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霜衣》三一
林寒青正待举步而入,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夜暗孤楼少年男女,我岂可闯入她的闺房,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还未开口,室中已传出绿绫骄媚的声音,道:“相公太拘谨了,飞翠楼不是王侯宅,贱妾亦非贞烈人──”
林寒青冷冷接道:“姑娘快请还绢帕,在下还有要事赶办。”
一声幽幽长叹、传了出来,紧接着响起了一缕箫声。
林寒青冷笑一声,一脚踢开了半掩朱门。
目光触处,不禁一呆。
只见绿绫身着亵衣,披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斜倚榻上,手捧翠玉箫,樱唇微微启动,箫音袅袅而起。
她星目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脸上是一股似笑非笑神情,凝望着林寒青。
箫音婉转,如语还休,轻唤个郎,撩人春情。
林寒青忽觉心神微震,只感这婉转的靡靡之音,如针如剑,刺入心中,立时警觉不对,当下一握真气,剑眉耸扬;运起内功,锁心猿,控意马,神驰物外,排拒那震荡心神的箫声。
绿绫箫音转急,如洪瀑流水,绵绵冲来。
林寒青神色激动,脸红似火,头顶上微微现出汗水,大约一盏热茶工夫,才缓缓恢复镇静,眼帘低垂,静如山岳。
斜倚在榻上的绿绫,却是神色大变,急急的站了起来,大约在室游走,箫声也更见急促,如惊涛骇浪,汹涌而至。
只见她越转越快,到了后来,满室中奔行如飞,淋漓香汗,湿透了她被身的薄纱。
忽然间响起了一声大震,绕室奔行的绿绫,一跤跌摔在地上,箫声随着中断。
林寒青缓缓启开双目,望着那跌摔在地上的绿绫,缓缓举起右手掌。
绿绫静伏地上,似是毫无反抗之能,林寒青掌势一落,势非被击毙当场不可。
但他却缓缓收回了掌势。
绿绫在沉静的晕迷中,渡过了死亡的一刻后,缓缓伸动一下手臂,坐了起来。
她手中的翠玉箫滚在三四尺外的壁角处。
只见她娇躯微微震动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林寒青忽然别过头去。冷冷道:“我不愿杀你这个妇道人家,快些还我绢帕,我要走了。”
绿绫双手据地,慢慢的站了起来,奔行几步,到了榻前,爬上木榻,骄喘一阵,说道:“我伤得很重,行动不便,绢帕在我枕下,你自己过来取吧!”
林寒青怔了一怔,终于缓步行了过去。
绿绫长发零散垂枕边,面色苍白,微闭双目,嘴角间血迹仍存。
她伤势极为沉重,仰卧在木榻上,有如死人一般。
林寒青犹豫了片刻,突然伸手向枕下摸去,果然取出了一条雪白的绢帕。
展开看去,白绢无痕,一阵阵幽香,扑入鼻中,那里是自己要寻之物,不禁大怒,正待发作,忽觉眼前一黑,暗道:“不好!”举掌向卧榻上的绿绫劈去。
他功力刚聚,掌势劈落一半,内功似发未发之际,人已难再支持,但感头重脚轻,双脚突软,身子摇了几摇,倒掉在地上。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林寒青由晕迷中清醒过来。
睁眼看时,四外一片漆黑,手脚抬动,起了一阵叮叮咚咚的金铁交鸣之声,敢情全身已被铁链锁了起来。
林寒青镇定了一下心神,运足眼神望去,但见四壁都是坚牢的石壁,不见一丝天光,原来这是一座专以用来囚禁重要人犯的石牢。
林寒青觉着这石牢深入地下,不禁暗自一叹,忖道:我料敌有误,死在这地牢之中,那也是自取其咎,但周大侠等候参丸,却如大旱之望云霓,奄奄一息,急待抢救,如若因此误了性命,实是一件终身大恨大憾之事。
思忖之间,忽觉壁上响起了一阵轧轧之声。
§第六章
林寒青收住了散乱的思潮,依在壁上,轻启双目,凝神望去。
只见一侧山壁上裂开一个尺许见人的方孔,一片灯火透射而入。
一只纤纤玉手,托着一个木盘,由那圆孔中送了过来,紧接传过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道:“林相公请进食用之物。”
一股浓烈的酒芳肉香,扑了过来。
闻到那酒肉的香气,林寒青确觉着有些饿了。正在想着该不该进一点食用之物,以保持体力,忽听一阵铁索叮呼之声。一只枯瘦有如鸟爪一般的怪手,突然由一侧门伸了过来,抢过了那只木盆。
林寒青凝目望去,只见一侧壁角处,坐着一个衣服褛褴的枯瘦老人。
他头上长发散乱,脸颊上也生满了杂乱的胡须,掩遮去了面目,使人无法瞧得清楚。
只见那裂开的方孔,逐渐的合了起来,囚室中,又恢复一片黑暗。
林寒青目力过人,虽在黑暗之中,亦可辨识出那人的停身之处,且可清晰的看到他的举动。
那是个枯瘦的老人,除了一身褛褴的仅可蔽体的衣服之外,只余下一副皮包骨头,好似饿了甚久,一手端着木盘,一手不停的取食盘中之物,狼吞虎咽,馋相毕露。
林寒青暗暗的叹息一声,忖道:这人不知好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那人虽然生的枯瘦矮小,但食量却是惊人,片刻工夫,竟然把一盘食物吃的点滴不剩。
但他似是意犹未尽,把仅余一壶美酒,也一口喝了下去。
他似是吃的十分舒畅,放下木盘酒壶,拍了拍肚子,抬头望了林寒青一眼,忽然动了歉咎之心,缓缓问道:“小娃儿,老夫连你的一份也一并吃了,下次他们再送食用之物,老夫点滴不尝,还了你的一份就是。”
林寒青摇摇头答道:“我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