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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记[旧版]》第五回 人小胆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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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茅十八为软鞭绕身,眼见无幸,陡然间白粉飞扬,史松单刀脱手,双手去揉擦眼睛,正诧异间,只见韦小宝拾起单刀,一刀插入了他的肚中,随即转身又躲在树后。史松摇摇晃晃,转了几转,一交摔倒。他手下几名军官大惊,叫道:“史侍卫,史侍卫!”吴大鹏左掌一招“铁树开花”,掌力吐处,一名军官身子飞出数丈,口中鲜血狂喷,余下五人眼见不敌,再也无心恋战,转身便奔,连坐骑也不要了。吴大鹏本就无意与官府相敌,也不追赶,回身说道:“茅兄当真了得,黑龙鞭今日命丧你手!”他眼见史松肚腹中刀而死,想来自然是茅十八所杀。

  茅十八道:“惭愧!这是韦小兄弟所杀。”吴王二人大为诧异,齐声道:“是这小孩所杀?”他二人适才忙于对付敌人,没见到韦小宝撒石灰。地下都是死尸鲜血,伤者身上滚得满身是泥,虽有石灰粉末撤在地下,他二人也没留意。茅十八左手抓住黑龙鞭的鞭梢,“嘿”的一声,拔将出来,带出了无数碎肉,半边衣服都染得红了。

  原来这黑龙鞭极是霸道,鞭梢击中敌人身体,倒刺入肉,一拉之下,便将敌人身上肌肉扯下一大片来。茅十八极是硬朗,口中哼也不哼,左手提起软鞭,呼的一声响,抽在史松头上。史松肚腹中刀,一时未死,给这一鞭击正在天灵盖上,这才立时毙命。茅十八叫道:“韦兄弟,你好功夫啊!”

  韦小宝从树后转出,不知如何答话才好。吴王二人将信将疑,只是向他周身打量。吴大鹏道:“小兄弟,你使什么招式杀了此人?”韦小宝道:“我便是这么一刀,也不是什么招式。”茅十八笑道:“吴老爷子,王兄,承你二位拔刀相助,救了兄弟性命。咱们还打不打?”吴大鹏笑道:“救命之话,休得提起。王兄,我看这场架是不必打了?”王潭道:“不打了!我和茅兄原无什么深仇大怨,大家交上了朋友,岂不是好?”吴大鹏道:“既是如此,茅兄,咱们就此别过,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要知吴大鹏是河北大豪,家财富厚,这次迫于江湖道义,相助茅十八而与官府为敌,实已惹了顷家之祸,先前没将五名军官赶尽杀绝,心下好生后悔,决意要追去杀之灭口。茅十八道:“两位高义,茅十八不敢忘记。”吴大鹏一拱手,转身便行,但见他双掌连扬,拍拍之声不绝,在每一个躺在地下的军官身上补一掌,不论那军官本来是死是活,再中了他的摩云掌力,死者筋折骨裂,活着的也即气绝。

  茅十八低声喝采:“好掌力!”韦小宝从未牵过马,心存畏怯,从马匹身后慢慢走近。茅十八喝道:“向着马头走过去。你这样过去,马儿非飞腿踢你不可。”韦小宝绕到马前,伸手拉缰绳,那马匹倒是甚为驯良,跟着他便走。茅十八撕衣襟,裹住了右臂的伤口,左手在马鞍上一按,身子腾空而起,上了马背,说道:“你回家去吧!”

  韦小宝道:“你到那里去?”茅十八道:“你问来干什么?”韦小宝道:“咱们既是朋友,我自然要问问。”茅十八脸一沉,骂道:“你奶奶的,谁是你朋友?”韦小宝退了一步,小脸儿胀得通红,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险些哭了出来,不明白他为什么好端端突然大发脾气。茅十八道:“刚才你为什么用石灰撒在那史松的眼里?”声音严厉,神态更是十分凶恶。

  韦小宝十分害怕,退了一步,颤声道:“我……我见他要杀你。”茅十八道:“石灰那里来的?”韦小宝道:“我……我买的。”茅十八道:“买石灰来干什么?”韦小宝道:“你说要跟人打架,我见你身上有伤,所以……所以买了石灰粉帮你。”

  茅十八大怒,骂道:“小杂种,你奶奶的,这法子那里学来的?”韦小宝母为娼妓,不知生父是谁,最恨的就是人家骂他小杂种,不由得怒火上冲,也骂道:“你奶奶的老杂种,我×你茅家十七八代老祖宗,乌龟王八蛋,你管我从那里学来的?你这臭王八,死不透的老甲鱼……”他一面骂,一面躲到树后。

  茅十八双腿一挟,纵马过来,猿臂伸处,便将他后颈抓住。提了起来,喝道:“小鬼,你还骂不骂?”韦小宝双足乱踢,叫道:“你这贼王八,臭乌龟,家铲,绝子绝孙的猪罗……”他生于妓院之中,南腔北调的骂人言语,学了不计其数,做书人笔下,也写不尽他满口的污言秽语。

  茅十八更是恼怒,伸手拍的一声,打了他一记耳光。韦小宝放声大哭,骂得更是响了,突然之间,张口在他手背上重重咬了一口。茅十八这一痛,脱手将他摔在地下。韦小宝发足便奔,口中兀自骂声不绝。茅十八纵马自后缓缓跟来。韦小宝虽然跑得不慢,但他人小步短,那里撇得下马匹的跟踪?奔得数十丈,便已气喘力竭,回头一看,茅十八的坐骑和他相距不过丈许,心中一慌,失足跌倒,索性便在地上大滚,大哭大叫。他平日在妓院之中,街巷之间,时时和人争闹,打不过时便耍这无赖手段,对手都是大人,总不成继续追打,将他打死?一见如此,生怕被人说以大欺小,只好摇头退开。

  茅十八道:“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韦小宝哭叫:“我不起来,死在这里也不起来!”茅十八道:“好!我放马过来,踹死了你!”

  韦小宝最不受人恐吓,人家说:“我一拳打死你,我一脚踢死你”这种言语,他几乎每天都会听到一两次!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当即大声哭叫:“打死人啦,大人欺侮小孩哪!乌龟王八蛋骑了马要踏死我啦!”茅十八一提马缰,前足腾空,人立起来。韦小宝一个打滚,滚了开去。茅十八笑骂:“小鬼,你毕竟害怕。”韦小宝叫道:“我怕了你这狗贼的不是英雄好汉!”

  茅十八见他如此惫懒,倒也无法可施,笑道:“凭你也算英雄好汉?好啦,你起来,我不打你了,我走啦!”韦小宝站起身来,满脸都是眼泪鼻涕,道:“你打我不要紧,可不能骂我小杂种。”茅十八道:“你骂我的话,多了十倍,也难听十倍,大家扯直,就此算了。”

  韦小宝伸衣袖抹了抹,当即破涕为笑,道:“你打我耳光,我咬了你一口,大家扯直,就此算了。你到那里去?”茅十八道:“我上北京去。”韦小宝奇道:“上北京?人家要捉你,怎么自己送上门去?”茅十八道:“我老是听人说,那鳌拜是满洲第一勇士,他妈的,还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勇士。我可不服气,要上北京去跟他比划比划。”

  韦小宝听说他要去跟满洲第一勇士比武,这样的热闹不可不看,说道:“茅大哥,我求你一件事,成不成?这件事不大易办,只怕你不敢答应。”茅十八最恨人说他胆小,登时气往上冲,骂道:“你奶奶的,小……”他本想骂“小杂种”,总算及时收口,道:“什么敢不敢的?你说出来,我一定答应。”心想自己的性命是他所救,天大的难事,也得帮他。

  韦小宝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你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茅十八道:“自然不反悔。”韦小宝道:“好!请你带我上北京去。”茅十八奇道:“你也要上北京?去干什么?”韦小宝道:“我要看你跟那个鳌拜比武。”

  茅十八连连摇头,道:“从扬州到北京,路隔千里,官府又在悬赏捉我,一路之上,甚是凶险,我怎能带你?”韦小宝道:“我早知你答应了的事定要反悔。你带着我,官府容易捉你,你自然不敢了。”茅十八大怒,道:“我有什么不敢?”韦小宝道:“那么你就带我去。”茅十八道:“带着你累赘得紧。你又没跟你妈说过,她岂不挂念?”韦小宝道:“我常常几天不回家,妈从来也不挂念。”茅十八一提马缰,纵马便行,说道:“你这小鬼头花样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