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四友》一二八
§三十四、冷雨秋宵惊来巨寇
公亮、虎女不料来势这等神速,纵得又高又远,落地无声,几乎被它吓了一跳。同时看出那黑影双目金光四射,飞将起来宛如流星过渡,认出那是异兽红 ,好生惊奇。公亮知道红 既然去而复转,去路又在村后险僻之处,分明敌人业已大举来犯,奉命来此相助。有此猛恶无比的异兽,比添十个能手还要得用,单那神力便非人所能敌,心方一宽。
虎女忙说:“红 打手势,要我们朝野儿来路驰回,也许有事发生。野儿业已遇敌,因其贪功好胜,未发信号。此人生具异禀,力大身轻,人也极好,只是性暴心直。老贼婆萧五姑恨毒我们,恩师所赐皮衣本为对付她的毒药暗器,今夜忽命红 送来,必是女贼婆领头来犯,想要行刺。大哥也得了信,知道女贼徒党众多,本领又高,恐其漏网,想先下手除去,故意放她进来,等其会合,方始下手,一网打尽。表面令我夫妻搜敌,实则故意支开,事前也不明言,以防女贼机警,我们先有成见,被其看破。依我猜想,贼党还是前面来的居多,也许分成前后两路。村后这面虽有贼来,决不会多,非但二虎奉命防守,等敌人刚一过崖,便即暴起扑杀,不令逃走,连红 也是为此而来。他们多半埋伏在缺口边界危崖之下,所以看他不见。野儿天真义气,看他心意虽觉上了女贼婆的当,仍以为受过她师徒的恩惠,不愿与之为敌,听说用诡计收他为徒的狗男女尚还未死,莫要孤身走来,狭路相逢,想起前情,不好意思出手,反为所制,我们快些走吧。”
二人一路飞驰,借着沿途山石林木掩蔽,一路查看过去,晃眼走出多半,相隔平台只有小半路程,方觉无什动静,野儿偏是不见。又疑他和伊萌交厚,恐其独留遇贼,寡不敌众,中途折回,前往相助。刚由树林绕出,想顺湖边一列山石往前驰去,忽然瞥见平台上面的风雨灯突然点起十来盏。那灯均是娄氏弟兄巧思特制,非但灯光明亮,不畏风雨,灯杆也是钢铁制成,十分坚固,高的好几丈,最低的也有一丈多高,垂向四外,灯光的高低大小和光色均可随意变换,本是平日全村人众夜间操演作为号灯之用。自和西山成仇对敌,极少点用。偶然夜宴,至多点上两三盏,并将灯光放低,不让外人看出,另用竹吹铜笛和另一种随身灯筒,旗花响箭,传达信号。
这时忽然点起甚多,并将当中吊杆上的三盏主灯一同高吊起好几丈,四外还有好些矮灯,照得平台顶上一片光亮,空中云连雾均被映成了红色。风势早止,天空中已有雨点下落。二人心想,此是何人所为、伊萌虽是胆大淘气,但极机警细心,决不会做出这样事来。心方惊疑,忽听前侧面有人喝骂之声,野儿也在其内,似和对方争论,料知方才所说业已应验。又听出对方口风凶恶,野儿似已为人所制,心中一动,忙即悄悄赶去。到后一看,野儿上身所着羽衣业已被人脱去,不知用什方法将其绑在树上,正在鞭打。
野儿并不害怕,也未反抗,在对方灯筒光中急口喝骂,并还劝说,要来人急速逃走,否则休想活命,语声却低。对方两男一女,一个手指野儿,咬牙切齿,恶狠狠低声咒骂,一个手持铁鞭朝野儿威吓,拷问虚实,到时刚刚打下,业已挨了一鞭。第二鞭刚刚举起,那贼正怒喝:“忘恩负义的畜生,快说实话,否则休想活命!”
野儿挨了一鞭,好似激怒,转口怒喝:“狗贼休要不知好歹,当我真个怕你,不能反抗么?”
当地偏在崖后树林之中,地最偏僻,轻易无人走过,虎女最爱惜这两小弟兄,见野儿一件最珍爱的羽衣被三贼剥去,二男贼一个正朝平台那面张望,一个毒打野儿,拷问口供,所用兵器也被那贼抢去插向地上,并把铁流星夺在手里,看意思野儿再不答应,便用铁锤下那毒手。第二鞭也抡将起来。不禁怒火上撞,冷不防扬手就是好几枝连珠飞针,照准男女三贼打去。
持鞭那贼正是野儿受愚拜师的男贼徒冉恭,方才如和伊萌同路,并不至于遇险,也是所穿羽衣在暗中发光惹出来的祸事。这男女三贼徒受一贼党指教,老早便由西山绕走百余里,由东山出口那面偷愉入山,径由村后缺口偷偷掩进。这时二虎业已赶到,因有九个贼党当先在前,分路掩来,恰巧到在三贼前面。刚刚攀援下崖,便被二虎分头截住,当时扑死了五个。
下余四贼本领颇高,虎正在拼斗,三贼恰巧赶来。为了贼师萧五姑年纪越老,性更刚愎好胜,连遭失利,心中痛恨,口气还是那么骄狂任性。这伙贼党见她倚老卖老,俱都不服,当夜便因双方互相讽刺,全被激怒,约好分头行事,以暗杀为首敌人打赌。表面同仇敌忾,实则互相嫉视,都恨不得对方丢人现世,身败名裂,自己成功得胜,扬眉吐气。男女三贼徒本领既高,人更刁狡,奉了女贼婆之命两路夹击,乱杀一阵,去分仇敌心神。
女贼婆本人自恃名头高大,同党又多,还要装腔作态,登门讨战,表示她的身份,不做偷愉摸摸举动,暗中却把徒党分成几路,用的全是诡计,这男女三贼便是其中之一,刚一上崖,便听喊杀惨嗥与虎吼之声,朝下一看,四人两虎正在相持,记恨前怨,非但没有出力相助,反而想下诡计,说上一套便宜话,假说此是神虎,十分厉害,非人力所敌,不乘此时逃走必为所杀。你们都有本领,我们甘拜下风,无法相助等话。一面看好下面形势,仗着一身轻功,二虎又被下面四贼绊住,用飞抓套索轻悄悄绕着崖顶,寻到下降之处,乘机越过。说也真巧,当地虽是一条急流汹涌的深沟,两面危崖相隔却只三丈,又是一高一低,上面草木繁茂,荆棘丛生,不是秋深木落,连个插足之处都没有。
对面危崖又极陡峭,三面森林包围,春夏间毒蛇最多,并有大片污泥,连在当地久居的村人都无一人去过。三贼原是贪功心盛,无意之中遇到巧事,崖壑又极曲折,连那么灵警的两只大虎均被瞒过。早就听说神虎奇迹,知道人虽越过,前途吉凶难定。又见全村黑沉沉,静悄悄,通不见一个人影,静得怕人,越料不是寻常。想起以前几次来人失踪之事,落地之后反倒有些胆怯。
后来商量了一阵,决计觅地隐伏,先不发难,等到乃师和同党相继赶到,发出信号,再行下手。正顺湖边树林朝平台侧面掩将过去,天气阴黑,也看不出人家房舍是在何处。行至中途,方始看出人家多在东岸。西岸一带肢陀起伏,不是山石林木便是田亩菜畦。正在加急前进,猛瞥见对面飞来一蓬白影,在暗影中发光。野儿这件羽衣男女三贼见过多次,已有一点疑心;后又看出身材高矮相仿,已快由侧面走过,女贼越看越像,随口噫了一声。
野儿始终不信仇敌会由村后掩进,只因平日公亮,虎女对他关切,心中感激,反正无事,不愿违背,便跟了来。来就觉着侧面林中有极轻微的响动,心已生疑,未容停步,又听声息,当时警觉,自恃胆勇,一紧手中尖刀棍,便纵将进去。三贼自然一见就认识他,知已降敌,先恐倒戈为敌,还不敢冒失动手,特意引往隐僻之处,见他不曾出声呼敌,喊人来攻,心方稍定,转身笑问:“野儿,你怎没有良心投降敌人?”
野儿到底人太忠厚,虽经师长同门解说,明白善恶邪正之分,终觉以前受过贼徒冉恭、仇香云夫妇的师恩,当初如非这两人早已葬身冰雪之中,就是受愚拜师,也曾有言在先,说自己已有师长,受恩深重,此时虽寻不到,将来相遇仍必重返师门,不能怪他没有信义,对方也都答应。女贼婆师徒人虽淫凶万恶,对于自己总有好处,不应倒戈相向,与之对敌。见人之后,越发触动旧情。上来心乱如麻,既觉邪正不能并立,三贼此举关系全村安危,如被得胜,东西两山土人从此堕入地狱,不得超生;但要自己下手杀他,心又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