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看剑》一八九
随着柳蝶衣旋转的身子,哗啦一声大响,整扇窗户为之片碎,柳蝶衣身势,飞云一片已遁出窗外。
宫天羽怒吼一声,紧蹑而出,有似旋风一阵。
身势方落,耳听着身后简昆仑的一声惊叱:“小心!”却是晚了一步。
一片剑光,起自左首。
宫天羽简直不容躲闪,拿棍的右手,连着臂根,已被对方长剑斩落下来。
凄厉怒啸声里,宫天羽的一只左手,却实实地扳在了柳氏的前胸。
终是力道中溃,失之不继。饶是如此,却也非同小可。
呼啦声响里,拉下了柳氏胸衣一片,一震之力,使得柳蝶衣身子狂风也似的飞卷而出。却是一落而遁,消失于沉沉夜色之间。
宫天羽脚下一个踉跄,紧接着倒卧血泊。
秦太乙抢上一步,扑身而倒,唤了声:“二弟……”却是无边黑夜,恨得咬牙切齿,喀喀有声。
简昆仑重重跺了一脚,发声长叹道:“大哥暂留,我去追他!”
身形晃处,亦为之消失不见。
***
夜色迷离。
简昆仑奔足于一片漆黑树林。
这一带既无灯光宣泄,更失天上星月,行走其间,全凭细心体察,自是困难重重。
却是简昆仑耳聪目明,信心极具。
经过一番细心分析判断,他确定柳蝶衣便是由此而进,而且他确定对方不可能就此远遁。
原因很简单,即柳蝶衣虽身负极功绝学,但是先时已负伤颇重,尤其病情更是隐隐待发,两者互为因果,此刻必然是极其虚弱,更何况背上还背着时美娇这个累赘,再快也快不到哪里。
这一带林木葱葱,时有溪流贯穿其间,山势迂回,越往上行,越是难行,峰回路转,鬼影幢幢。柳蝶衣如欲活命,势得被迫上行。
有了此一番认识之后,简昆仑更不禁抱定信心,务期对这个魔头势在必得。
对于柳蝶衣他已有足够戒心,只可惜三位拜兄之中,除了秦太乙之外,方、宫二人都对他认识不清,以至于见面交手之初,便双双吃了大亏,看来已是凶多吉少,即使活着不死,也势得终身残废。
旧仇未去又添新恨,真正恨煞人也。
柳蝶衣惯于险中取胜,即使在最称紧迫的混乱之中,也自能保持着绝对的冷静。这一点简昆仑已有充分的认识。而且他同时也了解到对方不服输的个性,即以眼前而论,表面上看来,是自己在找他,事实上他又何尝不是在找寻自己?
能够有此一番见地,足足证明简昆仑确是强大了。
眼前林木渐稀。
是一块颇为空旷的三角地带,过此,又将与另一片树林相衔接。
简昆仑一脚踏出之先,似已觉出了有异……
记取着宫天羽先时的断臂之惨,他焉敢掉以轻心?
是以──他身子一出即转,刷地向侧面拧开,果然,就在他身子方一转出的同时,一片寒光,自头上直落而下,险险乎擦着他的肩头落了下来。
情形几与暗算宫天羽的那一剑完全彷佛,若非是简昆仑的事先警觉,简直无能躲过。
柳蝶衣果然处心积虑,这一剑积功力机智于一霎,满以为也同于宫天羽一样,至不济也能斩下对方一臂,却不知简昆仑早已料及他的居心。
一剑落空,柳蝶衣其实早已功力不继,身势猝转,鬼影子也似地向侧面飘开。
简昆仑哪里放得过他?嘴里冷叱一声,身势一个疾转,以大鹰剪翅之势,呼地一个倒卷,噗噜噜衣袂飘风声里,已拦在了对方眼前。
“柳蝶衣,你的死期到了!”话声出口,月下秋露唏哩一声转动,抖出了寒星一点,直取向柳蝶衣前心。
柳蝶衣哼了一声。
暗影里似见他庞大的身影,霍地向后一缩,左手突出,快如电光石火,只一下已拿住了对方剑锋。
却是力道不足,随着简昆仑抖动的剑锋,呼地一声,直把他弹起了丈许来高,翩若白鹭,落身于一棵大树的横出枝桠,忽悠悠摇曳不已。
一脉月晖,正好照见他的正面──长发飞散,衣衫片碎,再加上削瘦形容,在在显示着这位黑道盟主的力竭筋疲,已似末路穷途。
简昆仑霍地腾身而起,长剑月下秋露划出了一道弧光,力劈柳蝶衣正面全身。
柳蝶衣力呈不稳,脚下用力过剧,只听见喀嚓一声,树干中折,连人带同树枝一并坠落下来。
简昆仑自不会就此放过。
眼看着柳蝶衣身子,起落飞纵,向侧面崖上翻去,行动虽不失迅速,较之其平日身法,已诚然不可同日而语,甚至于简昆仑可以清晰听见发自他嘴里的呼吸声音。思忖着这个一代魔君,已是强弩之末,就快离死不远了。
皎月寒星,点缀着此一面寒山夜景,分外凄凉阴森……眼前已是悬崖的尽头,看看前行无路,忽然柳蝶衣停下了脚步,一双手扶着松干,发着极为沉重的呼吸声如豹喘,煞是骇人。
简昆仑闻声而惊,陡地停下了脚步,对方这般形样,一时倒使得他不忍相逼过甚了。
却是,就此罢手不成?
柳蝶衣喘息声越来越大,更听见发自他背后的声声娇呼:“先生……柳先生……”
这声音陡然使简昆仑忆及,敢情时美娇还伏在他背上。一个是技惊天下的黑道魁首,一个是艳压四方的美人,不寻常的却是,他们更曾是一双互期以心的恋人。这一霎,他们双双面对着的竟是相同的下场,似乎是死亡的阴影越来越接近了。
双方距离不足三丈。这个距离,对于简昆仑来说,一蹴可就,而且,他几乎可以断定,可以毫不费力,举手之间,即可置对方于死地,但是,他却就是狠不下这个心来。
柳蝶衣如豹喘的呼吸声更大了。
却见他回过身来,将长剑深深插落地上,剑触石面铮然作响,火花四溅。衬托着他冷削的形容,极是可怖。
“小美子……我背不动你了……下来吧!”身子晃了一晃,幸未跌倒,就此松卸下背上的时美娇,后者伤势更似不轻,娇声喘着,自地上缓缓爬起来。
“柳……先生……你……怎么了……”
话声未已,柳蝶衣已喷出了大口鲜血,他却是倔强地直立不倒,一只手力拄着地上剑把,那一双灼灼而视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直向简昆仑盯着,仍然是狂态如昔,哪里有丝毫求怜妥协之意?
只是时美娇却已泣不成声:“蝶……衣……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