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二天,越智和门野到当地警署会见风纪处主任,并向他打听了千鸟旅馆的名声。
“那个旅馆没问题,客人也都是些正儿八经的人,不过他们对面那些旅馆和酒吧,总是麻烦不断。”
主任四十出头,头顶上的毛发已经开始稀疏。
“今年二月十三日,有一个从东京来的名叫小寺康司的客人,在那家旅馆住了十天左右。你们听到什么关于他的传闻吗?”越智问。
在这警署里也能听到渔船发动机的响声。对面桌子上一个女警正在埋头干活。
“没有,没听说什么传闻。那小寺康司是个什么人物?”
风纪处主任并不知道他是小说家,听越智介绍后说:“哦,还有这样一位小说家来住过?”
他对小说家这个职业不感兴趣,只问这个小说家是不是警察的侦查对象。
“不,他不是我们的侦查对象。因为今年三月份,他已经在东京去世了。不过,我们想打听一下小寺康司住在千鸟旅馆时的情况,以便为别的案子作参考,所以我们特地来问您。我们已经问过旅馆的经理和女侍了,可涉及旅馆内部的事情他们是不肯说的。”
“不过我们也没听到什么传闻。”
既然连小寺康司是一位小说家都不知道,那应该也不会听到他的传闻了。
“负责小寺先生房间的女侍也在八月份辞职离开了,如果她在的话或许还能了解一些情况。”
“哦,你是指信子吧?”主任的眼角堆起了皱纹,嘴角露出笑容,“原来是信子负责他的房间啊。她可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侍啊,走了真是可惜。旅馆的老板娘当时很生气,说她故意瞅准缺人手的时候走人。”
“听说信子在大阪找到工作,要去那里上班,是这样吧?”
“好像是这样,我也是听那里另外两个女侍说的。既然新工作定下来了,自然想早点过去。用人单位肯定也很着急。据说老板娘对她说,要走的话秋天再走。可如果这么一拖,可能不知会拖到猴年马月了,所以信子来了个不辞而别。从信子的角度来说,这也是迫不得已。”
至于小寺康司和信子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风纪处主任并没有向四国来的侦查员刨根问底。越智和门野也没有向风纪处主任讲明为何对信子的现状很关心。
“那个叫信子的姑娘在千鸟旅馆工作时,有相好的人吗?”
“这个,没听说过啊。”主任摇了摇头,随即笑道,“要是有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到处传开的。那个姑娘很正派,长得也讨人喜欢,有许多客人对她献殷勤,可她从来不理睬他们。信子还是个文化人呢。”
坐在桌子对面的女警抬起头朝这边看了一下。她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
“文化人?”
“嗯,她懂得很多,读过很多书。”
他说的书大概是指小说吧。但是,越智没有提起下坂一夫的名字,因为他不想转移地方警察的注意力。
正当越智想要致谢告退时,刚才那位三十出头的女警察似乎看出他们要走,从桌子对面站起来走到主任的身边。
“主任,我不知道现在说这个是否合适,我似乎明白信子为什么不接受老板娘的挽留,执意要立刻离开千鸟旅馆。”
越智、门野与主任一同抬起头盯着女警察的眼睛。女警察面色红润的圆脸上,几丝皱纹已经爬上眼角。她羞涩地微笑着,犹豫不决。
“哦,说说看,有什么原因?”
“根据我的观察,信子那时好像已经怀孕了。”
“啊?怀孕?”风纪处主任大吃一惊,差点没蹦起来。
“喂,这可是真的?”
“我接触过不少怀孕的犯罪嫌疑人,不会看错的。我只是现在才说,她那时肚子看起来不太大,谁都没注意到,但应该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四个月?”风纪处主任抱着手肘,低声叹气。
“由于工作关系,我时常要去千鸟旅馆。我是在信子辞职之前发现她怀孕的。但我假装不知道。后来听说信子离开旅馆,我一下就明白了。因为她如果再待下去,怀孕的事就会让人知道。信子是怕被老板娘和其他人发现,才急匆匆离开的。”
“这么说,信子有相好的男人?”主任一副上当受骗的表情,“那个男人会是谁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
“越智,会不会是那个叫小寺康司的小说家,住在千鸟旅馆时,与信子搭上了?”风纪处主任有些受刺激。
“既然她怀有四个月的身孕,那应该与小寺先生没关系。小寺先生是从二月十三日开始,在旅馆住了十天嘛。”
越智和门野对视了一眼,他们的心中有了新的发现。
二
国广侦查主任从芝田警署来到县警察本部,向香春课长报告情况。
“课长,今天上午,小寺康司的夫人从东京给我打了电话。”
香春课长的办公室位于五楼,从窗口望出去满眼都是树木。午后两点钟的阳光照耀在山顶城池的白墙和开往城池的车辆上,发出柔和的反光。城池的白墙只能看见一部分,白色的观光巴士在树叶的遮蔽下,沿着蜿蜒曲折的公路往上爬。这真是和煦的初冬之日。
“什么事?”
一般都是打电话汇报情况的,可国广主任却特地坐火车从芝田赶到县府。就算他还有别的事情,想必主要也是为了向课长汇报而来。
“小寺夫人说她昨天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在书信盒里找到了置办她丈夫丧事时的记录本。之前我们问过她,小寺康司是否认识一个住在佐贺县唐津市叫下坂一夫的人,她当时回答说没听说过,不过她丈夫倒是去过佐贺县一个叫坊城的小镇,在一家千鸟旅馆里住过一阵子。就是这件事,让她想起一封发自坊城电报局的唁电,但她不认识发报人,估计是一位热心读者发的。”
“有热心读者从坊城电报局发唁电?”
“她在放唁电和书信的盒子里找到了那封电报,所以打电话给我。就是这个。”
国广取出笔记本,上面记录有电报内容:
对先生的去世表示沉痛的悼念
MANO
“发这封电报的是佐贺坊城电报局,日期是今年三月三日下午两点至四点。”
“嗯。”
“小寺夫人在电话中说她丈夫去世的讣告登报后,收到了许多热心读者从全国各地发来的唁电或唁函,她当时认为这封电报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想起佐贺县坊城这个地名,所以才打电话给我。这个坊城的MANO会是谁?发报时间是三月三日下午两点以后,那么讣告应该是刊登在当天的晨报上。这封唁电的收件人和地址都照讣告上刊登的写的。”
“MANO……?写成汉字的话,估计是‘间野’或‘真野’吧,会不会是小寺康司住的那家千鸟旅馆的老板?”香春课长低声嘟囔说。
“不,不是的。接到小寺夫人的电话后,我就给坊城旅馆工会打了电话,他们告诉我千鸟旅馆的老板名叫真崎友造。”国广答道。
香春和国广都被“热心读者”的想法先入为主,故而没往旅馆女侍身上想。
“拍电报时,电报单有留底,问一下坊城电报局就可以知道。不过在询问之前,我想还是先来向课长您汇报一下。”国广这么做,给足了香春课长面子。
“辛苦了。就按你说的做,问一下坊城邮政局就能知道发报者的地址和名字。现在就打电话问问吧。”
不到十分钟,佐贺县坊城小镇邮政局的电话就接通了。接电话的是一名女性,她听清委托,说了句“请稍等”就把电话放在了一边。过了大概三分钟,电话里传来了她的声音。
“从电报单上看,发报人是真野信子。真实的‘真’,原野的‘野’,‘信’是信用的信。住址是本镇的千鸟旅馆。”
“什么?千鸟旅馆?”
听到香春课长这么反问,站在一旁的国广也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我也认识,是千鸟旅馆的女侍。不过,现在已经辞职了。”
“她去哪里了?”
“这就不清楚了。我想,问一下千鸟旅馆应该会知道吧?”
“谢谢。”
香春课长将电话内容告诉了国广。
“那个真野是千鸟旅馆的女侍啊。说不定就是小寺康司住在那里时的负责女侍。”
香春课长对国广的推测也有同感。
“现在,我们这里的越智与你那边的门野就在坊城小镇调查下坂一夫的情况,他们应该会去千鸟旅馆,肯定也打听到了小寺康司的负责女侍真野信子的情况,我们就等他们的电话汇报吧。据说那个女侍已经离开千鸟旅馆了,估计他们两人正赶到她目前工作的地方,向她了解小寺康司的事情吧。”
二
当天晚上,越智打电话到香春课长的家里。
“我们现在在佐贺县多久的一家旅馆里。今天从坊城过来,我们已经了解到了很多情况。”
越智的声音有些迟疑,但并不是没有精神。
“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与下坂一夫无关,所以很伤脑筋。千鸟旅馆方面说,小寺康司住在这里时,负责他房间的女侍是一个叫真野信子的女子。她今年二十四岁,多久市出生。据她旅馆的同伴说,那位女侍十分喜欢小说,她自己还偷偷地写。”
“什么?那个女侍写过小说?”
“是瞒着她同伴们写的。不过,她似乎没准备发表,也没向杂志投过稿。听说小寺康司好像也知道这一点,他曾半开玩笑地对她说,说不定她能成为林芙美子那样的女作家。”
“……”
“喂,听得见吗?”
“听得见。”
“真野信子的汉字是,真实的‘真’,原野的‘野’……”
“信子是信用的‘信’,对吧?这个我知道了。”
“哎?您怎么会知道的?”越智十分惊讶。
“小寺夫人想起曾经有人从坊城邮政局发来的唁电,就给芝田警署的国广君打了电话,说是那个发电报的人叫‘真野’。”
香春课长将与坊城邮政局电报部联系的情况也告诉了越智。
“听你这么一说,我越来越觉得真野信子是个奇怪的女子。她会给小寺康司家发唁电,说明小寺康司当时十分喜欢她。哦,不该说奇怪,是她太喜欢小说了。”
当听到越智在电话中说,小寺康司曾半开玩笑地称信子可能会成为林芙美子那样的女作家时,香春课长的脑海中就闪过了一个疑问:说不定小寺康司将未写完的那六张稿纸送给了信子?小寺康司拿林芙美子比喻信子,是觉得信子在旅馆里工作的境况和林芙美子有些相似,并不是因为看过信子写的东西让他有感而发。但小寺康司为了对信子的服务表示感谢,将自己写的稿纸送给她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接下来要了解的就是,这与下坂一夫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真野信子今年八月离开了千鸟旅馆,说是一个博多人给她在大阪介绍了工作,她当时一走了之。据千鸟旅馆的经理和别的女侍说,信子没有恋人。坊城警署风纪处的主任也说信子的品行十分端正,没有任何流言蜚语。可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名女警过来说,信子那时已经怀孕四个月了。”
“呃?”
“女警说她接触过许多怀孕的嫌疑人,对自己的眼力十分自信。听到这一情况,对于信子执意离开千鸟旅馆,以及之后连一封信都没给同伴写的事,我们就不难理解了。”
“你的意思是,信子和下坂一夫有什么关系?”
“找不到线索啊,假如信子肚子里的孩子是下坂一夫的,事情倒是简单了,可就是没出现下坂一夫的线索。”
“……”
“课长,我有一个请求。多久是真野信子的出生地,但现在只有她亲戚居住在那里。她亲戚也没有她的音讯。听说她母亲住在大阪信子姐姐家,我们也打听到了地址。请允许我们去那里调查信子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