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得象个亲王一样
就在布拉热洛纳要回宫里去的时候,他遇见了德·吉什。
可是,德·吉什在遇到拉乌尔以前,已经遇到过马尼康,而马尼康已经遇见过马利科尔纳。
马利科尔纳怎么会遇见马尼康的呢?没有再简单的事了:他和德·圣埃尼昂先生一起去望过弥撒后,在回来的路上等着马尼康。
他们会面以后,就相互祝贺遇到了这么好的运气,马尼康利用这个机会问他的朋友,他口袋里有没有剩下几个埃居。
马利科尔纳听到这个问题毫不奇怪,也许他就是在等着他这样问呢。他回答说,任何只从里面取,不往里面放的口袋就象一口井一样,在隆冬季节还能供水的井,到了夏天终于被园丁汲干了,而他的口袭,当然也是有一定深度的,在收藏丰富的时候到里面去掏掏是很愉快的,可是不幸的是,掏的次数太多,袋里就干涸了。
听了这些话马尼康一面沉思一面说:
“说得有道理。”
“那么问题就在于要往口袋里装,”马利科尔纳又说了一句。
“那当然罗,但怎么装呢?”
“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了,亲爱的马尼康先生。”
“好!您说。”
“只要在王太弟那儿有一个职务,口袋就满了。”
“这个职务,您有了?”
“也就是说,我已经有了头街。”
“怎么样呢?”
“可是只有头衔,没有职务,等于只有钱袋没有钱。”
“说得有道理,”马尼康又这样回答了一句。
“那么我们去追求职务,”有头衔的人坚持说。
“亲爱的,最亲爱的,”马尼康叹息着说,“在王太弟那儿弄到一个职务,对我们这样处境的人来说,是非常困难的。”
“哦!哦!”
“当然罗,眼下对王太弟我们什么要求也不能提。”
“为什么?”
“因为我们跟他关系很疏远。”
“真是荒唐,”马利科尔纳直截了当地说。
“呵!如果我们去奉承王太弟夫人,”马尼康说,“坦率地说,能不能讨王太弟喜欢?”
“对,是这样,如果我们去奉承王太弟夫人,而且奉承得很巧妙的话,我们想必会得到王太弟的喜欢的。”
“嗯!”
“不然我们就是傻瓜蛋!马尼康先生,您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您赶快让德·吉什先生和亲王殿下重归于好吧。”
“喂,圣埃尼昂先生对您,对您说了些什么,马利科尔纳?”
“对我?什么也没有对我说,他问了我些问题,就是这些。”
“那么,他对我没有那么谨慎。”
“他告诉了您,您?……”
“他说国王爱上了德·拉瓦利埃尔小姐,爱得发疯。”
“我们知道这件事,真的!”马利科尔纳讥讽地说道,“而且每个人都毫不忌讳地大声地在说,讲得大家都知道。可是,现在,我请您照我劝您的去做,去跟吉什先生谈谈,设法让他同意到王太弟那儿去想个办法。见鬼!他就是替亲王殿下做这些事的。”
“可是必须去看德·吉什。”
“我觉得这似乎没有多大的困难。您就照我要见您时所做的那样去做好了;您等他,您知道他生来喜欢散步。”
“是的,可是他在哪儿散步呢?”
“问得真有意思,真是的!他爱着王太弟夫人,是吗?”
“大家是这么说的。”
“那么,他就在王太弟夫人住处附近散步。”
“喂!看,我亲爱的马利科尔纳,您没有搞错,他来了。”
“为什么您要我搞错呢?嗯,您没有注意到这是我的习惯吗?喂,只要我们相互了解。喂,您需要钱吗?”
“唉!”马尼康悲哀地说。
“我,我需要我的职务。只要马利科尔纳有了职务,马利科尔纳就会有钱,这就不会有什么困难了。”
“那么,好吧,请放心,我将尽力而为。”
“去进行吧。”
德·吉什走过来了;马利科尔纳闪向一边,马尼康抓住了德·吉什。
伯爵在沉思,脸色阴沉。
“我亲爱的伯爵,请告诉我您是在找什么韵脚,”马尼康说,“我有一个非常妙的韵脚可以和您相配,尤其是如果您心里已经有了的话。”
德·吉什摇了摇头,他认出了是一位朋友,就挽住他的胳膊说:
“我亲爱的马尼康,我不是在找什么韵脚,我在找别的东西。”
“您在找什么?”
“您来帮我寻找我在找的东西,”伯爵继续说,“您是一个懒汉,也就是说,是一个头脑机灵的人。”
“我准备为您效劳,亲爱的伯爵。”
“事情是这样的,我想走近一幢与我有关的房子。”
“必须向那幢房子走去,”马尼康说。
“好,可是这幢房子里住着一个嫉妒的丈夫。”
“他是不是比塞伯拉斯①还要凶?”
“不,不比它凶,可是一样凶。”
“是不是他也有三张嘴,象那使人讨厌的地狱的守门犬一样?喔,别这样耸肩膀,我亲爱的伯爵;我问这个问题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那些诗人们声称要使我的塞伯拉斯让步,旅行者必须带一块糕饼。可是,我呢,我是从散文的角度看问题的,也就是说,从现实的角度看问题。我说:‘一块糕饼对付三张嘴那岂不太少了。’如果您那位嫉妒者有三张嘴,伯爵,您就带三块糕饼。”
“马尼康,象这样的劝告,我会去博特吕先生那儿找的。”
“如果您要更好的劝告,伯爵先生,”马尼康用一种使人发笑的严肃态度说,“那么您要采用一种比刚才对待我时更为坦率的言辞。”
“啊!如果拉乌尔在这儿,”德·吉什说,“他,他会理解我的。”
“这我相信,尤其是如果您对他说过‘我非常想在近处看看王太弟夫人,可是我怕王太弟,他很嫉妒。’”
“马尼康!”伯爵愤怒地喝道,想用他的眼光来把这个开玩笑的人压服。
可是开玩笑的人不为所动,处之泰然。
“怎么啦,我亲爱的伯爵?”马尼康问道。
①塞伯拉斯:希腊神话中看守地狱的三头犬。
“什么!您就这样亵渎最神圣的名字!”德·吉什大声说道。
“什么名字?”
“王太弟!王太弟夫人!王国之中最杰出的名字。”
“我亲爱的伯爵,您说到哪儿去了,我根本没有对您提到什么王国中最杰出的名字。我只是回答您谈到的您没有向我提起名字的一位嫉妒的丈夫的事,这个丈夫当然有一位妻子;我刚才回答你:要看到夫人,就去接近先生①。”
“真会恶作剧,”伯爵笑着说,“你刚才是这么讲的吗?”
“我没有讲别的事。”
“好吧!那么说吧。”
“现在,”马尼康接着说,“您愿不愿意说这是一位公爵夫人……和一位公爵先生……算了,我就对您说,不管是谁的房子,我们总得去接近它,因为无论如何,这个办法对您的爱情总不会是没有利的。”
“啊,马尼康,一个借口,一个很好的借口,您能替我找到吗?”
“一个借口,是啊!一百个借口,一千个借口。如果马利科尔纳在这儿,他也许已经给您找到了五万个妙不可言的借口了!”
“马利科尔纳是谁?”德·吉什眨巴着眼睛说,就象一个在极力思索的人一样。“我好象知道这个名字……”
“您当然认识他!我完全相信;您还欠他父亲三万埃居。”
“啊!是的,就是这个奥尔良的好小伙子……”
“您曾经答应替他在王太弟那儿搞一个职务,不是说那位嫉妒的丈夫,是另外一位。”
①法语中,“先生”为“monsieur”,“夫人”为“madame”;但当这两个字的第一个字母大写时,又可解为“王太弟”和“王太弟夫人”。在口语中完全一样。这儿马尼康是在利用文字游戏戏弄德·吉什伯爵。
“那么,既然他这么聪明,你那位朋友马利科尔纳,就让他为我找一个讨王太弟喜欢的方法,让他替我找一个跟王太弟和解的借口。”
“行,这些事我去跟他谈。”
“那边是谁在向我们走来了?”
“那是布拉热洛纳子爵。”
“拉乌尔!对,果然是他。”
于是德·吉什迅速地向这个年轻人走去。
“是您,我亲爱的拉乌尔?”德·吉什说。
“是的,我在找您,为了向您告别,亲爱的朋友!”拉乌尔握着伯爵的手说,“您好,马尼康先生。”
“什么!你要出门,子爵?”
“是的,我要出门……国王给的任务。”
“你去哪儿?”
“我要去伦敦。我这就到王太弟夫人那儿去;她要交给我一封送交查理二世国王的信。”
“你去吧,她只有一个人在家里,因为王太弟出去了。”
“去……?”
“去洗澡。”
“那么,亲爱的朋友,你是王太弟的侍从,请你替我向他表示歉意。我本来要等他,听听他有什么吩咐的,可是富凯先生和王上希望我立即动身。”
马尼康用手肘推了推德·吉什。
“这就是借口,”他说。
“什么借口?”
“布拉热洛纳先生的推托。”
“这个借口不太管用,”德·吉什说。
“如果王太弟不恨您,那就是个好借口;如果王太弟恨您,那不论什么借口都不管用。”
“您说得对,马尼康;我所需要的是一个借口,不管是什么借口。那么,一路平安,亲爱的拉乌尔!”
说完,两位朋友相互拥抱。
五分钟以后,拉乌尔就按照托内一夏朗特小姐关照他的,走进了王太弟夫人的房间。
王太弟夫人仍坐在她刚才写信的那张桌子前面。在她面前燃烧着一支粉红色的蜡烛,她刚才就是用它来封信的。只是她在全神贯注的时候—因为王太弟夫人显得思想非常集中一忘了吹灭这支蜡烛。
布拉热洛纳等了一会儿;他一出现就有人替他通报了。
布拉热洛纳依然是那么英俊潇洒:只要看见过他一次就不可能不永远记住他;而王太弟夫人看见他不止一次,而且,人们还记得,他是第一批去迎接她的,他还陪伴过她从勒阿弗尔到巴黎。
因此说,王太弟夫人对布拉热洛纳保留着良好的印象。
“啊!”她对他说,“您来了,先生;您将要看到我的哥哥,他将非常高兴地能向儿子报答一部分他欠他父亲的情意。”
“拉费尔伯爵,夫人,他有幸替王上办了一点小事,好心的国王已经慷慨地报答过他了,应该是我去向他保证我们父子对他的尊敬、忠诚和感激。”
“您认识我的哥哥吗,子爵先生?”
“我不认识,殿下,这将是我第一次有幸看到陛下。”
“到他那儿去,您不需要再做什么介绍,可是,如果您对自己的地位不太有把握的话,那么大胆地接受我做您的保证人吧,我不会使您失望的。”
“啊!殿下真是太仁慈了。”
“不,布拉热洛纳先生。我记得我们曾经一起赶过路,我曾经注意到在您一左一右世界上最淘气的两个疯子,德·吉什先生和白金汉先生所做的最蠢的傻事当中您所表现出来的极大的睿智。不过我们别去谈他们了,我们来谈您吧。您到英国去是不是为了到那儿去谋一个职位?请原谅我这样问您:这决不是由于好奇,这是由于我想帮您个什么忙才这么问的。”
“不,夫人,我去英国是为了完成一件陛下一心想交给我的任务,没有别的事。”
“而您打算再回到法国来吗?”
“任务一完成我就回来,除非查理二世国王对我另有吩咐。”
“他至少,我可以肯定,会请求您尽可能长久地留在他身边。”
“如果这样的话,我也不能拒绝,因此我预先请求夫人殿下能提醒法国国王,他有一个最最忠诚的仆人还留在远方。”
“可是请您注意,如果陛下召您回来,您可别把他的命令看作是滥用权力。”
“我不懂您的话,夫人。”
“法国的宫廷是一个无与伦比的朝廷,这我完全清楚,可是在我们英国宫廷里也有一些美妇人。”
拉乌尔微微一笑。
“哦!”王太弟夫人说,“这个微笑对我的那些妇女同胞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布拉热洛纳先生,这就好比您在对她们说:‘我人来到了你们这儿,可是我把心留在海峡那边了。’您的微笑是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有看到别人灵魂深处的本领,那么她现在一定懂得了为什么在英国宫廷中的过长的逗留对我来说将是一个痛苦。”
“我也不必要了解,一个如此正直的骑士是否得到了同样的回报?”
“夫人,我是和我所爱的人一起长大成人的,因此我相信她对我也有我对她的同样的感情。”
“那么,快去快回,布拉热洛纳子爵,在您回来的时候,我们将看到两个幸福的人,因为我希望您的幸福不会遇到任何阻碍,是吗?”
“有一个很大的阻碍,夫人。”
“啊!什么阻碍?”
“国王的意旨。”
“国王的意旨!……国王反对您的婚姻吗?”
“至少他推迟了这次婚姻。我请求拉费尔伯爵取得国王的同意,国王没有完全拒绝他,至少他明确地表示要他等待。”
“您所爱的人是不是配不上您?”
“她配得上一个国王的爱情,夫人。”
“我的意思是:也许她出身不象您那么高贵?”
“她出身很好。”
“年轻,漂亮?”
“十七岁,我看她真是美极了!”
“她在外省,还是在巴黎?”
“她在枫丹白露,夫人。”
“在宫里?”
“是的。”
“我认识她吗?”
“她有幸就在殿下的宫里。”
“她叫什么名字?”亲王朱人惶惶不安地问,接着她又急急忙忙加了一句,“如果她的名字不是一个秘密的话。”
“不是的,夫人,我的爱情非常纯洁,因此我用不到对任何人保守秘密,更何况夫人殿下对我又这么仁慈。我爱的是路易丝·德·拉瓦利埃尔小姐。”
王太弟夫人不由得叫了一声,她不单单是感到惊奇。
“啊!”她说,“拉瓦利埃尔……那个昨天……”
她顿住不语,接着又说:
“那个昨天感到不舒服的小姐,我想是这样。”
“是的,夫人,我只是在今天早上才知道了这次意外。”
“那么在您到这儿来以前曾经看到过她吗?”
“我有幸已经和她告别过了。”
“而您说,”王太弟夫人勉强地说,“国王……推迟了您和这个姑娘的婚事?”
“是的,夫人,推迟了。”
“他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推迟?”
“没有。”
“拉费尔伯爵对他提这个要求己经有很久了吗?”
“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夫人。”
“真奇怪,”亲王夫人说。
她眼前似乎掠过一阵阴云。
“一个月吗?”她又说了一句。
“差不多。”
“您说得对,子爵先生,”亲王夫人微微一笑说,布拉热洛纳看出她笑得有点儿不自然,“可不能让我的哥哥把您留在那儿太久;您快些走吧,在我第一封写到英国的信里面,我就要以国王的名义要您回来。”
王太弟夫人站起来把她的信交在布拉热洛纳手里。拉乌尔懂得接见结束了;他拿过信来,向亲王夫人躬身致敬后走出去了。
“一个月!”亲王夫人咕噜着说,“我难道就这么糊涂,没有看见他爱她已经有一个月了吗?”
因为王太弟夫人无事可做,她就开始写信给她哥哥,在附言中要提到召回布拉热洛纳的事情。
德·吉什伯爵,就象我们看到过的那样,已经在马尼康的一再要求下屈服了,被他拖到了马厩里他们叫人把他们的马匹备上鞍子,随后,他们就在我们已经向读者描写过的那条小路上向前去迎接王太弟,王太弟刚洗完澡精神饱满地要回到宫里去,脸上遮了一块女人用的面纱,为了不让已经很烫人的阳光晒黑他的面孔。
王太弟这时心情极为愉快,每遇到这种时候,他有时会对自己的俊美自我欣赏起来。他已经在河水里面和他的臣子比过谁身上白,由于亲王殿下身体保养得好,没有一个人能和他相比,甚至连洛林骑士也不例外。
而且,王太弟刚才的游泳也很成功,他所有的神经,由于这有益健康的,浸泡在清水里的游泳活动而得到了舒展,使他的身心都得到了可喜的平衡。
因此,一看到德·吉什骑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向他小跑过来时,亲王不由得发出一声快乐的欢呼。
“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马尼康说,他相信在亲王殿下的脸上看到了那种亲切的态度。
“啊!你好,吉什,你好,我可怜的吉什,”亲王大声说道。
“向殿下致敬!”德·吉什回答说,他受到了菲力浦说话的语调的鼓励,“祝殿下健康,愉快,幸福,万事如意。”
“欢迎你,吉什,走在我的右边,不过把你的马缰收收,因为我想在这阴凉的树荫下慢慢地回去。”
“遵命,殿下。”
于是德·吉什就象他刚才被邀请的那样走在亲王的右边。
“喂,我亲爱的德·吉什,”亲王说,“喂,关于那个我以前认识的,追求过我妻子的德·吉什,你有什么消息可以讲些给我听听吗?”
德·吉什羞得满脸通红,王太弟则放声大笑,就好象他开了一个世界上最风趣的玩笑。
几个跟在王太弟身边的亲信以为也应该助兴一番,尽管没有听到他讲的话,也随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从第一个人开始,经过整个随从队伍,直到最后一个才结束。
德·吉什虽然涨得满脸通红,还是很沉着:马尼康在瞅着他。
“哦!殿下,”德·吉什回答说,“请对一个不幸的人宽容一些,别把我作为洛林骑士的牺牲品吧!”
“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他听到您嘲笑我,他就要比殿下更进一步,更毫不留情地嘲笑我。”
“嘲笑你对亲王夫人的爱情吗?”
“哦!殿下,请可怜可怜吧!”
“喂,喂,德·吉什,你得承认你对王太弟夫人曾经做过媚眼。”
“我永远也不会承认有这样的事,殿下。”
“为了对我的尊敬吗?那么,我就免了你的尊敬吧,德·吉什,承认吧,就当作是德·夏莱小姐,或者是德·拉瓦利埃尔小姐的事情。”
随后,他又停了一停。
“嗯,好!”他说着又笑了起来,“我,我现在是在玩一把两面开口的剑。我打击了你,我也打击了我的哥哥,夏莱和拉瓦利埃尔,你的未婚妻,和他的未来的情妇。”
“说真的,殿下,”伯爵说,“您今天的情绪非常好。”
“哦,是啊!我感到身体很舒坦,而且看到你我很高兴。”
“谢谢,殿下。”
“那么你恨我吗?”
“我吗,殿下?”
“是的。”
“恨您什么呢,我的天啊?”
“恨我打断了你的萨拉班德舞和西班牙小调。”
“喔!殿下!”
“喂,别赖。你那天从亲王夫人房里出来时怒气冲冲,这给你带来了不幸,我亲爱的,而你昨天的芭蕾舞跳得真糟糕。别赌气,德·吉什,你装出这副粗野相对你是不利的。如果亲王夫人昨天看到了你,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
“哪一件,殿下?殿下真使我吃惊。”
“她会跟你完全断绝关系。”
说完亲王笑得越来越厉害了。
“当然罗,”马尼康思忖着,“在这儿地位已经毫无作用了,他们全是一样的人。”
亲王继续说道:
“总之,你又回来了,那么骑士有希望又变得讨人喜欢了。”
“怎么会呢,殿下,出了什么奇迹我才能对洛林先生有这样的影响?”
“这很简单,他嫉妒你。”
“啊!这是真的吗?”
“就跟我对你说的这么真。”
“我真是太荣幸了。”
“你知道只要你在这儿,他对我就非常亲热.你一走,他就折磨我。我是在用平衡来维持我的统治。而且你不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吧。
“我猜不到,殿下。”
“是这样的,在你流放期间,因为你曾经被流放过,我可怜的吉什……”
“是啊,殿下,是谁的错呢?”德·吉什装作没有好气地说。
“哦!这肯定不是我的错,亲爱的伯爵,”亲王殿下说,“我没有要求国王放逐你,以我亲王的荣誉保证!”
“不是您,殿下,这我很清楚;可是……”
“可是,王太弟夫人吗?哦!关于这一点,我也不否认。真见鬼,对王太弟夫人,你惹着她什么了?”
“殿下,说真的……”
“女人有女人的仇恨心,这我很清楚,我的女人也没有免除这种怪脾气。可是,虽说她使你流放了,我却并不恨你。”
“那么,殿下,”德·吉什说,“我还只是一半不幸。”
马尼康已经来到了德·吉什身后,亲王讲的话他一句也没有漏掉,他弯下腰去,肩膀几乎碰到了他的马脖子,为的是不让人看到他无法克制的笑容。
“而且,你的流放还使我想出了一个计划。”
“嗯!”
“当骑士不再看见你在这儿,并且肯定可以一个人称霸的时候,他就欺侮我,而我看到,和这个恶劣的小伙子相反,被我扔在一旁的多么可爱和善良的妻子,我就想起自己要做一个模范丈夫,一个宫中少有、朝中罕见的人;我想起了要爱我的妻子。”
德·吉什用毫不做作的惊奇神气瞅着亲王。
“哦!”浑身发抖的德·吉什结结巴巴地说,“这个想法,殿下,您是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在我结婚的时候,我哥哥给了我一些财产,她,她有钱,有很多钱,因为她同时从她英国的哥哥和法国的大伯那儿拿钱。所以说,我们也许要离开宫廷。我可以退隐到我一个森林里的采地维莱一科特莱城堡去,在那儿我们可以去过我祖父亨利四世和美丽的加布里埃尔一起度过的完美的爱情生活……你认为这个想法怎么样,德·吉什?”
“我说这个想法会使人发抖,殿下,”德·吉什回答说,同时他真的发抖了。
“哦!我看你受不了第二次被放逐。”
“我吗,殿下?”
“那么我不带你去了,原来我想带你和我们一起去的。”
“什么,和你们一起去,殿下?”
“是啊,如果我忽然又想和宫廷赌气的话。”
“哦!殿下,这没有什么关系,不论天涯海角,我都要和殿下一起去。”
“您真蠢!”马尼康低声咭噜着说,他策马去顶德·吉什,想把他撞下马来。
随后,他在他旁边经过,就好象他驾驭不了他的马似的。
“您想想您说了些什么话,”他轻轻地对他说。
“那么,”亲王说,“就这样说定了;既然你对我这么忠心,我就带你去。”
“随便去哪儿,殿下,随便去哪儿,”德·吉什兴高采烈地说,“随便去哪儿,马上就走。您准备好了吗?”
德·吉什笑着放松了马络,马向前跳了两跳。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亲王说,“我们先要到宫里去一下。”
“去干什么?”
“自然把我的妻子也带上呀。”
“怎么?”德·吉什问。
“当然罗,既然我对你说了这是一个有关夫妻爱情的计划,我一定得带上我的妻子。”
“那么,殿下,”伯爵回答说,“我很抱歉,可是德·吉什就不跟您去了。”
“唔!”
“是的。为什么您要带夫人去呢?”
“哦!因为我发现我爱她。”
德·吉什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可是他还是想在表面上保持愉快的神情。
“如果您爱夫人,殿下,”他说,“有了这种爱情也应该满足了,因此您也不再需要您的朋友们了。”
“不错,不错,”马尼康咕噜着说。
“啊,你这又怕起夫人来了,”亲王说。
“请听我说,殿下,我这是吃了苦头的,一个使我流放的女人。”
“哦!我的天啊!你脾气真不好,德·吉什,你是多么爱记仇啊,我的朋友。”
“我很希望您能看到,您,殿下。”
“当然罗,你就是为了这个昨天跳舞才跳得这么糟,你是想为自己报仇才故意跳错舞步的。啊!德·吉什,这样做可真是气量狭窄,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夫人。”
“哦!您可以随意讲,殿下。夫人殿下也不会比现在更恨我。”
“啊,啊!你太夸大了,只是为了她强迫你在乡下住了可怜的十五天。”
“殿下,十五天只不过是十五天,可是当这十五天过得非常乏味时,那简直是度日如年。”
“因此你就不能原谅她了吗?”
“永远也不能原谅。”
“好啦,好啦,德.吉什,要做个好小伙子,我来让你跟她和好,你只要经常去看看她,你就会看出来她根本没有恶意,她非常有才智。”
“殿下……”
“你会看到,她会象一个亲王夫人那样接待宾客,象个市民那样放声大笑;你会看到,在她高兴的时候,她会让时间象流水般逝去。德·吉什,我的朋友,你必须和我的妻子讲和。”
“很清楚,”马尼康心里寻思,“对这个丈夫来说,他妻子的名字会带来不幸,而已故的冈杜尔①国王在殿下身边是一只真正的老虎。”
“总之,”亲王又说道,“你要和我的妻子讲和,德·吉什,我相信你会这样做。只不过,必须由我来教你怎么办。她是个不平凡的女人,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打动她的心的。”
“殿下……”
“别再不听话了,德·吉什,否则我要发脾气了,”亲王说。
“既然他愿意,”马尼康咬着德·吉什的耳朵说,“那就满足他吧。”
“殿下,”伯爵说,“我听您的。”
“作为开始,”亲王接着说,“今天晚上在亲王夫人屋里玩牌,你跟我一起吃晚饭,我带你到她房里去。”
“哦!这件事,殿下,”德·吉什反对说,“您要答应我不听从您的吩咐。”
“又来了!可是这是反叛啊。”
①冈杜尔(前735-前708):吕底亚国王。有一个神话说他的妻子尼西亚美貌过人,他出于虚荣心,要他的宠臣吉热斯躲在他妻子的浴室偷看。尼西亚发现后大怒,命吉热斯杀死冈杜尔后嫁给吉热斯。
“昨天在大庭广众亲王夫人对我太冷淡了。”
“是这样吗!”亲王笑着说。
“甚至于在我对她讲话的时候她都不回答;没有自尊心可能是很好的,可是这样的人太少了,就象有人说的,太少了。”
“伯爵,晚饭以后,你回到你房里去换衣服,随后你再来找我,我等你。”
“既然殿下非要这样不可……”
“一定得这样。”
“他固执得很,”马尼康说,“这都是些经常在丈夫的脑袋里萦回的事。啊!为什么莫里哀没有听到这些话,他会把这些话写成诗句的。”
亲王和他的随从这样聊了一会儿以后,就回到了宫里最最凉爽的套房里去了。
“还有,”德·吉什在门口说,“有人托我向殿下说一件事。”
“你说吧。”
“布拉热洛纳先生带着国王的命令动身到伦敦去了,他托我向殿下表示他的敬意。”
“好!愿子爵一路平安,我非常喜欢他。喂,去换衣服吧,德·吉什,再回到我们这儿来。如果你不回来……”
“那么就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殿下?”
“那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叫人把你关进巴士底狱!”
“那么,很清楚,”德·吉什笑着说,“王太弟殿下和王太弟夫人殿下恰恰相反。王太弟夫人要流放我是因为她不太喜欢我,而王太弟要监禁我是因为他太喜欢我了。谢谢,王太弟!谢谢,王太弟夫人!”
“行了,行了,”亲王说,“你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朋友,你很清楚我离不开你。快些回来。”
“行,那么似乎要轮到我来撒娇了,殿下,那我很高兴。”
“嗯?”
“回到殿下那儿去,要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有一个朋友要关照。”
“叫什么名字?”
“马利科尔纳。”
“名字真难听!”
“人很文雅,殿下。”
“好吧,怎么样呢?”
“这样,我答应了马利科尔纳先生在您这儿谋一个职位,殿下。”
“什么职位?”
“随便什么职位,比如说,一个监督的工作。”
“对了!这倒不错,昨天我辞退了府第总管。”
“府第总管很好,殿下,他要干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干,只要到处看看,向我作报告。”
“府第里面的巡警?”
“对了。”
“哦!马利科尔纳干这个很合适,”马尼康大着胆子讲了一句。
“您认识这个人吗,马尼康先生?”亲王问。
“熟得很,殿下。他是我的朋友。”
“您的意见是?”
“我的意见是殿下从来也未曾有过这样一个府第总管。”
“这个职务有多少收入?”伯爵问亲王。
“我不知道,只不过我老是听说他在忙的时候,付他的钱总嫌不够。”
‘您说的忙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亲王?”
“这还用说,如果干这件事情的人很机灵的话。”
“那么,我相信殿下会感到满意的,因为马利科尔纳机灵得象个魔鬼一样。”
“那好!如果这样的话,这个职务要花我很多钱啦,”亲王笑着说,“你真是给了我一件真正的礼物,伯爵。”
“我相信是这样,殿下。”
“那么,去通知你的梅里科尔纳先生……”
“是马利科尔纳,殿下。”
“我永远也适应不了这个名字。”
“您说马尼康,不是说得很好吗?”
“哦!马利科尔纳,我也会说得很好。讲习惯了也许能行。”
“您就这么说吧,您就这么说吧,殿下,我答应您,您的府第总管决不会生气的,看不到比他脾气更好的人了。”
“那么,好吧,我亲爱的德·吉什,把他的任命通知他……可是,请等等……”
“什么,殿下?”
“我想先见一见他,如果他的人长得踉他名字一样丑,我收回前言。”
“殿下是认识他的。”
“我吗?”
“当然罗。殿下已经在王宫里看见过他,甚至还是我向您介绍的,这就是证据。”
“啊!太好了,我记起来了……该死的!那是一个很可爱的小伙子!”
“我很清楚殿下大概是注意过他的。”
“是的,是的,是的!你看,德·吉什,我不愿意在我们,我的妻子或者是我的眼前出现丑陋的形象。我妻子的侍从女伴都是漂亮姑娘;我的随从也都个个英俊潇洒。用了这种方法,你看,德·吉什,如果我生孩子,他们都会受好的影响;如果我妻子生孩子,她已经看到了一些漂亮的典范。”
“这讲得太有道理了,殿下,”马尼康说,他的眼睛和声音都同时表示同意这种说法。
至于德·吉什,他大概觉得这种推理不太令人满意,因为他只是用姿势来表示同意,而且这种姿势也显得缺少信心。马尼康去通知马利科尔纳他刚才知道的好消息。
德·吉什仿佛不太情愿地去进行他的化妆打扮。
王太弟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都在唱着,笑着,照着镜子,这种心情证明了这句谚语“高兴得象个亲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