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争奇记》八四
§第九回 破金钹凶僧授首 伏白刃巨盗轻生
伊商老远望见,大吃一惊,飞步追来。还未赶到,迎着一个逃回的盗党,递过一件暗器,说:“敌人崖上还有埋伏,只用暗器伤人,也看不见藏处,众人便为此物所伤。”
伊商接过一看,乃是一寸二三分长、纸煤粗细的一根钢钉,上面刻有一个篆书“风”字,识得来历,这一惊更非同小可。事已至此,不能不硬一硬头皮。回顾岗前,还有许多同党也正要赶来。知道敌人对手没有几个,上前无异白送。
刚把手一摇,口喝暗令,止住众同党,待要独自上前叫阵,忽听一声长啸,由对面崖腰上飞落一个蒙面人,手持一技佛手拐,落在伊商面前,喝道:“想你兄长老南极在日是个侠盗,人虽骄横,真正大罪恶尚少。他以一念之差,用人不当,惹下祸根,弟兄子侄全家六十余口全被仇人杀害,只剩你一人彼时年幼,在外从师学艺,幸免于难。江湖上人因忿那仇敌行事太惨,多半都愿助你复此大仇。
谁知你前半截虽然苦心孤诣,哭请你师父下山,广约能人,报了兄仇,后来日渐骄横,多行不义,终于立足不住,几乎身败名裂。这几年听人说你改了姓名隐居此地,以为痛改前非,不料暗中仍是党羽四出,无所不为,如今又助贪官走狗杀害善良之士。本意要将尔等一齐杀戮,为世除害,因有一老友念你伊氏满门只你一人存世,看在你兄老南极身上,给你留条活路,略斩几个盗党示做,使你知难而退,只将赵连城几个走狗交出,便可宽容。你仍执迷不悟,妄想以多为胜,白白送却多人性命。听我良言,即速缩头回去,一任我等处置那几个走狗,晚来另有人向你说话,自知分晓,否则一个也休想活命!”
伊商人甚阴鸷,一任敌人数说,站在那里并不还言,只顾端详来人言动神情,总想查看是个什么来路,闻言冷笑一声,答道:“朋友差了,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要我不管闲事不难,终须有个交代。你们都是妇人女子一般,见了人连面都不敢露。素昧平生,就凭几句话便要伊某甘拜下风,我便三岁顽童也无此容易。看你们行径,未必敢通姓名。我向来单打独斗,你偏说我倚仗人多,真是笑话!杀死姓虞的是我朋友所为,不过适逢其会,遇在一起罢了。我本心原是要留老谭的暗镖,既然有人代他出头,再好不过。你们连大带小来了十来个,我也还有几位好友,不妨随我去到前面草场上,一对一见个胜负高下,你看如何?”
蒙面人冷笑道:“无知狗党!起初妄想派出多人劫杀客货,如今尝着天门钉的厉害,知道此镖难劫,又妄想把庙中两个不要脸的凶僧恶道请出以求侥幸一时,岂非作梦!怎么交手均可,你先走吧。”
伊商也不再还言,道声“沾光”,径自当头往来路草场上纵去。纵时施展平生本领,暗运真力,足有十来丈高远,自以为这等好的轻功,世上真没几个,谁知敌人轻功比他还要略胜一筹,他这里脚才沾地,也没听得身后有什么声息,那持佛手拐的蒙面人已在身前立定,点手招呼,微笑道:“请”。心方踌躇,倏地又是一朵红云自空飞坠,落在二人中间,朝蒙面人哈哈大笑道:“适才有人给我看了一支天门钉,才知十二年前的老相识也来此随喜,为此出来领教。阁下头戴面具,又有那么高的身法,想必就是此钉主人了?”
蒙面人见那来的是个和尚,生得身材高大,面赤如火,突睛高颧,狮鼻阔口,却生着一部雪白的胡须,身上披着一件大红袈裟,说起话来声如洪钟,甚是威猛,知是盗党中最厉害的人物,本领比伊商还较高出一筹,闻言冷笑答道:“大同和尚,你看差了。用天门钉的主人此时正在维护善良,不使受鼠辈侵害,再说也用不着他出场。我这面具原是前日朋友所赠,是今日到场的,差不多每人都有一个,我不过从众,戴着好玩,看看你们眼力如何,并非借以遮掩本来面目。闻说你平日向来自负,活在世上将近百年,交遍天下,哪一派的英杰都曾会过,怎连我这枝佛手拐都不认得呢?”
那和尚法名大同,年已九旬开外,乃滇西数一数二的凶僧,平日最擅采补之术,内外功均臻绝顶。近年所作淫恶大重,青城、峨眉诸正派到处搜除,在川、康间存身不得,逃到汪南。伊商是他后辈师侄,在仙霞岭无心巧遇,接往寨中供养。先听伊、赵二人要劫杀几个官商镖师,以为些须小事,凭着伊商诸人决可手到成功,本没想着参与。嗣因赵连城无心中谈起在闽、浙道上被泥中人戏耍,好似有心为难,出了闽境却未再遇等情,忽然心动,暗忖此事决非偶然,料定对方难保不有能手暗中相助,口里不说,推说观战,随到破庙,准备万一不济,好助伊商一臂之力。先听人报,在前面埋伏的四名盗党被人杀死,尸首为惊马驮回,便猜自己如不出去,今日胜负难知,便和伊商生死之交恶道芙蓉山主岳重一同赶出,正值攻劫客货的群盗纷纷伤亡,明明眼亮,早看出崖上有人发晴器,跟着又有受伤逃归来的盗党将钉献上。
凶僧认得那钉乃西川大侠彭谦之物,不但百发百中,擅专破贼人的气功,端的厉害已极。自己当年也曾吃过它的苦头,几乎废命。此人终年夜宿山行,踪迹莫定,除非他要寻你,你如寻他,休想见得到一面。自从受了他一钉之苦,多年来竟未再遇。怀仇多年,不料突然在此发现他的暗器。此钉长才寸二,一头光平,一头微突,些微有一点尖,内中藏有机簧,可以突出半寸,发时伸缩随意,别人不会用,他也决不传人。有了此钉,人必在此。想起前仇,又惊又愤,忙告恶道岳重:“你看场上几个蒙面人,连那两个小孩,本领都有来历,我们这边未必能敌。你往场中相机接应,并去引那仇人出来,免得他居高临下,乱发此钉伤人。”
说时,崖上忽有一蒙面人飞落,与伊商同去场中,待要动手。
凶僧料是仇人彭谦,估量伊商未必能是来人对手,忙即纵身飞去。及听敌人一挖苦,再一注视敌人所用兵刃,乃是一技二尺三四寸长、酒杯粗细、弯曲曲的铁拐,拐头上铸就一个大中二指微伸的铁手。这才想起,这佛手拐乃内家最厉害的兵器,近三十年能用此拐出名的只有两人,俱是隐居天山的川东五老的门下。一个姓萧的已然出了家,此外还有一人,随着五老在新疆隐居,姓康名成,也久未听说起,想必是他无疑。这几个蒙面人都是一色打扮,如均此类人物,今日伊商等人恐怕要糟,这头一阵务要给他一个厉害,不然相形之下大难堪了。念头一转,狞笑道:“照此说来,你是康成了,我还当是彭谦呢。你们藏头盖脸,这使佛手拐的又不止你一个,你不报名,谁认得那许多!老僧长了些年纪,与你无怨无仇,又和你师父五老有一面之交,不犯与后生小辈为难,快叫彭谦出场纳命。”
康成戟指喝道:“好不要脸的老秃驴!当年我师父往北天山访师叔狄梁公,见你和他门下为争雪芝苦斗,见你年老,居然会点手脚,不知你的来历底细,以为出家人远涉天山不容易,强劝狄、文二位师兄将自己采到手内的雪芝分你一本,事后见了狄师叔,得知你许多恶迹,如非有人劝阻,当时便用飞剑将你这秃驴追上诛戮,今日还敢得了便宜卖乖!赢得我这枝佛手拐,彭道友自会出来拿你。少说废话,你把你那双环十三钹施展出来吧!”
凶僧闻言,一撩僧袍,由腰间取下一件软兵刃,顺手一抖绷簧,“铮铮”两声,立即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