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斜》179
白发老人晒道:“如果我是你,我就拼命用心想,终究会想出办法来。但你却放弃了,真没用!”
步无影道:“在下平生不打诳语,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白发老人道:“你这人倒还老实,可借你的余生要在此地度过啦!”他摇晃一下长长的白发,又道:“就像我一样,一辈子寂寞地老死于此!”
步无影仰天大笑,道:“老大此话差矣!如果我逃走无望,又没有被释放的可能的话,我就自行了断此生,何必苟活于世?”
白发老人“哼”了一声,道:“没出息!动不动就想自杀,这还像男子汉大丈夫么?再说你既不曾被杀,就有希望被释。”
步无影道:“实不相瞒,在下对能不能逃走并不十分在意,只要有人通传消息回去,在下就算有办法逃走,也未必肯走。”
白发老人意外地“哦”了一声,道:“你不肯走?要留在这暗无天日的三光狱中,直到尸化骨腐?”
步无影耸耸肩,道:“在这儿死跟在别的地方死,有什么分别产白发老人讶道:“真看不出像你这样一条剽悍汉子,居然把死亡看得如此透彻。不错,死亡在任何地方都是一样,任何时间也是一样。不过话说得容易,要真的能作此想并且实行的人,却十分罕见。”
他用手拍拍盘绕的双膝,又道:“老夫虽然双腿残废,幽滚了半生,但仍然不甘老死此地,还是要想法子逃出去的。”
步无影心不在焉地道:“啊!只不知我那屠大哥逃出魔掌没有?”他话声中流露出深挚的关怀之情。
白发老人道:“屠双胜若是能够逃得回去,你就留在此地,是也不是?”
步无影简短应道:“是!”
白发老人又道:“如果他逃不了,你就设法逃生,对吗?”
步无影奋然道:“那当然,在下总得设法把消息传回去。”
白发老人道:“好,那么你用点心思放在逃走上面吧!我告诉你,屠双胜逃不掉的。”
屠双胜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双脚落地时,掀起一团沙尘。
他看了看坐骑,这匹矫健神骏又与他心灵相通的黑驹遍体冒汗,站在那儿也显得全身乏力。
屠双胜伸手摩拿马头,叹一口气,道:“小黑炭,你不是走得太累,跑上一天一夜算得什么?唉!你是被那幽燕王赵魔音的什么鬼功夫所伤……”
黑驹的头高高抬起来,大有振格长嘶之意,但旋即又垂下来,一副疲不能兴之态流露无遗。
屠双胜心痛地转眼四望,触目所及,尽是无垠黄沙,一片茫茫。
目下气温凉爽,初升的晓日还未发挥威力。
虽然没有追兵影踪,但这行云刀客屠双胜心中却有数,知道自己并非已脱离险境。因为一来幽燕王赵魔音出现时的声势和手段,显示出他决不会轻易放过踏入禁区的敌人;二来屠双胜虽然连夜急遁,没有停止过片刻,可是由于坐骑气力不继,速度锐减,森罗宫之人实在不难追上他。
现在这情势快要明朗化了,因为屠双胜估计已经距沙漠边线不远,最多还有卜里路就可以走出这一大片沙漠了。
故此除非森罗它放今追捕,不然的话,现在应该是出现的时候了。
屠双胜从鞍边拿下一个羊皮水囊,先给小黑炭喂了不少清水,然后自己才喝三口。在沙漠中最宝贵的的莫如饮水了,虽说他已处身沙漠边缘,但世事千变万化,无法预测,所以他小心地限制着自己饮用。
小黑炭好像略为恢复,屠双胜把长刀插在背后,牵着马恒往前行去。
这一人一马在浩瀚无际的沙漠中,显得十分孤零寂寞。
但屠双胜却毫无凄寂之感。一方面他有小黑炭作伴,在他眼中,小黑炭并不是蠢然无知的牲口,而是可以谈话的对象;另一方面,他知道敌人将会在某一时机之下出现。朋友也好,敌人也好,只要是在附近,就不能算是孤独了。
他和小黑炭以稳定的速度越过两座沙丘,突然一人一马都齐齐停止。
原来在沙丘下面不到半里之遥,有一辆倾倒在沙上的马车,一匹黄马系在车边,不时移动。
屠双胜眉头皱起,锐利地望着那辆倒下的马车,过了一阵,才微微侧转面向黑驹说道:“小黑炭,咱们过去瞧瞧……”
小黑炭鼻中嘶气,前身摇晃。
屠双胜轻轻道:“嘘!嘘!别作声,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要知道,有些事躲不掉,倒不如面对它,揭开它的神秘面幕。”
他开始向马车方向走去,又道:“我敢打赌车里面一定有人。”
行云刀客屠双胜很快就停步在马车旁边,由于车身翻侧,故此他一直先看到的是马车的底盘,四个车轮当中,同一边的两个因是在上面,故此在强风中微微转动。
他绕到另一边,车子前端的帘子仍然阻隔了他的目光,使他看不见车内情况。
屠双胜注意地查看一下,车身并没有因倾倒震裂成拖毁的迹象,那匹健马看来生气勃勃,毫无疲态。他甚至发现车门向着背风的方向,当然这么一来强风所挠的沙粒就不能袭入车厢内了。他那严峻的面上微微泛起一丝笑容,可是一晃即逝,仍然恢复冷峻的神色。
车厢内没有声响,他也静静地看着,觉得现在还隔着一道神秘的帝幕比较有趣些,等到真相揭晓,那一定是刀光剑影的血淋淋的景象了。
过了一阵,突然一阵柔和悦耳的声音从车厢内传了出来,打破了沙漠中的寂静。
这个柔和的声音说道:“屠双胜,你的眼力不错,只不知我是低估了你的智慧,抑是低估了你的江湖经验?”
屠双胜倾听着这一阵悦耳的女性口音,分辨得出说话之人,年纪至少在三十岁左右,否则不会具有这种从容和成熟的韵味。
他耸耸肩,道:“屠某人没有智慧可言,只有丰富的江湖经验。你是谁?”
马车内的女声传出来,道:“我姓房,人家都称我为房七姑。”屠双胜点点头,道:“哦!你果然是森罗宫的人。”
房七姑道:“你已猜到本宫之人一定不肯罢手的,对不对?”屠双胜道:“对。咱若容容易易就逃出这片沙漠,那才是怪事呢!对了,顺便请问一声,你是独个地前来呢,抑是尚有帮手而没有作声?”
房七姑纵声而笑,道:“我只有一个人在此,也不会再有人前来帮忙。怎么样?你不至于会小觑我吧?”
屠双胜摇摇头,心情十分沉重,正因为她独自前来,才益发显示她本领深不可测。
房七姑咯咯而笑,道:“看来你还是蛮聪明的,不敢小觑于我!老江湖都知道,妇孺和方外之人不可轻视,对不对?”
屠双胜日中应道:“是的,我们都记住这一点。”
他一面说,一面不放弃任何观察。他知道像房七姑这等强敌,若是不能事先找出她的弱点,那就根本没有击败她的希望了。换句话说,他一个以勇气纵横江湖的人,现在却不能不使用智力。
他尽力使用他的脑筋,观察之下,获得了四点推论:第一点是这房七姑一定是个很丑的女人,因为他已见过申四姑,她长得其丑无比,同时这房七姑一直躲在车厢内,无疑是想利用她悦耳的声音,使对方获得错误的印象。
第二点是她生性爱洁,所以马车,甚至系的牲口,到现在还是那么整洁。
第三点和第二点多少有关连,那就是她办起事来干净利落,手法明快。
第四点是这房七姑在此一布置之中,显示出她十分的自负,根本不把他屠双胜放在眼中,所以她一直等到他快逃出沙漠时才出现,而且布局奇而木秘,让他很快就猜出她的来历和目的。
他观察所得的资料,似乎没有多大利用价值。
屠双胜慨然大笑两声,道:“房七姑,咱们谈到这里为止,用不着再呼呼叨叨浪费时间啦!”
房七姑先是应一声“好”,接着却微讶道:“在你来说,拖得越久就越发有利,对不对?何以反来催我?”
屠双胜坦然道:“老实说,在下看来看去,都找不出你有什么弱点,故此索性痛快一点,不必拖泥带水地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