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玄霜》第十九回 陈玄霜雨夜思情(3)
方兆南长揖告别,退出大门,立时有一个小沙弥迎上来代为引路,又把他送回静院之中,合掌告退。
抬头看去,只见院落中一株矮松下,站起一个全身黑衣的少女,倚松出神,衣袂被微风吹得轻轻的飘动着。
她似是正在想着什么心事,那小沙弥带着方兆南走入静院,她竟然毫无所觉。
方兆南只瞧那熟悉的背影一眼,已知那人是谁,轻步走过去,低声说道:“霜妹妹,你在想什么?”
那黑衣少女正是陈玄霜,只见她缓缓的转过脸来,幽幽说道:“你到那里去了,害得我一阵好找。”
方兆南歉然一笑,道:“大方禅师派人请我过去,相商一件事情,有劳师妹久等了,咱们这几日一直兼程赶路,刚才又和人动手相搏,你怎么不好好的休息一下呢?”
陈玄霜道:“我本来要睡觉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特地跑来问你,你却早已不在了。”
方兆南道:“什么事这等重要?”
陈玄霜道:“我忽然想起了‘血池图’的事啦!”
方兆南吃了一惊,道:“血池图’怎么样了?”
他只道身中暗藏“血池图”的事,已被陈玄霜暗中看了出来,故而心中十分不安。
陈玄霜看他一直沉吟不答自己的问话,又接着说道:“你见过‘血池图’吗?”
方兆南暗暗忖道:“血池图现在我身上带着,我如据实相告与她,只怕她无意之中露了口风,但又不好欺骗她。”
忖思良久,仍是想不出适当的措词回答,仍然不出一言。
陈玄霜忽然举起手来,在方兆南两眼前一晃,说道:“南哥哥,你瞧得见我的手指头吗?”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师妹大可不必为我分心,快请歇息去吧!”
陈玄霜娇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了,我一点也不觉得疲倦,再说心中有事,也难以入梦。”
方兆南道:“什么事害你难以入梦?”
陈玄霜举起手来,理理鬓边散发,说道:“刚才在大殿之中,听人谈起‘血池图’的事,我忽然想起了幼年之时,曾听爷爷讲起过这件事。
他本来是不肯告诉我这些事的;但那次不知何故却告诉了我这件事情,可惜我已没法全记得了!”
方兆南本想早些回到房中,他要安静的想想看,该如何处理自己身上的“血池图”,此图如果真是罗玄手绘的藏宝之图,自然非同小可。何况此图早已属梅绛雪所有,还不还她,也甚为难,此事甚大,不能视同儿戏,宁可背弃信约,也不能随便还她了事。
此时听得陈玄霜提说此事,忍不住插口问道:“陈老前辈谈些什么?师妹可肯告诉我吗?”
陈玄霜笑道:“你这话不是问得很傻吗?我如不告诉你,跑来找你干什么?”
方兆南四下张望了一阵,暗暗忖道:“此地虽非谈话之处,但寺中清规甚严,又不便要她到房中去谈,只好席地而坐。”
方兆南笑道:“咱们就在这里谈吧!”
陈玄霜微微一笑,倚松坐下,说道:“南哥哥,咱们要不要和这些人一起到绝命谷去?”
方兆南道:“此事眼下还难决定,以后见机再说。”
陈玄霜缓缓把娇躯偎了过来,靠在方兆南肩上说道:“爷爷告诉我‘血池图’的事情时,我大概只有十二岁,那时,他的内伤已经十分严重了,告诉我说他已难久留人世,除了得到‘血池图’,我当时甚觉奇怪,还以为那‘血池图’是一种难得灵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追问下去……”方兆南道:“不知陈老前辈说些什么?”
陈玄霜道:“爷爷听我追问,好像还不愿告诉我,沉思良久,才对我说出那‘血池图’的故事。”
她回眸望望方兆南盈盈一笑,接道:“爷爷说那‘血池图’,是一位博通天文,胸罗玄机的前辈奇人所绘,在那图案之中,暗示着一个隐密的所在。
据爷爷说,那绘图的老人聪明无比,只要他随意作出一点东西,就要一个人耗去一生大部分时光去求了解,但如一旦豁然贯通了,那就一辈子受用不尽。”
方兆南道:“陈老前辈所说的奇人,可是位名叫罗玄的人口已?”
陈玄霜摇摇头道:“叫什么名字,我记不起来了,我生平之中,爷爷只讲过这一件事给我听,可惜我那时年纪幼小,不知重要,没有留心去听。”
方兆南道:“陈老前辈没有告诉过你,他见过那位奇人吗尸陈玄霜点点头,道:“见过的,爷爷虽然没有告诉我他见过那位老人,但他每次说到那老人时,神情就十分庄重严肃,恭恭敬敬,如果他没有见过,当然不会那样尊敬他了。”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这几个月来,你的见识增加了很多陈玄霜听他赞扬,心中似是十分快乐,轻摇粉颈,说道:
“我不懂的事大多啦!但我会很用心去学,学的很能干……”她脸上莫名的泛上一层红晕,娇羞的投给方兆南多情的一瞥,接道:“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学得很好。”
言来深情款款,无限温柔。
方兆南心中暗自忖道:“她已把我看成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这孤苦无依的孩子,从小寂寞中长大,和那身受内伤,困于病魔中的老祖父相处了十几年。
现在,那和她相依为命的爷爷,又撒手而去,我如再不能好好的待她,只怕她定然要十分伤心……”想到了同情之处,不自觉的举起手来,轻轻抱在她秀肩上,低头说道:“你是很聪明的人,只要肯用心,天下没有学不会的事情。”
陈玄霜娇靥上泛起了十分欢愉的笑容,接道:“爷爷说那胸罗万有的老人,不但武功绝世,文才博通古今,而且星卜医道造诣均深。
经常奔行在名山大川之中,采集各种奇药,制成丹丸之类,替人疗病,不过那受惠之人,大都不知是受他之恩,只是在暗中把药丸送去,活人无数,以后,他却突然归隐了。”
方兆南道:“那老人现在还活在世上吗?”
陈玄霜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爷爷说,那老人不知何故,突然对尘世厌恶起来,独自飘然远去,世间所有之人,都不知他的去处。
以后,江湖上就有了‘血池图’的传说,当时爷爷并不相信,后来他亲自看到了那‘血池图’,才知道传言不虚……”她轻轻的叹息一声,道:“这都是几十年前的事啦!那时候,这世界上,还没有我呢!”
方兆南听她言词直率,毫无顾忌之心,轻声说道:“你爷爷没有取到过那‘血池图’吗?”
陈玄霜道:“记不得啦!但我想爷爷决不会取到,如果他早取得‘血池图’,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内伤医好呢?”
方兆南暗道:“这话也是不错,但他见过‘血池图’大概是不会错了,以他那等绝世武功,竟然没有把‘血池图’据为己有,看来此图,确是经过不少大劫大难了……”忽然又想起师父一家人来,如若师父不得此图,也不致落得那等凄惨的下场,家破人亡……
只听陈玄霜轻轻叹息一声,道:“南哥哥,我记不起啦,咱们别谈这件事了!”
方兆南缓缓站起身来,笑道:“你再慢慢的想吧!想起来了再告诉我。”
陈玄霜随他站了起来,道:“我心中又想到了一件不解之事,不知可不可以说给你听?”
方兆南听得心中一震,道:“什么事,尽管说吧!说错了也不要紧。”
陈玄霜慢慢垂下头去,幽幽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见你和白衣少女在一起时,心里就觉不安。”
方兆南呆了一呆,说道:“咱们在江湖之上行走,要应付各等各样的人,见多不怪,你以后就会慢慢的好了!”
陈玄霜叹道:“唉!我心中也想到了,这是件不该的事,但我见到你和那白衣少女在一起时,心中就难过的不得了,恨不得把她杀掉!”
方兆南听得怔了一怔,道:“什么?”
陈玄霜突然把星目眨了眨,两滴泪水滚了下来,黯然说道:
“南哥哥,我要杀了她,你心里定然会恨我,是吗?”
方兆南轻轻的叹息一声,道:“她是好人,你杀了她,那自是不应该。”
陈玄霜凄凉的一笑,道:“要是别人杀了我,你心里难不难过?”
方兆南沉吟了一阵,道:“那自然很难过。”
陈玄霜突然一耸秀眉,正容说道:“如果有人把你杀了,你猜我难不难过?”
方兆南笑道:“这我就猜不着了!”
陈玄霜满脸坚决之色,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难过。我要把杀死你的人捉来,把他慢慢的杀死,然后把你的尸体,移置到一处人迹罕到的山洞中,我守在你的尸体旁边……”她脸上泛现出深挚的情爱,一个字一个字的接道:“和你死在一起。”
这一句话,字字如铁锤击岩般,敲在方兆甫的心上,还未想到该如何答复陈玄霜,她已转过身子,缓步向前走去。
此女爱恨之心,强烈无比,言词之间,毫无缓和余地,虽只在心中思想之事,但说来词意坚决,使人毫不怀疑,她真能做得出来。
方兆南望着她缓步而去的背影,流露出无限凄凉,心想叫住她,但话到口中之时,突然又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