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英雄》四二
为防中迟命人劝阻,事前照规行事,暗中照预定集合,准备停当。一面由长老会推出几个年高有德的人往见中迟,表面庆贺,并商议将来新夫妇继承堡里之事。中迟人甚精明,事无大小,无不知闻,本来瞒不过去,无如万众一心,准备严密。那长老会又名辅政会,由士农工商各业人中推选出来的耆贤组成,平日为堡主辅佐,又是堡主耳目,为之上达民隐,事无巨细,咸与咨询。这班长老,多半年高德重,老成练达,历时两三代,知现堡主的恩泽深入人心,决拦不住,便自己也极愿意助成盛况。经过人民纷纷推人向其求说,全都喜诺,帮助隐瞒,借着议事,将中迟绊住。
中迟亲丁稀少,任龙等后辈自然更不肯泄漏,竞被瞒过。堡人早集合好,在各处等待,新夫妇游行回来前,仗着人多手快,就在两个时辰以内,各照预定安排布置,虽是锦上添花,实在出于自动。兰珠早得二婢报信,因是体面的事,再说也拦不住,只有听之。
李琦闻言,越感到人民力大,善善恶恶,全出自愿。今日之举,如由暴君以威力强迫人民供献,还未必有如此设想周到,穷工极巧。而一面是在肉山酒海,歌舞狂欢,装点升平,穷奢极欲;一面人民却在痛苦呻吟,血泪呼号。一遇机缘,危机爆发,转眼之间,身败名裂,昔日繁华,立成灰土,白耗费千万人的膏血。快意一时,徒留臭名,有什意思。哪似今日这样,只管花团锦簇,奢华豪侈,因出人民自愿,竭尽心力,意犹未足,举堡上下,一片欢声,哪有丝毫怨恨愁苦。人民富足以奉一人,虽用之如泥沙,而取之不尽,只有慷慨乐赴,踊跃争先,毫无所苦。
人民如在水火之中,便不额外生枝,已是怨声载道;再要暴敛横征,穷奢极欲,竭泽而渔,以人民垂尽之脂膏,供少数人无穷之享受,转眼灯灭油干,便不同归于尽,也为万夫所指,终至败亡。可见人力物力,不怕消耗,但要上下都有。同是一样奢侈繁华,而因果好恶之不同,何止天渊。同时又想到堡有贤君,需人为继。照着中迟和诸长老前夜口气,颇有令自己继为堡主的意思。现虽志切仙业,不喜人间富贵,但是万里投荒,又带着千百个誓死相随的忠勇健儿,无端受人恩德优遇,中迟无子,到时也不能置身事外,至少须为堡主和全堡人民出点力,稍微报答,才能问心得过。
李琦正在寻思,兰珠偷觑丈夫满脸喜容之中,微带沉吟,似有心事神气,正想询问,忽见卫壁由侧面花径上闪过。这时观礼人多,分由厅旁两条花树对立的驰道绕望后厅礼堂,有的随看新人,互相指点,全都低声笑指,喜气洋洋。独有卫璧皱紧双眉,急匆匆朝着自己看了一眼,便往林中走去,甚觉可疑。紧跟着,又见钱小翠由人丛中往前急走,乃兄钱希唐跟在身后,一闪即过。小翠更是愁眉苦脸,似有急事神气。刚过不久,卫璧忽由林中闪出,不往里去,却走回路。猛想起灵筠自从早晨为自己上妆之后,便不再见,不禁奇怪。再看李琦,目光常注在自己身上,卫璧匆匆往来,竞如未见。心想:“丈夫连日所露口风,果似心口如一。可惜灵筠那好一个人,会嫁给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子。”
忽听张婉笑呼:“筠姊怎此时才来?”
灵筠答说:“我一直都在你们后面,只中途有事,回去了一会,就赶来了。”
兰珠知是饰词。再看李琦,仍如未闻。一行已由二厅穿过,到了礼堂前面,中迟已吉服相待,音乐仪仗也早赶到。两旁宾相随引新夫妇入堂,奏乐行礼。礼毕,引往新房,房中早备有两席盛筵。因新夫妇均非世俗男女,堡规又与山外不同,这两席酒仍是九侠弟兄和朱武、程贤贞、卫壁、灵筠、任龙等每日一起的人们。新夫妇以主人自居,在众人笑劝之下,各饮了交杯酒,便以主人身份,一同饮宴。和平日一样,中迟也来加入。众中只卫璧、任龙后到。一个面有愧色;一个入门时怒容初敛,和兰珠以目示意。
兰珠方料卫璧有事,忽听红杏来报,说有两个少年男女,带了两盆花,说是姓丙,由穿云顶来此贺喜。任龙料是兰珠所说丙氏兄妹,不等说完,抢先接出,新人见仙宾来贺,忙令添杯设座,正要出迎。忽听外面任龙笑呼:“小钟师兄也赶来了。”
随见任龙陪了钟灵和丙纯、丙纨一同走进。众人纷起让座,忽闻桂花香味甚浓,心神为之一爽。跟着便见红杏、海棠各端着一个二尺方圆的白玉盆,盆中种着二尺多高的桂花树,走了进来,放在花架之上。众人见那桂花树干笔直,色如苍玉,叶小花多,花作五色,布满枝头,望去宛如五色金珠结成的华盖,异香馥郁,闻之心神皆爽,俱都赞好不置。丙纨笑道:“愚兄妹今日禀明家师,来此拜望,不料正是兰姊喜期,幸而来时带有两盆东溟岛五色灵珠仙桂,只得权充贺礼。来意不诚,你再谦谢,我更不好意思了。”
钟灵一面随众人座,接口笑道:“你兄妹嫌礼物大薄,我还是两肩荷一口呢。”
丙纨笑答:“你那来意,不比什么贺礼都强么?”
众人闻言,料知有事,敬酒之后,兰珠正要询问。丙纨原未见过灵筠,于是同座,见她果然秀外慧中,美艳如仙,容光照人。再看卫壁,相貌贫薄,一脸好猾。暗忖:“先前我代兰珠不平,此时一见,果是国色仙姿,与兰珠同是天生丽质,而风情蕴藉,温柔妩媚,似乎过之,难怪李琦颠倒。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正待可惜,听兰珠一问,想起前事,正要示意拦阻。兰珠恐灵筠多心,又因前夜畅谈心事,知她上次穿云顶之行,受迫无奈,并非本心,决不会再作越分之事,忙向丙纨暗使眼色,笑说:“室无外人,这次回来,筠姊交情更厚,小钟师兄请道其详。”
钟灵笑说:“此事与上次穿云顶取宝不同,本可明言,无缘的人去了只找苦吃。你们不知内中一位性情有多怪呢。”
丙纨不便再说。
钟灵随说来意,道:“那日妖妇和两同党不知众人功成回去,已然起身,急欲报仇取宝。那两个妖党邪法既高,又觊觎穿云顶的藏珍,由远方得信赶来,本就打算当夜前往,听妖妇一说,立时起身。所去途向,偏在东南,必须经过树王峰一带。妖妇原知峰下隐有异人,法力甚高。以前曾有两个同党冒失往探。一个落地吃了大亏,连异人影子都未见到,便把左手断去,惊退回来。一个还未落地,便被一片霞光四面困住,无法脱身,无论何方冲突,才一挨近,便觉周身如被针刺,奇痛非常,总算见机,未敢强抗,跪在下面哀声求告,受了一场虚惊,才得脱身回来。先受伤的一个妖人名叫敖朱烈,心中怀恨,又勾结了几个同党,前往窥伺报仇。
去的人不是寻找不到地方,便是峰腰下面好似有一种极大阻力隔断,无法降落。再不,便是到了下面,走到异人所居崖凹左近,忽觉奇痛,前面好似隐着极奇怪的刀山剑树,在那里不住转动,看又看不见,稍微走近,便非受伤不可。内有一个冒失的,走得稍快,不曾留意,手指前面,和同伴说话。手刚往前一伸,猛觉奇痛,忙即缩退,再者已成秃掌,手指全断,鲜血淋漓,偏又看不出一点形影。当时急怒,忙施邪法异宝,想迫敌人出斗,哪知并无用处,任多厉害的法宝飞剑,只一出手,便如石投大海,妖光一闪,化为乌有。另一人虽未受伤,因料异人隐形在前,暗设埋伏,见同党受伤,口中喝骂了两句,忽然周身奇痛,好似被千万无形刀剑四外围住,行动不得。最后还是哀声求告,把所有防身法宝一齐失去,仅以身兔,这才知道厉害。由此无人敢再招惹。后来又有两个妖党无心路过,却是无事。渐渐试出来人如由峰右绕过,不经异人所居崖凹上空,便可无害。经此一来,互相传知,视为畏途,谁也不敢由峰左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