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948〉
荣誉概念:基于对“善良社会”、骑士般的主要特质、持续出现的义务的信仰。根本问题是,人们不可过份看重自己的生命;在所有与我们有接触的(起码,他们同我们不属一类)人那里,既不要显得过于亲昵,也不要过于温顺;既不要过于开朗,也不可过于谦虚,同等身份除外;人们总要抛头露面。
〈208〉
《新约全书》载有针对高贵者和强者的斗争,就像《狐狸莱茵纳克①》里描述的斗争那样,手法相同:总是用传教士般的甜言密语和义正词严的拒绝的手法,以便叫人知道它的厉害。
①歌德于!”794年出版了六脚韵诗集《狐狸莱茵纳克》,指童话里的狐狸先生。——译者
〈30〉
我们为基督教而存在了差不多两千年之久,因此我们不得不付出代价的时代来临了,我们会丧失假我以生的重力——我们有很长时间不知何去何从了。我们突然闯入相反的估价,用同一个能量标准,因而使人产生对自己的极端过份的估价。
现在,一切事物都变得虚伪透顶,“前言不搭后语”,软弱,或过度紧张:
a)人们尝试找到尘世的解决办法,但本着同一个含义,本着真理、爱情、正义(社会主义:“人的平等”)这种最终胜利的意义;
b)同样,人们坚持道德理想(以非利己主义、否定自我、否定意志为宗旨);
c)人们甚至试图坚持“彼岸”:尽管它不过是违反逻辑的未知数X;不过,人们马上解释说,可以从这个未知数中求出一种老式形而上学的慰籍来;
d)人们尝试着老式的神性引导,由现象中悟出酬报性的、惩戒性的、教育性的、劝世向善性的事物秩序;
e)人们一如既往地信奉善与恶,以致人们把善的得胜,恶的消亡引为己任(——这是英国式的:典型事例就是约翰·斯图亚特·穆勒这个蠢货);
f)蔑视“自然性”、渴求、自我:甚至尝试把最高的精神性和艺术理解为非人格化和漠然处世的结果;
g)人们还允许教会长期干预私生活中所有重大事件和主要纠葛,目的是使人们对此郑重其事、另眼看待。因为,我们始终离不开“基督教国家”、“基督教婚姻”——
〈793〉
我的“未来”:——一种紧张的多技能训练。服兵役:以致一般来看,第一个出身高等门弟的男子都要成为军官,管他是谁。
〈56〉
欧洲虚无主义的分期。
不明朗时期,种种探索,老的入藏了,新的又不放行。明朗时期:大家明白了,老的和新的是对立的。也就是说,老的价值出自下降的生命,而新价值则来源于上升的生命——;明白了,一切老的理想都是敌视生命的(源于颓废,又决定着颓废,不管那安息日的道德点缀得如何眼花缭乱)。我们了解老的,而我们又远远没有强大到能够达到新的。
三大激情时期:蔑视、同情、破坏。
灾难时期:兴起了旨在筛选人类的学说……它促使弱者和强者下定决心——
〈904〉
缺乏“自由精神”的智慧:要使健壮的天性更健壮,使之具有担当伟业的能力;使平庸的人萎靡消亡,原则是一个:——
怀疑——豁达——试验——自立。
〈524〉
“意识”的作用。——不可忽视“意识”的作用,这是根本大事。因为,这是我们同意识发达的“外界”的联系。相反,管理,亦或保护以及与身体功能的共同效应有关的谨慎,却不会进入我们的意识;作为精神的入藏也不行。因为,这要设立一个最高审核机关。毋庸置疑,那里要有一个领导委员会,以便使不同的主要欲望能够行使表决权和权力。“快乐”、“痛苦”乃是这方面的暗示、意志行为也是一样。观念,也是如此。
总而言之:我们不掌握的因果关系始终左右意识现象——意识中,思想、感情、观念的层次序列根本没有说明这个结果就是因果的结果。但是,表面看来,极而言之,意识就是如此。从这个表面现象出发,我们建立了精神、理性、逻辑等等一整套观念(——不是包罗万象,因为,这种合题和统一性是虚构的),而上述观念又会投射到事物中和事物后面!
通常,人们认为意识本身乃是整个感觉器官和最高审理部门;因此,它只是可知性的工具。因为,它是在交往中发展起来的,而且与交往的利益相关……这里所说的“交往”也可以理解为外界的作用和我们一方必然出现的相应反应;我们对外部世界的作用也是如此。它不是引导,而是司引导的器官。
〈92!”〉
手段,借助于它来保持一种强大的种类。
证明自己有权行使特殊行动;把这一点作为自我克服和自由的尝试。
进入不许非野蛮人存在的状态。
通过禁欲主义使自身达到意志力的优势和肯定性。
不要吐露心曲;沉默;谨防高雅之态。善于服从,方法:测试自我保存。文饰光荣历史的诡诈。
不要断定“人之所欲略同”,而是相反!
报复,可以还报,这是处事的特权,是表彰。
不要觊觎他人的美德。
〈936〉
贵族政体说。群畜理想——现在已经登峰造极,成为“群居”的最高价值设定。因为,应该尝试赋予群居一种宇宙的也就是形而上学的价值。——为了反对群居,我主张贵族政体说。
一个内心深处保存着对自由的顾及和敏感的团体,要有一种特殊感,并且应该具有决定自身的权力,权力会使团体显出清晰的轮廓,但权利与团体是敌对的,因而团体不理睬权力。
我放弃的权力愈多,就愈降身以从,而讲求平等,我就更深地陷入平庸性的统治,最终受治于乌合之众。一个贵族政体社会,为了在其成员间保持高度的自由,就要以极度的紧张为前提,这种局面产生自与所有成员截然相反的欲望,也就是要求统治的意志……
假如你们真想取消明显的对立和等级差别,那么你们也就会失去强烈的爱、高等的信念、自为的情感。
论自由群居和平等群居的真正心理学。——什么会减少?
要求自负其责的意志乃是自治制度没落的象征;是防卫和进攻的能力,最精神性的事物也不例外;是发号施令之力;是敬畏、隶属、沉默能力的意志;是伟大的激情,伟大的使命。
悲剧,乐天。
〈80〉
论对大话的批判。——我对人们通常称之为“理想的东西”,充满了恶意和怀疑。因为,我在理想方面的悲观主义就是,我明白了“高等的情感”乃是不祥的根源,也就是使人渺小和贬值的根源。
假如人们从一种理想中期待某种“进步”,那么每次都要上当。理想的胜利每次都是往复的运动。
基督教、革命、奴隶暴动、平等权、慈善事业、和平之爱、正义、真理,所有这些大话只有在斗争中才有价值,作为旗帜,但不是现实,而是炫人耳目的字眼,醉翁之意不在酒(明说,就是在于这些字眼的反面!)
〈559〉
“原来具有特质的事物”——乃是教条观念,人们要断然抛弃才是。
〈782〉
“不断增长的个体自治制度”:像富耶①这样的巴黎哲学家们谈论过上述问题。这帮人倒是应该参观一下群畜种族,因为他们自己就是。你们,未来的社会学家们,请睁开眼睛吧!个体在相反的条件下变得健壮了,而你们笔下的人,则萎蘼不振了,因为,你们的目的就是如此,并且为此而需要旧理想的全套骗术!你们会这样办的,所以你们认为,你们的群畜真正需要的就是理想!
①阿尔弗雷德·富耶(!”838—!”9!”2)——法国哲学家,主张以柏拉图为出发点的进化论唯心主义。——译者
心理学是毫无诚实可言的!
〈34!”〉
理想的来历。让我们来研究一下理想赖以产生的土壤吧。
A、从“美学的”状态出发,在这里,世界显得更丰富、更圆满、更完美——。异教的理想:其中自我肯定占据优势(人们会放弃——)。最高典型:古典的理想——它表现了具有一切主要本能的成功者。同时,表现了最高的格调,伟大的格调。也就是“权力意志”的本身。人们担心的本能敢于改邪归正。
B、我们的出发点就是那些使世界变得更空虚、更苍白、更贫瘠的种种状态,在那里,“精神化”和非感性占据着完美者的品级;那里,最大限度地避免了残酷、直接动物性和间接动物性(——因为人们是会总结、会选择的——)。“智者”、“天使”,传教士=处女=无知,这就是理想主义者的心理学特性——贫血的理想。这有可能就是首先阐述异教理想的人的理想(因此,歌德称斯宾诺莎为自己的“圣徒”)。
C、有些状态使我们感到,世界要比我们臆想或希望的理想的世界更荒唐、更糟糕、更贫困、更易上当,这即是我们的出发点(——人们要否定,人们要消灭——)。理想向反自然、反事实、反逻辑之物的投射;作出此种判断的人的状态(——世界的“贫困化”是痛苦造成的结果。因为,人们虽然取之,但不予之——),这是反自然的理想。
(基督教理想介乎第二种和第三种之间,它是中间产物,时而侧重于第一种,时而侧重于第二种。)
三种理想:A、或者是生命的强化(异教的)、或者是,B、使生命贫瘠(——患贫血症的),或者是,C、否定生命(——非自然的)。“神性化”的感觉:处于高度的充盈中——处于极精巧的选择中——处于对生命的蔑视和破坏中。
〈24〉
虚无主义不仅考察了“徒劳无益”,而且相信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要毁灭。因为,人们动了手,所以要毁灭……这是不合逻辑的,假如可以这样说的话。但是,虚无主义者却不相信逻辑的必要性……这是强者和坚强意志的状态。因为,对这样的人来说,叫他们停留在否定“论断”阶段是不行的。——否定行为,这是他们的本质决定的。论断造成的“虚无化”帮了用手造成的虚无化的忙。
〈926〉
驳约翰·斯图亚特·穆勒。——我断然否认这个人是卑鄙的,假如他说“人之所欲略同”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的箴言的话;而是因为他硬要用有效的互惠性作为全部交往的基础,以致一切行动都成了我们对所受实惠的分期偿还。在这里,前提就是最低等的卑鄙。因为,在这里,我与你之间,行为的等值变成了前提;在这里,等于取消了行为的人格价值(而人格价值是根本无法偿还和抵消的——),“互惠性”就是卑鄙性;因为我之所为,乃是他人不得干、也不能干的,是抵消不掉的(——除了在精心安排的“同等身份”的范围内——)。更确切地说,人们绝不可偿还什么,因为人们乃是一次性的,而且只做一次性的事——这个基本信念包含了贵族政体之所以要同庸众划清界限的原因,因为庸众相信“平等”,也就是相信可偿性和“互惠性”。
〈!”6〉
假如我们成了“失望者”,那么原因不在于我们没有睁开眼睛面对生命,而是只顾去看形形色色的合意性了。我们带着轻蔑的怨恨,盯着那个所谓的“理想”。因为,我们之所以看不起自身,是因为不能始终压制那种荒唐的冲动,也就是人称“理想主义”的那个东西。姑息,强似失望者的抱怨。
〈332〉
“人就应该是人”,这句话在我们听起来就像“树就应该是树”那样地索然无味。
〈882〉
人们承认希腊人和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是优越的——但是,人们虽然一味向往这样的人,却不考虑他们产生的原因和条件。
〈244〉
人心理欺骗的顶点在于,某人按照自以为是的善、智、力、贵的偏见,认为自己就是初始和“自在”——。因为,这里根本没有考虑到全部的原因性,而任何善、任何智慧、任何权力则正是因此而存在的,并且从而取得价值的。简言之,不可认为最终的和等级森严的出身因素都已具备,而是当作设定的“自在”,甚至当成一切形成过程的原因……假如我们从经验出发,从一个人大大超过一切人性标准情况出发,那么我们就会看到,任何高等的权力本身都包含超善恶亦即超“真”、“假”的自由,而且这种自由不允许考虑善本身想要达到的目标。因为,我们又一次把善当成一切程度的智——善在智中被抛弃了,就像“真实性”、“正义”、美德和其他流行估价一样。最后,一切等级的善本身就被抛弃了。因为,善已经就是以精神的近视和粗糙为前提的了,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同理,不可在较长的距离上区分真与假、利与害,这不也是以此为前提的吗?最高善的高度权力也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消除祸害”),为什么对此讳莫如深呢?——其实,请看“爱的上帝”给自己的信徒提出了什么要求吧;要他们为了迁就“善”而毁灭人类。——事实上,也就是这位上帝在世界的真正特性面前竟然变成了最近视的、着了魔的和软弱无力的上帝,因为,最后人们要问:他的构想有多少价值!的确,知识和智慧本来是无价值的;善同样没有价值。因为,人们首先得有个目的,由此出发,这些特性才会得到价值,或非价值。——也许真有这样一种目的,由它出发,极端的知识就成了高度的非价值(仿佛极端的欺骗就成了提高生命的前提之一似的;同理,仿佛善会使伟大的渴望的弹簧疲软似的)……
假如我们人的生命变成了生命的本来面目,那么迄今为止,一切“真理”、“善”、“神圣”、基督教的“神性”就都成了巨大的危险。——目前,人就处于危险之中,违背了生命的理想性,就有灭顶之灾的危险。
〈474〉
有人认为,主体和客体之间有某种适当的关系;认为,客体乃是内观的主体,这是好心的构想。我想,它一定有过舒心的日子。我们意识到事物的标准完全取决于变成意识的职能的粗糙的功利性:意识的这种偏见怎能保证我们去说明与现实性有关的“主体”和“客体”呢!
〈65!”〉
人们无法从要求自我保存的意识中派生出细胞核最低级、最原始的活动,因为细胞核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摄取比保存的需要还要多的物质。值得注意的是,它未能以此“保住自身”,而是解了体……这里起主导作用的欲望,正好可以用来说明不要保存自我的意愿,因为,“饥饿”,这就是对这些复杂无比的生物的说明(——饥饿乃是欲望专门化了的和出现较晚的形式,是分工的表现,服务于君临其上的、更高的欲望)。
〈309〉
有这样一种人,他们在寻找道德的产地。假如这种人论断说:“这是不正当的”,那么他们就是认为人们不要这样做,或改做别的事。相反,我只要还没有弄清事物的非道德性,我就寝食不安。假如我弄清了这种非道德性,那么我就又恢复了平衡。
〈390〉
我推导出的定理:现实人的价值远比过去一切理想的、“合意的”人的高得多。因为,一切与人有关的“合意性”都是荒唐而危险的放纵,个别种类的人想借放纵而把自身的增长和保存条件当作支配人类的法令;迄今为止,一切来源于此的、居统治地位的“合意性”,都贬低了人的价值、力和对未来的肯定;人的这种贫乏而片面的理想暴露无遗,即使今天也是如此,假如人愿意的话;人设定价值的能力和水平太低,以致与人的实际价值(不单是“合意性”)不相适应;迄今为止的理想皆是对世界和人之力的诽谤,是笼罩于现实性周围的瘴气,是把人引向虚无的巨大诱惑……
〈477〉
我也确定了内部世界的现象性。因为我们意识到的一切,都是东拼西凑的、简化的、模式化的、解释过的。——依我们的看法,内部“知觉”的实际过程,思想、感觉、渴求之间的因果统一,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因果统一性等都是谎言——也许是纯粹的异想天开。处理这种“表面的、内在的世界”所用的全部形式和审理程序,都与处理“外部”世界的相同。我们根本不会偶然发现“事实”,因为快乐和痛苦是后来派生的智力现象……
“原因性”啊!我们脱口而出,就像逻辑学所做的那样,设想在思想之间有一条间接的原因纽带——这种观察得出的结果是极其肤浅的。两种思想之间,一切可能产生的欲望都会发挥自己的作用。但因运动速度过快,以致我们会否认欲望的存在……
认识论者设想的那种思维根本不会发生,因为,这全属随心所欲的虚构,其方法是突出过程中的某个因素而压低其余因素,以便于进行明白无误的人为加工……
“精神”乃是某种思考之物。如有可能,“精神应是绝对的、洁净的、纯正的”——这种设想乃是信奉“思维”造成的自我观察的错误派生的第二个结果。首先,这里虚构了根本不会发生的行为即“思维”;其次,虚构了主体基础,在此基础上,这种思维(否则什么也不是)的任何行为都可找到自己的起源,也就是说,行为和行为者都是虚构的。
〈543〉
在这个本质是虚假的世界上,真实性也许是一种反自然的倾向。因为这种真实只有当它作为达到特殊的、更高级的虚假势能的手段时,才有意义。为了能够虚构一个真实的、存在的世界,首先就要造就真实的人(也包括这样的情况,即有一种人自称是“真实的”)。
质朴、磊落、不自相矛盾、持之以恒、不改本色、无褶痕、无绕行、无帷幕、无形式。这种人就会按照自身的形象,设计出存在的世界,当作“上帝”。
为使真实性成为可能,则人的整个范围应该十分洁净、十分小巧和十分令人瞩目。因为,这种范围无论如何是为真实性撑腰的口实。——谎言、诡计、歪曲事实肯定会招致反感……
〈668〉
“意愿”,并不是“渴望”、企求、要求。因为,发号施令的欲望同意愿显然不同。世上没有“意愿”这种东西,只有具体的意愿。因为,人们不应因状态而诱发目的——就像认识论者所做的那样。他们心目中的“意愿”就像“思维”一样难以出现,因为它纯系虚构。
对某事发号施令,这属于意愿(——当然,这不是说,意志会得到“履行”)。
力借以谋求发挥作用的、一般性的紧张状态——这不是“意愿”。
〈598〉
哲学家休养生息的情形有所不同。换句话说;譬如,他可以在虚无主义中休养生息。认为,世上本无所谓真理,这就是虚无主义的信仰。对一个认识的斗士,一个同无比丑陋的真理进行不懈斗争的斗士来说,这种信仰乃是一次尽情的全身运动,因为真理是丑陋的。
〈704〉
心理学的基本原理怎么一下子都成了令人气愤的歪曲和假造了呢?譬如,“人追求幸福”——这有何真实可言呢?为了弄清什么是“生命”,何种追求与紧张状态才是生命,那么上述公式肯定既适用于树木、植物,也适用于动物。“植物追求什么?”——不过,这样一来,我们可就已经虚构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假的统一性了。因为,假如我们把一个拙劣的统一性——植物摆在面前,这就等于忽略和否定了一种靠自身和半自身首创性而得到巨大增长的事实。我认为最后的和最小的“个体”,在“形而上学的个体”和原子论意义上说乃是不可理解的,我认为它们力的范围是持续推移的——这是显而易见的。可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假如也是这般变化,它也是在追求幸福吗?——不过,一切自我延伸、同化、增殖都是同对立物的抗争;质而言之,运动乃是与痛苦相联系的现象:因为,假如这里的原动力抱有这样的希望,并且不断寻求痛苦,那么它所表达的应是另一种意愿。——为什么原始森林中的树木彼此斗争不休呢?为了幸福吗?为了权力!……人,主宰着自然力的主人,主宰其自身的野性和恣睢的主人(渴望,学会了追随和受用于人)——人,同史前人相比,乃是一种庞大无比的权力,——并非“幸福”这种优势!怎么能硬说人是追求幸福的呢?
〈222〉
就无畏和向不幸挑战而言,高等的人有别于低等的人,因为,假如幸福说的价值标准开始生效,上述表现就成了衰退的征兆(——生理的疲倦,意志力的贫乏——)。基督教,由于它具有“极乐性”的视野,所以是受苦安贫一类人的典型思维方式。而充盈之力却执意创造、受苦和灭亡。因为,基督教倡导的虚伪救世说在这种力看来乃是滥调音乐,是等级制的嘴脸,是讨嫌。
〈302〉
我认为,人们总有一天会把人的价值巧妙地归位,使它回到只有它才适合去的角落里。因为它是没落的价值。不少动物种类已经消失;假如人也消失,那么世界也许就什么也不缺了。为了对万事都无动于衷,人们就得有足以当个哲学家的气质(——万事不心惊)。
〈790〉
假如人们弄清了自己生命的“原因”,那么也就不难抛弃生命的“方式”了。这等于就是对原因、目的和意义的非信仰标准,就是意志缺乏,假如快乐与痛苦这种价值跃到前台,而且享乐主义——悲观主义的学说有了市场的话;忍痛割爱、听天由命、美德、“客观性”等等,至少是忘本的标志。
〈!”2〉
宇宙学价值的衰落。
A.
作为心理状态的虚无主义必将出现。首先,假如我们寻找一切现象的“意义”,那是找不到的。因为,寻觅者到头来总会失掉勇气的。那样一来,虚无主义就是旷日持久、虚耗精力的意识,就是“徒劳的”苦痛,就是不安全感,就是缺乏休养生息、自慰的机会——自惭形秽,就是人们自欺过久一样……下述现象在以前也许是有意义的,对一切现象都使用最高道德标准和道德世界秩序;或者,增长人在交往中的爱与和谐;或者,靠拢普遍幸福状态;或者,甚至走向普遍虚无状态——目标无论如何总还是意义。所有这些观念的共性就是,通过过程本身实现一种目标。——然而,现在人们明白了,通过生成达不到任何目的,实现不了任何目标……这样一来,对于生成的所谓目的的失望,就成了虚无主义的原因。总而言之,就特定目的而言是如此;就迄今一切目的假说而言,情况也是如此,因为假说与整个“发展”有关(——人不再是合作者,更不是生成的中心)。
其次,一旦人们确立了一切现象和现象总体性,体系化乃至组织化,就会出现作为心理学状态的虚无主义,以致那渴望荣宠的灵魂就沉缅于最高统治和管理形式的整个观念之中了(——假如那是一位逻辑学家的灵魂,那么绝对的逻辑性和现实辩证法就愿意同一切人达成谅解……)。这就是统一性即一切“一元论”的形式。由于这种信念的结果,人就深深地陷入这样的感觉之中了,即认为人是同高踞于人之上的整体相连的,并且是依赖于这个整体的,它就是神性的标准……“普遍的幸福,要求牺牲个人的幸福”……但是,请看!这种普遍的东西根本没有!人们从根本上失去了对自身价值的信仰,假如不是这种无限宝贵的整体通过人起了作用的话。因为,人构想这种整体是为了能够信仰自身的价值的缘故。
作为心理学状态的虚无主义尚不具备第三个形式和最后的形式。以上两点认识告诉人们,靠生成是达不到任何目的的,而且一切生成都没有广泛的、可容个别人藏身的统一性,就像最高价值中的情形一样。于是,剩下来的就是谴责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并构想出一个位于此世彼岸的世界为真实世界的替身,然而,一旦人们明白了,臆造这个世界仅仅是为了心理上的需要,明白了人根本不应这样做的时候,就形成了虚无主义的最后形式。这种形式本身含有对形而上学世界的非信仰,——它摒弃了对真实世界的信仰。假如人们站在这个立场上,那么就会承认,生成这种现实性乃是唯一的实在性。人们摒弃了通向内部世界和虚伪神性的一切秘密途径,但人们是不会忍受这个世界的,虽然人们并不想否认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人们明白了,既不该用“目的”概念,也不该用“统一性”、“真理”概念来解释生命总特征时,就产生了无价值性的感觉。因为利用上述概念达不到任何目的,实现不了任何愿望;现象众多,但并不存在广泛的统一性。因为,生命的特征不是“真实”,而是“虚假”……人们根本没有理由相信“真实的”世界……简言之:我们拿来赋予世界价值的范畴,如“目的”、“统一性”、“存在”等等,现在又通过我们之手抛弃了——于是,世界呈现无价值的外观……
B.
假设,我们认识到了不该使用上述三个范畴来阐明世界的原因,假如按照这种认识,世界开始叫我们感到无价值了,那么我们就不得不问一句:我们对上述三范畴的信仰从何而来,——我们是否试图找到使它们脱离信仰的可能!假如我们使三范畴贬了值,那么它们对宇宙无用性的证明就不成其为使宇宙贬值的理由了。
——结论:对理性范畴的信仰乃是虚无主义的原因。——我用来衡量世界价值的那些范畴,乃是同纯虚构的世界有联系的。
——推论的结果:我们迄今试图赖以使我们能够开始估价世界和最终造成世界贬值的一切价值,当它们显得不适用时——用心理学的话来说——就都是以保存和提高人的统治产物为目的的功利性观点的结果。因为,这些价值只是表面上投射到事物的本质上罢了。把自身设定为事物的意义和价值的标准:这始终就是人的十足幼稚性的表现。
〈7〉
人活着本该为最高价值效力,尤其是在这些价值支配起人来困难重重、费用浩大之时。——人们拥有社会的这些价值,目的在于制造价值的声势,仿佛这些价值真是上帝的旨意一般,真就是君临众生之上的“现实性”、“真实的”世界、希望和未来世界一般。现在,当价值的来龙去脉业已澄清之际,宇宙在我们眼里也就失去了价值,变成了“无意义的”了,——不过,这只是一种过渡状态罢了。
〈36〉
哲学虚无主义者坚信,一切现象都是无意义的和徒劳无益的;然而无意义的和徒劳的存在本不该有。它是由哪儿来的呢?人们又是怎么知道这种“意义”和标准的呢?虚无主义在本质上都认为,枯燥无益的存在远景会使哲学家反感、无聊、绝望。这种见解同我们具有的哲学家的敏感是矛盾的。这是那荒唐的估价造成的。因为,生命的性格定会使哲学家开心,假如它有生存权的话……
不难理解,开心和痛苦,在现象内部只能具有手段的意义。因为剩下的问题就是,我们是否真能见到“意义”和“目的”,无意义性或者其对立面的问题对我们来说是否是不可理解的。——
〈675〉
一切贬值的价值。——我的要求是,既然人们从概念上取消了行为的行为者,并且借此架空了行为,那就要再把行为者请回行为才是。我要求,既然人们从行为中取消了目的,并且借此架空了行为,那就要把“目的”即干某事的“意图”重新请回才是。
一切“目的”、“目标”、“意义”都不过是与一切现象同时发生的意志的表现方式和变态,也就是权力意志的表现方式和变态。拥有目的、目标、企图,拥有全部的意愿,都与要强壮的意愿即增长的意愿差不多——此外,还有取得手段的意愿。
因此,行为和意愿中的一切最普遍和最低级的本能,始终是最不为人知和最隐蔽的本能,因为我们就是准则……
一切估价都只不过是为这种意志服务的结果和更加狭隘的眼光。因为,估价本身就是这种权力意志。
从这种价值中任何一个价值出发对存在的批判,都是荒谬和误解。假如这方面出现了衰退过程,那么该过程仍旧服务于这一意志。
请评判一下存在本身吧!不过,评判本身仍然是这种存在!——因为我们作了否定,我们就是始终装作我们本来的面目。
人们应该认清这个裁决生死的嘴脸的荒谬性;然后,要尽力摸清产生的结果。这是很有代表性的。
〈!”065〉
那位皇帝一直拿事物的易逝性来责备自己,意在不要过份看重自己,并且泰然处事。可在我看来,一切都有无穷的价值,以致事情匆匆而过。因为,我要为每个现象寻求永恒性。人们会把最昂贵的膏脂和酒浆倒在海里吗?——我感到欣慰的是,过去的一切都是永恒的——因为大海还会把它们冲刷回来。
〈!”34a〉
我想要索还我们借给现实的和臆造的事物的一切美和崇高,因为此乃人的财富和产物:是人的最美妙的辩护书。人就是诗人、思想家、上帝、爱、权力。啊!谈谈人的帝王般的大方吧!人就是以这种慷慨大方,才把事物馈赠于人的,结果自身反倒贫乏了,自感穷愁了!迄今为止,人最大的非我性就是他赞赏过、祟拜过自己,并且知道怎样隐蔽自己,而他就是那个创造了崇拜物的人。——
〈930〉
人牺牲了多少好处,人又是多么无“私”啊!人的一切欲望和激情都想拥有自己的权利——欲望离明智地利用自私还相当遥远!
人们不想拥有自身的“幸福”;为了能够相信人总是为自身着想,人必须成为英国人。我们的渴望由于激动的时间过久,是不会闹事的——。他们聚积起来的力要寻求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