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鹤谱》一一四
方雪宜道:“一个人在武林之中,有了像先师那等身份和名望,他如战死于疆场,虽然失去了性命,却也不会有什么抱憾之处!”
安小萍笑道:“这就叫视死如归,是吗?”
方雪宜道:“不错,不过……”
安小萍突然接道:“方兄还有别的解说?”
方雪宜苦笑道:“贤弟,你听过头可断,血可流,此身不可辱这句话吗?”
安小萍道:“好像听说过。”
方雪宜道:“这就是了,试想先师在武林之中,被人尊为剑神,他如是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打败、受辱,那岂不是比死了更难受?”
安小萍怔怔地望着方雪宜,低声道:“方兄,这样讲,我娘的用心,比杀死剑神陈大侠还要狠毒的了?”
方雪宜道:“也许令堂的用意,正是如此,只是先师既已仙逝去,令堂这番用心,自也失却作用了。”
安小萍忽然间沉良久,直到那艘木船已然驶出了巫峡,过了巴东,她才抬起头来,叫道:“方兄……”
方雪宜看她低头沉吟,知道必是在思索什么重大的事体,是以他也默默不言,假作观赏两岸的山色,让她好仔细的思忖心中要想的事。
这时,安小萍忽然叫了他一声,他自是不能不应,当下微微一笑道:“贤弟有何见教?”
安小萍道:“方兄,我把你刚才的话全部想了一遍了,方雪宜笑道:“可是兄说错了什么?”
安小萍道:“那倒没有,只是……唉,我娘怎会这么狠毒呢?”
方雪宜闻言忙道:“贤弟,先师也已仙去,令堂用心是狠是善,那也没有关系了,你何必耿耿于怀呢?”
安小萍摇头道:“方兄,事情恐怕不那么单纯哩,我娘她,唉!……”倏然住口,长长的发出一声叹息。
方雪宜剑眉微微一扬,笑道:“贤弟,你……可是,担心令堂又要出别的花样,令你去找剑神的传人吗?”
安小萍不安地看了方雪宜一眼,道:“方兄,你曾说剑侠陈大侠只有你一个徒弟,是不是?”
方雪宜道:“不错,贤弟要找剑神传人,那就是指的兄弟我了。”
安小萍摇头道:“我不会的。”但她话音一顿,接道:“方兄,假若真有这么一天,咱们该怎么办呢?”
方雪宜怔怔地道:“这……看来只有各凭武功决一高低了。”
安小萍脸上的神情,一连变了几变。
方雪宜见她神态不对,笑道:“贤弟,怎么了?”
安小萍一伸手,扶住了右侧的船舷,摇头道:“我很好,方兄,你真要跟我比剑吗?”
方雪宜皱眉忖道:我当然不愿,可是师门的威望,却又逼我非比不可。他心中这么想,口中却道:“贤弟,这事还早呢,至少在你未曾回转东海,告知令堂剑神已死的讯息之前,咱们还不会兵刃相向。”
方雪宜话音甫落,安小萍忽然粉面生春,精神大振,扶在船舷的纤纤玉手,已缩了回来。
她望着方雪宜,嫣然低语道:“方兄,你真聪明。”
方雪宜一呆道:“我聪明什么?贤弟!”
安小萍格格一笑,道:“方兄,咱们永远不会比剑了。”
方雪宜只听得呆了一呆,接道:“为什么?”
安小萍笑道:“只要我不回东海,咱们不就是用不着比剑了吗?”
方雪宜闻言,有些不为以然地摇头道:“贤弟,这样做不妥当,令堂要你前来中原,自是十分期望你能打败先师,早日归去。”
安小萍道:“可是剑神已然仙去,反正我娘的愿望已经达到了,我又何必急于回去呢?方兄,你说我不对,我倒认为很有道理啊!”
方雪宜摇头道:“贤弟,令堂倚闾而望,盼你回去之心,你可曾想及?”
安小萍失声道:“方兄,你以为我娘会倚闾而望吗?”
方雪宜道:“母女之情非比寻常,令堂只怕正日夜计较着贤弟的归期哩!”
安小萍忽然脸色一暗,长叹接道:“方兄,你这一回可是完全料错了。”
方雪宜皱眉道:“错了?莫非令堂无爱你之心?”
安小萍道:“那也不是,不过,我娘很怪。”
方雪宜沉声道:“贤弟,你忘了兄弟刚才告诫于你,子女不可评比长者之言了。”
安小萍见他十分认真,只好低声道:“方兄,我再也不提我娘的事了。”语音一顿,接道:“且等少林事毕,我陪着你去把几位魔头一一制服,然后我再回去东海,你说好不好?”
方雪宜闻言,心中大为感动,那严厉的脸色,顿时缓和,微微一笑道:“贤弟,你这番盛意,兄弟心领了。”
敢情,他拒绝了安小萍助他收服五大魔主之念,这可使得安小萍大感诧异,愣愣地接道:“方兄,你可是讨厌跟我在一起吗?”
方雪宜摇头道:“不是”
安小萍听他说出不是讨厌自己,芳心之中,大感欢愉,但仍然不解,为何他会拒绝自己这份助他降服五大魔主之意,当下接道:“方兄,你为什么不要我助你啊?”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贤弟,我在随师习艺之时,曾经私自许下了一个心愿,有生之年,必将以个人之力,将那些魔头收服。”
安小萍怔了一怔道:“真的?”
方雪宜道:“自然是真的,兄弟曾想当年先师既能一一将他们制服,为什么我就不能呢?所以,贤弟相助之心,兄弟只好心领了。”
安小萍吁了一口气道:“果真是如此,我倒真的不便插手了。”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贤弟,除了这五大魔主而外,匡扶武林正义,要做的事还很多,只怕到那时,兄弟还得借重贤弟呢?”
安小萍闻言,娇笑了一声:“方兄……”
她似乎有些娇羞,也似乎有些失望后的惊喜,是以,方兄两字出口,下面的话,就有些说不出来了。
方雪宜虽然不能完全了解她刻下的心情,但约略的也体会到她的娇羞之意,当下淡淡一笑,道:“贤弟,在下有一件事一直想说,不知当也不当?”
安小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接道:“什么事呢?”
方雪宜笑道:“先师曾经说过,贤弟家传武功,正好克制了龙行八剑,不知是否属实?”
他突然有此一问安小萍似是出乎意料之外。
她怔了一怔,道:“方兄,你不信吗?”
方雪宜暗道:我怎会不信呢?但他口中却道:“这个,在下果然有些奇怪……”
安小萍道:“方兄果然不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