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争奇记》二四七
花、蔡两党先前满心渴望视为后援的二僧一道走后,吕宪明、郭云璞和主台上众妖人再负愧胆怯,纷纷飞去。蔡乌龟天性凶野,本定拼命,还不怎样。花四姑只管一时被挤,略微横心,强说完了大话,暗中仍是胆寒,又见自己这面会飞剑法术的人走了一个干净,西台敌党中剑仙侠士却一个未动,依旧谈笑自如,若无其事。知道这伙强敌疾恶如仇,拿定主意寻找晦气,并不以己为对手、按照江湖上规则行事。适才听娄公明的语气,直欲一网打尽,不用说都起发难,只有一两人出手,便非其敌,方自心头打鼓,不知如何是好。忽见适从崖上飞落的白须老者由座中起立,向西台诸老说了两句,把手一举,满台银光一闪,人便不知去向。
紧跟着老少年马玄子同了丐仙吕 走至台口,面向中、东两台喝道:“花、蔡二贼作恶多端,少时恶报便到。尔等虽然多非善良,但是内中不乏自爱的人,为友而来,情有可原。可自称量平日行为如何,只要恶行无多,稍下得去,尽可见机先退,免致殃遭池鱼。我二人和诸位老友,本为诛戮一干妖孽而来,现在诸妖邪多去黄山等死,我们现便前往诛戮。休看道术之士已去,就有留的,无故也不会出手,下余诸后辈,尔等仍非其敌。花、蔡二贼今日孽满伏诛无疑,行止速决,切勿自误,到时悔无及矣。”
蔡乌龟闻言气往上冲,方自厉声怒喝:“尔等不必说口!只凭真实本领同决胜负,死而无怨,无须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今日到场的俱是有骨气的英勇汉子,不似你们这些会障眼法儿的和尚道士,可以用大话吓得退的!”
话未说完,西台诸老已随了马、吕二人,各驾遁光,相继破空飞去。
花、蔡两党一看老辈中只留下司空晓星、祝三立等三四人,精通飞剑法术的人似已俱去。邢党这面除却先上台的祖存周、黑摩勒、江明、童兴、蒲青、蒲红等十余人和丐仙吕暄门下十多个丐徒外,连同邢飞鼠所约诸人,另外三个戴着人皮鬼脸的,一共还不到七十人,年纪轻的占十之八九。自己这面男女老少合在一起,佃工佣人在外,不下四五百人之多,大半俱是各省有名人物、水旱两路英雄。
先见对方上台的人皆是能手,被他唬住。这时一点人数,想不到多寡如此相差,只要敌人如约算数,不出别的岔子,没有飞剑法术出场,多一半可以占得上风,不禁精神为之大振,俱想对方就算个个高强,自己这面也非弱者,凭你多大本领,好汉打不过人多,好便罢,不好立与混战,至少恶气也能出上几口。花四姑虽然始终心神未定,见此情势也颇宽怀,以为不论胜败,乱子不在小处,但这样拼法,还有个来回注,事要不行,暂时还可脱身远遁,至不济,命和田产总可保住,也不致把多少年的威名扫地。
蔡乌龟根基远在两广,借地行凶,更无挂虑,心中暗喜,想先着人登场一试,如若再败,立即一拥齐上。忽见西台上飞落三人,正是后来那三个戴人皮鬼脸的。一个背插长剑,两个各插一支铁拐,均未取在手内,由台上飘然纵落,宛如风叶坠地,点尘不起,更无半点声息,到了台下,便往谷口一面从容步去,看神气似欲离此他往。众人党对方正在用人之际,这三人本领甚高,又非剑仙一流人物,怎会离去?一转念间,三蒙面人已到谷口,忽然同时立定,才知对方是防自己这面有人逃走,故遣三人把住要口,先断自己出路。胜败尚还未见分毫,便欲一网打尽,使出这等行径,分明藐视欺人大甚,由不得起了公愤,纷纷喧嚣喝骂,方自不忿。
那初和浙帮对面随了邢飞鼠一同上场的金线阿泉,依然飞起纵落,直奔中央,到了主台正面,朝台前跌坐观战的几个怪叫花,也跑下问答了几句,众人正在哗噪,要三蒙面人登台见一高下,也未听清。只见左右两老丐各自点头,取了一块五寸来长寸许宽、油光乌滑的木块交与阿泉。金线阿泉由二老丐手中将牌接过,两手各持一面,高高举起,绕开台前众奇丐环坐之处,走向中台侧面,轻轻一跃便到台上。花四姑主席在中台的里面,台前众异丐来时,虽料知必有来历,一则当日事情闹得太大,许多强敌环伺在前,加以好些警兆俱触昔年心病;又见众异丐到后,主客两面俱不参与,自向台前跌地而坐,意似旁观,无所偏袒。
中间妖僧放出飞剑,中坐一丐忽然出手,才知有点不妙,但也只似看出妖僧放飞剑暗算敌人,认为不公,将空中飞剑定住,末了飞剑仍就放回,并未十分为难。和敌党诸老似有交情,却未过去。当时虽然吃惊,觉出众异丐厉害,后即重又静观,未见言动。跟着夏云翔等昆仑派三人出场,受了讥辱遁走,情势越发可虑。直到吕、郭二人勉强出场,两僧一道飞降,没有相助,却将敌我两方精通飞剑法术之人引走。波澜起伏,虑患忧危,心乱如麻。台高人矮,非到台口下视,看不见众异丐坐处,始终无暇及此,渐渐放开。
为人最怕心虚,花四姑虽是久经大敌的能手,一样也犯此病。当和邢飞鼠初对面时,一见阿泉貌相极熟,心头便似着了一棒,追忆前事,时刻都在心寒。这时又见阿泉突自西台纵落,直往正面奔来,心又一跳,晴忖:台上道术之士已走,莫非此人要独自纵上台来寻己拼命,适见此人武功实是家传,凭自己本领虽似能敌,但是这类孤臣孽子最是可怕。况且隐匿名迹已二十多年,以前用尽心力搜寻这些孤儿踪迹,俱无下落。这多年来不知如何卧薪尝胆,誓图报仇,此时突在敌党之中出现,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必还另有杀手,实实大意不得。因此一来,连话都未顾及发。
正在寻思,暗中戒备,等候敌人纵上台来,相机应付。不料敌人到了台前忽然停住,似和人在问答,众喧哗声,一句也听不出。方想起台前还有几个异人不曾随众飞走,照适才制止凶僧飞剑行径,就不一定公然出手明助仇敌,到了紧要关头,也必偏袒对方无疑。刚一发慌,阿泉已纵上台来,刚喝得一声:“贼婆娘!”
底下话未出口,花四姑已一眼瞥见阿泉手上所持黑牌,不禁心寒胆裂,“嗳呀”一声喊道:“罢了!”
双脚一垫劲,由座上倒纵出去,到了台后,急慌慌拨头转身,再一跃便往中台后面纵落,往花家大门中如飞窜去,身法绝快,晃眼无踪。
金线阿泉也未追赶,仍如无事人一般,转向台口,将两面黑牌朝外三面一照,喊道:“老贼婆已自回避,请祖爷和诸老前人升座!”
说时,东西两台的人,只是花于出身的,十九知道此牌来历,早已纷纷拜伏在地;闻言一齐飞身纵落,从中台奔来。台下跌坐的诸异丐也相机从容起立,各帮花子二次重又拜倒牌前。左右两老丐将手一摆,声色不动,返身向里。为首三人也未见怎身手动弹,各自平地直身拔起,齐落台口,缓步走向主位。西台上的丐仙吕暄门下断臂丐等七八人,早争先抢了地上麻袋,相继纵上,将麻袋向座前地上,各分层次铺好。
花四姑一逃,同台还有四五十个有本领的外约同党,见状大惊。有的知道厉害,已自起立避开。虽不知这两面黑牌来历,多是久在江湖的人物,料知必有非常之变,因都是成名人物,不肯张皇,正在惊顾观望。西台上来的神乞车卫早抢向前去,戟指众人,厉声喝道:“老贼婆犯了规戒,作恶无数。现将归隐在天都峰多年的王、叶二位老祖师仙驾和门下诸老前人连同客仙诸真人一齐惊动,到此清理门户,整顿家规。听我车卫好言相劝,即速避开,再不识相,真要应马老前辈的话,一齐送死了!”
众人闻言,便不知底的,也想起平日所闻丐帮传说和诸前辈异人姓名。这已隐迹失踪将近百年、实年已逾三百岁的两位丐帮中异人老前辈,竟会同时到来。花四姑那大本领的人,见了黑牌便似老鼠遇见饥猫,亡魂胆落,狼狈逃走。再见东台上的蔡乌龟和广帮中一干恶丐,自从西台诸剑仙异人一走,个个气壮;蔡乌龟正在台口耀武扬威,准备口出恶言发威叫阵,不知怎的也变了相,虽不似花四姑那等狼狈,也是神情沮丧。只见回身向同党低声说了几句,众声仍在嚣乱,也未听出是什么言语,当时便有人举手作别,带着惨容,轻悄悄溜下台去,余人也都惊讶失色,齐向中台观望,嚣声顿止。蔡乌龟匆匆说完便往中台走来,情知大势已去。头一个这神乞车卫先不好惹,看他对这伙老花子如此恭敬,其来历辈分不说,本领已可想见。闻言一个也未回答,故作不解,径自走开。
上首一个面容清秀、三络长须的矮瘦老丐举手笑道:“车贤侄何必如此,诸位为友而来,原不相干。不过此是本帮家事,不得不请暂让。老朽与叶神翁已有一甲子不在此尘世走动了,今日相见,也算有缘。并且适才马道友行时曾有安排,谷口现有天山诸侠在彼,此时出去,双方难免争执。不如姑且少留旁观,等老朽等处分完了家务再走不迟。”
说罢,随唤:“车贤侄,东台现有人走,恐到谷口又起争杀,速代传语,告知谷口诸位道友,不必拦阻,外客去留听便,本家不肖儿孙,自有老朽师徒等处置,不会逃走。”
车卫恭应:“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