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罗斯纳先生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在国王和王后作了说明以后,处境极为尴尬。
要完全知道一个女人所有的秘密是一个难上加难的事情,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王后,他还负有维护王国利益、关心王国声誉的任务。
克罗斯纳先生感到他将要经受一个女人的怒气和一位王后的愤慨的全部压力。可是他勇敢地以他的职责的特殊性来为自己作掩护,而且众所周知的他的彬彬有礼的态度也可以作为他的护身的甲胄,以缓和开头几下对他的打击。
他平静地走了进来,嘴上挂着微笑。
她,王后,没有笑。
“喂,克罗斯纳先生,”她说,“现在轮到我们来说说清楚了。”
“悉听陛下吩咐。”
“警察总监先生,您应该知道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的原因吧!”
克罗斯纳先生稍许有些惊愕地看了看周围。
“不必担心,”王后接着说,“这两位夫人,您完全认识,您,您认识所有的人。”
“差不多是这样,”司法长官说,“我认识各种人物,也知道各种已经发生的事情,可是我不知道陛下所谈到的这些事的原因。”
“那么我要很愉快地告诉您,”王后说,她对警察总监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感到气愤,“当然我可以把我的秘密告诉您,就象有些人轻轻地或者是悄悄地说出他们的秘密一样。可是,先生,我终于到了彻底弄明白这件事,并取得共同的结论的时候了。是这样的,我把这件事司的起因——您是这么称呼的——这种让我感到苦恼的事情的起因,归之于一个与我极为相象的人的恶劣行径。只要她出场露面你们就以为看到了我,您,先生,或者是您的手下。”
“一个和您相象的人!”克罗斯纳叫了起来,他一心在想抵挡王后的攻击,因此没有注意到雅纳一时间的紧张和安德烈的惊呼。
“您是不是以为这样的设想是不可能的,警察总监先生?是不是您宁可以为是我弄错了,或是我在骗您?”
“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无论陛下和哪一个女人有什么相似之处,总会有不同的地方,一个有经验的人是不会看错的。”
“会受骗的,先生,因为已经受骗了。”
“我可以向陛下提供一个例证。”安德烈说。
“噢!……”
“我们和父亲住在塔韦尔奈红屋封地时,我们有过一个使女,她,真是非常奇怪……”
“象我!”
“哦!陛下,简直真假难分。”
“而这个姑娘,后来她怎么样呢?”
“我们当时还不知道陛下如此宽厚、高兴和有教养,我父亲怕王后不喜欢有这样和她相象的人,因此,当我们到了特丽阿农以后,我们把她藏了起来,不让宫里的任何人看见。”
“您看见了吧,克罗斯纳先生,哦!哦!您对这个感兴趣吗?”
“非常感兴趣,夫人。”
“后来呢,我亲爱的安德烈。”
“是这样的,夫人!这个姑娘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有野心,她不能忍受软禁的生活,大概结识了一个坏蛋。于是,有一天晚上,在我上床的时候,突然发现她已经不在了。我们去找她,没有找到。她跑得无影无踪了。”
“那位长得跟我一样的姑娘,她一定偷了您一点东西吧?”
“没有,夫人,我那时什么也没有。”
雅纳注意地听着这次密谈,这是容易理解的。
“那么,先生,这一切您都一无所知喽?”王后问道。
“不知道,夫人。”
“那就是说,现在存在着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而您竟不知道!那就是说,在这个王国里发生了一件这样重要的事,并且还引起了严重的混乱,而您竟然不是第一个知情者!喂,承认吧,先生,警署的工作做得很差呢。”
“可是,”司法长官回答说,“我可以向您肯定地说,不是这么回事,夫人。老百姓要把警察总监的作用说得象天神一样,也只能随他们的便。可是陛下您,您在这块奥林匹斯①土地上的位置大大高出于我,您完全知道陛下的行政官员也只是一些凡夫俗子。我,我并没有控制这些事情。有些事情是非常古怪的,单凭人类的智慧几乎是无法理解的。”
“先生,当一个人得到了充分的权力可以钻入别人的脑子里去;当一个人有了警员,雇了暗探,他用这些暗探可以把我坐在镜子前面所做的姿势都记录下来,如果这个人还不能掌握这些事情……”
“夫人,当陛下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过夜时,我知道了。我的警署工作得好吗?好的,是不是?那一天,陛下到马雷区圣·克洛德街这位夫人家里去。这件事与我无关。当您和朗巴尔夫人出现在麦斯麦的小木桶旁边,我相信,您一定是去过的。我的警署工作得也不错,因为警员看见您了。当您去歌剧院……”
王后突然抬起头来。
“请让我说,夫人。我说的您,和阿尔图瓦伯爵说的您是一个人吧。如果小叔子也看错了他嫂嫂的面容,那么更何况一个一天只赚一个埃居的警员呢,他当然更有理由看错喽。警员以为看到的是您,他就说了。那一天我的警署的工作还是好的。夫人,难道您也能说我的手下没有很好地追查办报人勒多的事情吗?他被夏尔尼先生痛打了一顿。”
“被夏尔尼先生!”安德烈和王后同时叫出了声。
“这件事发生还不久,夫人,办报人肩上的棒伤还发着热呢,我的前任萨尔蒂纳先生如果碰上这些怪事就大肆渲染,哗众取宠。那时候他把这些奇事讲给已故的国王或者心爱的人听时真是讲得有点儿天花乱坠。”
“夏尔尼先生和这个坏蛋有牵连?”
“这件事我只不过是听受到种种非难的警署说的,夫人,这个警察署也非得有点儿头脑,才会发现这个事件发生以后,跟着还有一场决斗,这点您也会向我承认吧。”
“夏尔尼先生的一场决斗!夏尔尼先生参加了决斗!”王后大声说道。
“和办报人吗?”安德烈急切地问。
“哦!不,夫人们。办报人被打得这样,是不可能用剑刺伤夏尔尼先生的,夏尔尼先生正因为这次剑伤摔倒在您的前厅里了。”
“受伤了!他受伤了!”王后高声说道,“受伤了!可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怎么受的伤?您搞错了,克罗斯纳先生。”
“哦,夫人,陛下发现我经常出差错,因此以为我又错了,其实这次我没有错。”
“刚才他还在这里。”
“我完全知道。”
“哦,是啊,”安德烈说,“我,我看得很清楚,他不舒服。”
王后从她讲这几句话的声音里听出了敌意,她倏地回过头来。
王后的眼光是一次回击,安德烈坚强地顶住了。
“您说什么?”玛丽·安托瓦内特问,“您注意到夏尔尼先生不舒服,而您却没有对我说起。”
安德烈没有回答。雅纳想来援助这个红人,她必须交这个朋友。
“我也看到了,”她说,“我似乎看到了夏尔尼先生在陛下赐恩和他谈话的全部时间里在勉强支撑着。”
“是的,很勉强。”骄傲的安德烈说,她甚至没有用眼光向伯爵夫人表示谢意。
被询问的克罗斯纳尽情地仔细观察这三个女人,她们之中,除了雅纳还象是在一个警察总监面前有点儿拘束外,其他人都是极其自然的。
最后王后又说了。
“先生,夏尔尼先生是跟谁、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决斗的?”
这时候,安德烈又恢复了常态。
“跟一个世家子弟,他……可是,我的天啊!夫人,现在讲这个根本没有必要了……这两个对手眼下相处得好极了,既然不久前他们还在陛下面前一起交谈过。”
“在我面前……这儿?”
“就在这儿……得胜的人先从这儿走出去,也许才不过二十分钟光景吧。”
“我的哥哥!”安德烈喃喃地说,她自责只顾了自己,以致没有把一切都搞清楚。
“我相信,”克罗斯纳先生说,“跟夏尔尼先生决斗的人的确是菲利普·德·塔韦尔奈先生。”
王后重重地用这一只手拍着另一只手,这说明她已经恼火极了。
“太不象话了……太不象话了……”她说,“什么!把美洲的风气带到凡尔赛来了……哦!不,我,我可受不了。”
安德烈低下了头,克罗斯纳也垂下了脑袋。
“原来如此,因为跟拉斐特先生和华盛顿,”王后装着用法国腔调说着这个名字,“一起奔走过,因此就要把我的宫廷变成一个十六世纪的竞技场。不行,再说一次,不行。安德烈,您该知道您哥哥参加决斗了吧。”
“我刚知道,夫人。”她回答。
“他为什么决斗?”
“我们可以去问夏尔尼先生,是他跟菲利普决斗的。”安德烈说,她脸色发白,眼睛炯炯有神。
“我不是问夏尔尼先生干了什么,”王后傲慢地说,“而是问菲利普·德·塔韦尔奈先生干了什么。”
“如果我哥哥参加了决斗的话,”年轻姑娘一字一句地说道,“也不会不是为您陛下效劳的。”
“那是不是说夏尔尼先生参加决斗不是为我效劳,小姐?”
“我有幸请陛下注意,”安德烈回答说,语气还是和刚才一样,“我只跟王后讲我的哥哥,而不是讲别人。”
玛丽·安托瓦内特强制自己保持镇定,为了做到这一点,她必须竭尽全力,而她是能做到这一点的。
她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了一圈,装着向镜子里看看,又在一只涂漆的书架上拿起一本书,浏览了七八行,随后又把书丢开了。
“谢谢,克罗斯纳先生,”她对司法官员说,“您说得对,我相信您的话,我脑子里有那么许多报告和设想,简直把我搞糊涂了。是的,警署的工作很出色。先生,不过,我和您说起的那个和我酷似的人,我请您多考虑考虑她吧。先生,好不好?再见。”
她优雅地向他伸过手去,克罗斯纳得到了丰富的情报,满心喜悦地离开了。
安德烈听到了“再见”这个词的弦外之音,她也行了一个庄严隆重的屈膝礼。
王后漫不经心地向她告别,可表面上看不到她对安德烈有什么不满。
雅纳仿佛在一座神圣的祭坛面前那样弯腰行礼,她也准备告退了。
米塞里夫人走进来。
“夫人,”她对王后说,“陛下是不是约见过鲍埃枚和鲍桑热先生?”
“哦!真的,我的好米塞里,真的,让他们进来。拉莫特夫人,请别走,我想让国王跟您完全和解。”
王后,在讲这几句话的时候,在一面镜子里窥探着安德烈的面部表情,她正缓步向这个大房间的门口走去。
王后也许是想以宠爱这个新人来激起她的嫉妒心。
安德烈消失在一幅一幅的帷幔后面,她既没有皱一皱眉头,也没有哆嗦一下。
“真是一块钢啊!真是一块钢啊!”王后叹息着说,“是啊,这些姓塔韦尔奈的人,全是钢,而且还是金子。啊!两位珠宝商先生,你们好。你们给我拿来了什么新玩意儿?你们很清楚我可没有钱。”——
①希腊山名,古代希腊人视为神山,希腊神话中诸神都住在此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