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莉一行人在楼梯口遇见正要上楼的夏尼伯爵,此人平日里一向镇定自若,这时却显得激动异常。
“哦!索尔莉小姐,我正要去找您呢!”伯爵非常殷勤地招呼道,“哦!今晚的表演实在太美妙了!克里丝汀娜·达阿埃的演唱成功极了!”
“这不可能!”梅格·吉里反驳他说,“六个月前,她那嗓子还跟破锣一样呢!现在,亲爱的伯爵先生,请您先让个路,”梅格调皮地行了个屈膝礼,而后又说,“我们赶着去看看约瑟夫的上吊到底怎么回事。”
这最后一句话凑巧让经过楼梯口的行政主任听见了。“怎么!你们都知道了?”他的语气十分莽撞,“算了算了,不过,不许再谈这件事……尤其不能让德比恩先生和伯里尼先生知道这件事!今天可是他们在剧院的最后一天,让他们安心地离开吧。”
之后,女孩们赶到演员休息室,里面已是济济一堂。
我们再来谈谈伯爵。其实,他的话一点都不夸张,当晚那场表演确实是空前绝后,无与伦比。有幸观看过的人恐怕至今对他们的子孙后代讲起来还觉得津津有味,感慨万千。想想看,那个时代最负盛名的音乐家古诺、雷耶、圣桑、马斯涅、吉洛、德里布依次上台亲自指挥乐团演奏他们的得意之作,演唱者中则有大名鼎鼎的芙尔和克洛斯。这一夜,整个巴黎都为无尽美妙的音乐而陶醉了。本书的女主角克里丝汀娜·达阿埃也脱颖而出。
当晚,古诺指挥的是《木偶娃娃葬行曲》,雷耶是《西古尔序曲》,圣桑是《死神之舞》和《东方之梦》,马斯涅则指挥了一段尚未发表的《匈牙利进行曲》,吉洛指挥的是《狂欢节》,德里布是《西尔维哑的慢华尔兹》。克洛斯小姐和德里丝·布洛兹小姐则分别演唱了《西西里晚祷》中的《波雷洛舞曲》及《路克蕾丝·波尔加》中的《饮酒歌》。
这些名师的作品尽管精湛,但籍籍无名的克里斯汀娜的演唱却有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势。她首先唱了《罗米欧和朱丽叶》,这是她第一次演出古诺大师的作品。这部戏自卡尔瓦罗夫人在“老歌剧院”首演之后、仅又在“戏剧院”上演过一次,而在“巴黎歌剧院”,这还是头一回。如果没有听过克里斯汀娜演唱的朱丽叶,没有领悟过她那种自然流露的优雅,没有为她天籁般的声音所震惊,没有感觉自己的灵魂跟随着她的歌声在恋人的墓家上空飘荡,真是莫大的遗憾!
不过,朱丽叶一角,也只是个前奏而已,最受欣赏的还是她临时替代卡尔罗塔在《浮士德》中的精彩演出。尤其是监狱一幕及最后一幕的三重唱,那简直是人们从未听过的天使才有的声音!
克里斯汀娜让玛格丽特一角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和魅力。而至此,人们尚未对这种不可思议的天才表演产生过任何怀疑。
全场观众因着难以言喻的感动,掌声经久不断。克里斯汀娜激动地放声哭泣,昏倒在同伴的怀里,不得不被抬回房间,仿佛她在演出中献出了自己的灵魂。著名评论家圣维在题为“新玛格丽特”的一篇专栏里,记下了那永难忘怀的精彩瞬间。作为一名资深艺术家,他认为这位温柔而美丽的女孩当晚的演出不仅仅是艺术技巧的演绎,而是心灵的彻底投入。熟悉克里斯汀娜的朋友都知道她的内心非常纯洁。圣维是这样评述的:“要想弄明白克里斯汀娜究竟是怎样创造奇迹的,只能把她想象成初恋中的少女。这样说未免有些不妥,但是,唯有爱情的力量才能使一个女孩产生如此令人震惊的转变。我们知道,在音乐戏剧学院两年前的那场入学考试中,克里斯汀娜已经崭露头角。而今日她这种登峰造极的歌艺又如何解释呢?倘若它不是乘着爱情天使的翅膀一起从天而降,就是克里斯汀娜和奥斯特狄根一样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以换回这独具魔力的诱人歌声。没听过克里斯汀娜在《浮士德》中最后一幕的三重唱,就不算真的听过《浮士德》。她的歌声中不仅蕴含着一股醉人的激情,更有一颗纯净的灵魂。”
然而,一些观众却对此表示不满。如果克里斯汀娜真是一块耀眼的瑰宝,剧院为何不予以重用呢?在此之前,她只是饰演玛格丽特身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西尔贝。说起来,这还得归功于卡尔罗塔当晚原因不明的临时缺席,克里斯汀娜才有机会走上舞台,扮演这原本专属于西班牙著名女歌唱家卡尔罗塔的角色。但是,德比恩和伯里尼怎会让克里斯汀娜顶替卡尔罗塔呢?难道他们早已发现她潜在的才华?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将她闲置至今呢?而她自己又为何一直甘于沉寂呢?更奇怪的是,居然没人知道她现在的指导老师是谁。她曾一再重申今后要自行苦练。凡此种种都疑云重重。
夏尼伯爵也观看了这场空前的演出。此刻,他激动地站在自己的包厢里,与其他所有的观众一样,拼命地喝彩。
夏尼伯爵(菲利浦·乔治·马里)这年正好四十一岁,是位上流社会的绅士。长得英俊挺拔,只是前额略显突出,眼神过于冷酷。他对女人向来彬彬有利,对那些好妒伪善之徒则有些傲慢。但事实上,他为人非常宽厚耿直。自从老菲利浦伯爵去世后,他成为这个堪称法国最负盛名且最古老的家族的一家之主。夏尼家族的历史可以上溯至十四世纪的国王路易十世,家业之庞大可想而知。老伯爵去世时,已是鳏寡一人,整个家族的大小事务全部落在菲利浦的肩上。他的两个妹妹和一个年幼的弟弟拉乌尔对家族事业毫无兴趣,丝毫不愿瓜分家产,而更想遵循长兄如父的传统,把一切都交给菲利浦全权打理。当他的两个妹妹出嫁时——居然在同一天一一从兄长手里拿走属于自己的家产,不仅不觉得理所当然,反而像是收受了一份丰厚的嫁妆,为之感激涕零。
老伯爵夫人在生拉乌尔时难产而死,当时,菲利浦已经二十岁了。十二年后,老伯爵谢世,于是由菲利浦担负起照料年纪尚幼的弟弟的责任。他先将拉乌尔托付给两姐妹,之后又把他交给一位住在布勒斯特的姑妈,她丈夫生前是一名海员。年轻的拉乌尔正是在那个地方深爱上了海上生活。他曾经乘坐“伯达号”航行世界,完成了环球旅行的壮举。最近,他又凭借雄厚的经济实力和家族背景,被任命为“鲨鱼号”官方探险队的成员,即将奔赴北极寻找三年前遇难的“阿尔顿”号探险船的幸存者。临行前,他享有六个月的假期。家族里的老太太们一直担心这个身体孱弱的漂亮男孩经受不住艰苦的海上生活。
这位年轻的海员性格内向而腼腆,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在女人堆里长大的男孩。事实上,一直受两个姐姐和姑妈照顾的拉乌尔,难免带着女人的性格特征——天真纯洁。他虽然已有二十二岁,看上去却像只有十八岁的样子。嘴边蓄着金黄色的小胡须,一对迷人的蓝眼睛,脸颊上泛着少女独有的绯红。
菲利浦十分宠爱这个小弟。尤其是当他想到拉乌尔将继承先祖夏尼·德·拉罗什海军上将的丰功伟业时,更是引以为傲。他打算利用小弟的这段长假,带他领悟巴黎独有的奢侈生活和艺术情调。
在伯爵看来,像拉乌尔这样太过乖巧的成年男子,不够世故聪敏。而伯爵本人沉着稳健,不管是处理公务还是享受生活样样拿捏得当。他不管去哪里,都带着拉乌尔,甚至把他引见给跳芭蕾舞的女演员们。我知道曾有传言说伯爵是索尔莉的幕后情人,其实,这又有何不可呢?像伯爵这样的单身贵族,拥有情人享受人生,并不为过。尤其是在他的两个姐妹纷纷出嫁之后,每晚与一名虽头脑简单却美丽动人的芭蕾舞女演员共度一两个时辰,也没什么不妥。况且,以伯爵的身份和地位要想在巴黎立足,就必须经常抛头露面,而歌剧院的演员休息室正是这样的一个场所。
话说回来,假如不是拉乌尔的几番苦苦相求,菲利浦或许也不会把他带到巴黎歌剧院的后台。事后,伯爵才回想起这一点。
这晚,菲利浦自顾自地鼓完掌喝完彩,看看身旁的拉乌尔,才发现他竟然一脸惊惶,面色惨白。
“您没看出来吗?”拉乌尔说,“那女人病得不轻。”
事实上,台上的克里斯汀娜是靠人搀扶着才勉强支撑下去。
“我看你才有病呢!”伯爵说着便靠近拉乌尔,“你没事吧?”
但拉乌尔已经站起身,声音颤抖地说:“我们走吧!
“你想去哪儿?拉乌尔。”伯爵对他的激动神情惊讶不已。
“我们去后台看看,这可是她头一回唱成这样!”
伯爵满脸诧异地盯着拉乌尔,嘴边泛起一丝笑意。
“哦?是吗?”他接着说,“好吧,让我们去看看!”
伯爵的表情甚是陶醉。
他俩很快就来到后台的人口,无奈那里早已挤满了人,所以只能排队等候。拉乌尔虽然外表镇静,却不经意地撕破了手套。菲利浦看在眼里,却并不刻意点破,让他受窘。其实,伯爵已经猜出了眉目。这些日子和他谈话时,他总显得心不在焉,唯独说到与歌剧院有关的话题,他才会眉飞色舞,异常起劲。
两人总算挤进了后台。
里面名流绅士人头攒动。有的匆匆赶往休息室,有的走向演员的化妆间。机械师和剧务的大声叫喊此起彼伏,一会儿下布景,一会儿搬道具,一会儿又丁零当啷地拨弄起新道具来。一大群刚跑完最后一场龙套的演员也掺在其中凑热闹。最令人难以忍受的还是那左一声右一声要人命似的喊叫:“剧场公务,请让开!”仿佛非得把人逼到精神崩溃不可。我们这位金胡子、蓝眼睛的小白脸就这样一步一挪,艰难地穿过后台。这混乱的场面对剧院常客而言,还算司空见惯。但初来乍到的拉乌尔却为此受惊不小,这后台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约瑟夫·布盖刚在此上吊自杀,随后的克里斯汀娜却在此大放异彩?
这一晚,剧院真是出奇的混乱,而拉乌尔却从末表现得如此勇敢。他的肩膀用力地抵挡着阻碍他前行的人群,全然不顾耳边周围的人的抱怨以及机械师发出的愤怒警告。他一心一意只想尽快见到那位用歌声掳走他灵魂的女子。是的,他感觉自己那颗年轻而单纯的心已不再属于自己。那个幼年相识的克里斯汀娜,再度与她相逢时,拉乌尔曾努力不让自己爱上她。他用理智驱赶着心中那份温柔的情感,因为他不可想象会与一名歌女终身为伴,而他曾立下誓言,一生只爱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然而,这股柔情吞噬着他的灵魂,那强烈的感觉疯狂地折磨着他。拉乌尔的胸口一阵绞痛,仿佛有人拿刀剖开他的胸膛,把他的心赤裸裸地取走。而巨大的空洞使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永远只能由另一个人的心来填补!这些心理感受恐怕不是心理学家能轻易解释的,唯有那些真爱过的人才懂得体会这种习惯称作“一见钟情”的奇妙感觉。
菲利浦伯爵根本难以赶上拉乌尔的脚步,但脸上笑容依旧。
舞台尽头有一扇双页门,门外的两条通道分别通往休息室和演员们各自的化妆室。一群芭蕾舞团的年轻学员从阁楼蜂拥而下,正好挡住拉乌尔的去路。他被迫停了下来。浓妆艳抹的女学员故意用轻佻的眼神和话语来挑逗这位漂亮的小伙,而他根本不予理睬,一声不吭地转身溜进走廊。那里人声鼎沸,一些歌剧迷狂喊着克里斯汀娜的名字。站在拉乌尔身后的伯爵心想:“好小子!居然识路!”,接着便琢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伯爵从未给他弟弟引见过克里斯汀娜·达阿埃。唯一的可能是拉乌尔趁伯爵与索尔莉一起闲聊的时候,独自来过这里。每次上台前,索尔莉总是让伯爵一直陪着自己。她还有一个怪僻,就是喜欢让伯爵替她保管那些鞋套和衣袋,有了它们,跳舞时穿的缎鞋和纱裙才能保持光艳如新。索尔莉总是说自己死了母亲,孤苦伶丁的。
伯爵也跟着走进长廊,准备过一会儿再去拜访索尔莉。他发现这里从没像今晚这般热闹过,整个剧院似乎都因为女孩的成功和她的昏迷而混乱不堪。可怜的姑娘仍然神志不清,剧院医生赶来后却差点挤不进人群。一阵骚动之后,总算让出一条通道。而拉乌尔就紧贴着医生的后背挤进了克里斯汀娜的化妆室。
于是,医生和拉乌尔同时来到姑娘身旁。一个细心地为她诊治,另一个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看着她睁开了双眼。而此时,伯爵和其他一大堆人挤在门口,差点窒息。
“医生,您觉得应该清这些人出去吗?”拉乌尔跟换了个人似的,果断而鲁莽地问道,“这里简直让人窒息。”
“您说的一点没错。”医生点点头,起身把所有的人都赶出了门,只剩下拉乌尔和一名侍女。
侍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子,但最终没敢开口问他什么。
医生原以为,这名年轻男子必定和克里斯汀娜关系非同小可,才会有如此的表现。因此,拉乌尔子爵可以在姑娘的房间里,静静地凝视着她慢慢苏醒,而赶来恭贺致意的德比恩和波里尼两位先生却只能被拒之门外,与一帮穿黑礼服的绅士站在走廊里。菲利浦伯爵也不例外。这使他忍不住放声大笑:“哈!哈!好小子!”接着又哼唱了一句:“相信这些貌似姑娘的年轻小伙吧!”伯爵已有点得意忘形,最后还下了句结论:“不愧是夏尼家的后代!”说完便转身走向索尔莉的化妆室,不料在半道上碰见了她和一群惊慌失措的小学员,我们在本章开头已有所述,在此不再赘言。
在克里斯汀娜的房间里,渐渐苏醒过来的姑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浑身不住地哆嗦。她转过头,看见了拉乌尔,颤抖得更厉害。她看了看医生,微微一笑,又看了看她的女仆,然后把目光重新放在子爵身上。
“先生,”她气若游丝地问道,“您是谁呀?”
“小姐,”拉玛尔单膝跪地,深深地吻了一下姑娘的手,回答说,“小姐,我就是那个跳入海水,为您拾回披肩的小男孩呀!”
克里斯汀娜抬头看看医生和女仆,三人相视而笑。拉乌尔顿时面红耳赤。
“小姐,既然您不愿与我相认,我想和您说一些事,一些非常重要的事。”
“先生,等我好一点的时候吧!可以吗?”她的声音颤抖着,“您真是个好人……”
“就请您先离开吧!”医生面带微笑,和善地对他说,“让我来照顾她好了。”
“不用了!我没病。”克里斯汀娜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把旁人吓了一跳。说着,她站起身,但随即又用手捂住双眼。
“谢谢您,医生。我想单独呆会儿。你们都离开吧!我请求你们……让我……今晚我真的太紧张了……”
医生本想反驳几句,但看她情绪如此激动,觉得最好不要激怒她。于是,两位男士一起退出了房间。拉乌尔心慌意乱,不知该怎么办。医生对他说:“今晚,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往常,她待人总是非常温柔……”说完辞别而去。
留下拉乌尔孤单的一个人,面对这寂静无声的剧院。此刻,所有的人应该都到演员休息室里参加欢送仪式去了。拉乌尔心想克里斯汀娜或许也会去,于是就决定等她出门。他躲进门进的暗处,感到周围是一片寂静和孤独,只有与自己剧烈作痛的心相伴。他想与克里斯汀娜倾诉的也正是这份。心痛。突然,门开了。只见女仆抱着一些盒子,独自走了出来。拉乌尔一把拦住她,询问克里斯汀娜的情况怎样。女仆笑着回答说一切安好,但千万别去打扰她,她想一个人静一静。说完便转身离去。莫非克里斯汀娜在等我?一定是的!我不是对她说过,想单独与她谈谈吗?因此她才会把身边的人都打发走,是刻意等我吧?拉乌尔兴奋得喘不过气来,重新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他正准备敲门,举起的手却无力地垂了下来。原来,门内居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出奇的专横:
“克里斯汀娜,你必须爱我!”
克里斯汀娜的声音则颤抖着,充满了痛楚,可以想象她一定泪流满面。“您怎能怀疑我呢?我只为您一个人而歌唱!”
拉乌尔痛苦万分地靠在门板上。他以为已随克里斯汀娜而去的心,此刻却汹涌澎湃,不断地痛击着他,那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着。再这样下去,屋子里的人肯定会听见。他们一定会打开门,把我这个可耻的偷听者赶走。啊!那将是夏尼家族的奇耻大辱!可怜的拉乌尔用双手紧紧地按在胸口上,想压住它的声音,但却并非像掐狗嘴那么容易。何况,即使一条狂吠的狗被人掐住了嘴,还能听见它嘟嘟嚷嚷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你很累了吧?”
“今晚,我把灵魂交给了您,而我自己已经死了。”
“亲爱的孩子,你的灵魂太纯洁了!谢谢你。”那低沉的男音继续说,“世上没有一位帝王曾收过如此美好的礼物!天使都因你而感动流泪。”
之后,拉乌尔再也没听见任何声音。
然而,他半步都不想离开。为了避免被撞见,他又躲进刚才那个阴暗的角落,决心等屋里那名男子出来。此刻,他的内心爱恨交织。他知道自己深爱克里斯汀娜,但他还想知道自己所恨的男人究竟是谁。突然,门开了,只见克里斯汀娜裹在毛皮大衣和丝巾里独自走了出来。她把门带上,拉乌尔注意到她并未上锁。她走了过来,但拉乌尔看也没看她一眼,他一直死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门。走廊里又是一片空寂。他轻轻地来到门边,打开门,闪了进去,随即把门关在身后。屋内漆黑一片,煤气灯已被吹灭。
“屋里的人!”拉乌尔背靠着门,放声大喊,“干吗要躲起来呢?”
黑暗中仍然寂静无声,拉乌尔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鲁莽。
“如果我不开门,你是出不去的!”小伙子大喊,“你再不回答,你就是个懦夫!不过,我还是要看看你的真面目!”
他点燃一根火柴。火光照亮了房间,居然空无一人!拉乌尔仔细地用钥匙锁了门,然后点亮房里的每一盏灯,开始搜索。他钻进卫生间,打开所有的衣橱,用汗湿的手敲打四周的墙壁,但一无所获!
“啊!怎么回事?”他大声叫喊,“难道是我疯了吗?”
他呆坐了十几分钟,听着煤气灯滋滋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陷入苦恋的他,居然没想到偷取一条沾着爱人气息的丝带。走出房门,他竟不知何去何从,只是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到一阵冷风嗖嗖地刮过他的脸,他才发觉自己已走到一道窄梯的下面。身后,几个工人抬着一副盖着白布的担架,正在下楼。
“请问,出口在哪里呢?”他问其中的一位。
“你自己看啊!就在你面前,”工人答道,“门是开着的。不过,请让我们先过去。”
他指着担架,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是什么呀?”
工人回答道:“这个呀,是约瑟夫·布盖,他吊死在地下室三楼拉瓦尔王的布景旁边。”
拉乌尔侧身相让,行了个礼,走出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