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已过,元子在银座狭窄的街道上走着,两侧的店堂里灯火通明。天空依然残留着黄昏的明亮。天黑得越来越晚了。小路上夹杂着急冲冲走路的陪酒小姐们。那是元子去法务局港办事处领取了登记簿副本,以及去青山兴信所委托调查后的二天。
一个男人一步一晃地斜穿到元子的前面说:"卡露内的妈妈,晚上好。"
就是那个长着很有特征的兽医,在银座酒吧界也算是个"名人"了。
"啊呀,先生,晚上好。"
"现在是去上班吗?"
"是啊。"
兽医突然走到元子身旁。
"妈妈,波子小姐的巴登-巴登酒吧虽然没有开成,但此后那里开了一家叫广子的酒吧。"
"是的。"
波子的那家巴登-巴登,她辛苦努力却在就要开店时,停止了一切运作,店铺也一直空着。但一周前有人将店买了下来,开了一家叫广子的酒吧。那家的妈妈开店时也到元子那里打过招呼。她是一个长着大眼睛、长下巴的三十多岁的女人。
"波子放弃开店后,我还以为妈妈会把店买下来的呢。"
其实元子确实有那份心思。不过现在的元子正筹划着更大的计划。
"我才没有那么多钱呢。"
"是嘛。钱还不是周围人给你出的,货要是好的话,即使咬咬牙也是买下来的好啊。"
元子自己也这么认为。不过在原来巴登-巴登的店铺开个什么酒吧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了。
"现在开的广子酒吧,就我看开不长久的。"
"是吗?"
"那家店的妈妈以前是新宿"银色酒吧"的妈妈代理。她叫广子,曾是"银色酒吧"老板的情妇,而那个老板因为又有了其他女人,因此他们之间发生了纠葛。而正在这时八王子附近一个不动产暴发户盯上了她,于是为了让她和前面的男人彻底分手,这个暴发户为她买下了巴登-巴登。"
"唔,先生了解得还真详细啊。"
他一定也会知道波子到自己店里大吵大闹的事情吧。他每晚都在这一带晃悠,因此通晓所有关于银座酒吧的事。这个人就是因为嗜酒和同性爱而糟蹋了自己的名叫牧野的兽医。
"不知怎么的这些都会传到我的耳朵里。所以我说呢,广子酒吧的作派属于新宿流派的。那种土里巴叽的做法不适合银座的风土。广子酒吧很少有客人光顾也是一个明证。"
广子酒吧生意不好,这点元子也是知道的。在这幢杂居大楼里只有一个电梯,去五楼广子酒吧的客人、或者从那里下来的客人并不多,对于这点,利用同一个电梯的"卡露内"陪酒小姐们都知道,就是她们告诉元子的。
"妈妈,如果现在的广子倒闭的话,你买下来应该是不错的。这次是第二次转卖了,价格会跌很多的。"
"就是,我会考虑的。"
元子觉得和这么一个迈着内八字脚走路,像戏剧中演女角的男演员似的人走在一起多少有些不知所措。但突然她想问一问这位无事不知晓的牧野关于波子此后的情况。
"啊呀,妈妈还不知道啊?"牧野一副意外的表情,瞪圆了双眼。
"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太出乎我意料了。我还以为妈妈一定会知道的呢。"
元子环顾了一下四周。
"那样吧,先生,我们在什么地方喝杯茶怎么样?"
"好啊,我没什么事情,妈妈不是要去店里上班吗?"
"坐三十分钟没事的。"
他们走进了一家元子熟悉的小酒馆,里面没有客人。他们在最里面的座位坐下后牧野兽医要了白兰地,元子因为马上还要去店里上班就要了一杯很淡的兑水威士忌。
"嗯,先生,波子现在在干什么?"
为了不让店里的人听到,她低声说。
"波子小姐和妇产医院的院长分手了。"
"这个我略知一二,那么此后呢?"
"现在她在原宿的信荣大楼三楼开了一家叫"圣何塞"(SanJose)哥斯达黎加首都。的俱乐部。那是一家占据了半层楼面的大店。"
"呃?"元子万分惊讶。
"这么说来,那个女人又找到了一个新资助人了?"
"就是嘛。"
"能开那么大的店,说明这次的男人是相当有钱的。"
"就是啊。"
"又是医生?或者是土地暴发户、搞不动产买卖的?"元子说的都是些赚钱的行业。
"不,这次的人可不同。我也不是很清楚。据说好像是总会屋股东大会上的混子。的人。"
"总会屋的人?嘿。"元子认真地盯着兽医的脸。
"我也只是风闻,确切情况不太清楚,不过波子小姐这次的这个似乎是那种人哦。"
单手拿着白兰地的兽医,竖起了大拇指日本人以竖起大拇指表示男人或情人,竖起小拇指表示女人或情妇……
波子和楢林谦治妇产医院院长分手后,她立刻找到了"后任",元子对波子的这点本事感叹不已。这么说来是不是中冈市子又和楢林院长恢复了关系呢?此时市子的脸在元子的脑海掠过。
"说总会屋,是不是在报纸之类的上面所看到的"这个"呀?"
元子伸出小手指的指尖在自己的脸颊上斜着划过日本人以这个动作表示脸上有疤痕的人,即指黑社会的人……因为脸上的疤痕就是暴力团伙的标志。
"也许并非如此,不过是个蛮可怕的人。"
"波子既然能开出这么一家大店,说明那个人一定很有钱。"
"如果真是总会屋的人,又是头目的话,他就可以从各大企业收取庞大的资金了。"
"找一个总会屋的人做赞助,还真像是波子干的事呢。那孩子是有胆量的。"
"波子是有胆量。她不是曾跑到卡露内去,连珠炮似的训斥妈妈吗?"
兽医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妈妈的脸色。
"就是啊。"
当时波子的吼骂声又回到了她的耳边。
"记着,你这个品德恶劣的女人!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恨。以后我要让你在银座的生意做不下去!"
结果不是和那咒骂相反吗?离开银座的是波子。原宿虽说是年轻人集中的时髦的地方,但从银座的角度看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乡下"而已。可自己却能在银座站稳脚跟,而且将来还怀有更大的野心。
"唔,先生。"
元子又为兽医要了第二杯白兰地。
"我想参考一下。你能帮我了解到波子资助人的真实职业和姓名吗?"
"这个嘛——"
听到又要了一杯酒,兽医安心地将手中拿着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想打听的话也没有什么会不知道的。"
"那你能帮我问问吗?"
"问是可以问一下,不过有点可怕。如果真是总会屋的人,那可就让人毛骨悚然了。"
"只是问问而已嘛,那有什么?问了也不会怎么样的。"
"是嘛?那么好吧,我就问问。"
"简单问一下就可以了。知道后可以给我电话吗?"
"我已经很害怕了,不简单可不行啊。"
"可以。对了,到时候我们还是在这家店说话吧,这里离我的店也近。你只要给我一个电话,我立刻就过来。"
"知道了。"
又一杯白兰地端了上来,兽医立刻伸长了脖子。
元子打开了放在旁边的手提包,取出了三张一万日元,将它们折叠起来,从桌子底下递给了兽医。
"妈妈,这怎么可以!"
他强烈地推卸了一番。
"先生也是要向别人打听的,你也必须请人家喝酒啦什么的吧?就算这是喝酒的钱吧。"
"真没办法。"
牧野挠了挠头,还是收下了钱。
"先生,我接着要去店里开个会。女孩子们都等着我呢,我这就告辞了。"
出门前她对店老板耳语道:"让牧野先生喝个畅快吧,我明天会来结账的。"
十点半左右,陪酒小姐春子走到正在招待客人的元子身边,对她耳语说有她的电话。
元子拿起了放在柜台一角的电话听筒。平时有的客人没什么事情也会来个电话什么的,因此元子还以为就是那种电话呢,于是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声。
"喂,是妈妈吗?"声音慢条斯理却非常清朗。
"啊呀!"
是安岛富夫的声音,那是一个始终无法令元子忘怀的人。元子的心脏立刻加速跳动了起来。
她将嘴唇凑近听筒。
"你回来啦?"她轻声问。
安岛在说着什么,可是五六个喝醉了酒的客人和女孩子们的哄笑声使元子无法听清他在说什么。于是她弯下身子,将一只手指塞住耳朵。
"呃,你在说什么?"
"周围好像很热闹嘛。"
"现在这个时候总是有很多客人。"
"忙点好啊。"
"你什么时候从九州回来的?"
"我刚才就在回答你说我现在还在九州呢。"
"那你是在九州给我打电话的吗?"
元子重新紧盯着手中的听筒。
"是的,从熊本县给你打的。"
"唉呀!"元子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失望的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我跟你讲过的那个老太婆,就是江口的遗孀,说是为凭吊亡灵,固执己见无论如何都要参加竞选,当地进行调解的同志们感到非常为难。为了说服她,看来还需要点时间。"
"那要在那里呆到什么时候啊?"
"党内一致同意让我出马竞选,那遗孀的努力也是有极限的。不过即使那样要对方最后让步还需要一些时日。对于党内而言,也不希望这种内部纷争张扬出去。不过我也不能干等着调解结果,自己毫不费力也不行的。因此我也要到县下面各地转转,和那些有权势的人展开谈话,有时自己也要进行一些讲演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