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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仙鹤神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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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当儿,大厅里走出了一个长衫布履、气度高华的老者,留着苍白短须,出了厅门,厉声喝道:“武儿快些放手,你疯了吗?”

  这一喝,马君武由神智昏乱中醒了过来,转头看父亲背着手站立厅外,这才松了阿禄,拜伏地上道:“武儿给爹爹请安。”

  老者却先问阿禄道:“你受了伤吗?”

  阿禄用袖子擦下脸,强笑道:“不要紧,老奴还撑得住,老奴还撑得住。”

  老者点下头道:“你去休息一下吧。”阿禄答应着退去。

  那老者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君武叱道:“你二十岁啦,怎么还是这样莽撞,我要再迟出来一步,阿禄一条右臂还要不要?”

  君武又叩头道:“孩儿骤闻小娟表姊死讯,一时情急失态,实非有意。”

  老者叹息道:“娟儿的死的确可惜,我知你忍受已尽到最大心力,天不假年,人力岂能挽回,你起来。”说完话,一眼看到李青鸾,又低声问道:“这红衣女是谁?”

  君武起身答道:“是武儿师妹,她叫李青鸾,奉师父命送她到昆仑山去。”

  说着话,青鸾已走过来,马君武低声对李青鸾道:“这是家父。”

  青鸾娇喊一声:“伯父。”便盈盈跪拜下去了,老者含笑还了半礼,李青鸾叩个头站起后,也不知说什么话,望着老者一笑,退到马君武身后站着。

  马君武父亲,叫马龙,本是明武宗年间御史,因阉宦刘瑾弄权,乞休归田,隐居岳州东茂岭,建水月山庄闭门读书,栽花自娱。马君武四岁时和小娟由阿禄带着在溪边草地玩耍,被玄清道人路过看见,认为是天生异质,难得遇上,惟恐被别派发现带走,随借募化之名求见。

  马龙看玄清道人仙风道骨,知非常人,随延客入厅待茶,两个人愈谈愈投机,订作方外交。此后玄清道人每年总来水月山庄和马龙盘桓几天,渐渐的便知道了玄清道人是位博通六艺、胸罗万有的奇人。玄清道人四顾水月山庄时,马君武已八岁,玄清道人直告马龙,说马君武骨奇神清,秀逸不群,但非宦海中人物。

  马龙笑道:“我厌倦宦海生涯,才隐居于此,根本就没有望子仕途成名之心,你如果真喜欢他,就收他做徒弟如何?”

  这句话正合玄清道人心意,也不虚伪客套,立时一口答应下来,两天后就带马君武回到三清观去,十二年来尽授所学,为武林中造就了一株奇葩,也替武林中缔就一段缠绵感人的情史,此是后文,暂且按下。

  单说马龙与马君武、李青鸾进了大厅,落座后问道:“你师父这一次没有同来吗?你准备哪天再回三清观去?”

  马君武答道:“师父命孩儿侍奉爹娘,一月后送李师妹西行到昆仑山拜师,不再回三清观。”

  马龙笑道:“你既是昆仑派门下弟子,一切自应遵从师父吩咐。我和你娘都到了垂暮之年,什么事都看淡了,自你小娟表姊死后,你娘更是万念俱灰,每天守在养心堂礼佛念经,连我也不准进去打扰她。受她影响,我也动了斩绝尘缘、面壁潜修的念头,你到后面养心堂去见见你娘,明天备点祭品,去祭拜一下你表姊灵墓,至于你今后行动,我也不愿过问,你师父胸罗玄机,他说的大概不会有错,说不定我碰上缘机,就遁迹世外了。”说毕,起身对李青鸾点下头,缓步出厅而去。

  马君武看父亲背影消逝厅外,不禁落下两行泪珠,李青鸾递给他一方绢帕,柔声慰道:“武哥哥,你不要伤心好吗?”

  君武接过绢帕,擦去眼中泪痕,笑道:“去见见我娘。”

  水月山庄并不大,马龙所以取这个名字,无非感叹人生犹如镜花水月,一切功名富贵,都是空幻的意思。养心堂建筑在一片翠竹丛中,漪漪绿篁里传出来声声佛号。

  马君武带着青鸾,绕着竹林曲径,走近养心堂。那只是三间茅舍,竹几木椅,打扫得纤尘不染,正中一张白松木八仙桌边,坐着一位青衣素裙的美貌中年妇人,双目微闭,口诵《大悲经》。马君武紧走两步,拜伏地上道:“娘,武儿回来啦。”马夫人慢慢睁开眼睛,庄严的脸上露出慈爱的微笑,摸着君武头顶道:“你回来得正好。你小娟表姊死了,明天是她周年忌辰,她行前还惦念着你,明天叫阿禄带你去她坟上祭奠祭奠,她就葬在西山脚下,那是你们小时候常玩的地方。”

  马君武流泪答道:“可怜小娟表姊死时,儿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马夫人扶起马君武,肃穆慈爱的脸上也泛露出悲伤神色,叹惜一声,道:“小娟聪慧,只是生具薄命,她死了倒免去日后受罪,人世间因缘果报,勉强它不得,你也不要太过伤心,同来的这位姑娘是谁?”

  马君武还未及回答,李青鸾早已拜倒地上答道:“伯母,我叫李青鸾,和马师兄同属昆仑派门下。”

  马夫人探身扶起她,拉到身边,看她娇憨无邪,一派纯真,心里甚是喜爱,问道:“你是君武师妹吗?今年几岁呢?”

  李青鸾答道:“我十七岁。”

  马夫人把她轻揽怀中,又问道:“你家住在什么地方?你娘好吗?”

  这一问,问得李青鸾一阵伤心,依偎在马夫人怀里,潸然泪下。她幼失母爱,十几年来在悟空抚养下长大,老和尚虽对她百般爱护,但是无法和女人天赋潜藏的母爱比拟。马夫人问及其娘,正触到她伤心之处,小姑娘天性率直,想到伤心就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答道:“青鸾命苦,从小就没有了母爱,师父告诉我叫李青鸾,可怜鸾儿连爹娘什么样子都不知晓。”

  她哭得凄婉,说得句句断肠,字字血泪,马夫人听得感伤万千,抚着她一头秀发劝道:“好孩子,不要哭啦,你母亲就是活着,也不能跟你一辈子。”

  说罢,闭上眼睛,又恢复庄严神色。马君武不敢再打扰,轻轻扯下青鸾衣角,退出了养心堂,老仆阿禄早已替少爷打扫好了卧室,李青鸾自有过去侍候凌小娟的小婢银瓶,招呼安置。

  第二天一早,阿禄备了三色祭品,引马君武去凭吊凌小娟灵墓。这时旭日初升,山色如画,浅山崖下,小溪岸旁,绿草地上,兀立着一座孤家,老仆阿禄摆好祭品,回过头,满蕴老泪说道:“少爷,回想过去老奴常陪少爷和小娟姑娘来这里玩耍,你们在溪里捉鱼,玩得高兴时,连饭也不肯回家去吃,往事历历如在目前,如今景物依旧,小娟姑娘却死了一年了。”

  马君武抑制着无限感伤,对阿禄道:“你先回去吧!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阿禄走了后,马君武再没法克制满腹悲切。星目中汩汩泪下,伤心过度,他反而哭不出声,跪对小娟芳冢,无声低泣,这种哭法,最是伤神,不大工夫,泪尽血流。阿禄跑来见马君武如昏如痴,唤了两声少爷,君武浑然不觉,看他星目圆睁,眼角里仍旧出血,只吓得丢魂失魄,一路狂奔回水月山庄。马龙一大早就出去,行踪无定,马夫人正在养心常闭目参禅,他不敢惊动,找到了李青鸾姑娘,李青鸾没有听完话,已如飞奔去,坟墓距水月山庄也就不过一里多,李姑娘心急如焚,片刻到达,见君武跪地孤家,一动不动,如不是两眼角有血汩出,真似石雕木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