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魔》三
下一页是一九八七年三月二日。是上一页半年后的事情,记着:
“M昨夜从巴黎打电话来,告诉我他到开罗走了一趟,当他把精神集中在那东西的圆眼时,奇异的事发生了,他不能相信那是事实,但他的确看到了一些非常怪异的世界,当时他哭了起来。
它真是奇妙,隔着展览柜的厚玻璃,依然具有那样的魔力,假设我们真能依照石板上的方法,在中秋月圆时,把它开启,是否果如所载,可以上察鬼神的奇异世界?
我并不相信鬼神世界的存在,那东西有绝大可能是史前某一高度文明留下来不可被毁的高科技成品,远远超乎了我们的理解力。又或者像我们今天的录像带,把当时的文明情况记录下来,如果是那样,它的价值将是无从估计。
可是为什么和月圆扯上关系?它是否吸收月圆时某一种能量。虽然目前科学仍未能对‘月圆现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但统计学的确显示了月圆时分交通意外特多;心理学家也说月圆时人类情绪比平时不稳定;女人的月事经痛;传说中的人狼,在在显示月圆和人类情绪及潜意识的关系。我国诗人见圆月而叹咏,应该是他们心灵的深处,感受到一种不能理解的力量。而‘那东西’恰好能运用此种异力。
要得到答案,看来要把它弄到手。我有信心M可以把它弄上手,不过他说还要找一位日本的好朋友帮助,我想那人一定是他说过的田木正宗,只有他才能在那些落后的地方,仍有通天的手段。”
凌渡宇一时间呆了一呆,很难把脑筋联想到田木正宗身上。
简直无法接受一位考古学大师的日记里,会出现这位在国际黑道上的风云人物──田木正宗的名字。
田木正宗是日本战后崛起的黑道大豪。
据说这人非是一般黑道枭雄可比,他有自己处事的方针和原则,绝不干滥杀、贩毒那类灭绝人性的罪行。
加上手腕灵活、八面玲珑、疏财仗义,在国际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
凌渡宇有很可靠的情报,田木正宗是能左右日本政坛的幕后操纵势力之一。
谢教授记事簿中的M,如果是田木正宗的朋友,身份自然大是不同。
整件事看来殊不简单。
记事簿还有大半才看完,凌渡宇心中一动,拿起记事簿,通过厅侧的旋梯,步上复式洋房的二楼,走往屋南的书房去。
凌渡宇的书房面积近六百方尺,四周的墙壁挂了几幅中国字画,其他都是放满书籍的书架。
他一向对自己阅读范围的广博,引以为傲,从文学历史,到最尖端的科技天文,都是他的兴趣所在。
通过书本,他接触到世界上其他伟大的心灵,使他不断在知识的领域成长和扩阔。
书架上有很大部份是语言学的书籍,一向以来,他深信唯一真正学习不同民族文化的途径,就是学习那文化所产生的语言。
因为语言是经验的代表符号,例如爱斯基摩人对雪的形容词,多至数十个。这正反映爱斯基摩人在冰天雪地生活的体验,只有透过了解他们的语言,才可以真正领会到他们的经验和文化,这是凌渡宇致力学习各种语言的原因。也给他遍走天下提供了不少方便。
书房的正中放了张大书桌,书桌旁边有座计算机装置,那是凌渡宇最得力的助手,帮助他进行各方面的研究。
书桌对面的墙壁有张彩绘的画像,画的是一位目光炯炯、面相威严的喇嘛半身像。画像下有一行藏文。
凌渡宇凝视画像,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口中喃喃道:“爸!我好。”然后才在计算机前面的旋椅坐下来,开动计算机。
计算机的屏幕亮了起来,开始自我检视的跳字程序。
凌渡宇按着数据传送器的掣,这设备可以把他心目中的数据文件,通过世界的电讯网,输送往他在美国一个私人的秘密计算机数据储存库内,只要按动一组独是他本人知晓的密码,凌渡宇便可轻而易举在世界任何地方,透过任何有足够设备的计算机系统,取得他存入的数据,这是最佳的保密方法。
计算机进入可操作的状态,凌渡宇键入了一组密码,传送器大屏幕上显示出“等候指令”的语句。
凌渡宇把日记打开,用摄像器从第一页开始,一页一页收进计算机的暂存记忆内,再由传送器输往千里之外的储存系统。
一直工作到凌晨二时,才大功告成,将整部记事簿的图像,一页一页摄进计算机后,输往远方的保密系统内。
到了记事簿的最后,凌渡宇禁不住诅咒起来,结尾两页竟然给人撕掉。
这两页一定是所有事件最关键的地方。
凌渡宇闭上双目,鼻孔缓缓吸气呼气,呼吸细长而慢,有种奇异的节奏,这是他每天临睡前的例行练习,自懂人事以来,从不间断。
在数分钟内,他的精神进入平静无波的境地,至虚至静,细长有力的呼吸,转入若有若无间,忽然鼻孔一闭,口鼻呼吸断绝,进入禅坐胎息的精神层次。
在藏密的修行上,有所谓“一息尚存,自心不息”。
“息”字由上“自”下“心”组成,因为要抛弃世俗的心,才能进窥禅境,所以这胎息是非常重要的过程。
凌渡宇在这方面有极高的修为,这时他全身松松麻麻,体内气流澎湃,灵台一片空明。
就在这刻,一种危险来临的感觉,忽地涌上凌渡宇虚静的灵觉。
这是一种心理学家称为“森林灵觉”的能力,例如地震前,野兽会有很多异常的举动,这是因为它们平时习惯了大自然的律动和节奏,些许的变异,亦不能避过它们灵异的感官,所以呈现出不安的现象。
凌渡宇也是这样,人类的世界除了物质的层次,还有一个精神的共同层次,精神学家称之为“共体意识”(Universal consciousness),那是超越了一般日常意识的层面,一般人只有在梦里时,才能感应到这精神层次的存在,作出各种怪异和预兆性的奇梦。
但在凌渡宇这种长期修练心灵的人,这类平常人缺乏的触觉,在他们来说便像呼吸和走路那般自然。
所以虽然在这物质的世界上,没有半点的不同或预兆,可是凌渡宇已感到一种危险的存在。
凌渡宇张开双目,重新呼吸起来,当他鼻孔呼吸停止时,呼吸改由全身的毛孔进行,这刻胎息停止,鼻孔又再回复正常操作。
凌渡宇望向对面墙壁的喇嘛画像,心中叫道:“爸爸,是否有些极可怕的事发生了?”
他从未见过画中的灵达喇嘛──西藏最玄秘的宗教“上密宗”的第三十六代领袖活佛。
因为他出生时,灵达喇嘛在九个半月前进入大欢喜的境地“入灭”,使他一出生便没有了父亲。
在灵达喇嘛九十八岁高龄时,这地位无上崇高的活佛,作了一项奇事,就是使凌渡宇的母亲,一位从美国来参拜他的中国女子凌雅怀下了他的孩子,三天后灵达喇嘛坐化。
他入灭后,凌雅生下了随母姓的凌渡宇,并遵照灵达喇嘛的吩咐,把儿子留在西藏接受各种最严格的修行;一直到十五岁时,才把儿子接往美国,接受西方的教育。
这是凌渡宇奇怪的出身。
复式房子外传来汽车的声音,凌渡宇的住宅位于一条私家路的尽头,车声传来,百分之九十九目标是他的寓所。
凌渡宇关掉计算机。
拿起谢教授的记事簿放进书桌的柜子里去,这才走往楼下,门铃刚好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