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侦探,都是挑剔的评论家,这句话简直是真理。进了瑞典自助餐馆,马里尼端着盘子四处乱逛,而加维安探长则做着逆时针的绕圈运动。
不久,他们俩端着盛得满满的盘子回到桌边,坐下,自顾自大吃起来。过了很久,加维安忍不住了,打破了沉默。他先是一直用叉柄在桌布上画着稀奇古怪的圆形图案,过了一会,他仿佛是自言自语,但有好像是征求我们意见的说了起来。
“如果我们真的找到那个录音放音机器装置,”他沉思着,“那么我们就可以排除琼斯了。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会离得现场远远的,而不是在把自己塞进麻烦堆里去。然而,除了杜法罗之外,他有最充足的机会设置那个机器装置。他在这住了好几个星期,而且他有这个房间的钥匙。当然,其他的什么人也可能又配了一把――”他拉住路过的侍者。“这里哪有电话?”他问道。
当加维安急忙转身离开座位之后,马里尼开始用方糖搭建一座塔。当搭到五层高的时候,探长走了回来,猛然坐在,趴在桌上。糖塔猛烈一晃,倒塌了。
“我刚让莫利检查了杜法罗家前门的锁,”加维安宣布着,“他发现了石蜡的痕迹。”他板着脸,看着自己的玻璃水杯。“有人在某东西上涂上一层石蜡,然后把那东西塞进锁孔,转动那东西,使之与锁庭的机械装置接触。这东西上留下的痕迹可以用来造一把钥匙。”
马里尼轻轻的摇着头,仿佛在驱赶脑中的想法。“而现在,”他说,“那肯定意味着什么。”
“换句话说,你根本就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也不知道。这无法帮助排除任何人的嫌疑,也许除了杜法罗和琼斯,这两个有钥匙的人,他们根本不需要做一把钥匙。”
“还有我们的老朋友沙加特,尽管他没有钥匙,也根本不需要。”
“马里尼,你认识这些人。他们中有谁有犯下这两起命案的动机?探长若有所思的问。
“好吧,琼斯和拉波特声称不认识赛比特,而沃垂斯和拉波特声称他们才刚认识塔罗特。而其他人中,也只有拉克莱尔夫妇有比较明显的谋杀赛比特的动机。但我不知道泽尔玛的性生活跟塔罗特能扯上什么关系,但我可没说这不可能。“
“塔罗特,”加维安说,“表现的好像他怀疑杜法罗,但我们说不清。秦比其他所有人都熟悉赛比特,也许会有动机。茱迪――”
“嗯?”马里尼继续追问。
“好吧,我怀疑这跟性生活有关,赛比特没准是个大淫棍,而且她曾经为塔罗特工作过――嗯,他有可能――”
“探长,你的脑袋里净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他有可能勒索她,因为她也许是毒品贩子,而秦可能盗窃了潜水艇的图纸,而塔罗特和赛比特知道这秘密。好吧,继续把故事编下去。”
“这,”我想知道,“是谁写的故事,奥本海默?”
加维安说,“他是觉得讨论动机对于案件不会有任何帮助。当然,如果这么讨论下去,肯定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我们为什么非要在吃饭的时候讨论谋杀呢?”马里尼问道,同时掏出铅笔,在桌布上画着奇怪的几何图形,这图形只比刚刚加维安乱画的要稍微有条理一点。当他画着时,侍者端着汤过来,恶狠狠的给了他瑞典式的一瞪,而他则愧疚的回了个眼神。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把桌布弄皱,然后在上面玩半美元的硬币。
现实主义战士加维安对那半硬币的戏法没有任何兴趣,他用汤匙指着那个图形。“这个图形是干吗的?我猜那个X不会就是藏留声机的地方吧?”
图形是这样的:
“X,”马里尼说,“是这个圆的圆心;BC长度为9.5英寸,BA长度为3英寸。请问,这个圆的直径是多少?不需要计算,只是简单看看这个图形就能得到答案。计时一分钟,开始。“马里尼盯着他的手表,数了起来。
我看着那图形,满腹狐疑。“我们现在有的是,半径除去一个直角边的长度,和斜边的长度。”
“是啊,”加维安说。“这直角三角形的斜边长度是9.5――”他头耷拉了下来。“不,我们怎么可能只知道斜边的长度,就求得出直角边的长度呢?我们只知道这是个直角。如果要求半径,就必须求助XB的长度,那么我们至少也需要XC的长度。”
“这次,你不需要,”马里尼咧嘴笑着。
探长和我盯着图形,绞尽脑汁,直到最后马里尼说,“时间到了。从头我们再看看,你们两个,都被误导了。这是我最喜欢的脑筋急转弯题,因为这是一个完美的误导人思维的图形。答案从头到尾就在你眼皮底下。我要求直径,但我已经把半径给了你们。你把半径乘以二,不就行了?”
“你给我们――”我刚开始说,然后马上就发现了。
马里尼接着说道,“注意到了那个直角吗?也就是说那个四边形是个矩形,对角线相等,而对角线,就是半径,只不过我没画出来罢了。半径等于BC等于9.5,直径等于半径乘以2等于19。Q.E.D.答案就在你眼前,你没发现,是因为你被那个多出来的3英寸的红鲱鱼给干扰了,这样就导致你的思维走入死角。那手帕和手表消失的魔术也是类似的道理,观众都去注意你的右手了,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魔术师左手的细微但决定性的动作――”
“这就是我们的凶手消失的原因,我猜,”加维安带着讽刺的说道。
“当然,为什么不?当我们遇到了‘不可能’,仅有的可能性,就是观察有缺陷,或者是逻辑过程出现了问题――两者之一,或者是物理学出现严重问题,沙加特和他的阴间朋友们确实存在。有缺陷的观察尤为重要。就算是一堆逻辑专家,一样会被他们观察到的东西误导。我想最好的例子就是刚刚我们要求的直径的那张图。误导,是欺骗的基础。而其他两个――这两个经常被魔术师,罪犯和侦探小说家用到――就是模仿和隐藏。理解了原理,你就能解决任何诡计,犯罪和侦探小说谜团。只有必要――”
“注意点,马里尼,”加维安警告了一句,“你不要离题了,回来给我们做一些精彩的推理吧。如果你不――”
“我不想继续做那件错事;现在还不需要,因为时机不合适。而这就是问题。我们对于这个案件,已经有了许多不错的推理,但所有这些推理都像是一盘散沙。”
“我注意到了,”加维安酸酸的说,“我以为你在吃饭的时候不会讨论谋杀的。”
马里尼悔恨的看着他冷掉的汤。“我没在吃饭,而我说的也不是谋杀。我只是在向一位并不欣赏我观点的探长解释欺骗的原理。”
“你们两别斗气了,”我插了进来。“如果我要把这个案件写下来,那我就乐意做一个法律与秩序对立两边的协调者。”
“我不懂你的意思,罗斯,”马里尼说,“我印象中,业余侦探和警官从来都是不相容的。”
“小说是这么写的,但,小小的合作更有助于抓住凶手。”
“哦,我明白,”马里尼微笑着。“他是在担心我们没办法给他提供一个好的终章。顺便,假设你一直严格的在事情发生同时纪录整个案件,而你要结束案件了,那下面应该会发生什么?”
“这简单,”我说。“这一章应该就是侦探们聚集在一起,喝着啤酒,进行激烈的讨论,而这目的就在于迷惑读者。接着,一位大侦探拍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大叫一声‘有了!’然后这章结束――凶手另有其人。”
加维安痛苦的要窒息了。
马里尼“噗”的笑了出来,说,“如果我们就按照道尔的方式玩这个游戏,那我们就继续吧。再次拿出你的不在场证明表。”
“我希望有人还能从这张表里得到些什么,这张表的价值都被榨干了。”我掏出那张表,展平了,摆在桌子上。
马里尼用手指敲着这张纸。“既然那声音装置解决了许多问题,那我们就从那里开始吧。我们需要改变一下第二起命案的发生时间。看起来,塔罗特一定是死于他最早可能到达那里的时间9:55到开始下雪的十点或稍后一点。”马里尼停下,检视着列表。
“继续,”加维安说。
“No.1,沃垂斯。在这张表上他没有不在场证明,因此很明显的排除他。”
“哦,当然,”加维安带着讽刺的赞同他。“没有不在场证明,所以排除他。马里尼,你能不能不要乱说啊?”
“乱说?如果凶手用的录音装置,他用这个在10:35分制造不在场证明,没错吧?而如果沃垂斯在那个时间段没有不在场证明――”
“他没有,然后他做了。看着教授,孩子。他的袖子里除了有胳膊,几只鸭子,还有――”
“还有G.K.切斯特顿,”我说。
“但怎么,”马里尼严肃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探长说,“只是你的转陀螺的说话方式常让我头晕。我猜你也会这么分析拉波特和巴克莱的。”
“我正在分析,没错。”
“那在10:35分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剩下拉克莱尔夫妇,杜法罗,琼斯和秦。而十点钟的时候,拉克莱尔夫妇在警车里。杜法罗在被我们盘问着。琼斯和秦宣称他们正在秦的住处喝酒。所有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比这个还糟糕,”马里尼平和的说,“拉波特在赛比特谋杀案中也有不在场证明。她即使能够逃出降灵会,也没办法一直呆在长沙发底下,或者她也没机会放下门闩。”
“而且,”我兴奋的说道,“杜法罗,琼斯,秦和茱迪都不可能放在门闩,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机会在那放下门闩;而阿尔弗雷德,虽然到了那儿,那从未进过厨房。只剩下沃垂斯和泽尔玛是仅存的可能的赛比特案的嫌疑犯,他们两个中的某个放下了门闩。而看起来所有人对塔罗特的死亡都有不在场证明。”
我修改了一下不在场证明列表,括号的表示不在场证明:
嫌疑犯不在场证明
赛比特谋杀案2:30-3:30a.m.塔罗特谋杀案9:55-10:00p.m.
沃垂斯降灵会?(缺10:35的不在场证明)
拉波特(不可能躲在沙发下或放下门闩)(缺10:35的不在场证明)
阿尔弗雷德(不可能躲在沙发下或放下门闩)(警车中)
泽尔玛在现场!(警车中)
杜法罗(不可能躲在沙发下或放下门闩)(在赛比特家)
琼斯(不可能躲在沙发下或放下门闩)(和秦在一起)
巴克莱(不可能躲在沙发下或放下门闩)(缺10:35的不在场证明)
秦(不可能躲在沙发下或放下门闩)(和琼斯在一起)
探长酸酸的看着,接着抬头看着马里尼。“你消去的也太多了吧?”
马里尼拿起表,愁眉不展,两眉毛间挤出了“川”字。“也许我真的消去了太多,”他说。
“这就是你的耸人听闻的留声机理论导致的。这也许能解释足迹的消失和梯子的出现,但如果因为这样而导致没有可能的凶手的话,这理论就没有意义了嘛。我不需要。而且――为什么我之前没想到?凶手怎么可能自到葛里姆和琼斯,或者其他的什么人,恰好会在那个录音装置放音的时候出现?”
“但这个理论很可爱,”马里尼抱歉的说,“这理论的确解释了许多东西。”
“等一下,探长!”我突然抗议道。“如果你们两继续纠缠那个录音机器的理论――这个案件就被消去了太多东西。我们已经思考了六种离开密室的办法,而现在你要消去这最后一种。别告诉我还有第七种方法离开密室!”
加维安看着马里尼,“怎么样?”
后者摊开双手。“对不起,但帽子里的兔子已经抓光了。”
“这是最后一种?”
“是的,”加维安说,“有关赛比特的公寓?意识到了吗?我们对于如何逃出杜法罗的房间,讨论了六种方法,但对于离开赛比特的房间,我们只讨论出两种办法。来吧,马里尼,你还能做得更好。你还藏着掖着点什么吧?我现在就要知道!”
“对不起,探长,我真的想用新的逃脱方法来吓唬你,但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回顾了菲尔博士的C类密室,然后只能合上这本书了。我们有了长沙发理论,还有那个丝线的手法。绝对不会有其他方法了,我发誓。”
探长往后推了下椅子,把餐巾纸丢在桌上,站了起来,侍者刚端着肉回来。加维安对他吼叫着。“结账!快!”然后他对着马里尼摇了摇手指。“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业余侦探说话。你为什么非常抛出这个荒诞不经的录音装置理论?我们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
“我抛出这个,探长,因为我认真的思考了这些。这也是为什么我今早比你们早进入杜法罗房间的原因。我的确早就知道那个秘密通道因为有雪而无法对案件产生影响。其实我花了很多时间找那个录音装置。”
加维安开始有点理解。“你――你没――找到,是不是?”
“没找到。而且如果葛里姆和莫利的运气不比我好的话――”
“他们肯定没找到,不然他们会打电话给我的。我们得立即打电话给他,不然他们肯定要把那个地方拆了。我不想在听别的什么了,快!”
我们钻进探长的车,探长取出警笛,装上,车子飞驰起来。马里尼坐在车里,双眼紧闭,脸色沉静。我们很快到了,下车。探长进去转动旋扭,打开收音机,但收音机传来的声音确实消散的断断续续的静电爆破音,声音非常的模糊:“57号车……车……报告……57……”
加维安忿忿的看着收音机,然后关掉。“塞莱斯,”他喊道,“这鬼东西坏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工具能修的。”
“是,先生,”塞莱斯说道,立即转身离开。
马里尼睁开眼睛。“这就是这个,”他温柔的说。“我们找到直径,只需要找到半径。”
哇哦!我兴奋的想着,双枪马里尼又复活了!
探长做了个鬼脸。“他又开始装神弄鬼了!”
马里尼说,“我们都干过这事,探长。我们马上要做一些反消去的工作。”
我们发现整个房间很有趣,变得乱七八糟。葛里姆的脸颊有一道灰印,他双手脏的要命。
“这里有许多好玩的垃圾,”莫利灰头土脸的报告道,“但没有声音装置,除了葛里姆,葛里姆老说声音是一个鹦鹉发出来了,那鹦鹉现在从窗户那飞走了。”
“不管怎么说,”葛里姆耸了耸肩,“鹦鹉有翅膀,这翅膀能解释很多东西。”
“你错得不离谱,葛里姆,”马里尼微笑的说,“我们要找的那个声音装置就像鹦鹉一样,但那东西没有翅膀,而且它现在就在这房间里。”
“当然,”葛里姆回了一句。“你之前就说过了。问题是――到底在哪?”
“探长,我就画上那为在图上标出的半径吧。那东西从头到尾就在我们眼皮底下――那不可见的收音机。”
葛里姆轻飘飘的坐在沙发上。“但那东西是坏的,不能发声了。从我们昨天到这的时候,这东西就已经坏了。探长亲自试了半天的,没一点反应。”
“没错,这是这个房间里唯一能发声的东西。”靠近它,马里尼仔细的检查,捧起来前后左右的看了看。“收音机内部是积灰最严重的地方,老道的家庭主妇也不大可能注意打扫这地方,但这收音机内部确实异常的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看起来也许是某人清理了里面的指纹。”马里尼走到电话旁。“附近有家收音机店,我想叫他们派个人过来。我想知道这收音机为什么不响了。”
加维安突然想起了什么。“马里尼,你忘了如果存在这种装置,我们的处境会更糟吗?”
“我知道你不会喜欢的,但别怪我,我又不是凶手。”
“也许吧,但我还一直期待你是凶手呢,哈哈。”
葛里姆仔细的看着收音机内部,说,“不要管那些收音机店了,马里尼。我是玩收音机的老手。关于这收音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我们立即聚集在收音机前,听着葛里姆兴奋的声音。“看到从喇叭那里伸过来的这两条铜线了吗?看到这两条线的线头很靠近,但没碰在一起吧?看到这线头上有蜡的痕迹吧?这太简单了。蜡用来固定铜线,两个铜线相碰,这机器才能正常工作。但如果两根线太热,蜡又会熔化,就断了,收音机就挂了。给我一把小刀,一捆线,我五分钟就搞定。”
加维安的头也围在收音机旁。“做几个小实验就能看出需要多少蜡,才能控制多少时间,使得连线最终断开。这也是收音机不工作的原因。但是收音机是什么时候打开的?是谁打开的?为什么――?”
“你问到点子上了,探长,”葛里姆说,“我看不出怎么可能有人开收音机?外面的旋钮跟里面的连线从一开始就是断的。”
马里尼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然后消失在大厅的方向,不久他又走了回来,“葛里姆,别管那旋钮的事情,按照那原本的线路把线装回去,用蜡连上线。”
我听到大厅喀哒一声,灯亮了。马里尼走了回来,站在门边。“喊一声‘万’,葛里姆。”
葛里姆用小刀将蜡抹在线上,然后想办法将线头用蜡固定起来,两根线连通。“万!”他喊着。
“女士们先生们,”马里尼开始了,“我们现在要展示一下小小巫师收音机。就像那边的土耳其下棋人一样,这也是个会自己思考的机器。这东西可以自己开,也可以自己关,真是懒人的好朋友。”他转身消失在黑暗的大厅。咔嗒一声,灯亮了。就在马里尼回到门边的时候,收音机的灯亮了,收音机渐渐传出了舞曲的声音,开始很柔和,然后突然变大,音量全满。
“这些旧房子里的电线线路,”马里尼解释道,“是事后装的。许多线路都是各式各样的房客自己装的。放置录音机的钩子底塞有线连接着从脚下经过,蔓延到大厅”――他指着地板到大厅――“而那开关,是受那儿的电灯开关控制的。”
加维安刚要开始说话,收音机上的灯就闪了闪,熄灭了,音乐停止。蜡熔化了。
“如果你昨天没调这选台的旋钮的话,探长,”马里尼指出,“我们就能知道是什么频道的电台播放了葛里姆和琼斯听到的那些声音。”
探长直视着马里尼,嘴唇微动。“你也肯定意识到了,当然,”他用同一个音调说,“那个打开收音机的人,就是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