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狐・新修版》三十三
宝树叹道:“杜庄主在玉笔峰一住数十年,不知宝藏所在。他无宝刀地图,茫无头绪,那也罢了。但咱们明知是在这圆丘之中,仍无处着手,那更加算得无能了。”
众人站得累了,各自散坐原地。肚中越来越饿,尽皆神困气沮。
郑三娘伤处又痛了起来,咬着牙齿,伸手按住创口,一转头间,见宝树手中刀鞘上的红宝石给雪光一映,更见晶莹美艳。她跟着丈夫走镖多年,见过不少珍异宝物,这时见那红宝石光彩有些异样,心中一动,说道:“大师,请你借宝刀给我瞧瞧。”宝树心想:“她是女流之辈,腿上又受了伤,怕她何来?”便将刀连着刀鞘递了过去。郑三娘接刀鞘细看,果见那宝石是反面镶嵌的。原来宝石两面有阴阳正反之分,有些高手匠人能将宝石雕琢得正反面一般无异,但在行家眼中,仍能分辨清楚。郑三娘道:“大师,这宝石反面朝上,只怕中间另有古怪。”
宝树正自彷徨无计,一听此言,心道:“不管她说的是对是错,弄开来瞧瞧再说。”接过刀来,从身边取出一柄匕首,力透指尖,用匕首尖头在宝石下轻轻一挑,宝石离刀鞘跳落。宝树拈起宝石,细看两面,并无异处,再向刀鞘上镶嵌宝石的凹窝儿一瞧,不禁失声叫道:“在这里了!”
原来那窝儿之中,刻着个箭头,指向东北偏北,箭头尽处有个小小圆圈。宝树喜不自胜,心想这窝儿正中,当是圆峰之顶,一算距离远近,看准了方位,一步步走将过去,待走到所计之处,果然脚下松动,身子下落。他早有防备,双足着地,立即晃亮火折,拨开冰雪,见前面是条长长的通道,当即向前走去。刘元鹤等也跟着跃下。
火折点不多久便熄了,可是那山洞盘旋曲折,接连转了几个弯,仍未到尽头。
曹云奇道:“我去折些枯枝。”他奔出山洞,抱了一大捆枯柴回来,打火点燃了一根火把。他为人鲁莽,却也有一样好处,做事勇往直前,手执火把,当先而行。
洞中到处是千年不化的坚冰,有些处所的冰条如刀剑般锋锐突出。陶百岁捧了一块大石,沿途击去阻路的冰尖。众人上山时各怀敌意,此时重宝在望,竟然同舟共济、相互扶持起来。
又转了个弯,田青文忽然叫道:“咦!”指着曹云奇身前地下黄澄澄的一物。曹云奇俯身拾起,原来是一支金铸的小笔,笔身上刻着一个“安”字,就和田青文上峰之前手中所拿的一模一样。曹云奇疑云大起,回头对陶子安厉声说道:“嘿,原来你到这儿来过啦!”陶子安道:“谁说我来过?你瞧一路上有没人行的痕迹?”曹云奇心想:“这山洞之中,确无人行足迹,那么他这支金笔又怎会掉在此处?”他心中想到何事,再也藏不住片刻,当即摊开手掌,露出黄金小笔,说道:“这不是你的么?上面明明刻着你的名字!”
陶子安一看,摇头道:“我从没见过。”曹云奇大怒,手掌一翻,抛笔在地,探手抓住陶子安衣襟,一口唾沫吐了过去,喝道:“还想赖!我明明见她拿着你送的笔儿。”
这山洞中转身都不方便,陶子安哪能闪避?这一口唾沫,正吐在他鼻子左侧。他大怒之下,右脚飞出,踢中曹云奇小腹,同时双手一招“燕归巢”,击中对方胸口。曹云奇身子一震,抛下火把,右手还了一拳,砰的一声,打在陶子安脸上。火把熄灭,洞中一片漆黑,只听得两人吆喝怒骂,夹着砰砰蓬蓬之声。两人拳打足踢,招招都击中对方,到后来扭成一团,滚倒在地。
众人又好气又好笑,齐声劝解。曹陶二人哪里肯听?忽听田青文高声叫道:“哪一个再不住手,我永不再跟他说话。”曹陶二人一怔,不由得松开了手站起。
只听熊元献在黑暗中细声细气地说道:“是我熊元献,找火把点火,两位可别喝错了醋,拳脚往姓熊的身上招呼。”他伸手在地下摸索,摸到了火把,重又点燃。只见曹陶二人眼青鼻肿,呼呼喘气,四手握拳,怒目相视。
田青文从怀里取出一支黄金小笔,再拾起地下小笔,向曹云奇道:“这两支笔果真是一对儿,可谁跟你说是他给我的?”曹云奇无话可答,结结巴巴地道:“不是他给的,那你从哪儿来的?为什么笔上又有他名字?”
陶百岁接过小笔,看了一眼,问曹云奇道:“你师父是田归农,你师祖是谁?”曹云奇一怔,道:“师祖?那是我师父的父亲,他老人家讳上安下豹。”陶百岁冷笑道:“是啊!田安豹,他用什么暗器?”曹云奇道:“我……我没见过师祖。”陶百岁道:“你没见过,你阮师叔的武艺是田安豹亲手所授,你问问他。”
曹云奇还没开口,阮士中已接口道:“云奇别胡闹啦。这对黄金小笔,是你师祖爷所用的暗器。”曹云奇哑口无言,但心中疑惑丝毫不减。
宝树道:“你们要争风打架,不妨请到外面去拚个死活。我们可是要寻宝。”
熊元献高举火把当先领路,转过了弯去。这时洞穴愈来愈窄,众人须得弓身而行,有时头顶撞上了坚冰尖角,隐隐生疼,但想到重宝在望,也都不以为苦。
行了一盏茶时分,前面已无去路,只见一块圆形巨岩迭在另一块圆岩上,两块巨岩封住了去路。两岩之间坚冰牢牢凝结。熊元献奋力推去,巨岩纹丝不动,转过头来,问宝树道:“怎么办?”宝树搔头不语。
群豪之中以殷吉最有智计,他微一沉吟,说道:“两块圆石相迭,必可推动,只是给冰冻住了。”宝树喜道:“对,把冰融开就是。”熊元献便将火把凑近圆岩,去烧二岩之间的坚冰。曹云奇、周云阳等回到外面,又拾了些柴枝来加火。火焰越烧越大,冰化为水,只听得丁丁之声不绝,一块块碎冰落在地下。
眼见二岩之间的坚冰已融去大半,宝树性急,双手在巨岩上运力一推,那岩石毫不动弹,再烧一阵,坚冰融去更多,宝树第二次再推时,那巨岩晃了几晃,竟慢慢转将过去,露出一道空隙,宛似个天造地设的石门一般。
众人大喜,齐声欢呼。阮士中伸手相助,和宝树二人合力,将空隙推大。宝树从火堆里拾起一根柴枝,当先而入。众人各执火把,纷纷跟进。一踏进石门,一阵金光照射,人人眼花缭乱,凝神屏气,个个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原来里面竟是个极大洞穴,四面堆满了金砖银块,珍珠宝石,不计其数。只金银珠宝都隐在透明的坚冰之后。料想当年闯王的部属把金银珠宝藏入之后,浇上冷水。该地终年酷寒,坚冰不融,金珠就似藏在水晶之中一般。各人眼望金银珠宝,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时洞中寂静无声。突然之间,欢呼之声大作。宝树、陶百岁等都扑到冰上,不知说什么好。
忽然田青文惊呼:“有人!”指着壁内。火光照耀下果见有两个黑影,站在靠壁之处。
众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万想不到洞内竟会有人,难道洞穴另有入口之处?各人手执兵刃,不由自主地相互靠在一起。隔了好一会,见两个黑影竟一动也不动。宝树喝道:“是谁?”里面两人并不回答。
众人见二人始终不动,惊疑更甚。宝树朗声道:“是哪一位前辈高人,请出来相见。”他喝声为洞穴四壁反激,射将回来,只震得各人耳中嗡嗡的甚不好受。但那两人既不回答,亦不出来。
宝树举起火把,走近几步,看清楚两个黑影是在一层坚冰之外,这层冰就如一堵水晶墙般,将洞穴隔为前后两间。宝树大着胆子,逼近冰墙,见那两人情状怪异,始终不动,显是给点中了穴道。这时他哪里还有忌惮,叫道:“大家随我来。”大踏步绕过冰墙,他右手提起单刀,左手举火把往两人脸上照去,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原来那二人早死去多时,面目狰狞,脸上筋肉抽搐,异常可怖。
郑三娘与田青文见是死人,都尖声惊呼。各人走近尸身,见那二人右手各执匕首,插在对方身上,一中前胸,一中小腹,乃相互杀死。
阮士中看清楚一尸的面貌,突然拜伏在地,哭道:“恩师,原来你老人家在这里。”众人听他这般说,都是一惊,齐问:“怎么?”“这二人是谁?”“是你师父?”“怎么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