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湖侠隐》一二
§第十二回 古洞喜同栖玉软香温情曷限 梨花春带雨生离死别恨难穷
王谨正在张皇四顾,一见赵霖被青鸾强抱了去,知道山女心痴情热,决无恶意。又见赵霖昏迷不醒,心中愁急,不暇再照预计,忙喝:“且慢!”
立时飞身纵上鸾背,伸手想将赵霖拉起。青鸾已往斜刺里冲去,上空烟网也快布满,只剩两三丈空隙。巧姑见人救走,妖人邪法未收,不禁激怒,喝道:“秋端公,你受我姊姊蛊惑,想和我为难么?我已得山主允许,与情郎见上一面,到时赴会,他已过火,不背山规,谁还怕你不成?”
话未说完,将手一按鹤头,那形似蝙蝠的灵鹤张口喷出一股紫色烟光,立将彩烟黑气冲荡开去。巧姑随即骑鹤断后,侧飞而起。耳听妖巫怒吼连声,人却不见追来。王谨在鸾背上回顾,见妖巫仍坐原处未动,只由手上飞出一道梭形黄光,眼看追上,吃巧姑回手一扬,一团茶杯大的寒光朝下打去。两下里迎个正着,寒光忽然爆炸,银雨横飞,将黄光炸成粉碎,同时消灭。耳听下面厉声咒骂。巧姑也未回顾,飞到青鸾脚下,一把将赵霖抱过,搂在怀中。始而玉容失色,满面悲惶,双泪交流,脸偎脸刚哭喊得一声:“情哥哥,怎不听话?”
忽然面现喜色,抱紧赵霖,不住亲热,口中疾喊:“王三弟不要多疑,我拼百死,才蒙山主答应与他见上一面。如今死活都在一处,只要他醒来对我说两句好话,为他粉身碎骨也甘心了。”
王谨见她如此痴情,大为感动。坐下青骛更知人意,紧傍灵鹤飞行,相去咫尺。王谨脱口答道:“大嫂多情,我大哥对你已早心许,不是不爱,只因向道心诚,恐你情热大甚,有误仙业。如能夫妻同修,我想他定必心愿,放心好了。”
巧姑好似喜出望外,答道:“你叫我大嫂,我真喜欢。他真的愿意要我么?可惜晚了。今夜如得父亲怜爱,和今日对我一样,格外恩宽,赵郎果如你所说,自然谢天谢地;否则,就你说这几句话,只要是真,我死一百回,也心满意足了。”
说时,工谨见二鸟似往山外飞走,飞行迅速,已离玉龙山境。俯视山口竹楼平台,公孙师徒仍在对坐饮茶,和来时所见一样,方想起那茶叶奇怪。耳听群鸟欢啸,声如潮涌,随见无数奇形怪状的大小猛禽灵鸟纷纷飞起,青驾灵鹤同声长啸相应,鸟群也飞迎上来,连同三人二鸟,一齐往下面山凹中飞去,晃眼到地。
巧姑首抱赵霖纵下,王谨连忙飞过一看,面色渐复原状,似将回醒,心中略放。当地乃是一座极大的山寨,寨前聚着不少山女,见了人来,纷纷迎上。巧姑把手一挥,群鸟立时四下分散,觅地栖息。只一鸾一鹤,盘空不下,似在 望。巧姑仍抱赵霖,匆匆随两山女同去洞内,将人放在上铺兽皮的大石榻上。忙要水来,亲口含了,嘴对嘴哺向赵霖口内。又把身旁丹药取了两粒,紧抱赵霖,用口哺入。赵霖先中瘴毒,因含仙茶,毒已渐解,人早回醒,只是暂时不能言动,心中明白。见山女那等真诚热烈,悲喜交集之状,又把他紧紧偎抱,水和灵丹都用樱口哺喂。人既美艳,情义又深,似此檀口相亲,鸡舌频渡,玉软香温,着体欲融,便是铁石心肠,也自心动,况又受她救命之恩。
赵霖始而还想强制情感,后见巧姑百计温存,相亲相爱,娇呼情郎,热烈之至,再也按捺不住。只是平日把话说满,又王谨在旁,不便骤然改口。暗忖:“此女真个痴情,照此情势,如不吐口爱她,必死无疑。此时不便明言,何不暗中稍微表示,使其心安快活,事后再与明言,做个名色夫妻,如能同修仙业,岂不也好?”
巧姑见情人,久未复原,虽然认得口中所含香茶来历,关心过甚,仍是惶急。又含了一粒丹药,抱住赵霖,用舌尖哺喂。赵霖只是四肢酸软,并非不能动作,不过受毒太深,药性尚未全发,复原稍迟。一见巧姑珠泪欲流,面带惶急,重又含药来哺,立时乘机将那香馥馥的嫩舌轻轻含住,吮了一吮。巧姑知他生出情爱,喜出望外,料定神志回复,就快复原。自己还有许多话说,惟恐汉人脸嫩,当着好友,不肯倾吐情悻。再一想到情人虽被感动,但是当夜亥子之交便到生死关头,并还凶多吉少。喜极之下,一回想到死时惨状,不禁伤心流泪,悲声呜咽起来。
赵霖见她愁容初敛,玉颊春生,方觉此女以前不曾细看,这时一见,果是天生丽质,美丽绝伦。忽又见她转喜为悲,哀位起来,由不得心生怜爱,方把香舌吐出,喊了一声:“妹妹!”
巧姑忽舍赵霖纵下,朝着王谨下拜道:“我知三弟是好人,愿意帮我。我拼百死,受尽磨折苦难,好容易盼到与赵郎见面,偏只剩了有限时光,就要死别生离。我有许多话要和他说,求你到那边房内待茶如何?”
随命侍女:“速取茶食,款待这位汉家老爷。”
王谨见她热情心急,毫无掩饰,又是好笑,又是可怜,便朝赵霖道:“大哥,我二人又蒙大嫂相救,大哥不可再辜负她。一切等事后从长计较,向师父请命而行,料无不可。小弟少时再来。”
随对巧姑道:“我二人今晚多半无事,大嫂请放心吧。”
巧站一心在赵霖身上,只愿王谨走开,也未听真。人一转背,便朝榻扑去,本是满腹心事想要倾吐,等将赵霖一把抱紧,回忆前情,伤心过度,一句话也未能出口,“哇”的一声,先就痛哭起来。
男女之间,情之一字,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除非始终厌恶,只要稍微动念,或是稍加怜惜,情苗立在无形之中培养起来。对方再志坚情痴,追求不舍,哪怕故作不情,立志坚拒,实则火药引子早被点燃,一旦到了时机,便似地雷爆发,不可收拾。平日压制之力越强,反应之力也越大。
赵霖对山女本就觉她玉立亭亭,艳光照人,品格又比乃姊好得多,虽无他念,心实赞许。前番偎抱,初亲玉肌,已然有些情动,认为此女面貌心性无一不佳,人又多情,无形中生出爱意,只因向道心切,故作不情。所以柳湖接信,表面坚拒,连约都不肯赴,心中却觉此女可怜可爱,只恐纠缠不舍。又恐万一心软,一个不能自制,坠入情网。惟其不能自信,才有这等矛盾心理。入山以后,连接情书,深知寨主法严,不论亲疏,巧姑处境难危,自己对她那样薄情,仍是痴心苦恋,不计利害,口中不说,心早感动。遇救之后,不知仙茶保命,只当巧姑身拼百死,舍命相救。又见那等悲惶惊喜之状,无限深情自然暴露。
巧姑再一搂抱温存,南疆八月的天气,衣甚单薄,本非忘情,况当患难相依之际,哪里再禁得起玉体相偎,百般亲爱,当时觉着柔肌凉滑,温香盈抱,神情又是那么哀艳缠绵,如何能把握得住。起初还想稍微示意,免其失望伤心便罢。及至香舌频渡,二次上床,衷怀未吐,情泪珠流,知她满腹愁肠,无穷幽怨,完全寄诸一痛,由不得由怜生爱,由爱加怜,早把修道心肠忘了一个干净。恰好人渐复原,四肢已能转动,忍不住将身一侧,回手抱定,低唤:“好妹妹,莫伤心,我实爱你。”
也相亲相爱,着意温存起来。
巧姑本来哭得伤心,一见情人对她怜爱,立时纵体入怀,紧紧偎抱,任凭亲热抚摸,一言不发。半晌方始含悲带喜,哽咽说道:“我得有今日,死也瞑目,只是生来苦命,好容易盼得哥哥回心转意,偏遇大难当前,好景不长,眼看今晚便是凶多吉少。我又知你英雄好汉,虽然怜我痴情,决不肯对山主屈服,怎不教人伤心呀!”
话未说完,已然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