵在一个窗口出现。
亨利马上改变态度。我们曾经说过,德·穆依是在站岗,亨利从他手里拿过火枪来,一边装着检查的样子,一边对他说:
“德·穆依,可以肯定,如果没有极其重大的理由,您是决不会象这样自投虎口的?”
“当然不会,陛下。因此我暗中等您已经等了一个星期了,直到昨天才听说陛下要在今天早上试马,我就到卢佛官门口站岗来了。”
“怎么会穿上这么一身衣服?”
“队长是新教徒,是我的朋友。”
“拿着您的火枪,继续站岗。有人在注意我们。我再经过这儿时,尽可能跟您谈一两句话;不过,万一我不跟您谈话,您千万别拦住我。再见。”
德·穆依重新又迈起整齐的步伐,亨利朝马走去。
“这匹漂亮的小马是怎么回事?”德·阿朗松公爵从窗口问道。
“这匹马我今天早上得试一试,”亨利回答。
“不过,这不是一匹男人骑的马。”
“它正是准备给一位美丽的夫人骑的。”
“小心点,亨利,您太冒失了,因为我们在打猎时会见到这位美丽的夫人的。即使我不知道您是谁的骑士,至少也会知道您是谁的侍从了。”
“啊!我的天主,不会的,您不会知道的,”亨利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因为这位美丽的夫人今天早晨身体非常不舒服,不可能出来了。”
他跨上马鞍。
“唉呀!”德·阿朗松公爵笑着说,“可怜的德·索弗夫人!”
“弗朗索瓦!弗朗索瓦!冒失的是您呀!”
“这位美丽的夏洛特怎么啦?”德·阿朗松公爵问道。
“不过,”亨利说着让马小跑起来,按照训练的要求兜了一个圈子,“不过我不太清楚,听达丽奥尔说,她头觉得很沉,整个身子有一种麻木的感觉,总之是浑身没有劲。”
“您也因此不能跟我们一起去了吗?”公爵问。
“我,为什么?”亨利说,“您也知道我喜欢围猎喜欢得发了疯。任什么事也不能影响我,使我错过一次围猎。”
“不过这一次您非错过不可了,亨利,”公爵说,在说以前转过身去跟一个人谈了一会儿话,这个人是从屋子深处跟公爵谈话,所以亨利的眼睛看不到。“因为您瞧,陛下刚派人来通知我打猎不可能举行了。”
“哟!”亨利露出最最失望的神情,说,“为什么?”
“看来是因为德·内韦尔先生的几封十分重要的信。在国王、王太后和我的哥哥德·安茹公爵之间有事要商量。”
“啊!啊!”亨利对自己说,“一定是波兰来了消息?”
接着大声继续说: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用再在冰上冒险了。回头见,我的兄弟!”
然后他让马停在德·穆依前面。
“我的朋友,”他说,“叫你一个弟兄替你把岗站完,你去帮马夫解开马肚带,把马鞍顶在头上,送到鞍具金银匠那儿去;有个绣件是在那儿做的,来不及作好今天使用。你回来以后到我那里给我个回音。”
德·穆依急忙照吩咐去办,因为德·阿朗松公爵已经在窗口消失,显然他起了疑心。
果然不错,他刚转过宫门,德·阿朗松公爵就出现了。一个真正的瑞士兵代替了德·穆依。
德·阿朗松公爵仔仔细细把这个新上岗的哨兵看了看,然后朝亨利转过身来说:
“您刚才不是跟这个人谈话,对不对,我的哥哥?”
“另外一个人是我家里的一个年轻下人,我让他参加了瑞士兵的队伍。我差他去办件事,他去替我办了。”
“啊!”公爵好象对这个回答很满意,说,“玛格丽特,她好吗?”
“我正要去问候他,我的弟弟。”
“您从昨天起就没有见过她吗?”
“没有,我昨天夜里十一点钟左右上她那儿去过,可是吉洛娜对我说她很疲倦,已经睡了。”
“您现在到她的套房里去找不到她,她出去了。”
“是的,”亨利说,“很可能,她大概到天神报喜修道院去了。”
谈话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亨利好象下了决定,问他一句才肯答一句。
郎舅俩于是分手,德·阿朗松公爵说,他要去打听消息,纳瓦拉国王回到自己屋里去。
亨利刚回到屋里才五分钟,就听见有人敲门。
“谁?”他问。
“陛下,”一个声音回答,亨利听出这是德·穆依的声音,“送鞍具金银匠的回话来了。”
亨利显然很激动,他让年轻人进来以后,连忙把门关上。
“是您,德·穆依!”他说,“我希望您仔细考虑。”
“陛下,”德·穆依回答,“我考虑了三个月,已经够了;现在是行动的时候了。”
亨利神色有点不安。
“不用害怕,陛下,只我们两个人,我得赶快,因为时间很宝贵。陛下只要开一开口,就可以让我们的教会在这一年的事变中损失的一切都重新恢复。让我们清楚地、简单地、坦率地谈谈吧!”
“我在听,我的勇敢的德·穆依,”亨利说,他看出他是不可能避开不做解释了。
“陛下是真的已经发誓弃绝新教信仰吗?”
“真的,”亨利说。
“对,不过,是口头上昵,还是出自内心?”
“当天主拯救我们的生命时,我们总是感激天主的,”亨利正如在相同情况下惯常做的那样,避开正面回答,“天主显然在这个严酷的危险中赦免了我。”
“陛下,”德·穆依接着说,“让我们承认一件事。”
“什么事?”
“您的改宗不是出于信仰,而是出于个人打算,您改宗是为了使国王让您活下去,而不是因为天主保存了您的生命。”
“不管我的改宗出于什么原困,德·穆依,”亨利回答,“我并不因此就不是天主教徒。”
“是的,不过您会永远是天主教徒吗?一有重新取得生存和信仰的自由的机会,难道您不去取得这个自由吗?好吧!这个机会来了:拉罗舍尔已经起义,鲁西荣①和贝亚恩只等着一句话就可以立即行动,在居埃纳②人人高喊着要打仗。您只要告诉我您是一个违心的天主教徒,我可以保证您的前途。”
“别人是不会强迫一个象我这样出身的贵族的,我亲爱的德·穆依。我做过的事是我在完全自由的情况下做的。”
“不过,陛下,”年轻人说,他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阻力,心情非常沉重,“难道您没有想到您这样做是抛弃了我们……背叛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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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鲁西荣:法国南部近西班牙的古省名,在今日的东比利牛斯省境内。
②居埃纳:法国西南部古省名,包括今日的纪龙德、洛特、阿韦龙等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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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仍旧不动声色。
“是的,”德·穆依继续说,“是的,您背叛了我们,陛下,我们中间有很多人冒着生命危脸,前来拯救您的荣誉和自由。为了献给您一个王位,我们已经准备好一切,陛下,您听见了吗?不仅仅是自由,还有权力:一个王位听凭您选择,因为在两个月里,您就可以在纳瓦拉和法兰西中间选择了。”
“德·穆依,”亨利一边说,一边连忙掩饰他的眼光,他听到这个建议以后,曾经不由自主地眼睛发了亮。“德·穆依,我是安全的,我是天主教徒,我是玛格丽特的丈夫,我是查理国王的兄弟,我是我好母亲卡特琳的女婿。德·穆依,在接受这些地位时,我已经计算过它们给我带来的机会,也计算过我应尽的义务。”
“可是,陛下,”德·穆依说,“应该相信什么呢?有人对我说您结了婚并没有同过房,有人对我说您内心深处是自由的,有人对我说卡特琳的仇恨……”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贝亚恩人连忙打断对方的话,说,“是的,他们无耻地欺骗了您,我的朋友。这个亲爱的玛格丽特确实是我的妻子,卡特琳确实是我的母亲;最后,查理九世国王也确实是主宰我的生命和我的心的主人。”
德·穆依浑身哆嗦,一丝几乎是蔑视的微笑掠过他的唇边。
“这么说,陛下,”他气馁地垂下两条胳膊,一边说,一边又试着用目光探测这个充满黑暗的心灵,“这就是我给我的兄弟们带回去的回答了。我将对他们说,纳瓦拉国王把他的手伸给、把他的心交给屠杀我们的那些人。我将对他们说,他变成了太后的奉承者和莫尔韦尔的朋友……”
“我亲爱的德·穆依,”亨利说,“国王在商议事情,就要出来了,我必须到他那儿去打听一下,为了什么原因推迟象一场狩猎这样重要的事,再见,学学我,我的朋友,脱离政治,回到国王身边来,去望弥撒。”
亨利把年轻人送到、或者不如说是一直推到前厅里。年轻人的惊愕开始为愤怒所代替。
德·穆依没法克制住自己,他恨不得找个人,没有人也得找样东西出出气才好,他刚把门关上,就用双手把帽子撕烂,扔在地上,象公牛对付斗牛士的披风那样用脚乱踩。
“该死!”他大声嚷道,“这真是一个卑鄙的王爷,我真恨不得给杀死在这里,用我的血永远玷污他。”
“嘘!德·穆依先生!”声音从一扇微微打开的门缝里出来;“嘘!因为除了我,可能还会有人听见您的话。”
德·穆依连忙回过头去,发现德·阿朗松公爵裹着一件披风,把脸色苍白的脑袋探出在过道里,看看是不是只有德·穆依和他两个人。
“德·阿朗松公爵先生!”德·穆依喊道,“我完了。”
“完全相反,”亲王悄声说,“也许您已经找到您所要找的,证据就是我不愿意您象您打算的那样让人杀死在这儿。相信我,您的血也许比染红纳瓦拉国王的门槛有更好的用处。”
说到这儿,公爵把开开一条缝的门完全打开,
“这间屋子是我的两位绅士的屋子,”公爵说,“没有人会到这儿来打扰我们;因此我们可以在这儿开怀畅谈。来吧,先生。”
“我来了,王爷!”这个惊得发了呆的谋反者说。
他走进屋里,德·阿朗松公爵跟纳瓦拉国王刚才一样连忙关上门。
德·穆依进来时正火冒三丈,大发雷莛,嘴里骂着街;但是年轻的弗朗索瓦公爵冷静而专注的目光在这个胡格诺教的队长身上渐渐起到了那面解酒的魔镜所能起的作用。
“王爷,”他说,“如果我听懂了的话,殿下是想跟我谈话吗?”
“是的,德·穆依先生,”弗朗索瓦回答,“尽管您乔装改扮,我想我还是认出您来了;您举枪向我的姐夫亨利致敬的时候,我就一下子认出您来了。好吧!德·穆依,您对纳瓦拉国王不满意吗?”
“王爷!”
“好啦,好啦!大胆地跟我谈吧,您想不到,我也许是您的朋友呢。”
“您,王爷?”
“是的,我。谈吧。”
“我不知道该向您说些什么,王爷殿下。我跟纳瓦拉国王谈的那些事关系到一些殿下不会懂得的利益,而且,”德·穆依尽量显出无所谓的样子,补充说,“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无关紧要的事?”公爵说。
“是的,王爷。”
“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您竟然认为应该冒生命危险闯到卢佛宫来,您知道,在卢佛宫您的头是非常值钱的。因为谁都知道,您跟纳瓦拉国王和德·孔代亲王都是胡格诺教徒的主要首领。”
“您如果这样想,王爷,那就请您作为查理国王的弟弟和卡特琳太后的儿子,应该怎样对付我就怎样对付我吧。”
“我已经说过我是您的朋友,为什么您还要我这样做呢?把真情实况告诉我吧。”
“王爷,”德·穆依说,“我向您发誓……”
“不要发誓,先生;新教禁止发誓,特别是发假誓。”
德·穆依皱紧眉头。
“我告诉您吧,我全知道,”公爵接着又说。
德·穆依仍旧一声不吭。
“您不相信?”亲王亲切地坚持说下去,“好吧,我亲爱的德·穆依,您应该相信。好,您就会判断出我是不是错了。您刚才在那边,”公爵用手朝贝亚恩人的房间的那个方向指指,“有没有向我的姐夫亨利提出您和您的那些人可以帮助他重新登上纳瓦拉王国的王位。”
德·穆依惊慌失措地望着公爵。
“他惊骇万分地拒绝了这个建议!”
德·穆依仍旧是目瞪口呆。
“您于是提到你们从前的友谊,回忆共同的信仰?您甚至用一个非常美好的,美好得使他眼花缭乱的希望,能夺取到法兰西王冠的希望来引诱纳瓦拉国王?嗯?您说说看,我是不是消息非常灵通?这是不是您向贝亚恩人提出的?”
“王爷!”德·穆依大声叫了起来,“正是这个使我在此刻问我自己,是不是应该对殿下说您是在说谎!是不是应该提出在这间屋里挑起一场无情的决斗,用我们两人的死来保证这桩可怕的秘密的消失。”
“小声点,我的勇敢的德·穆依,小声点!”德·阿朗松公爵说,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对这个威胁也没有丝毫反应,“我们两个都活着,比我们中间的一个死掉,秘密可以更好地保持。听我说,别再把您的剑柄攥得那么紧了。我第三次告诉您,您是跟一个朋友在一起;因此要象回答朋友那样回答我。您瞧,纳瓦拉国
王不是拒绝了您向他提出的一切吗?”
“是的,王爷。我承认,既然这样的承认只连累我一个人。”
“您不是在从他屋里出来,用脚踩帽子的时候,大叫大嚷地说,他是一个卑鄙的王爷,不配作你们的首领吗?”
“是真的,王爷,我说过这话。”
“啊!是真的,您总算承认了?”
“是的。”
“您现在还是这个意见吗?”
“比以往更坚定,王爷!”
“好吧!我,我,德·穆依先生,我,亨利二世的第三个儿子,我,法兰西的王子,是不是个够好的贵族,可以统率您的士兵,嗯?您是不是认为我够正直的,您可以完全信赖我的话?”
“您,王爷!您,作胡格诺教徒的首领!”
“为什么不可以?您要知道这是个改变宗教信仰的时代。亨利成了天主教徒;我是,我当然也可以做胡格诺教徒。”
“是的,毫无疑问,王爷;因此我等候您向我解释解释……”
“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我三言两语地把每个人的策略告诉您。
“我的大哥查理屠杀胡格诺教徒是为了扩大他的统治;我的二哥德·安茹听任他们被屠杀是因为他要继承我的大哥查理,您也知道,我的大哥查理经常生病。但是,我呢……就完全不同了,我永远不会登上王位,至少在法国是如此,因为我前面还有两个哥哥;而且我的母亲和我的两个哥哥对我的恨,比自然规律更使我接近不了我的王位;我不应该觊觎任何家人之爱、任何光荣和任何王权;可是,我也有一颗跟我的哥哥们一样高贵的心;好吧!德·穆依!我要用我的剑在被他们血洗过的这个法国为我自己开辟出一个王国。
“瞧,这就是我的愿望,德·穆依,您听好。
“我希望不依靠出身,而是依靠推选当上纳瓦拉国王。请您注意,您没有任何理由反对这样做,因为我并不是一个篡位者,既然我的姐夫拒绝了您的建议,而且他陷在麻木不仁的状态中,明确地承认这个纳瓦拉王国纯属虚构。您跟亨利·德·贝亚恩在一起,什么也没有得到;跟我在一起,您有一把剑和一个名义。弗朗索瓦·德·阿朗松,法兰西的王子,保护他的所有同伴,或者说他的所有同谋,您爱怎样称呼都可以。好吧!德·穆依先生,您对这个建议怎么说?”
“我说我赞赏这个建议,王爷。”
“德·穆依,德·穆依,我们会有许多困难要克服,一开始您对主动来找您的一个国王的儿子,一个国王的弟弟,不要要求太高,太苛求。”
“王爷,如果我单独一个人可以拿定主意的话,那么这件事就算已经成功了;但是我们有一个会议,不管建议多么动听,甚至也许正因为如此,教派的首领们不会无条件地接受。”
“那是另外一回事,回答是从一颗诚实的心和一个谨慎的头脑里作出的。从我刚才的表现,德·穆依先生,您应该承认我为人正直,因此请您对待我要象对待一个人们敬重的人,不要象对待一个人们奉承的王爷。德·穆依,我有机会吗?”
“我向您保证,王爷,而且既然殿下要我说出我的看法,在纳瓦拉国王拒绝了我向他提出的建议以后,殿下完全有机会。不过,我要向您重复一遍,王爷,跟我们的首领商议是必不可少的。”
“那就这么办吧,先生,”德·阿朗松公爵回答,“不过,什么时候答复?”
德·穆依默默地望着亲王,然后,好象拿定了主意,说:
“王爷,把您的手给我,我需要一个法兰西王子的这只手握握我的手,好让我相信不会给出卖。”
公爵不仅把手伸给德·穆依,而且抓住德·穆依的手,紧紧地握住。
“现在,王爷,我放心了,”年轻的胡格诺教徒说。”如果我们给出卖,我会说您毫不相干。不然的话,王爷,尽管您跟出卖关系很小,您也会身砍名裂的。”
“您在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给我带来您的首领们的答复以前,德·穆依,为什么先对我说这些话?”
“王爷,因为您问什么时候给您答复,同时也就是在问首领们在什么地方。如果我说今天晚上,您就可以知道他们是在巴黎藏着。”
在说这些话时,德·穆依不信任地把他那锐利的眼睛牢牢地盯住年轻人的虚伪的、犹豫的目光。
“得了,得了,”公爵说,“您还有些怀疑,德·穆依先生。不过我不能一下子就要求您完全信任我,您以后会更了解我的。共同的利益将把我们结合在一起,它会打消您的疑虑。您是说今天晚上吗,德·穆依先生?”
“是的,王爷,因为时间紧迫。今天晚上。不过,请问,在什么地方?”
“在卢佛宫,就在这儿,这间屋子里,这对您合适吗?”
“这间屋子有人住吗?”德·穆依望望两张面对面摆着的床,说。
“我的两位绅士住着。”
“王爷,我看我再来卢佛官未免太不谨慎。”
“为什么?”
“因为如果您认出了我,别人的眼力可能跟殿下一样好,也会认出我来的。不过,我要请求您发给我一样东西,如果您同意发给我,我还是可必再到卢佛宫来的。”
“发给您什么?”
“一张安全通行证。”
“德·穆依,”公爵回答,“在您身上搜出一张我发的安全通行证,会毁了我,却救不了您。只有在所有人的眼里,我们俩完全陌生,毫不相干,我才能为您做点什么。我和您的关系,只要让我的母亲或者我的哥哥们得到一点证明,就会送掉我的性命。因此,等到我象现在跟您一样,跟其余的人也牵连上以后,您就
受到我本身的利益的保护。只要我在我的活动范围里是自由的,只要我处在幕后,只要我始终让人捉摸不透,我就可以保证你们大家的安全;千万别忘了过一点。鼓起您的勇气,凭我的保证去做您曾经在没有得到我姐夫的保证的情况下做过的事。今天晚上上卢佛官来。”
“但是您要我怎么来呢?我不能冒脸穿这身衣服到套房里来。这身衣服只能到前厅和院子。我自己的衣服更危脸,因为这里的人都认识我,根本没有办法叫人认不出。”
“这倒是的,我想想办法,等一等……我相信……有了,您瞧。”
公爵确实朝四周看了看,他的目光停留在暂时放在床上的、拉莫尔的华丽的行头上,也就是说停留在我们已经谈到过的那件金线绣的华丽的樱桃红披风上,停留在一顶插着一根白羽毛、围着一圈用金线和银线交结成一朵朵雏菊的帽带的无边小帽上,最后停留在一件珠灰色和金灰色缎子的紧身短袄上。
“您瞧这件披风,这根羽饰和这件紧身短袄,”公爵说,“是德·拉莫尔先生的,他是我的一位绅士,一位风度翩翩的花花公子。这套衣服在宫廷里大出风头,德·拉莫尔先生穿上这套衣服,一百步外都可以认出是他。我把替他缝这套衣服的裁缝师傅的地址给您;您付双倍的工钱,今天晚上就可以有一套一模一样的。您记住了德·拉莫尔先生的名字,是不是?”
德·阿朗松公爵刚嘱咐完。就从过道里传来越走越近的脚步声,接着还有用钥匙开锁的声音。
“啊!是谁?”公爵急忙跑到门跟前,推上门闩,大声问道。
“见鬼,”外面有一个声音回答,“问得倒怪了,您自已是谁?真可笑,我回我自己的屋子,居然有人问我是谁!”
“是您吗,德·拉莫尔先生?”
“啊!当然是我。可您呢,您是谁?”
拉莫尔发现屋里有人,大吃一惊,当他一方面表示他的惊讶,一方面打算弄清楚新来到这屋里的人是谁时,德·阿朗松公爵一只手按住门闩,另一只手按住锁,急忙转过脸来。
“您认识德·拉莫尔先生吗?”他闻德·穆依。
“不认识,王爷。”
“他呢,他认识您吗?”
“我相信他也不认识我。”
“那就没有关系,您假装朝窗于外边看。”
德·穆依一声不响地连忙照办。因为拉莫尔开始不耐烦了,抡起胳膊使劲地敲门。
德·阿朗松公爵朝德·穆依最后看了一服,看见他背过身子去,于是打开了门。
“公爵殿下!”拉莫尔大吃一惊地朝后退了一步,叫了起来,“啊!请原谅,请原谅,殿下!”
“没有什么,先生,我需要在您屋里接见一个人。”
“好吧,王爷,好吧,不过,请您允许我取我放在床上的披风和帽子;因为我昨天夜里在沙滩沿河街上把两样都丢了,强盗在那儿趁黑夜攻击了我。”
“确实如此,先生。”王爷微笑着,亲手把拉莫尔要的东西递给他,“瞧您,身上真不象样子;看来您遇到了一些十分顽强的家伙了。”
公爵亲手把披风和无边小帽交给拉莫尔。年轻人行了个礼,走出卧房到前厅去换衣服,一点也不关心公爵在他屋里干什么;因为王爷们把跟随他们的绅士的屋子用来做接待室,接待各种客人,这在卢佛官也是相当平常的事。
德·穆依于是走到公爵跟前,两个人仔细听着,想知道拉莫尔什么时候换好衣服走掉,但是他换好衣服以后,自己来替他们解决这个困难,因为他走到门跟前说:
“对不起,王爷,您在路上遇见过德·柯柯纳伯爵吗?”
“没有,伯爵先生,不过他今天早上当班。”
“那他一定给人杀了,”拉莫尔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了。
公爵听见脚步声渐渐远了以后,打开门,把德·穆依拉在跟前。
“看着他走,”他说,“要试着模仿他这种难以模仿的身段。”
“我尽量模仿,”德·穆依回答,“可惜我不是一个花花公子,而是一个军人。”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午夜以前都在这条过道里等您。如果我的绅士们的屋子空着,我就在这间屋里接待您,如果不空,我们另外再找一间。”
“好,王爷。”
“就这样。今天晚上,午夜以前见。”
“今天晚上,午夜以前见。”
“啊!想起来了,德·穆依,走起路来右胳膊要甩得开一些,这是德·拉莫尔先生的独特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