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多的部队将山丘四周包围得滴水不漏,西方将领们面对的,是一片充满了杀气和敌意的海洋,太阳发出红光,在戒灵的翅膀之下,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大地。亚拉冈站在王旗旁,沉默严肃地观察着,彷佛是在观看着过去或是遥远未来的哲学家;但随着夜色渐渐落下,他的双眼也跟着暴射出精光。甘道夫站在山顶,他浑身洁白、冰冷,没有阴影可以沾染上他。魔多的部队如潮水般的掩杀而至,兵器敲击的声音震耳欲聋。
甘道夫彷佛突然间看见了什么预兆,他挪动身体,转过身,看着苍白、清澈的北方天空。然后,他举起手,用盖过这一切的雄浑嗓音大喊道:巨鹰来了!许多声音回应着:巨鹰来了!巨鹰来了!魔多的部队困惑地抬起头,不知这究竟是什么预兆。
风王关赫的确降临了!它的兄弟兰楚瓦也跟着驾到。它们是北方巨鹰中最尊贵的统治者,也是古老的索隆多子嗣中最强大的鹰王。在中土世界初诞生不久,索隆多就在围环山脉的绝顶上建造它的巢穴,是天下间最尊贵的生物之一;跟随在它们之后的是北方山脉中所有的巨鹰,乘着强风俯冲而下。它们从高空骤然出现,朝着戒灵直冲,巨大的翅膀带起了如同飓风般的波动。
听到邪黑塔所传出的命令后,戒灵转身就逃,消失在魔多的黑影中。就在这同一时刻,魔多的部队军心瞬间涣散,他们的心中充满疑惑,笑声跟着中断,全都陷入不知所措的困境中。原先驱赶他们,让他们心中充满仇恨、愤怒的力量动摇了,他的意志遗弃了他们;看着敌人的眼神,他们只能够看见致命的光芒,也因此感到无比的恐惧。
西方众将们同时振臂高呼!在这让人窒息的黑暗中,他们心中充满了新的希望。从这被包围的山丘上,刚铎的骑士、洛汗的骠骑、北方的游侠全都携手同心的冲向敌人,锐利的长枪杀出一条血路。但就在此时,甘道夫高举双臂,再度用雄浑的声音大喊道:
“住手,西方的人们哪!等一等!这是末日将临的时刻……”
正当他开口的时候,地面开始剧烈的震动,从黑门后高塔外的庭园上,冒出了浓密的黑烟,之间穿梭着炽烈的火焰。大地发出哀鸣,不停地晃动,牙之塔缓缓倾斜,轰然一声坠落下来,巨大的桥梁崩坏,黑门化成一堆废墟……从遥远的地方、从云端,不约而同地传来了万物毁灭的闷响──
甘道夫大喊着:“索伦的国度已经毁灭了!魔戒持有者完成了使命!”当众将一齐望向魔多的时候,他们发现从那尘云中伸出了一团巨大的、彷佛足以吞没一切的黑影,它顶端冒着眩目的电光,将整个天空完全遮蔽;庞大的身躯朝向这世界延展,伸出一只恐怖、怀着杀气的巨手,但这只是垂死的挣扎。一阵强风吹来,这一切都被吹得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静默。
众将低下头,当他们再度抬起头时!看哪!所有的敌人四散奔逃,魔多的部队像是烈阳下的冰雪一样快速的融化,这些妖物如同蚁穴被捣烂的蚂蚁一般,不分东南西北的乱窜;索伦旗下的半兽人、食人妖和受到魔法控制的野兽,全都面临着同样的命运。它们如无头苍蝇般的没命狂奔,有些自相残杀,有些惨叫着跳入深渊,有些则是躲进不见天日的洞穴中。不过,原先居住在卢恩内海和哈拉德的人明白这场战斗必败无疑,也见识到了西方众将的英勇和荣光。那些投身邪恶已久的人们,虽然痛恨西方,但仍然是自傲、勇敢的战士,他们集结兵力,决定奋战到底。不过,大部分的士兵还是往东奔逃,有些则是丢盔弃甲,向眼前的敌人投降。
甘道夫把这一切指挥作战的事物,都交给亚拉冈和其他的贵族,他自己则是站在山顶上大喊;风王关赫俯冲而下,栖息在他身边。
“关赫老友,你曾经载过我两次,”甘道夫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三次就可以告一段落了。我不会比当年在西拉克西吉尔山峰重生时重上多少。”
“我愿意送你一程!”关赫回答:“即使你是用石头做的,我也愿意送你到任何地方。”
“那就来吧,请你的兄弟和另外一只最快的巨鹰和我们一起来吧!我们需要的是比风还要快的速度,必须超越那些戒灵才行!”
“北风吹拂,但我们还是可以超越它,”关赫说。他抓起甘道夫,飞快地往南飞,兰楚瓦和年轻的曼奈多紧跟在后。它们越过了乌顿和葛哥洛斯平原,目睹了底下的惨状,末日火山就在他们的面前爆发,喷出炽热的岩浆。
※※※
“我真高兴你在我身边!”佛罗多说:“我们可以一起经历这结局,山姆。”
“是的,主人,我就在你身边!”山姆将佛罗多受伤的手,轻柔地放到他胸口。“你也和我在一起,我们的旅程终于结束了。不过,走了这么远,我不想就这么放弃。如果你了解我的话,这不像我的风格。”
“或许吧,山姆,”佛罗多说:“但这就像这个世界的一切一样。希望消逝,终局到来,我们只须要再等一下子就好了。我们已经被困在这即将毁灭的地方,根本无路可逃了!”
“好吧,主人,我们至少可以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远一点,对吧?来吧,佛罗多先生,我们先沿着小径走下去吧!”
“好吧,山姆,如果你想走,我就跟你一起走。”佛罗多说。两人沿着蜿蜒的小径一路往下走。正当他们朝着山脚前进时,火焰之厅冒出了大团浓烟和蒸汽,山的那一侧整个被炸开,大量的岩浆沿着东坡流淌而下。
佛罗多和山姆再也走不动了,他们最后一丝意志和最后一丝体力都在快速流失中。他们已经走到了山脚下灰烬堆出来的小丘旁,从那之后就无路可走了,那已经成了岩浆海中一座即将毁灭的小岛。四周的大地全都开始龟裂,恶臭的黑烟源源不绝的冒出,他们身后的火山开始震动,山的边坡裂了开来,黏稠的岩浆沿着山坡朝向他们呼啸流来,两人很快就会被吞没,一阵炽热的火山灰落了下来──
两人站着面对这一切,山姆依旧温柔地抚摸着主人的手。他叹气道:“佛罗多先生,我们所身处的这个故事还真是壮烈啊,对吧?”他说:“我真希望有一天能够听别人说这个故事,你猜他们会不会说:接下来就是九指佛罗多,和那末日魔戒的故事?然后每个人都会安静下来,屏息以待,就像我们在瑞文戴尔听到独臂贝伦和那精灵美钻的故事时一样。我真希望我可以听听看!我也好想要知道在这之后,故事到底会怎么样!”
即使在他不停的说话,希望能赶走临终前的恐惧时,他的眼睛还是看着北方。北方的乌云已经裂开了大洞,清澈的北风从那里吹来,将黑暗和毁灭的尘云全都吹开。
※※※
此时,关赫锐利的眼睛看见了他们,它乘着风势俯冲,并且在空中盘旋着:眼前是两个矮小、孤单的身影,手牵着手站在小丘上,四周则是天摇地动,岩浆迅速逼近。正当它俯冲而下时,两个人影倒了下来──或许是由于高热和黑烟、或许是由于绝望和恐惧,两人并不打算亲眼目睹自己生命的终结。
两人肩并肩的躺着,关赫冲了下来,兰楚瓦和曼奈多跟着瞄准目标。两个受尽折磨的旅人,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就悠悠地被带离了这黑暗和火焰互相毁灭的恐怖之境。
※※※
当山姆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头顶上则是摇曳生姿的绿叶,阳光穿透这翠绿的屏障,将一片绿光和金光慷慨洒下,空气中溢满了甜美的气息。
他想起了这气味:这是伊西立安的香味。“天哪!”他思索着:“我究竟睡了多久?”这味道让他回到了在那溪边阳光下做菜的时刻,在那之后的经历彷佛都只是一场噩梦。他伸了个懒腰,深吸一口气。“哇,真是好一场梦啊!”他喃喃自语道:“我真高兴可以醒过来!”他坐了起来,发现佛罗多正安祥地睡在他身边,一只手放在枕头下,一只手放在胸口──那是右手,第三根指头不见了。
一切突然间都回到山姆的脑海中,他大喊一声:“这不是梦!我们到底在哪里?”
有个声音在他身后说了:“在伊西立安哪,你们在人皇的照顾下,他在等你们呢!”穿着白袍的甘道夫走了出来,他的胡子像是纯白的雪一样在阳光下闪烁着。“好了,山姆卫斯先生,你觉得怎么样?”他说。
山姆躺了回去,张大着嘴,又惊又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他才好不容易挤出几句话:“甘道夫!我以为你死了!不过,我也以为我死了。所有伤心的事情难道都是幻觉吗?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道巨大的阴影离开了,”甘道夫说,然后他笑了,那声音像是音乐、像是久旱之后的甘霖。山姆一边听着,一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有许多许多天,不曾听到人们因为欢愉而发出的笑声了!这在他的耳中听起来,像是出生以来所有快乐的总和,但他自己却忍不住哭了起来。然后,他停了下来,觉得心头的重担全都随之消散,笑着跳下床来。
“你问我觉得怎么样?”他大喊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觉得,我觉得──”他挥舞着手臂:“我觉得好像是寒冬之后的春天,阳光洒在绿叶上,像是号角、竖琴和所有我听过的音乐加起来一样!”他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主人。“佛罗多先生怎么样呢?”他说:“他的手受伤了,我希望他没别的问题,这段时间他真是可怜哪!”
“是啊,我没别的问题,”佛罗多也笑着坐了起来。“山姆,你这个爱困鬼,我又因为等你睡着了。我今天一早就醒过来,现在一定快中午了。”
“中午?”山姆试着推算日子。“哪一天的中午?”
“新年的第十四天,”甘道夫说,“或者可以说是夏垦历法的四月八日。夏尔的历法中三月有三十天。在刚铎,此后的元旦都会从三月二十八日──,索伦被推翻的那天开始计算,你也是在那天脱离火海,回到人皇的怀抱中。他之前医好了你,现在他在等你呢!你应该和他一起用餐,等你盥洗完毕,我就会带你过去。”
“人皇?”山姆说,“什么人皇,他是谁?”
“是刚铎和西方大地的人皇,”甘道夫说:“他已经收回了所有古代的领地,他很快就可以登基了,但他在等你。”
“我们该穿什么?”山姆慌张地说,因为他只看见他们之前破烂的衣服叠在床边。
“你们去魔多所穿的衣服,”甘道夫说:“佛罗多,即使是你们在那黑暗大地上所穿的半兽人衣物,也应该保留下来,没有任何的高贵丝绸,或是战士的精工钢甲可以和它们相比。等一下我再替你们找一些别的衣服来穿。”
然后,他对着两人伸出手,他们看见其中一只手中闪烁着光芒。“你拿着的是什么?”佛罗多惊呼道:“该不会是──?”
“是的,我带了两个宝物给你们,是在我救你们出来的时候,在山姆身上找到的。凯兰崔尔女皇的礼物,佛罗多,这是你的玻璃管;山姆,这是你的小盒子,你们应该会很高兴吧!”
※※※
当他们梳洗完毕之后,先随意吃了顿点心,然后才跟着甘道夫离开。他们走出了之前所在的柏树林,来到一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草地,附近则是看来相当尊贵、有着鲜红花朵的树木。他们可以听见身后传来流水的声音,一条小河从眼前的花床间流过,穿越了草地旁的高大树木,远方还有着水波反射的光芒。
当他们来到森林中的这块空地时,他们惊讶地发现穿着闪亮盔甲的骑士,和黑银色制服的卫队站在这里,这些人都尊敬地向他们鞠躬;接着,一声长长的号角吹响,他们还是沿着小溪旁的树林继续前进。就这样,他们来到了一块广大的绿地上,在那之后是条泛着银光的小河,中间则是一个长满树木的小岛,岸边停着许多的船只。他们所站的地方聚集了许多人,秩序井然的排列着。当哈比人走近时,人们纷纷拔剑,敲击着长枪,吹响号角,用许多不同的语言、不同的音调大喊着:
半身人万岁!赞颂他们的伟大!
CuioIPheriainanann!AglarniPheriannath!
赞颂他们的伟大,佛罗多和山姆卫斯!
DauraBerhael,ConinenAnnn!Eglerio!
赞美他们!
Eglario!
Alaitate,laitate!Andavelaituvalmet!
赞美他们!
Cormacolindor,alaitatrienna!
赞美他们!魔戒持有者,赞颂他们的伟大!
佛罗多和山姆胀红了脸,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腼腆地往前走。接着,他们注意到在这欢声雷动的人群中,有三个王座安置在绿色的草地上。右边的座位后方,插着一面画有一匹自由奔驰的白色骏马,驰骋在绿地上的旗帜;左边的旗帜则是一艘银色的天鹅船鼓浪前进,航行在蓝海之上;在两者之后,最高的王座后插着的是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上面是一株盛开的白树耸立在黑色大地上,之上则是闪耀的皇冠和七颗耀眼的星辰。在那王座上坐着一名披着锁子甲的战士,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柄巨剑,但他并没有戴任何的头盔。当他们走近时,他站了起来,两人这才认出对方。他变了许多,变得十分威严、满脸笑意,浑身散发着王者之气,但不变的还是那黑发和灰眸子。
佛罗多奔向前,山姆紧跟在后。“哇!这可真是太棒了!”他说:“如果你不是神行客,我就是还在作梦了!”
“是的,山姆,我是神行客,”亚拉冈说:“从布理到这边可真是好长的一段距离啊,对吧?你那时一点也不喜欢我的长相,还记得吗?对我们来说这都是条漫漫长路,但其中以你们两位的最为黑暗。”
接着,山姆大为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向他们屈膝为礼,牵着两人的手,佛罗多在右边,山姆在左边。亚拉冈领着两人来到王座上,让他们一人坐在一边,接着,他转过身,对云集的人们大呼:“赞颂他们的伟大!”
当众人的欢呼和掌声终于平静下来时,心满意足的山姆,终于高兴地看见刚铎的吟游诗人站了出来,单膝跪下,请求王上恩准他开口歌唱。注意啦!他唱道:
“各位!贵族、骑士、奋战不懈的人们,国王和王子、刚铎的人们、洛汗的骠骑、爱隆之子、北方的游侠、精灵和矮人,夏尔的人们,以及西方所有的自由之民们,请听我的故事。我将会吟唱那九指佛罗多和末日魔戒的故事……”
当山姆听见这歌谣的名称,立刻高兴地哈哈大笑,他兴奋地站起来大喊:“喔,真是太棒,太棒了!我的愿望全都成真了!”然后他忍不住喜极而泣。
所有的宾客们也是有的欢笑、有的饮泣,在众人激动的情绪中,吟游诗人的歌声如同银铃般响起,大伙全都安静下来。他有时用精灵的语言、有时以通用语,描述着整场伟大的冒险,直到所有的人心中都充满了那甘醇的话语。他们的欢愉像利剑一样切开了阴霾,所有人的情绪都混杂着欢喜和哀伤,眼泪成了浩劫余生的人们最甜美的祝福。
※※※
最后,太阳越过中天,树木的阴影也斜向东方。“赞颂他们的伟大!”吟游诗人跪了下来,行礼道。亚拉冈站起身,所有的宾客也跟着同时起立,众人全都进入准备好的帐篷中,用美酒和佳肴庆祝这重生的喜悦。
佛罗多和山姆被带到另一座帐篷中,他们脱下了旧衣服,仆人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收起,递给他们崭新的衣物。甘道夫走了进来,佛罗多惊讶地发现,他的臂弯中竟然抱着他在魔多被夺去的配剑、斗篷和秘银甲。除了这些之外,甘道夫则是带给山姆另一件锁子甲和重新缝补好的精灵斗篷,然后,他将两柄宝剑放在两人面前。
“我不想要带剑,”佛罗多说。
“至少今晚你应该配一把。”甘道夫回答。
佛罗多收下了山姆在西力斯昂哥放在他身边的宝剑,“我把刺针送给山姆了,”他说。
“不,主人!比尔博先生是把它送给你的,而那锁子甲是和它配一套的,他不会希望其他人穿戴它的。”
佛罗多最后只得让步,甘道夫充当他们的侍从,竟然跪下来替两人别好腰带和配剑,然后将银色的冠冕套到他们头上。当他们打扮妥当之后,立刻前往参加那盛大的宴会,他们和甘道夫、洛汗的伊欧墨王、印拉希尔王子和所有的将领,以及金雳和勒苟拉斯坐在同一桌。
在默祷之后,两名随扈替众人送上美酒,至少,佛罗多以为他们是随扈。一人穿着米那斯提力斯卫戍部队的黑银制服,另一人穿着白色和绿色的衣物。山姆觉得很好奇,为什么这样的少年会在这么多重要人物的部队中服役?接着,等到他们靠近时,他才惊讶地发现:
“哇!佛罗多先生你快看!看这边!这可不是皮聘吗?我该说皮瑞格林-图克先生;这是梅里先生!他们长得好高啊!天哪,我想这下子要说的故事,绝对不只是我们两个的了!”
“的确,”皮聘转向他们说:“等这场宴会结束,我们马上就会找你们聊天。现在你可以找甘道夫谈谈,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守口如瓶了,不过他现在开口都是大笑比较多。梅里和我现在很忙,两位应该也看得出来,我们是王城和骠骑直属的骑士。”
※※※
最后,这快乐的一天终于结束了,当太阳下山,圆月缓缓穿过安都因的迷雾而升起时,佛罗多和山姆坐在摇曳的树下,嗅着伊西立安的芬芳;他们和梅里、皮聘以及甘道夫一路聊到深夜,过不了多久,金雳和勒苟拉斯也加入了他们。佛罗多和山姆这才知道,当他们在拉洛斯瀑布附近分离之后,远征队发生了什么事情;除此之外,他们还有许多想要知道、想要问清楚的故事。
半兽人、会说话的树木、一望无际的草原、奔驰的骑士、闪着幽光的洞穴、白色的高塔、黄金的宫殿、战斗、黑色巨舰,这所有的景象都一个接一个的掠过山姆脑海,直到他觉得脑袋再也装不下为止。不过,他最惊讶的还是皮聘和梅里长高的程度,他让他们和佛罗多及自己背对背的站着,他不禁搔了搔头,“你们这种年纪还会发育!”他说:“我看哪,你们至少高了三寸,不然我就变成矮人了。”
“你可不是矮人哪,”金雳说:“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凡人喝了树人的饮料,可不会只像喝了杯啤酒一样那么简单啊。”
“树人饮料?”山姆说:“你又提到树人了,我实在无法想像他们是什么。天哪,我们要搞清楚这些东西得花好几个星期哪!”
“的确是好几个星期,”皮聘说:“而我们还得把佛罗多关在米那斯提力斯,强迫他把所有的东西都写下来,否则到时他会忘记一大票事情,可怜的老比尔博会很失望的!”
最后,甘道夫站了起来,“王之手是医者之手,亲爱的朋友们,”他说:“但他几乎用尽所有的力量才把你们从生死边缘救回来,让你们陷入甜美的梦境中。虽然你们已经熟睡了很久,但现在又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不只是山姆和佛罗多,”金雳说:“还有你,皮聘,光是冲着你让我们东奔西跑所费的功夫,我不喜欢你也不行。我也实在无法忘记,在最后一战时是怎么在山丘上捡到你的,如果不是矮人金雳,你可能早就完蛋了,不过,至少我现在可以从一大堆尸体中分辨出哈比人的脚了。当我把你救出来之后,我还真的以为你死了,差点就把自己的胡子给拔光。你下床走动也不过才一天而已,你该上床了,我也是。”
“至于我,”勒苟拉斯说:“我想在这块美丽土地上的森林中漫游,这样就算是休息了。在未来,如果我的主上容许,我们的一部分同胞可以搬到这里来。当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将会受到我们的祝福,至少暂时如此。暂时的意思是一个月、一生、人类的一百年。安都因就在附近,而它一路流向大海。向大海!”
向大海,向大海!白色的海鸥鸣叫哪!
风儿吹动,浪花飞扬啊!
往西,往西,圆圆的太阳正落下。
灰船,灰色的巨舰,你听见他们的呼喊吗?
是否就是我那先离开同胞的声音?
我会的,我会离开那生养我的森林;
我们的时代正要结束,我们的日子已经过去啦!
我会孤单的航向那大海呀!
最后的海岸上浪花飞溅呀!
消失的岛屿上声音甜美啦,
在伊拉西亚,在人类永寻不到的精灵之乡,
树叶永不凋落,是我同胞永恒的故乡!
勒苟拉斯边唱着歌,边走进了树林。
其他人也跟着离开了,佛罗多和山姆回到床上,沉沉睡去;第二天早上,他们又同样满怀希望、安祥的起来。他们在伊西立安徜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众人所扎营的可麦伦平原就在汉那斯安南附近,在夜间可以听见那瀑布从门口落下,在凯尔安卓斯旁进入大河安都因。哈比人到处探险,重新体验那些他们之前曾经到过的地方。山姆总是希望能够在某处的秘密森林内,再度发现那猛的踪迹。当他知道在刚铎的攻城战中出现了很多这种巨兽,但现在已经全被杀死后,他有些失落的感觉。
“算啦,我想一个人同时也只能在一个地方,”他说:“但看来,我真的错过了很多精彩的部分!”
※※※
此时,部队已经准备好开拔回米那斯提力斯,疲倦的人已经恢复体力,伤者也都康复了。有些人还是必须持续的追剿那些东方和南方的部族,直到他们都被消灭为止。最后,这些人还深入魔多,摧毁了北方的要塞。
不过,当五月渐渐逼近的时候,西方的众将领又再度出发了。他们搭着船,带着所有的部下沿河而下,来到奥斯吉力亚斯。他们在那边停留了一天,第二天就来到了帕兰诺平原,再度看见那明都陆安山下洁白的高塔,也是刚铎的王城,西方皇族最后的遗迹。米那斯提力斯穿越劫火,即将迎接新的时代。
他们在平原上扎营,准备等待第二天清晨。这是五月前的最后一天,在第二天日出,人皇将回到他的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