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游艺剧院里,《金发爱神》正在上演,这出戏到现在已经演到第三十四场了。刚刚演完第一幕。在演员休息室里,扮演小洗衣妇的西蒙娜,站在一面镜子前,这面镜子是装在一张蜗形脚桌子上面的。桌子两边,均有一扇角门,通往演员化妆室的斜对着走廊。她独身一人端详着自己,用一只手指在眼睛下轻轻涂抹着,竭力把自己装扮得更好一些。镜子两边的煤气灯,发出强烈的光芒,她身上被照的暖暖和和的。
"他来了吗?"普律利埃尔问道,他刚刚走进来,身上穿着瑞士海军上将制服,佩带着一把军刀,脚穿一双大皮靴,头上插着一大撮翎毛。
"谁呀!"西蒙娜问道,只是对着镜子笑,身子一动也不动,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的嘴唇。
"王子。"
"我不知道,我就下楼……啊!他肯定会来的。他每天不是都来嘛!"
普律利埃尔走到桌子对面的壁炉旁边,壁炉里正燃着焦炭;壁炉两边各有一盏煤气灯,发出耀眼刺目的光芒。他抬头看看左边的时钟和右边的晴雨计,上面都饰有镀金的狮身人面像,时钟和晴雨计都是拿破仑时代的款式。接着,他往一张很大的扶手椅里一躺,椅子上的绿绒套经过四代演员的使用,已经发黄了。他坐在那里, 一动也不动,眼睛模糊不清,那副疲乏而又顺从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老演员,正在等着上场。
博斯克老头也来了。他拖着脚步,咳嗽着,一件黄色旧外套在身上套着,外套的一个角从肩上滑了下来,露出扮演达戈贝尔特王穿的饰金银箔片的上衣。王冠被他往钢琴上一搁,一声没吭,不悦地跺了一会脚,不过,样子还像是诚实人。他的双手有些颤抖,这是长期饮酒后的最初征兆。那副酒鬼的红红的面孔上被他那条条的银须增添了可尊敬的外貌。在寂静中,骤然下起了暴雨,雨点打在朝向庭院的那扇方形大窗户的玻璃上,他做了一个显得很厌烦的手势。
"这鬼天气!"他嘟囔着说。
西蒙娜和普律利埃尔没有动。煤气灯熏黄了四五幅风景画,一幅演员韦尔内的肖像。一根柱子上雕刻着波蒂埃的半身像,他是当年游艺剧院的光荣,现在一双眼睛茫然向前方注视着。这时外边传来哇啦哇啦的说话声。原来是丰唐,只见他穿着第二幕上场的戏装,浑身上下都是黄色,连手套也都是黄的。
"喂!"他手舞足蹈地喊着,"今天是我的圣名瞻礼日,你们知道吗?"
"是吗!"西蒙娜问他,一边笑着走过去,好像他的大鼻子和滑稽的大嘴巴吸引住了他,"你的圣名是阿喀琉斯吧?"
"一点都不错!……我要让人告诉布龙太太,让她在第二幕演完时,拿香槟酒上来。"
远处响起了铃声。悠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然后又响起来。当铃声停止时,我们可以听见一个人在楼梯上跑上跑下喊着,最后喊声消失在走廊里:"第二幕上场喽!……第二幕上场喽!……"这喊声越来越近,一个面色苍白。矮个头男人走过演员休息室的每个门口,拉高嗓门尖尖的嚷道:"第二幕上场喽!"
"真棒!香槟酒!"普律利埃尔说道,他好象没听到那叫喊的声音,"你好吧!"
"我要是你,我就会叫人送咖啡来。"博斯克老头慢吞吞说道,他坐在一条绿绒软垫长凳上,头倚在墙上。
西蒙娜说应该让布龙太太收小费。她拍着手,显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丰唐被她目光死盯着。丰唐戴着山羊面具,只有眼睛。鼻子。嘴巴动个不停。
"啊!这个丰唐!"她喃喃说道,"只有他才能胜任这个角色,只有他才能演这个角色!"
演员休息室朝向走廊的两扇门,一直敞开着,走廊直通向后台。一盏看不见的煤气灯照得发黄的墙壁通亮,墙上飞快地闪着一个个人影,有身穿戏装的男人,有身着披肩的半裸体女人,还有在第二幕中演群众角色的全体演员,以及光顾"黑球咖啡馆"的低级舞场的那些人。在走廊的一头,可以听见演员踏着五级木板下楼上舞台的声音。高个儿克拉利瑟跑过时,西蒙娜叫她,她说她马上就回来。她果然马上就回来了,她穿着虹神的薄薄的紧身上衣,披着虹神的披肩,冷得浑身直打哆嗦。"哎呀!"她说道,"我把毛皮大衣留在化妆室里了!这里一点也不暖和"
然后,她站到壁炉前面去烤腿,火光把拖到大腿的紧身上衣映成了玫瑰色,闪闪发光。
"王子来了。"她又加了一句。
"啊!"其他人都惊奇地叫了起来。
"是啊,我就是因为这事才跑过去的,我想去看一看……他坐在右首台口第一个包厢里,就是星期四坐的那个包厢。嗯?一周内他第三次来看戏了。这个娜娜真是走运……我还打过赌,说他不会再来了呢。"
西蒙娜刚一开口说话,演员休息室旁边发出的又一阵声音盖下她的声音。催场员拉高嗓门在走廊里大声喊道:
"已经敲过开场锣啦!"
"来过三次啦,真够呛,"西蒙娜等到能开口时说道,"你们知道,他不肯到她家里去,而要把她带到自己家里。听说要为此付出不少代价呢。"
"当然罗!人家出的价钱总要高一些嘛!"普律利埃尔怪声怪气地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往镜子里看了几眼,自我欣赏一下被包厢里的观众宠爱的美男子的仪表。
"敲过锣了!敲过锣了!"催场员不停地喊着,喊声渐渐减弱,他跑遍了每道走廊,每层楼。
丰唐知道王子同娜娜第一次接触的情况,于是,详细情况被他告诉了两个女人。她俩紧紧靠在他的身边,当他弯着身子讲到某些细节时,她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博斯克老头一动也不动,露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这类事情不会引起他丝毫兴趣。他在抚摸着一只红色肥猫,那猫静静地蜷缩在一张长椅子上。抚摸到后来,猫竟被他抱在怀里,他那善良。温存的面容,很像一个年老糊涂的国王。猫把背拱得高高的,接着嗅了好一阵子他那长长的白胡子;大概厌恶白胡子上的胶水味,又回到长椅子上,把身子缩成一团睡觉了。博斯克还是那副严肃而沉思的样子。
"喝点香槟酒倒没什么关系,我要是你,我要喝咖啡馆里的香槟酒,那里的香槟酒好一些。"丰唐刚讲完故事,博斯克突然对他说道。
"开场啦!"催场员拖着他那破锣般的嗓子叫道,"开场啦!开场啦!"
叫声停止了,这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廊的门骤然打开了,一阵音乐声和在远处发出的嘈杂声传来了。于是,门被人一关,塞垫料的门扉发出一种沉闷的声音。
一片宁静重新笼罩了演员休息室,寂静得好像离掌声四起的演出厅足有百里之遥。西蒙娜和克拉利瑟还在谈论着娜娜。娜娜总是慢吞吞的!昨天她又误了上场。这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姑娘伸头向屋里张望,她们立刻住口了,接着,她发觉自己找错了房间,就向走廊的另一头跑去。她是萨丹,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脸上蒙着面纱,装扮成一副来找人的样子。"一个地道的婊子。"普律利埃尔咕哝道,一年来,他在游艺咖啡馆经常见到她。于是西蒙娜开始对大家说,娜娜昔日寄宿学校的同学萨丹是怎样被她认出来的,怎样对她着了迷,又怎样缠住博尔德纳夫,开始他把自己推上舞台。
"喂,晚上好!"丰唐一边说,一边和刚进来的米尼翁和福什利握手。
博斯克老头也伸出手来同他们握手,而两个女人则双双拥抱了米尼翁。
"今晚观众看得起劲吗?"福什利问道。
"啊!好极了!"普律利埃尔回答,"观众看得可着迷喽!"
"喂!孩子们,"米尼翁提醒道,"你该上场了!"
他们都知道了,不过还要等一会儿。他们要到第四场才上场呢。只有博斯克本能地站起来,他是老演员,演戏很卖力,他准备上场。就在这时候,催场员再次来到了门口。
"博斯克先生!西蒙娜小姐!"他叫道。
西蒙娜匆匆把一件皮袄往肩上一披,就出去了。博斯克则去找他的王冠,不慌不忙地,然后往前额上一戴,再用手一拍。然后,他穿着拖到地上的长袍,步履蹒跚地走了,嘴里嘀咕着,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好像被人打扰了似的。
"你最近的那篇文章写得非常好,"丰唐对福什利说道,"不过,你为什么说喜剧演员都爱虚荣呢?"
"是啊,亲爱的,你为什么这样说呢?"米尼翁嚷道,他用粗大的手掌往记者瘦削的肩上一拍,把他的腰都拍弯了。
普律利埃尔和克拉利瑟几乎同时失声大笑起来。一个时期以来,在后台发生的事情令全体演员很感兴趣。他妻子的朝三暮四令米尼翁很是恼火,看到福什利带给他们夫妻的仅仅是一些引起争论的广告性小文章,于是一种方法便被他想出来进行报复,那就是对他表示过分亲热。每天晚上,当他在台上碰到福什利时,就会对他拍拍打打,好像亲热得很,而在米尼翁这个巨人旁边的福什利则显得很孱弱,为了不跟罗丝的丈夫闹翻脸,他只得强笑忍受着。
"啊!好家伙,你竟敢侮辱丰唐,"米尼翁跟他开玩笑,说道,"当心!一,二,嘭!打在胸口上了!"
他做了一个击剑时冲刺的动作,对他这样一击,福什利脸色变得苍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克拉利瑟向其他人眨眨眼睛,示意罗丝。米尼翁正站在演员休息室门口。刚才的一幕已被她看到。她径直朝新闻记者走去,仿佛没有看见她的丈夫似的;她身着娃娃服装,裸露着双臂,踮起脚尖,让记者亲吻她的额头,就象孩子撅嘴撒娇一样。
"晚安,我的宝贝。"福什利说道,亲切地吻了她一下。
这是对福什利的痛苦的补偿。米尼翁假装对这个吻没看见。因为在剧院里,大家都可以吻他的老婆。但是,他笑了一下,向新闻记者瞟了一眼;罗丝同他这样对着干,福什利将来肯定还要吃大亏的。
朝向走廊的带软垫的门开了一下,马上又关上了,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一直传到演员休息室里。西蒙娜演完之后走了进来。
"哦!演得真叫棒,博斯克老头!"她叫道,"简真使王子笑弯了腰,他同其他人一齐鼓掌,好像他是被雇来专门捧场似的。喂!坐在台口包厢里王子旁边的那个高个子先生你认识吗?他真是个美男子,神态多么庄重,颊髯真是美极了。"
"他是缪法伯爵,"福什利回答道,"我知道前天他被王子邀请在皇后那里吃晚饭……晚饭后,他会带他出来散散心。"
"哦!原来他就是缪法伯爵,他的岳父咱俩认识,不是吗?他叫奥古斯特?"罗丝对米尼翁说,"你知道,他就是舒阿尔侯爵,我不是还到他家里唱过歌吗?……恰巧他也在这里看戏,我看见他了,他坐在包厢的后面一排。他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普律利埃尔刚刚把那一大撮翎毛插上,这时转过头来叫她:
"喂!罗丝,现在该我们上场喽!"
她跟丈夫的话还未说完,就跟着他走了。这时,剧院门房布龙太太走到门口,一束花捧在手里。西蒙娜开玩笑说,这束花是不是送给她的;但是女门房没有吭声, 只是用下巴指指走廊尽头娜娜的化妆室。这个娜娜,鲜花简直把她埋住了。接着,布龙太太走回来,交给克拉利瑟一封信,她随口轻轻骂了一声。又是拉法卢瓦兹这个该死的讨厌鬼写来的!这个男人就是缠住她不放!当她知道他还在门房那儿等她时,她连忙大嚷道:
"告诉他我演完这一幕就会下来……我会让他吃我的耳光的。"
丰唐匆匆跑了过来,连声说道:
"布龙太太,听我说……听清楚啦,布龙太太……幕间休息时,你拿六瓶香槟酒来。"
催场员又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大家都赶快上场啦!……丰唐先生,你也应该上场了!快点!快点!"
"知道喽,知道喽,我这就去,巴里约老爹。"丰唐惊慌失措地回答着。
随后,布龙太太又被他跑上去追看,又叮嘱她一遍:
"嗯?!说定了,六瓶香槟酒,幕间休息时一定要拿来,送到演员休息室……今天是我的圣名瞻礼日,由我付钱。"
只听裙子一阵响,西蒙娜和克拉利瑟走了。屋子里又寂静下来。当朝向走廊的门关上后发出一声闷响,又下起阵雨来了,窗户上的玻璃被雨滴打的啪啪响,打破了演员休息室的一片沉静。巴里约这个面色苍白的矮个子老头,在剧院里已经三十年跑龙套了,他随便地走近米尼翁,递给他打开的鼻烟盒。他常常在楼梯上和化妆室的走廊里奔走如梭,他献上鼻烟盒,让人吸吸鼻烟,这样他就可以好休息片刻。还有娜娜太太……他是这样称呼她的,他还没有叫她呢,她是一贯自由放任,我行我素,总是想误场就误场,对处罚毫不在乎。他去叫她时却停下了脚步,他感到很惊讶,喃喃地说:
"瞧!她也准备上场啦,她出来了……她大概知道王子来了。"
娜娜果然出现在走廊里,她身穿女鱼贩子服装,胳膊。面孔白皙,两块玫瑰红斑抹在眼睛下面。她没有进来,只向米尼翁和福什利点了点头。
"你们好,你们大家都好吧?"
她伸过来的手被米尼翁握住了。随后,娜娜继续神态庄重地往前走,女服装员一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不时弯下身子,把她裙子上的皱褶抹平,萨丹殿后,紧跟在服装员的后面;她竭力装出一副情绪正常的样子,而实际上她心里烦恼透了。
"斯泰内在哪儿呢?"米尼翁突然问道。
"斯泰内先生昨天到卢瓦雷去了,"巴里约正要回到舞台上去时,说道,"我想他可能要在那儿买一座乡间别墅。"
"啊!对了,我知道,那是为娜娜买的。"
米尼翁脸色变得很阴沉。这个斯泰内,曾经许愿给罗丝买座公馆!过去的事还说它干啥!算了,犯不着跟任何人闹别扭,另找机会就是了。米尼翁心绪不宁,却仍然露出高傲的样子,踱来踱去在壁炉和蜗形脚桌子之间。现在演员休息室里只剩下他和福什利两个人了。新闻记者疲惫不堪,躺在一张大扶手椅里。他静静地呆在那儿,眼皮半开半闭,米尼翁踱步走过他面前时,总要瞟他一眼。每当只有他们两人在一起时,米尼翁压根儿不想对他拍拍打打;既然这种场面没有被任何人看到,拍拍打打又有什么意思呢?这种角色由他自己扮演嘲弄人的丈夫,仅仅为了给自己取乐,实在毫无意思。福什利可以这样休息几分钟,他很高兴。他懒洋洋地把脚伸到炉火前,眼睛凝视上方,从晴雨表一直望到挂钟。米尼翁踱步时,在波蒂埃的半身像前面突然停下脚步,心不在焉地看着那尊半身像,然后转过身,回到窗户前面, 窗外院子里一块地方黑洞洞的。雨已经停了,屋里一片沉静,大量的热量被炭火和煤气灯的火焰般的光芒散发着,使屋里更加寂静了。听不到后台一点声音。楼梯上和各条走廊里死一般地沉静。这是一幕戏接近尾声时的令人窒息的寂静,这个时候全体演员在台上用震耳欲聋的声音进行最后的演唱,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嗡嗡声中阒无一人的演员休息室沉睡过去了。
"啊,这些家伙!"突然,博尔德纳夫用他嘶哑的嗓子叫道。
他一来到,便破口大骂两个女群众演员,因为她们装傻,差点跌在舞台上。当他瞥见米尼翁和福什利时,便跟他俩打招呼,告诉他们刚才王子表示,在幕间休息时,他会到娜娜的化妆室来,向她表示祝贺。但是,在他带着米尼翁和福什利走向舞台时,舞台监督走了过来。
"你该去狠狠地惩罚一下费尔南德和玛丽亚这两个废物!"博尔德纳夫气急败坏地说道。
随后,他竭力平静下来摆出一副高贵家长的尊严架势,他用手帕擦擦脸,接着说道:
"我现在去迎接王子殿下。"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幕布徐徐降落下来,演员们随即乱哄哄地退下场来。舞台上的光线变得昏昏暗暗,因为台口的成排脚灯已经熄灭了。主要演员和群众演员仓促地回到他们的化妆室里,布景被置景工人们迅速撤走。然而,西蒙娜和克拉利瑟仍然滞留在舞台的后边,在悄声谈话。刚才演出时,利用念台词中间的空隙时间,商定了一件事情。经过一番周密考虑的克拉利瑟,不想去见拉法卢瓦兹,这个人始终下不了决心放弃她,去与加加要好。西蒙娜将去向他解释,一个男人不能这样缠住一个女人不放。最后,她只好答应去转达克拉利瑟拜托的事。
于是,演喜剧中洗衣妇的戏服还没有被西蒙娜脱掉,就披上一件皮袄,踏上那道狭窄的旋转楼梯;这道楼梯的梯级上满是油垢,两边的墙壁很潮湿,楼梯一直通到门房室。这个房间位于供演员上下的楼梯和通往经理室的楼梯之间,左右两边是两大块玻璃隔板,看上去颇像一只硕大的透明灯笼,里面点着两盏闪闪发光的煤气灯。信纸和报纸堆满了房间的一只架子上,桌子上放着几束等人来取的鲜花,旁边是一些忘记拿走的脏盘子,还有一件女门房正在缝补扣眼的旧女短上衣。在这间杂乱无章的楼梯下的小房间的中间,几位上流社会的先生戴着手套,衣冠整齐,他们坐在四张旧草垫椅子上,一副漫不经心。听其自然的样子被表露出来。每当布龙太太带着答复从舞台上下来,他们就迅速转过头来看看。一封信刚被她交给一个年轻人, 他立即走到前厅里,在煤气灯光下,匆匆忙忙打开信,脸色顿时微微变白。他看到信里仍然是那句话,在这个地方他这样的信不知收到过多少次了:"今天晚上不行,亲爱的,我有事要办。"拉法卢瓦兹坐在里边的一张椅子上,椅子在桌子和炉子中间;他似乎下定决心夜里呆在那儿不走了;然而,他有些局促不安,他把两条腿缩回来,因为在他身边一窝小黑猫拼命地钻来钻去,那只老母猫则坐在他的后边,用它的黄眼睛盯着他看。"哟!原来是你呀,西蒙娜小姐,你有什么事吗?"女门房问道。
西蒙娜请她去把拉法卢瓦兹叫出来。但是,布龙太太不能马上为她效劳,因为长溜柜子被她安放在楼梯口,开了一间小酒吧,那些群众演员幕间休息时都来这儿喝酒。这时就有五六个大汉,还穿着"黑球咖啡馆"化装舞会里穿的服装,他们渴得要死,匆匆忙忙在那里喝酒;布龙太太忙得晕头转向。壁柜里点着一盏煤气灯,一张锡面桌子和几块搁板,已打开了盖子的酒瓶被摆在搁板上面。只要把这个脏乎乎的房间的门打开,就会有一股浓浓的酒味飘出来, 里面还掺杂着门房室里的残羹冷炙的异味和桌子上鲜花的扑鼻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