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书峡》八三
伊华心中有病,已先乘机逃走,主人反和铁牛一起随后追去。越料形势不妙,一听乃兄发话追敌,暗忖:凭我弟兄二人的本领水性,便是主人明白过来,反脸为仇,也不在心上。右手虽伤,上药之后痛已止住,身旁现有好些阴毒暗器,怕他何来?说好便罢,少时逃走,主人如其拦阻,索性杀他一个落花流水,也叫他知道芙蓉坪来人的厉害。
水云鹄凶心才起,忽听竹林旁边好似有人笑道:“我这里来贼照例有来无去,随便想逃,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心方一动,猛瞥见敌我双方形势已变。同时又听呐喊之声,为首五女已率众少年男女,分三面围攻上来。想起郁馨上来冷淡,后又几次发话点醒众人,反戈为敌,不由由爱生恨。自恃水性过人,乃兄本领更高,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杀郁馨出气,顺手再伤他两个。好在离水不远,只一两纵便到湖边,稍见不妙,入水遁走决来得及。杀机一动,立时怒喝:“无耻贱婢,如何反复无常?今日休想活命!”
口中发话,早将身旁暗器铁羽飞蝗偷偷取出,装在拐柄之上。准备定当,将身后铁手拐拿在手里。因吃了受伤的亏,只剩一只左手,便不往前迎敌,立定相待。
先觉敌人甚多,手中暗器一发就是十五根,怎样也能打伤几个。及至敌人相隔只两三丈,这才看出,对方虽是三十来个少年男女分头夹攻,但都暗中排有阵势。三人一起,作品字形赶来,手中兵器多是横在前胸,目光注定自己手上,仿佛早知自己要发暗器神情。料非易与,试一用力,右臂伤处依然奇痛难忍,才知吃亏太大,人已残废了半边,不能十分用力,好些手法均难施展。急怒交加之下,正打算先把退路看好,忽然发现左右两面敌人,离身两丈全都立定。左侧面多了两个青衣少女,貌相绝美,但是双眉黑白分列,好似孪生姊妹,方才并未见过,立在最后,似想截断湖边逃路。
正面来敌,本是郁馨为首,同了几个少女,人数最少,又都女子,快要临近,忽由斜刺里飞也似跑来两个白衣女子,都是手持长剑,容光美艳,貌如天人,脚底极快,晃眼便将前面五女追上。身后还有一个小孩,飞驰追来,正是铁牛。想起前仇,不由怒从心起,冷笑一声,扬手便将拐柄倒转,往前一指,那多年精心制造并用毒药炼成、遇见强敌才装在铁拐柄上、从不轻用的铁羽飞蝗,便和暴雨一般,照准郁馨等五少女打去。
这原是瞬息间事。郁馨等五女看出四贼破绽,本在留心戒备,忽听人报,说是家中来了几位远客,拿着青笠老人的信登门求见,十四妹龙绿萍也自生还。并说伊、水四人均是叛徒贼党,不可放其逃走,来客也随后就到。这一喜真非小可,立由五女为首,发出警急信号。这类信号向不轻用,只一发出,便是事情紧急,关系重大,无论何人均须听命,合力上前。
方才水云鸿又是那等口气,众人本已生疑。一听警号,同时又发现一事,不等五女指点,先照平日练就的阵势,空出水云鸿一面,三面合围而上,各按部位,停在离敌两丈以外。那离得近的几个,反倒退了下来,三十来人,差不多分化了六七层。正等为首五女发话,敌人暗器已先发出,日光之下,宛如一蓬光雨。郁馨等为首五女虽是家传武功,不料敌人暗器一发便是许多,忙举手中兵器想要招架,水云鹊第二三批铁羽飞蝗又相继发出。骤出意料,眼看难于应付,敌人还在发之不已。
说时迟,那时快!头发十五根毒钉刚要近身,五女手中刀剑还未打上,就这时机不容一瞬之间,忽听一声清叱,接连两道寒光,带了两条白影,突由侧面电也似急飞来,只听一片叮叮当当之声密如贯珠,同时瞥见面前人影寒光上下飞舞,急切间也分不出是人是剑,敌人三四起暴雨一般的暗器,全被来人宝剑打掉,满空飞舞,倒激回去,落在地上。紧跟着便见前面又是一条人影,飞鸟冲空,手舞铁拐,朝湖边纵去,正是水云鹄,因见所发毒药暗器被侧面飞来的两个白衣少女用剑全部打落,反激回来,敌人无一打中,自己反几乎受了误伤,不由大惊,料知凶多吉少,未批暗器刚一出手,立时飞身纵起,想要入水逃走。
水云鹄也真机警狡猾,方才目光一扫,见那两个生有鸳鸯黑白眉的少女离水最近,人也只得两个,不与身旁敌人一起,再见后来两白衣少女如此厉害,心疑还有不少能手尚未出面,这两个也必厉害,临时变计,以进为退。第一纵并不甚远,先朝左首人丛中纵去,就势用足全力,持拐一扫。这面龙、郁两家子弟虽有十多人,本领也都不弱,因一见敌人拐柄上带有极厉害的暗器,一发许多,难于防御,未免惊疑。不知水云鹊暗器只剩一发,不敢轻用,那一拐却用了八成力。对面两人用刀一架,手臂皆被震麻,越发心慌,往旁一闪。余人恐其逃走,正要合围,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忽听水边连声娇叱:“此贼暗器有毒,诸位留心他的拐柄!”
同时,便有两人飞来。
水云鹊看出来人正是生有鸳鸯眉的二女,正合心意,故意把拐柄朝外一指,大喝:“小狗男女纳命!”
众人知道厉害,忙向两旁闪避时,水云鹊声随人起,已然一跃五六丈往湖边纵去;两青衣少女恰与侧面错过。双方势子都急,二女举剑一撩未撩中,水云鹄情急逃命,接连两纵便到湖边,等到众人赶近,已往水中窜去。
二女见状,急得跳脚,正待互相埋怨,忽听一人笑道:“他逃不脱!”
紧跟着,临水一株大柳树后闪出一个瘦矮老人,扬手一掌,朝水面上劈空打去。二女在旁,见老头的手离开水面至少还有三尺,又是向前打出,相隔少说也在一丈以外,这一掌刚打上去,便听轰的一声,湖水群飞,浪花四下急射,立时击散了一个丈许方圆的大洞。
当地本是浅滩,湖水又清,水云鹄人影正似一条大的梭鱼,箭一般朝前猛窜,吃老头一掌劈空下击,恰巧打中,大量湖水一分一合之间,好似受了重伤,身子随同湖水散处往湖底一沉,带着余势,仍往前面深水中窜去。这时湖水正在涨潮,突受猛击,刚陷一个大洞,四面急浪重又合扰,势甚猛烈。湖面上当时卷起一个大漩涡。水云鹄本已受了重伤,哪禁得住这等猛烈打击,人已昏迷,痛晕过去,吃四面浪头一拥,立即卷退回来,在漩涡中滴溜溜刚转了两转,便被二女取下身边飞抓套索发将出去,一下抓住,拖了上来。
后面追来的少年男女见贼人水逃走,齐声呼喝。内有两个性急的,不等脱衣便想纵起,打算人水擒贼。老头手已发出,同时回手一挥,众人便觉一股极大的潜力涌将过来,将人挡退,几乎立足不稳,认出老头正是方才来访龙九公、坐在前门吃旱烟的葛衣老人。初次见到这样奇事,万分敬佩,正随二女向前拜见,请问姓名。老头已先说道:“你们这班娃儿,怎连善恶贤愚都分不清?今日如被贼党逃走,岂不讨厌?还不快起!”
随又转对二女笑道:“归告你父,说他这些年来隐居兵书峡暗护遗孤,足可将功赎罪,我已不再怪他。你两姊妹更是灵慧胆勇,可嘉可爱。只等芙蓉坪事完,可去岳麓后山天音峡寻我好了。你那大伯父虽是出家人,对于朱、白两家的事也不应置身事外。可传我命,令其留意。我和这里主人说上几句话,也要走了。”
那生有鸳鸯眉的二女,正是黄山望云峰隐居的少年女侠阮菡、阮莲两姊妹。因黑摩勒走后,想起先不该放走二贼,心正不安,神乞车卫忽然寻来,无意中说起黑摩勒受贼党暗算、失剑被擒之事。二女受有父母遗传,人最义气,觉着事由自己而起,当时也未明说,车卫一走,久候大姊阮兰不归,便追了下来。赶到铁花坞前,天已将明。正想来时匆忙,久闻三凶厉害,徒党又多,大白日里如何下手?又不知黑摩勒是否脱险。方在愁虑,忽然发现六个少年男女在前面山谷之中飞驰,忙掩过去。对方也正发现二女追来,心中生疑,迎上前来。见面之后,认出眉毛有异,互一交谈,才知来人正是女侠闪电儿吕不弃,同了男装好友端木琏和阿婷、江小妹江明姊弟,还有一个少女,便是卞莫邪所救、自称封十四妹的少女龙绿萍。
六人先前也是不期而遇,先是江氏姊弟奉了江母和湘江女侠柴素秋、阿婷母女及陈业诸人,随同由兵书峡往迎江氏母女的唐母唐青瑶,同往兵书峡隐居。行至九华黄山交界,遇一老人,说起黑摩勒被贼党擒去之事。江氏姊弟首先动了义愤,虽听说车卫、卞莫邪已往救援,仍不放心,禀明江母,便想追去。阿婷、陈业也要同行,被柴素秋拦住,说:“你二人本领尚还不够,不比小妹从小练武,家学渊源,前在白雁峰为了婚事与人动手,几乎吃亏,想起大仇未报、本领尚差,心中悲愤。平日所学多是基本功夫,寻常敌人虽然必胜,真遇强敌便非对手。正命江明代向萧隐君求教,一面暗往虞尧民后园去寻司空老人求教。
第三日夜里,前师好友白云老尼忽然寻来,先后不满十日,便将前师所传各种武功剑术的真诀全部贯通,功力大进,才知师父昔年专扎根基,除却一点防身本领,不肯传以变化分合之妙的深意,近来再加苦练,内外武功均到上乘境界,遇敌就是不胜,也能全身而退。何况司空老人又在暗中随时指教,家传宝剑更是斩金断铁的利器,虽非灵辰剑之比,寻常兵刃决非其敌,你们二人如何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