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情看剑》一一
恍惚里,依稀听见前面传过来的脚步声。时美娇脚下加劲,一连七八个疾纵,直向着疑是声音来处快速追了过去。
双方势子都快。
那声音果然传自简昆仑一面,身上负伤,四面又黑,加以处身林内,想要像平日那样一派任意飞纵,不带出一点声音,自是极不可能。
一追一遁,霎时间已是百十丈外。
简昆仑蓦地觉出后面有人,霍地站住脚步。
时美娇也自警觉,立刻站住不动。
风引树梢,林子里摇动出那么轻微的沙沙声。
双方耳朵都够尖,虽是隔着前后遥遥的一段距离,却像是心有灵犀,彼此都全神贯注在留意倾听。
时美娇忽然出声笑道:“我知道你在哪里,简昆仑你跑不掉的……”
缓缓风势,吹动着她的声音,静夜幽林,听来别有韵味。
说完,等了一会儿,时美娇才继续向前走了几步。
有了先前险为飞针所伤的经验,她自然不会忽略身侧第三者的异动,事实上,她恨极了暗中这个人,若是遇见了他,定要给他好看。是以,这几句话,固然是为简昆仑所发,却未尝没有心存引蛇出洞,把这个出手歹毒的第三者引出来的念头。
“简昆仑,你已经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何必呢,你跑不了的,不如像上一次那样,束手就擒的好……”
凉风习习,打地面上轻轻吹起。
风势里掺杂着一些血腥气昧。
时美娇黛眉微蹙,心里更加证实了对方就在当前不远,由于林面极广,风势迂回,要想确定对方藏身之处,却是极难。她却又似有一种不忍于己的伤感,下意识里总觉着向对方出手过重了。
矛盾!
一面向对方施以诡计毒手,一面却又心存不忍,甚而更有一抹挥之不去,萦系于心的清清情怀……这番感触,真正矛盾极了,却是连她自己也解不开,想不透是为什么?
总之,眼前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眼前第一要务,却是要生生活捉住这个简昆仑,否则时机稍纵即逝,对方这个人可就万难掌握,最重要的是,自己所加诸于他身上的仇恨,如果不能在生擒对方之后就近化解,以后将是更形剧烈,怕是永无化解之日。
一霎时,时美娇心里充满了矛盾,妙在这番感触,以前还不自觉,竟似在眼前的一 那间忽然滋生,带给她意想不到的内心困扰,心里越是凌乱,越是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即是务必要把简昆仑擒在手里。
人影翩跹。
无音、无言双双现身当前。
时美娇心念一动,转向二女道:“你们往两边给我搜,可不许再让他跑了。”
无音、无言聆听之下,即刻转身离开。
时美娇正待出声试探,耳边上却再次传过来疑为脚步的轻微声音。较之先前,更为轻微,若非是时美娇的精明机灵,换在别人,还真难以听出。
时美娇心领神会,不由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简昆仑,这一次你可真的跑不了啦……
思念微动,娇躯已自腾起。
她轻功极佳,当前所施展,为柳蝶衣苦心所造就的提升之术,虽然还不能达到柳蝶衣那等境界,揆诸当今武林,实已罕有颉颃。
简昆仑原与她不相上下,只是眼前情形迥异,身上带有剑伤,大碍真气之运转,全力较量之下,自较时美娇略有不足。
正是因为如此,时美娇才自断定,对方必然无能逃出自己掌握。
那声音在时美娇快速追蹑之下,越见清晰。只是速度极快,以时美娇之功力,亦不得不全力以赴。
如此一来,似乎距离已渐渐接近。
林子里越见黑暗。
一阵子疾驰力蹑,足有数里之遥。
或许无音、无言,也都有所发现,若是时美娇盘算不错,依照她们姐妹所走方向,正好形成一个强力的包抄之势,前边的简昆仑恰恰正当包抄之点,应是插翅难飞。只是二女脚程万万不及自己之快,可能略迟才能抵达。黑暗中大可形成错觉,吸引暗中潜伏的那个高手注意,自己便可从容赶上简昆仑,将他先行擒到手中。
时美娇心里很是得意,自认得计。
她所以有此自信,实在是因为前边的脚步声,已为她完全把握,决计不会再容他逃开。
一追一遁,霎时间,又已是百十丈开外。
蓦地皓月当头,敢情已置身树林之外。
眼前一片起伏山丘,竹篱、茅舍点缀其间,更有长方不一,粼粼波光的田畦,在月色照之下,一汪汪灿烂如镜。
不对……
时美娇心里一动。她的眼睛也真够尖,身子才一纵出,即看见一条人影,抄水而渡,藉助于尺把高的畦中水稻,便自把身躯腾起,直向着侧面山丘上落去。
时美娇一声轻笑:“你想跑么?”话出人起,宛如轻烟一缕,起落之间,抄过了眼前水田,已落身彼岸。
时美娇原以为对方在自己出声一呼之后,必当奋身而遁,却是没有想到,情形刚刚相反。
那个人竟自忽地站住不动。
一连四五个起纵,时美娇箭矢也似的已来到了眼前:“简昆仑!这一次你认输了吧?”
再一次飞纵而起,有如燕子般的快捷,一起而落,已到了对方身后。
一连六七个快速飞纵,势子奇快无比──随着时美娇猝然袭近的身子,双手齐施,直认着对方简昆仑肩上抓落下去。
这是一手灵巧的七巧擒鹤手法,亦为飘香楼主人柳蝶衣所精心自创。厉害之处,在于一霎时间,端视对方之反应,可以做出七种不同的巧妙擒拿手法。
更厉害的是,七种不同的手法里,俱带有真力拿穴之妙,可以在指尖与对方接触的 那之间,点封对方身上穴门,立即使对方动弹不得。
却是,这个简昆仑端的不是易与之流。
随着时美娇落下的手掌,对方身子霍地快速一摇,做了一个奇怪的扭曲动作,便是这个奇怪动作,巧妙地避开了时美娇七巧擒鹤的第一式力拿双翅。紧跟着这个人刷地掉过了身子,湛湛目神,直逼时美娇而视,却没有丝毫要逃走之意。
这么一来,倒使得时美娇即将施展的第二式出手,突地自行制止。
“你?”
谁说是简昆仑?
一身黑色隐隐闪有亮光的丝质长衣──这个人也同简昆仑一样,有着高颀的身子,可是无论发式、神态都摆明了,他绝不是简昆仑。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双目以下,为一方黑色丝巾紧紧扎住,如此黑夜,仅仅凭着他显露于外的一双眼睛判知是谁,可是太难了。
“你是谁?”
一霎间,时美娇真有被人戏弄的感觉。
那人轻轻地哼了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用着一双湛湛目神,向时美娇默默打量不已。
透过一抹月光,瞧见对方交叉肩后的一双长剑。这人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向她看着,眼神儿该怒不怒,波谲云诡,令人费解。
时美娇忽然明白了过来。不用说对方便是方才一声不吭,向自己施展暗器一掌飞针的那个人了,更有甚者,眼前自己竟然又上了他的当,这一手故布疑阵,亏他想得出来,竟然连自己也误为是简昆仑的脚步,而一路跟随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