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门十四侠》四六
正寻思间,倚剑已取来被褥狐裘,并用包裹做了一个枕头。芳霞见二人对她甚好,尤其狄武居然关心体贴,又看出先前不快是假,越觉出于意外,想起自己一念情痴,不惜拼死相从,受了许多气苦艰危,居然也把情人感动,想起前事,心中一酸,几乎流下泪来。四人见她眼花乱转,泪波欲流,同问何故。芳霞推说:“身陷贼党,实非本心,虽然受尽艰危,弃邪归正,但是势孤力薄,来日大难,万一各位师长不为引进,仍是凶多吉少。身世飘零,故此伤心。”
狄武听出语带双关,想起芳霞身世处境委实可怜,当着人不便显露,暗中把头连点,劝她放心。芳霞看出狄武不致负她,也就破涕为笑,拭了眼泪,同去观中。
香火原是附近山民,孤身一人,名叫伍忠,因受虎伤残废,被裴琮救来庙中,相随多年,甚是忠心,一听二人乃恩人门下,格外亲近,早备好酒食相待。芳霞见有鸡肉,问知不忌晕酒,便想日后可以行猎。吃完晚饭,天早人夜,芳霞为向情人讨好,言行格外做得庄静,宛然是个大家闺秀,与狄武神钟岗初见豪放神情迥不相同。狄武见她温柔娴静,楚楚可怜,由不得也暗中赞许,增加情爱。芳霞因是初至,恐主人万一误会,老早辞去。呼、夏二童均觉她一个弱女子,居然舍死奋斗,历经艰危,脱身盗窟,弃邪归正,委实难得,又知崖洞夜寒,孤身寂寞,离观又远,万一仇敌寻到,遇了害还不知道,先留她多坐一会,临睡再走。
芳霞见二童看重,相待颇厚,虽然不舍就走,终想初来,身是女子,不应深夜流连,仍然婉谢起身。二童也不再强留,为防万一,特地带了两道灵符,四人一同送去,扬手一片青霞,先将峡口封闭。敌人如来,不特寻不到入口,全峡上空均有仙法封禁,外观只是一座童山绝壑,往下强冲立被困住。到了洞中,又取一符交与芳霞,连峡口禁制用法一齐传授,笑说:“此符足可防身,并能仗以隐形飞遁,只飞时有青光闪动,非到落地不能隐形,是个缺点。前年师长出山,见我弟兄年小,赐以防身,从来无事发生,尚未用过。今借姊姊暂用,由初用时起,一年之内均具威力灵效。有此一符,偶然出山,只不走远,遇敌即逃,也无害了。”
芳霞拜谢不迭。狄武对芳霞心情已非昔比,本恐她远居峡口,孤身遇险,诸多可虑,及见有符防身,方始放心。
芳霞见他喜形于色,连向呼、夏二童称谢,分明认为是他的人,芳心大慰,暗想情人已然垂爱,只将云鸾感动,便可美满,四人别去以后,想了一夜,也未睡熟。天明前刚刚人梦,忽听榻前有人低唤“芳姊”,睁眼一看,正是狄武。山中日暖夜寒,和衣而卧,连忙坐起,意欲洗漱梳洗,盥具均在外间,笑唤了一声“武弟”,正往外走,吃狄武拉住纤手问道:“姊姊不忙走,我有话说。昨晚你睡好么?”
芳霞不愿逆他,只得停步,反手将狄武的手紧握了一下,低声笑道:“武弟,你复原了么?本想醒来往看,不料前半夜不能安睡,起来这晚,你倒先来了。”
狄武笑问:“姊姊没有睡好,有什心思么?”
说时,芳霞已将手挣脱。狄武见她那手又白又嫩,比起云鸾还要丰妍,握上去柔若无骨,又见睡态惺松,秀发如云,星眼微杨,玉腮红润,不由越看越爱,二次伸手想拉。芳霞离榻抢向洞口,朝外探头看了看赶回,狄武也正追出。芳霞拉他去往榻上坐下,自己坐在一旁。狄武又要起立,芳霞笑拦道:“好弟弟,你不要这样,听我一说,就明白了。”
狄武原是昨夜睡后,想起她拼死委身,救命恩重,其势不能负心,昨日又发现她的许多好处,心生怜爱,决计二女同娶,又想到云鸾情深善妒,必须芳霞甘居小星才有商量,这还是命由她救,否则仍无希望,想来和她商计。起身时,倚剑告以昨夜因理行囊睡晚,呼龙暗中将他引往别室,盘诘芳霞与狄武的详情。倚剑知道孤身女子日常相聚,男女双方俱是多情,易启外人猜疑,又见二童侠肠诚恳,反正瞒不住,索性具实奉告。二童闻言,反觉芳霞可怜,令告狄武:“患难夫妻,亲密无妨,但在成婚以前,双方必须守礼自重,否则师长神目如电,决无宽容。”
并说:“这类事,昔年师长同门俱都有过,彼时尚未入门,不知详情,方才想起裴师伯行时口气,似早料到今日之事,如其厌恶,定必预示,行前并未留话,反说狄武根骨甚好,只惜尘缘难断,不能深造,他家只此独子,其势也不能令其入山不归,否则岂不是个衣钵传人等语。”
倚剑闻言,宽心大放,知二童忙于练剑,须做早课,近午始有闲暇,意欲令其留意,和芳霞情好无妨,不可荡检 闲。狄武情根已固,虽无邪念,闻言想起前事,立和倚剑说明,独自赶来,一见芳霞尚睡,便在榻前仔细领略了一阵,才将她轻轻唤醒,正想要稍微亲热。芳霞却因处境艰危,诸须自重,以免误犯清规,累人害己,恐狄武少年情热,爱火一燃不可遏制,一面将他止住,低声笑道:
“好弟弟,我知你现在已被我痴心感动,对我怜爱,我何尝不是爱你?但是各位师长怯令尊严,你同门弟兄中虽然也有夫妻成对的,只管平日言笑无忌,不拘形迹,一犯清规,便不丝毫宽容。闻说你有一女同门,便因犯了重条,为飞剑所诛,你师叔至今不收女徒,便由于此。我们初来,师长未归,又都情深爱重,休说作出不端之事,便照你方才那样,老早赶来和我亲热,被人看见,向师长告发,就是乱子。只望你我心心相印,好在心里。将来遇见鸾妹,我为爱你,情愿自居卑贱,做你侧室。她素娇惯性傲,我一味服低,决不叫你为难如何?”
狄武见她样样顺心合意,心花怒放,怜爱已极,知道外面无人,倚剑未来,爱极之下,顾不得先说来意,冷不防纵将过去一把抱住,亲热起来。芳霞不知狄武心有把握,惟恐被人撞破,急得花容失色,连挣几次未挣脱,又见狄武搂紧自己,一面亲热,直喊“姊姊”,分明爱极情热,恐其不能自制,急得跳脚,低声说道:“好弟弟怎不听话?我是你的人,日子长呢,快些放手,被二位师弟看见,如何得了!”
狄武连喊:“好姊姊不怕!等我爱一个够,再和你说,包你没事。”
芳霞年纪较长,又在贼中,时与群邪为伍,深知男女性情,少年色胆如天,先是不信,后见狄武抱持越紧,亲之不已,又挣不脱,只得把心一横,回手相抱,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你如此爱我,就为你死,也是心甘。如能自制情欲,想作长久夫妻,便请放手,否则初来便是这样,日久定无好果。我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由你爱罢。”
狄武见她说时满脸喜容,目中却有泪光,好似又喜欢又伤心,老大不忍,朝玉颊上狠狠亲了两亲,松手同至榻上,并坐笑道:“你放心。我亲仇家难俱还未了,恩师尚未见面,飞剑未成,如何敢犯清规,上负父母恩师之望,身为罪人。不过昨夜想起,蒙你痴情深恩,几番解救,以前过于冷淡,问心有愧,到此以后,又见你处处关情,言动庄重,一点不像庙中初见那等放纵情景,可见你实是天生佳丽,本系美质,只为陷身贼巢,染了一点恶习,一旦弃邪归正,立时判若两人。虽然本来人好,实在还是对我情深,怎不教人心生感激?今早见你睡在床上,面容时悲时喜,料是对我痴心,形于梦寐,人又那么美丽,由不得心中爱极,情不自禁,至于外人撞见一层,更可无虑,所以和你亲热。莫非我幼读诗书,当真连个利害轻重都不知道么?当师长未回前,自免不了背人和你亲热,恩师回山,我就不这样了。”
随把倚剑所闻一一告知。芳霞见狄武那样爱她,越发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