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⑦》第二五六回 佛火灭余氛咫尺违颜空孺慕 丹砂消累劫宫墙在望感师恩(2)
英琼道:“妖尸自为佛火神光所困,几次行诈暗算,未得如愿。后被佛火神光束紧,不动还稍好些,微一挣扎,苦孽更甚。她又偏不安分,结局便成了这个样子,连眉眼都不能闪动一下。固然她就放老实些,也是一样形神俱灭,到时佛火神光往上一合,形神齐化乌有,但痛苦终要减去好些,还可多延半日。她这一妄想冲逃,不久便受降魔真火反应,侵入体内,与她元神相合,内火外火,里煎外燃。她本是妖魂炼成形体,已和生人无异,因是邪法高强,神气坚凝,所受罪孽也是最烈,常人还可求死,她连求死都所不能。此时休说她自己,连行法的人看她可怜,或是放她,或想早点弄死,免其多受苦孽,皆办不到。
这也是她造孽太多,平日专一炼人生魂作恶,应得的报应。闹得最恨她的人,都不忍见此惨状,几次求爹爹早点发动神光将她化去,以免看了心恻。适才爹爹传音相示,说是多费不少心力,才得勉允所求,提前了半日。你看妖尸对敌时,施展玄功变化,形体分合隐现,无不由心。一为伏魔神光所制,通体便似实质。此时元神真气已被旃檀佛火熔化将尽,以她多年苦功所炼,无异生人的形体,不特知觉俱在,且较常人受苦,感觉更敏,其苦甚千百死。乍看不觉得,还以为她凶呢,试再仔细一看,就知道了。”
众人听英琼一说,早看出妖尸虽然相貌惨厉,凶晴怒突,手舞足蹈,似要扑人之状,但和泥人一样,就这么一个姿态,休说手足,果连眉眼都未见分毫动转。身外薄薄笼着一层祥辉,也分辨不出那是伏魔神光,还是旃檀佛火。易静、癞姑俱都内行,知道妖尸好似一具薄纸胎壳,包着满满的沸油,内里已完全熔化,只要点燃,立时爆发消灭。再一计算时日,果是第七天上。因为一路说笑巡行,无人在意,知众弟子功力精进,不久便可长年辟谷,故也不觉饥渴。方在欣慰,忽听一声佛号,李宁睁开双目,手掐诀印,往外一弹,只见指甲上似有一丝极细微的火星弹出。妖尸身上忽有一片青霞,自内透映,身外祥辉立往上合,其疾如电,只闪得一闪,众人倒有一半不曾看清,便即隐去。再看妖尸,已无踪影。先前连李宁带妖尸笼在一起的光霞,也全不见。众人齐向李宁参拜,敬赞佛法神妙,不可思议。
李宁道:“依我本心,并不愿使其受如此残酷之刑。无如妖尸淫凶太甚,恶孽如山,偏要多那苦吃,我实无力为其减免。今日琼儿见她受苦不过,又贪图与我聚这半日,屡次苦求。那降魔神光、旃檀佛火威力之大,真个不可思议。为徇琼儿之求,再三谨慎,仍几乎引起反克。虽然近年功力稍为长进,不致有什闪失,到底不可大意呢。且喜你们得此仙府,更有主人遗赐的天书、奇珍,福缘不小,望你们好自修为,同证仙业。所应留意的事,前已说过,我也就要走了。”
英琼把小嘴一努道:“爹爹就是这样,女儿为想和爹爹聚谈这半日,说了许多好话,才把妖尸提前消灭,哪知走得更快。早知如此不上算,谁耐烦代妖尸求情呢?”
李宁笑道:“痴儿,怎的还是当年稚气?你平日疾恶太甚,与易贤侄女均为峨眉女弟子中煞气最重之人,平日又最痛恨妖尸,居然肯代求情,固然一半由于孺慕,起因终由于此。即此一念恻隐,你已阴受其福,我也少却好些顾虑。此必是你近来道基日固,加以至性感格。你我父女,均是世外之人,虽然别久会稀,将来均可望成就,何必在此半日依恋?在先我也未尝不愿为你稍留。但我想,恩师限我第八日辰初回山,而大旃檀佛火化炼妖尸,决用不着七个昼夜,便你不求,再有两个时辰也至终局。也许恩师别有差遣,或有甚事,尚须在外多耽延半日。事完之后,我一按神光,默运心灵,果然有人在途中,并还是奉了你朱伯父与乙师伯之命而来。此事灵云、紫玲二贤侄女也在其内,事情由天残、地缺与双凤山两小引起,头绪甚多,内有两部伏魔禅经,关系紧要,必已早在恩师算中,我便想留此,也办不到。”
众人方想请问来者何人,是否还要进洞相见?忽见中宫戊土起了警兆,继听神雕鸣声遥传。英琼本因神雕未随众人一路,五洞皆闭,又经易静照圣姑总图分别施为,恐被隔禁前洞,正想询问,忽听连声鸣啸,未作人言,必有急事。先疑易静来时,传授通行之法,神雕不能领会,误犯禁制,细听又觉不像。方欲出视,袁星已跪禀道:“禀告师祖,洞外有客求见呢。”
言还未了,易静突然失惊道:“此是何人,竟能直入中洞?怎又将门闭上,不再深入?待我去看。”
李宁笑道:“无须,此是寻我的人。他因身有异宝,法力也高,五遁禁制虽不如易贤侄女新得仙传,但也不弱。此人行事最是缜密,虽然飞行极快,为防妖邪跟踪,又须走过大咎山妖巢附近,仗着是自己人,不待通款,便仗法宝防身,启门而入。为防你们多心,怪他卖弄,好在入门即可无妨,所以不再前进。钢羽虽是异类,自经洗髓伐毛之后,功力大进,灵慧非常。适才在静琼谷,因杨道友坐下古神鸠路过,此鸠得道数千年,威力灵异,只太猛烈,专寻妖邪晦气,二鸟和你们人一样,原极交好,相约远出淘气,便乘琼儿在此侍立,你们巡行各洞之便,私出赴约。归途不料易贤侄女事完,把五遁一齐发动,它如在内,当可通过,有此一门之隔,如何得进?恰巧来人赶到,仓猝之间,也找不到门户。双方本来见过,各知来历,人鸟相商,一个是熟地方,指明门户所在,一个便行法,连它一齐带进。此事起自古神鸠,你们乐得不加闻问。并非取巧推倭,实在是你们前路方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在杨道友不是外人,又是两生师执,法力也高,足能胜任,索性由他独任其难也好。神鸠由于为主忠心,你们三人无须怪它,也不可加奖语,以免他人效尤。我也该走了,无须延客入内。此人也不可不见,都随我往前洞去吧。”
说完,收了圣姑所赠蒲团法宝,便自起身。
众人不顾问话,以为来人必是师执尊长中有名人物。及至到前洞一看,神鸠早已停啸相待。来人是个身穿黄葛衫,身材粗矮,看去并不甚起眼的大头少年,恭恭敬敬立在中洞门内。因禁法已被易静止住,看不出有何法力,也无一人相识。少年一见李宁,先自上前礼拜起立,又朝易静等举手为礼,口称师妹。正在礼叙,癞姑忽然想起此人相貌,正是昔年眇姑所说的本门先进,不等招呼,便先笑道:“这位大概是申屠师兄吧?我们都未见过,钢羽有好眼力,还能认得。伯父说事在紧急,命我们不必延客。我想游览荒居,不妨俟诸异日,就在隔室少坐,就便领教,总可以吧?”
众人一听是本门大师兄申屠宏,好生高兴。英琼也拉着李宁的手,直说:“爹爹,女儿和师姊们都想听申屠师兄详说此来经过,爹爹只留个把时辰,容我们听完,再走如何?”
李宁微一沉默,笑道:“你真是我魔障。好在此女该有这些年灾劫,结局又是于她有益的事,早去也救不了。禅经虽然稍为可虑,但血神子早已伏诛,量尤墓中三怪又为古神鸠所伤,上部被此女得去,到手便有佛法封固。另外副册即便暂时被人窃窥,也无一能解,非用多日邪法,不能取走。依你便了。”
申屠宏已和众人分别礼见,闻言,躬身说道:“师叔见得极是,朱、乙二位师伯也如此说过。弟子不过想早完师命,并早得那龙珠罢了。李师妹至性孝思,师叔似可稍留。便弟子也久闻此间诸位师妹全都仙福至厚,虽是初见,已测一斑。极愿借此领教,并谢不告而进之愆呢。”
李宁含笑点头。随由易静陪往别室之中落座,问知来意经过。
原来申屠宏、阮征前几生已在妙一真人门下,后因误杀了两位男女散仙,犯了本门妄杀重条,逐出师门八十一年。二人连经两世离开师门,受尽辛苦凶危。仗着平日为人好,有力同道又多,被逐出时,诸葛警我同门义重,代他二人跪求了两日夜,未将法宝、飞剑全数追去。齐灵云姊妹感他们几生至谊与救命之恩,一个背了父母,把自己仅有的三粒灵丹,分了两粒,假传师命相赠;一个又去苦求神尼优昙,以佛法护二人两次转劫。前生法力俱在,加以始终心念师门,向道坚诚,誓在三生八十一年内减孽赎罪,以期重返师门,仍归正果。终为二人诚心毅力,排除万难。内中阮征处境尤极艰危,生具特性,又爱前生相貌,屡劫不肯变易,不到师父所说期限,知道求也无用,一味潜居苦修,也不转求别位师执求情。申屠宏和笑和尚前生的贺萍子性情相同,最是滑稽和易,又最机智。平日苦忆师门,到了峨眉开府,益发向往。一算时限还有两年,心想冤孽已消,或能容恕,提前重返师门,便乘乙休、韩仙子与天痴上人白犀潭斗法之便,苦求乙休说情。神驼乙休本喜扶持后进,便为他写了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