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力之火在虚空中燃起。
苏摩和白璎都来不及反应,转瞬就看到海皇之首没入了火中。而如珍宝般守卫着纯煌的蛟龙、居然没有丝毫阻拦,就这样在半空中静默地注视,巨大的双目犹如明月皎洁。
那一瞬间,他们看见银白色的火中飞散出无数幻象――
一片一片、仿佛是破碎的梦和记忆,从这颗死去几千年的头颅中散逸,然后在火光中消散湮灭,直至无痕。
一切只是一瞬,然而苏摩和白璎都是灵力超人,幻象消失的再快、也一一收入眼底。
那个瞬间、两人忽然都静默下去。
那已被斩下数千年的头颅里,保存着的、是那样的记忆?
历经千年,丝毫不曾枯萎和退色,依然栩栩如生,宛如昨日――
那样蓝的海,那样蓝的天,美丽得不真实。波光在头顶荡漾,眼前是无穷无尽的五彩鱼类,结队成群的优雅游弋而过,红色的珊瑚林立,海带随着潜流起伏悠扬。
那样美的记忆……和她少女时期想象中的海国、一模一样。
“苏摩…那是、那是你的故乡?”白璎叹息般地低语,问身边的傀儡师。
然而那个一出生就在奴隶市场的鲛人没有回答,仰望虚空的眼睛里,有茫然的碧色。他什么都没有看见过……他们是被奴役中出生的一代。那么多年了,他的双脚、从未踏上过故土,他的眼睛,也从未看到过故乡的碧海和蓝天。
“是吧。”终于,苏摩回答了一句,茫然地看着转瞬消失的幻象。
碧海,蓝天,银沙,鲛绡明珠,采珠的鲛人少女,吞云吐雾的蛟龙,贴着水面飞翔的海鸟,在月下歌唱的鲛人,一年一度的海市,远洋的巨舟船队,船头远眺的红衣女船长……应该也是经历海天裂变的一代,然而这个先代海皇的记忆,留下的居然都是这样美丽如画,没有丝毫的阴暗或者仇恨。
那个叫做纯煌的海皇,是和他正好相反的两个人么?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然而两人都从一闪即逝的记忆碎片里、看到了熟悉的脸――
那是白薇皇后。
那样的年轻,不过十四五岁。明朗,高爽而亮丽,如一株秀丽的白蔷薇。
帆已经扬起了,龙在天空盘旋着鼓起风。风向北吹,吹向远方的云荒大陆。大红斗篷的白衣少女站在木兰巨舟的船头,恋恋不舍地挥手,大声说着什么。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携着一柄样式奇异的剑――奇怪的是看不清脸。
“我会回来找你!”
在那个记忆碎片湮灭后,他们才从她的口型中隐约猜出了那句话。
不知多少年前,未谙世事的少女在离开碧落海时、曾对着鲛人皇子那样许诺;而之后呢?谁都知道便是乱离、便是战争,便是两个民族之间的征服与被征服――最后云荒一统,海国覆灭,白薇成为云荒历史记载中第一位皇后,和星尊帝一起并称“双圣”。
史籍记载,她死于三十四岁那年的深秋。至死,再也没能回到那片大海。
而在太初五年之后,那片海上漂浮满了尸体,也已经成为死海。
“鲛人是不信轮回的……”将头颅焚烧的一瞬,那双眼睛是一直闭着的,没有看。然而声音却悠远:“纯煌在六千年前就化成了海上的云,回归故土――可笑琅 依然顾忌他生前所有的力量,将他的头颅和龙神一起封印。”
在火光消失,一切恢复空白后,白薇皇后的眼睛睁开了,带着苦笑。
“皇后……真岚给我看过本纪的第十二章……”白璎忽然不知说什么好,“可是,可是,你很早就认识鲛人?你早年曾生活在碧落海?这些……都没有写。”
白薇皇后眼里带着淡淡的笑:“史记?不过是一面镜子罢了……镜像中是否真实,又有谁知道?只怕照镜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模样罢。”
“就像、每次回想起那时琅 的样子,我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记忆。”
星尊帝和白薇皇后,宛如乱世里陡然升起的一对星辰、璀璨夺目。
然而,那之前、没有人知道他们那般强大的力量从何而来;那之后,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尸骸归于何方。
史籍中关于这一对伟大帝后的记载甚多,然而每次他们的名字都是和重大的历史转变一起出现,其中、关于他们个人的描述,却是极少极少。
“帝与后幼时相戏,互许婚姻。帝尝谓后曰:‘若得此天下,当以阿薇为妇,共享之。’”――
《往世录・星尊帝本纪・卷一》
他们幼年相识于动荡不安的云荒大陆,肩并着肩长大,彼此形影不离。她是白族人,更是南方望海郡中三大船王世家的么女,深得宠爱,自幼随父亲来往于七海诸国,十几岁已能指挥一支庞大的船队;而他,则是他们家族请来的星象师的弟子,给白家观测天文、占卜航期已有数十年。
传说开始之前,他们本皆平凡。
她虽出身富贵、但全家族亦在战乱中如履薄冰。几个兄长或在战乱中被杀、或在出海中遇难失踪,人丁寥落。她小小年纪便懂事,开始帮着父辈分担家族事务;
他没有父母,不知身世,只跟着年老的师父漂流在云荒,以星象占卜为生,困顿潦倒。习剑术,研天象,刚毅沉默,有的往往是空负大志的寂寥眼神。
相识之初是如何,早已无人知晓。
但从八岁初识到三十四岁死去,一生中,她离开他的时间最长没有超过十天。
唯独一次、是因了她出海前往羽民国,遇到海啸,在海外漂流了半年。
那一次,从未出海过的少年星象师不顾一切地找遍了四海,最后在南方极遥远的碧落海璇玑群岛上找到了失落的少女。那一瞬他歃血为誓、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一步――那之后,他们果然谁也不曾再离开过谁,一直到死。
当时,空桑六部各自为王、相互之间征战不休,哀鸿遍野。而一直蛰伏在西方广漠的冰族趁机复出,想夺回大陆的控制权――一时间,整个大陆烽烟四起。
她几个兄长被征入伍,先后死于战乱,其中二哥更是卷入了党派之争、不但身死,更差点株连全族。亏了父亲用巨款各方打点,才渡过一劫。那之后,白家举家从叶城迁往望海郡,远离云荒的政治漩涡,也立下了“不许干政”的严厉家训。
他志在天下,不甘困于玑衡算筹之间做个星象师,也不甘入赘白家做一个商人,便要在这群雄逐鹿的云荒中拔剑而起;她也不是普通女子,游历中结识了诸多英雄豪杰、学来了一身本领,眼见云荒生灵涂炭,亦立下愿来,要尽一己之力、平息战乱,靖平故园。
在全家族的反对中,他不退半步,亦不解释。到得最后、是她逆了慈父、勾了族谱上的名字,一剑截了长发改做男子装束,毅然和他携剑出门,投身滚滚战火。
那一去,便是音信全无。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时白家已然在战火中寥落,船队早散了,父亲亡故,姊妹都嫁了,只剩了一个五哥苦苦支撑,靠典当度日。而幼妹和夫君得锦衣还乡,无疑让这个没落家族重现辉煌――虽然昔日寄居门下时,五哥对琅 多有刻薄,然而归来的帝王丝毫没有计较昔日恩怨。白家不但一路加官进爵,甚至一步登天,成了白之一族的王。
她担忧五哥的品性不足以成王,然而对于仅存的兄长又满怀眷顾。
“云荒本就是你与我一同支配,让些好处与你兄长又有何妨?”帝王却是无比的宽容,他没有族人、便极力提携白家。虽然皇后极端得宠,平分天下权柄,然而白之一族的迅速扩张,却也暗中引起了其他五部的不满。
虽不动声色,五王却各自动了心机。
白薇皇后算不上绝色美人,历经大小百战,遍身伤痕,额头亦有流矢破相,与星尊帝结发近十年,一无所出――于是五王中有暗中结党,培植私军;更有送族中美人入宫、以求分宠。一时间,刚统一平定,开始出现休养繁荣迹象的云荒上,便有奢靡安逸的甜香暗涌。
然而出乎意料,虽然为了安抚各部,美人并未被退回,但入宫后均不得宠;而帝王对于六部之间开始显露倪端的野心和斗争,也已冷眼了然于胸――统一云荒的战争里,六部中各有精英跟随于他转战云荒、创下了开国功业。然而这些王在战乱中扩张着自己的力量,拥有各自的私军,天下太平后,感到获得权柄不能满足期待,已然开始露出难耐的野心。
“削藩,撤军,势在必行。”帝王这样对他的皇后说,“但我需要一个机会。”
然而那时候,皇后出现了怀孕迹象,已然从王座悄然退回了后宫休养――战乱中,她已透支了太多的心血和经历、一直不能受孕,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要让这个孩子降生下来。
于是,对于朝野的暗流、皇后生平第一次无法顾及。
怀孕中的女子性格日益温柔慈爱,少女时的活泼明快完全转成了国母的心胸气度,顾惜一切生命,便对一只蝼蚁也不肯随意踩死――星尊帝国务繁忙,她闲来凝视着右手上的戒指,想起那只戒指象征着的力量,不由一阵敬畏。
她知道是因为继承着后土“护”之力量的缘故,才让她的性格有了如此的转变。
然而,对应着皇天“征”之力量的琅 呢?
一念及此,她心里无端端的就是一跳。那是破坏神的力量――虽足以在乱世中破除一切障碍,扫荡奸佞一统四方,可毗陵王朝建立后、那种力量又该如何收藏?那样狂热的杀戮之力,在云荒稳定后又会如何影响着丈夫的心?
那时候,待产的皇后尚不知道、星尊帝心中已然有了远征碧落海的打算。
国内弊端已现,帝王决定内战外行,要借着再次的战争、来消耗各部的力量,从而削弱各藩,将云荒的统治稳固。
那一日,她听说远方的碧落海国派来了使者、带来珍宝觐见云荒新的主人。多年来一直不曾忘记少时纯煌在海啸中的救助和璇玑岛上的愉快时光,皇后破例接见了海国的使节。席间殷勤打听昔日好友的消息,知道原来纯煌已然在成年后继承了海皇之位。
“那,以后便永为秦晋之国。”皇后喜不自禁,举杯。
然而刹那间的绞痛、让手中杯子跌碎在地。满宫慌乱。
当日,皇后在早产下了一个男婴,但因为中毒和失血而极度虚弱;
三日后,云荒毗陵王朝以意图毒杀皇后和太子之名斩杀来使,旋即对海国宣战;
各族贵戚久已垂涎海国富庶的传闻,又知道那是海上商道必经之处,得此机会个个摩拳擦掌,调集部中军队,想早日出兵海外灭了那个遍布珍珠珊瑚的国家。
星尊帝不动声色,如数准许这些掠夺者扑向碧落海,却将御前骁骑军留在帝都按兵不动。
三个月后,消息传来,说是水族得到了龙神的庇护,六部军队不敌,受到了重创。
拖了一个月,星尊帝才率领骁骑军乘船王白家所制的木兰巨舟,麾兵入海。
史籍和歌谣里,有着无数的篇章描写这一次海天之战的惨烈,传说中,碧落海都成了一片血海――然而生性优雅、爱好艺术的鲛人里没有军队,也没有尚武之风。虽然海皇和龙神为了保护领土和族人拼死战斗,却依然不是掌握了“皇天”力量的帝王的对手。
待得大病初愈的皇后支撑着回到王座上,远征回来的丈夫已经手握龙神的如意珠、将海皇的首级扔在她脚下。
皇后愕然良久,最终呕血而退。
那是白薇皇后最后一次出现在史籍的公开记载中。
“后体弱,太初四年于朝堂呕血,次年病逝。余一子姬熵。帝哀之,空其位。”――
《往世录・白薇皇后本纪・十一》
四、往世书
念力之火在虚空中燃起。
苏摩和白璎都来不及反应,转瞬就看到海皇之首没入了火中。而如珍宝般守卫着纯煌的蛟龙、居然没有丝毫阻拦,就这样在半空中静默地注视,巨大的双目犹如明月皎洁。
那一瞬间,他们看见银白色的火中飞散出无数幻象――
一片一片、仿佛是破碎的梦和记忆,从这颗死去几千年的头颅中散逸,然后在火光中消散湮灭,直至无痕。
一切只是一瞬,然而苏摩和白璎都是灵力超人,幻象消失的再快、也一一收入眼底。
那个瞬间、两人忽然都静默下去。
那已被斩下数千年的头颅里,保存着的、是那样的记忆?
历经千年,丝毫不曾枯萎和退色,依然栩栩如生,宛如昨日――
那样蓝的海,那样蓝的天,美丽得不真实。波光在头顶荡漾,眼前是无穷无尽的五彩鱼类,结队成群的优雅游弋而过;红色的珊瑚林立、其间珠光闪动;海带随着潜流起伏,仿佛舞蹈。鲛人们从海底花园中携手游过,雪白的文鳐鱼是他们的坐骑。
那样美的记忆……和她少女时期想象中的海国、一模一样。
“苏摩…那是、那是你的故乡?”白璎叹息般地低语,问身边的傀儡师。
然而那个一出生就在奴隶市场的鲛人没有回答,仰望虚空的眼睛里,有茫然的碧色。他什么都没有看见过……他们是被奴役中出生的一代。那么多年了,他的双脚、从未踏上过故土,他的眼睛,也从未看到过故乡的碧海和蓝天。
“是吧。”终于,苏摩回答了一句,茫然地看着转瞬消失的幻象。
碧海,蓝天,银沙,鲛绡明珠,采珠的鲛人少女,吞云吐雾的蛟龙,贴着水面飞翔的海鸟,在月下歌唱的鲛人,一年一度的海市,远洋的巨舟船队,船头远眺的红衣女船长……应该也是经历海天裂变的一代,然而这个先代海皇的记忆,留下的居然都是这样美丽如画,没有丝毫的阴暗或者仇恨。
那个叫做纯煌的海皇,是和他正好相反的两个人么?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然而两人都从一闪即逝的记忆碎片里、看到了熟悉的脸――
那是白薇皇后。
那样的年轻,不过十四五岁。明朗,高爽而亮丽,如一株秀丽的白蔷薇。
帆已经扬起了,龙在天空盘旋着鼓起风。风向北吹,吹向远方的云荒大陆。大红斗篷的白衣少女站在木兰巨舟的船头,恋恋不舍地挥手,大声说着什么。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携着一柄样式奇异的剑――奇怪的是看不清脸。
“我会回来找你!”
在那个记忆碎片湮灭后,他们才从她的口型中隐约猜出了那句话。
不知多少年前,未谙世事的少女在离开碧落海时、曾对着鲛人皇子那样许诺;而之后呢?谁都知道便是乱离、便是战争,便是两个民族之间的征服与被征服――最后云荒一统,海国覆灭,白薇成为云荒历史记载中第一位皇后,和星尊帝一起并称“双圣”。
史籍记载,她死于三十四岁那年的深秋。至死,再也没能回到那片大海。
而在太初五年之后,那片海上漂浮满了尸体,也已经成为死海。
“鲛人是不信轮回的……”将头颅焚烧的一瞬,那双眼睛是一直闭着的,没有看。然而声音却悠远:“纯煌在六千年前就化成了海上的云,回归故土――可笑琅 依然顾忌他生前所有的力量,将他的头颅和龙神一起封印。”
在火光消失,一切恢复空白后,白薇皇后的眼睛睁开了,带着苦笑。
“皇后……真岚给我看过本纪的第十二章……”白璎忽然不知说什么好,“可是,可是,你很早就认识鲛人?你早年曾生活在碧落海?这些……都没有写。”
白薇皇后眼里带着淡淡的笑:“史记?不过是一面镜子罢了……镜像中是否真实,又有谁知道?只怕照镜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模样罢。”
“就像、每次回想起那时琅 的样子,我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记忆。”
星尊帝和白薇皇后,宛如乱世里陡然升起的一对星辰、璀璨夺目。
然而,那之前、没有人知道他们那般强大的力量从何而来;那之后,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尸骸归于何方。
史籍中关于这一对伟大帝后的记载甚多,然而每次他们的名字都是和重大的历史转变一起出现,其中、关于他们个人的描述,却是极少极少。
“帝与后幼时相戏,互许婚姻。帝尝谓后曰:‘若得此天下,当以阿薇为妇,共享之。’”――
《往世书・星尊帝本纪・卷一》
他们幼年相识于动荡不安的云荒大陆,肩并着肩长大,彼此形影不离。她是白族人,更是南方望海郡中三大船王世家的么女,深得宠爱,自幼随父亲来往于七海诸国,十几岁已能指挥一支庞大的船队;而他,则是他们家族请来的星象师的弟子,给白家观测天文、占卜航期已有数十年。
传说开始之前,他们本皆平凡。
她虽出身富贵、但全家族亦在战乱中如履薄冰。几个兄长或在战乱中被杀、或在出海中遇难失踪,人丁寥落。她小小年纪便懂事,开始帮着父辈分担家族事务;
他没有父母,不知身世,只跟着年老的师父漂流在云荒,以星象占卜为生,困顿潦倒。习剑术,研天象,刚毅沉默,有的往往是空负大志的寂寥眼神。
相识之初是如何,早已无人知晓。
但从八岁初识到三十四岁死去,一生中,她只离开过他两次。
一次,是毗陵王朝建立后在宫中待产,而星尊帝远征;另一次,则是在少女时,她出海前往羽民国,遇到海啸,在海外漂流了一年多。
那一次是他们一生中最长久的离别。她生死未卜,从未出海过的少年星象师不顾一切地找遍了四海,最后在南方极遥远的碧落海璇玑群岛上找到了失落的少女。他歃血为誓、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一步――那之后,他们果然谁也不曾再离开过谁,一直到死。
当时,空桑六部各自为王、相互之间征战不休,哀鸿遍野。而一直蛰伏在西方广漠的冰族趁机复出,想夺回大陆的控制权――一时间,整个大陆烽烟四起。
她几个兄长被征入伍,先后死于战乱,其中二哥更是卷入了党派之争、不但身死,更差点株连全族。亏了父亲用巨款各方打点,才渡过一劫。那之后,白家举家从叶城迁往望海郡,远离云荒的政治漩涡,也立下了“不许干政”的严厉家训。
他志在天下,不甘困于玑衡算筹之间做个星象师,也不甘入赘白家做一个商人,便要在这群雄逐鹿的云荒中拔剑而起;她也不是普通女子,游历中结识了诸多英雄豪杰、学来了一身本领,眼见云荒生灵涂炭,亦立下愿来,要尽一己之力、平息战乱,靖平故园。
在全家族的反对中,他不退半步,亦不解释。到得最后、是她逆了慈父、一笔勾了族谱上的名字,一剑截了长发改做男子装束,和他携剑出门,投身滚滚战火。
那一去,便是音信全无。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时白家已然在战火中寥落,船队早散了,父亲亡故,姊妹都嫁了,只剩了一个五哥苦苦支撑,靠典当度日。而幼妹和夫君得锦衣还乡,无疑让这个没落家族重现辉煌――虽然昔日寄居门下时,五哥对琅 多有刻薄,然而归来的帝王丝毫没有计较昔日恩怨。白家不但一路加官进爵,甚至一步登天,成了白之一族的王。
她担忧五哥的品性不足以成王,然而对于仅存的兄长又满怀眷顾。
“云荒本就是你与我一同支配,让些好处与你兄长又有何妨?”帝王却是无比的宽容,他没有族人、便极力提携白家。虽然皇后极端得宠,平分天下权柄,然而白之一族的迅速扩张,却也暗中引起了其他五部的不满。
虽不动声色,五王却各自动了心机。
白薇皇后算不上绝色美人,历经大小百战,遍身伤痕,额头亦有流矢破相,与星尊帝结发近十年,一无所出――于是五王中有暗中结党,培植私军;更有送族中美人入宫、以求分宠。一时间,刚统一平定,开始出现休养繁荣迹象的云荒上,便有奢靡安逸的甜香暗涌。
然而出乎意料,虽然为了安抚各部,美人并未被退回,但入宫后均不得宠;而帝王对于六部之间开始显露倪端的野心和斗争,也已冷眼了然于胸――统一云荒的战争里,六部中各有精英跟随于他转战云荒、创下了开国功业。然而这些王在战乱中扩张着自己的力量,拥有各自的私军,天下太平后,感到获得权柄不能满足期待,已然开始露出难耐的野心。
“削藩,撤军,势在必行。”帝王这样对他的皇后说,“但我需要一个机会。”
那时候,皇后出现了妊娠迹象,从王座悄然退回了后宫休养――战乱中,她已透支了太多的心血和精力、一直不能受孕,如今天下初定,她也已经年过三旬,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腹中胎儿。
于是,对于朝野的暗流、皇后生平第一次无法顾及。
怀孕中的女子性格日益温柔慈爱,少女时的活泼明快完全转成了国母和慈母的心胸气度,顾惜一切生命,便对一只蝼蚁也不肯随意踩死――星尊帝国务繁忙,来的也少了。她闲来凝视着右手上的戒指,想起那只戒指象征着的力量,不由一阵敬畏。
她知道是因为继承着后土“护”之力量的缘故,才让她的性格有了如此的转变。
然而,对应着皇天“征”之力量的琅 呢?
一念及此,她心里无端端的就是一跳。那是破坏神的力量――虽足以在乱世中破除一切障碍,扫荡奸佞一统四方,可毗陵王朝建立后、那种力量又该如何收藏?那样狂热的杀戮之力,在云荒稳定后又会如何影响着丈夫的心?
那时候,待产的皇后尚不知道、星尊帝心中已然有了远征碧落海的打算。
国内弊端已现,帝王决定内战外行,要借着再次的战争、来削弱各藩,将云荒的统治彻底稳固。对于国内的危机,掌握着“征”之力量的帝王,唯一的解决方式便是“战争”。
那一日,她听说远方的碧落海国派来了使者、带来珍宝觐见云荒新的主人。多年来一直不曾忘记少时纯煌在海啸中的救助和璇玑岛上的愉快时光,皇后破例接见了海国的使节。席间殷勤打听昔日好友的消息,知道原来纯煌已然在成年后继承了海皇之位。
“那,以后便永为秦晋之国。”皇后喜不自禁,举杯。
然而刹那间的绞痛、让手中杯子跌碎在地。满宫慌乱。
当日,皇后早产下了一个男婴,但因为中毒和失血而极度虚弱;
三日后,云荒毗陵王朝以意图毒杀皇后和太子之名斩杀来使,旋即对海国宣战;
各族贵戚久已垂涎海国富庶的传闻,又知道那是海上商道必经之处,得此机会个个摩拳擦掌,调集部中军队,想早日出兵海外灭了那个遍布珍珠珊瑚的国家。
星尊帝不动声色,如数准许这些掠夺者扑向碧落海,却将御前骁骑军留在帝都按兵不动。
三个月后,消息传来,说是水族得到了龙神的庇护,六部军队不敌,受到了重创。
拖了一个月,星尊帝才率领骁骑军、乘着船王白家所制的木兰巨舟,麾兵入海。
史籍和歌谣里,有着无数的篇章描写这一次海天之战的惨烈,传说中,碧落海都成了一片血海――然而生性优雅、爱好艺术的鲛人里没有军队,也没有尚武之风。虽然海皇和龙神为了保护领土和族人拼死战斗,却依然不是掌握了“皇天”力量的帝王的对手。
待得大病初愈的皇后支撑着回到王座上,远征回来的丈夫已经手握龙神的如意珠、将海皇的首级扔在她脚下,意气风发:“如今,你再也不用回碧落海找他。”
皇后愕然良久,最终呕血而退。
那是“白薇皇后”这个名字、最后一次出现在史籍的公开记载中。
“后体弱,太初四年于朝堂呕血,次年病逝。余一子姬熵。帝大恸,罢朝三月。”――
《往世书・白薇皇后本纪・十一》
“怎么会变成这样……”千年之后,在星尊帝亲手设下的封印里,那双眼睛忽然隐约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一刻开始我就不认得他了……他的眼睛完全黑了――那是杀人者的眼神!”
“这种眼神,在以前并肩开拓时也不是没看过,但只在逼到绝境时才会显露。但那一刻开始,皇天的力量完全操纵了他。他居然连我和孩子的安危、都已不顾惜,这个云荒、还有什么是他不可以拿来牺牲杀戮的?”
“他为什么要灭海国?要杀纯煌?
“要知道如果不是纯煌,我在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死在了怒海之中――而琅 来找我的时候,也几度遇到风暴,也是鲛人将他从巨浪中救出。如果不是他们,我们两人都不会活下去。
“而且,在我们北归云荒的时候,纯煌挽留不住,知道我们有意逐鹿云荒、便用龙牙制成破天长剑赠给琅 ,又将海国皇室最大的秘密告诉了我们――如果不是他的引导,我们根本无法在镜湖中心寻找到上古魔君神后的遗迹,用剑劈开封印、继承那样强大的力量。
“鲛人们早就知道上古力量所在,但他们无意于此、转而告知了我们。
“而我们,却最终用纯煌赠给的破天长剑将他的故国覆灭!
“我曾和纯煌说过、要回去找他――然而投身战火后,岁月倥偬身不由己,已然是渐渐淡忘。可这句十几年前的言语、琅 却记得那般牢。一生中我从未离他左右,那一次流落海国经年,原来他一直不能释怀。
“魔性会扩张人心中的黑暗面,将一切欲望推到极至:勇武变成了黩武,刚毅变成了固执,关爱就变成了独占欲……这些琅 性格中原本的亮点,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被扭曲。
“就在纯煌头颅落在我脚下的刹那,我知道、和琅 这一生的路已到尽头。破坏神的力量已经在他体内觉醒,他已经停不下手!――这个云荒上、如果我不阻止他、还有谁来阻止?
“对于云荒,我要的,是守护、是平安;而他要的却是征服、是支配!――大约,这也是皇天和后土分别选中了我们两人的原因。从十几岁时拿剑投入战火中起,我们注定走向的是两个终点。
“破坏神复苏的一瞬间,我已经不认得我的丈夫。我将孩子偷偷带出,放入水底无色城,然后开始调集自己麾下的人马、准备叛离。
“――我必须要杀了他,然后,将他的力量封印。”
“白薇皇后……”白璎定定看着虚空中那双冷光四射的眼睛,喃喃叹息――那是她的先祖么?这样的决断魄力、雷厉风行的手腕,却是这一世里温柔文静的她身上极少具有的。是千年前的血、流到她身上的时候已经淡漠了么?
“那一战中,我的兄长背叛了我,将我和我的军队出卖……苍梧一战后,我知道大势已去,便立刻遣散了麾下军队、孤身来到这里,想先放出龙神――结果……”
白薇皇后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只是一声叹息。
想起帝后两人最后惨烈的结局,白璎不敢接口,沉默下去。
“杀戮太重,惟我独尊,这样的空桑迟早会遭到报应――这个世上、从不存在‘绝对’的、没有‘制衡’的力量。只有破坏、而不懂建构,再强的王朝也会渐渐衰朽。
“六千年,从里到外糜烂出来的空桑、最终灭亡了……而我果然只能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不知道他又在何处……封印了后土,皇天的力量也会从失控到逐渐衰弱,他如今也已经不复从前强大了吧?不然,如何会看着自己一手创立的王朝灭于外族之手。”
白薇皇后长长叹息,眼睛阖了一下,忽然看着白璎:“去吧,把龙神的封印打开。”
白璎看着锁链上那双翼状的封印,诧然:“我……可以么?”
“当然可以。”白薇皇后微笑,“如果你也不可以,世上没有人再能打开它了。”
冥灵女子有些迟疑地飘过来,沿着那条巨大的垂挂着的金索走上去。金光笼罩着她虚幻的身体,白衣女子仿佛浮动在虚空的光芒四射的神 。
“把双手交错着放上去。”白薇皇后吩咐,“左右手交叠的顺序和上面的相反。”
“可是……我还没有成为魔……”白璎望着封印上那一双交错如飞翼状的印记,迟疑,但还是如皇后吩咐地将手放了上去。烙印上的那双手显然比她的手大得多,她将手放上去、恍如放入一盆金色的水中,转瞬淹没。
白璎陡然觉得有一种吸引力从手上传来,竟似要将她的灵体吸入!
她下意识的抽手,却发现手无法动弹,失声:“我没有办法打开――”
“专心!”然而那双眼睛里却放出了冷芒,厉叱,“凝聚念力在后土神戒!”
那样的话语,是直接传入白璎心底的,带着压倒一切的力量、不容反驳。
仿佛那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操纵着、白璎全身一震,忽然之间闭起了眼睛――在她重新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苏摩陡然一怔:居然是完全陌生的眼神!
那样叱咤凌厉、清醒如冰雪,一扫平日带着的几分优柔,如寒夜星芒、照彻千古。
“白薇皇后?!”
他不由自主地脱口――果然,虚空中那一双眼睛已经无影无踪!
金光也在一瞬间大盛,仿佛要将站在金索上的那个白衣人影吞噬。然而仿佛有一把雪亮的剑忽然切开了金色的幕布,裂开黑夜――金光散开处、白衣女子站在封印旁,右手手指上凝聚了一道光华,划破虚空。
那是后土神戒戴上她手指后,第一次回应出了如此夺目的光!
翻转手腕――结手印――左右裂开。这一系列动作快如疾风,当白璎以空手切入金光、裂开那个封印时,整条金索簌簌震动起来。连带着这个万年黑暗死寂的空间、都起了一阵奇异的颤抖。然而震动忽然就凝滞了,仿佛有看不见的泥潭忽然出现,胶着住了那样凌厉的力量。那些四射的金光忽然也变得凝滞和朦胧起来,如雾气一样升腾,包裹住了白璎。
没能成功么?暗夜里仰望着的苏摩脸色也是一变。
是因为白薇皇后被封印千年,力量也随之一起渐渐衰弱了么?原本、创世神和破坏神若有一方被禁锢,这个云荒便会失衡、而双方的力量都将会逐渐的衰竭。
千年之后,如今后土的力量已经无法解开那个星尊帝设下的封印?
看着金光重新将白璎淹没,来不及想,苏摩手指弹出、便是急速地沿着那条引线掠去。无论她如何、去了何方,只要那一线不断,便能找到她。
然而在他掠入金光的一刹、整个漆黑的空间忽如骤停的心脏重新跳动一样,齐齐震了一下!虚空中的苏摩感到了一种突然而至的压迫力,一惊:收缩!居然是这个空间骤然间收缩了一下!怎么会?一个封闭的、凝定的空间,忽然间有了巨大的变化?金索在转瞬变成了金色的雾气,而雾气慢慢稀薄。
与此同时,上空巨龙的双目忽然变成了赤红色,蓦然发出一声咆哮,奋力一挣!
喀喇喇――
忽然之间,这颗黑色的心脏骤然跳了一下――仿佛是天穹裂了。
一线灰白的光从头顶延展开来。先是一点,然后是慢慢延长的一线。然而不等那一线扩展开,一道金色的闪电霍然裂空而出,撞开了这黑色的铁幕,瞬忽消失。
那是――龙!是走脱了的龙神!
苏摩已经掠到了原先封印所在,然而却失去了白璎的踪影。那一刻他望着虚空中的裂缝,望着消失在其中的蛟龙,忽然便是一刹的失神。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一进入结界后变得无比宁静的心体、又忽然开始燃烧起来!
背后仿佛也有裂缝在延展,似有利爪在内撕着,霍然从他身体里挣脱出来。
他的手因为剧痛而绞紧,那条引线切割着他的手指、滴落点点血红。傀儡师咬牙忍受着体内无数次反复发作过的剧痛,将手伸向背后。痉挛着、忽地用力抓住背后衣衫,连血带肉地将整片衣服撕下!
“龙!”他眼里的碧色更加深了,隐隐有妖异的惨绿,忽地低呼一声,“该出来了!”
在背后整片血肉被撕下的瞬间,仿佛同样有什么封印被解开、一道金光从傀儡师身体里裂体而出!依稀之间竟然也是龙的形状,在半空中盘旋了一瞬、便立刻扩大到无限,轻轻一绕,密室内风云骤涌。
“去!”苏摩咬牙忍受,断喝了一声,“追你的肉身!”
那道从他体内出来的金光一个盘旋,旋即向着那一线裂开的虚空里追去――又是喀喇一声,在这道金光撞上黑暗空间的刹那,这个密闭的虚空忽然一个剧烈的颤抖,然后就如裂卵一样四分五裂!
“苏摩!”在结界破裂的瞬间,他听到白璎的声音,“出来!”
苏摩以手支撑着地,想从这个正在坍塌萎缩的空间里走出,然而背后完全是一片血肉模糊,仿佛无数利刃在身体上剖过,露出森森白骨。那样的伤势,超过他以前任何一次。他的手几次按着地面用力,然而居然使不出力来。
空气再一次因为坍塌而收缩,密度忽然变大的空气让他窒息,宛如鱼离开了水。
“苏摩!苏摩!”白璎声音从上方那一道越来越大的裂缝那端传来,焦急而惊恐。
如果再不出去、在这个结界毁灭的一瞬,里面所有东西就要随之“湮灭”吧?
就在他再度使力却无法起身的瞬间,忽然觉得一种力量从手上传来。那种力量是细微而坚定的,凝成一线、瞬间将他从地上拉起,直向那个虚空拉去。
头顶上方、依然是灰白色,而脚下已经没有了黑色的汹涌波涛。
黄泉之水在结界破裂的瞬间被巨大的力量倒吸回地底,苍梧之渊的风浪也已然停歇。从困龙台上看下去,只看到巨大的金索直垂向不见底的裂缝,那一线地裂竟似真的没有底,她动用了灵力凝视着最深处、依然看不到终点在何方。
她的视线、被阻隔在了两界的边界上。
然而她的手、却无法按住如此之多的伤口。
血从苏摩身体各个部位涌出,染红黑白两色的石台,冰冷而殷红,似是无法停止。
凭着那一线、不顾一切地将苏摩拉出深渊,白璎却是束手无策。
直到这时候她才明白偶人自己挣断引线的严重性――在这个封闭的、停止的空间内,一直受控于主人的傀儡竟然挣脱了引线!在时空都停止的空白区间内,由于偶人不愿意和苏摩一起赴黄泉地底冒险,出于自身的强烈意志、竟然自动割裂了和傀儡师的联系。
镜像和本体第一次分离开来。
然而由于结界中一切都处于绝对静止的状态,所以平衡不曾被打破,一切暂时都保持着原样,并未显露。如今封印一旦破裂,静止隔绝的结界就开始松动、慢慢重新溶入外面的六合,阿诺挣脱后的可怖后果便显露出来――对应着偶人身上引线的位置、苏摩每一处关节都仿佛被拆开,出现了一个个的血洞,不停地流出血来!
“白薇皇后,白薇皇后!”她用尽了所有方法,依然无法阻止苏摩身上可怖的流血,终于忍不住脱口呼唤,在台上往虚空里顾盼,希望能寻求到那个人的帮助。
然而在结界裂开、瞬间返回深渊之上的困龙台后,那双眼睛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用……”仿佛听到她向着虚空求援,苏摩忽然微弱地摇头。
虽然处于极度衰弱中,傀儡师身上具有的惊人灵力却依然下如往常那样地保护着鲛人脆弱的肉体:每次关节上的伤口出现时、都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催着那个血洞迅速地愈合,肌肉生长的速度几乎是肉眼可见。
然而,每次在伤口刚刚愈合的时候,伤口就会再度凭空出现!
仿佛傀儡被拔去了引线后、身上留下引线的洞,那几个血洞顽固地出现在苏摩的各处关节上,无论怎样催合伤口都不管用。
她将后土神戒放在他伤口上、想用灵力给他治伤――然而不知为何,方才那斩断金索的巨大力量、此刻居然半点也不见效果。血只是越来越多,渐渐浸润了整个石台,让黑曜石和白玉的台子拢上了淡淡的红。她居然无法动用后土的力量?
难道是……因为她没有成魔,所以后土的力量只闪现了一瞬就不再出现?
冥灵女子仓促之下直接用手去按住伤口,只想让血流缓慢一点,然而鲛人的血从冥灵虚幻的手掌之间穿过,冰冷而殷红,不停地带走傀儡师的生命。
无论灵力多强,鲛人的身体却是脆弱的。
“白薇皇后……白薇皇后!”白璎徒劳地张着手、看着血一滴滴从掌心流过,终于压不住内心的恐惧,对着虚空颤声呼喊,“快来!救救他!”
“啪!”忽然间虚空里一声脆响、一击猝然落到了她脸上,打得她一个踉跄。
“自己去救!这般没出息!”头顶那一线灰白里,无声无息浮现出了那双眼睛,冷芒四射。那一掌打将白璎从恐惧急切中打醒,讷讷:“我还未成魔,真的能继承后土的力量?可我、可我没法用出来……”
“那是你心神根本没凝聚!”白薇皇后在虚空中怒斥,眼里的神色凌厉,“所谓成魔、不过是试试你――你知道‘护’的代价是什么?隐忍、牺牲、悲悯,这些如果你都具有了,才能继承我的力量。我就是要知道你为了空桑、能牺牲到什么样的地步!”
仿佛是怒气稍缓,白薇皇后凝视着白璎,微微叹息:“你决心很大,那我就成全你――其实冥灵并非不可继承力量,只是――冥灵不能转生,一旦我将力量传给了你、在你消散后,力量也将湮灭,后土一系就将自你而绝!事关重大,所以我一定要知道自己最后一个血裔、是不是值得托付。”
白璎恍然,只觉忽然间不敢和那双眼睛对视,低下头去。
那样的压迫力啊……白之一族的先祖,空桑王朝的国母,千年后依然有着这样的气势。
“你的本心纯善,完全符合‘护’之奥义,所以我将力量传承给你,同时在‘意识’还未消散之前,我会尽可能的指点你。可是……”白薇皇后的眼睛再度冷凝,审视着抱着苏摩坐在血泊中的白璎,“你的性格太柔弱仁慈,临大事决生死之时、竟慌乱如此――千年后,我的血裔真成了娇小姐了么?拥有‘护’之力量、却救不了想救的人?!”
白璎低下头去,一句话不敢说。
那样毫不留情的怒斥、也只有在少女时代独居白塔神殿时,才听训礼女官说过吧?
“哈……只知道骂别人。千年前…你也有‘护’的力量……”垂头听训间,她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出,虚弱却冷嘲,“那时候……你、你可曾救回了你想救的人?”
一语出,虚空中那双冷芒四射的眼睛、忽然间凝定了。
“苏摩?……”白璎诧异地看到一直处于半昏迷中的傀儡师睁开了眼睛。那自幼就盲的双目中依然是混沌的碧色,然而眼里、嘴角,全是锋锐的笑意,用力从血泊中支撑起身子,看着虚空中的眼睛,断断续续地反问。
白薇皇后静静凝视着这个鲛人,眼睛黯淡下去。
“虽然有着一样的脸,可你一点也不像纯煌。”静默了半晌,忽然,半空中一物啪的一声跌落,“是不是因为这个东西的原因,所以你一点也不像纯煌?”
仿佛被扯着引线拉回,一个偶人仰面朝天地跌落,正好落在苏摩怀里。
偶人手脚上还有丝丝缕缕断了的引线,线头上滴着血。然而偶人脸上,却交织着痛苦和快意,恶毒和讥诮的神色――白璎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脱口低低啊了一声:
不是错觉……这一次,绝不是错觉!
只是从结界里转了一趟回来、阿诺居然又长高了半尺!
“不错,它是在长大。”仿佛洞察自己血裔的任何心思,白薇皇后将那只意图逃脱的偶人从虚空里扯回主人身边,眼睛里带着厌恶的神色,“龙神出世、海皇的力量也随之觉醒――本体和镜像之间一荣俱荣,所以这个东西也长大了那么多。”
“可如果继续长下去……”白璎陡然想起、自从见到这个傀儡娃娃起,它就似乎在不知不觉地慢慢长大,不由到抽一口冷气,喃喃,“它会……”
“会长到和我一样。”停顿的刹那,苏摩忽然冷笑着回答,将那个扭动挣扎的偶人抓在手里――他的手还在流着血,然而在抓住阿诺的刹那、他的气色就明显的好转了。
傀儡师拎着那只偶人,将一根一根断裂的引线重新接了回去。
每接上一根,偶人的扭动挣扎就微弱一分。当一半的引线接上时,阿诺就安静了。
然而,它的眼睛却是一直不安静的、幽绿的光在小小的眼底转动,如同萤火。
“它本来也就是被我在母胎内吃掉的孪生兄弟。”傀儡师看着不停长大的傀儡,眼底转瞬笼罩了往日一贯的阴冷和邪异,用滴血的修长手指勾起阿诺软软耷拉下来的头,冷笑,“你看……它已经懂得要挣脱我了。将来就算它反过来吃掉我,也是不稀奇的。”
“苏摩!”虽然对方是用这样玩笑的口气说话,白璎却已然觉得不祥,想一把夺过那个偶人,“扔了它吧……这种东西如果不扔掉,真的迟早会吃了你的!”
“不要管我。”苏摩只是冷笑,在她的手伸过来时、凭空轻轻一掠,“可以还我了。”
白璎一怔、低头才发现手上那只穿着引线的指环已然落回了他手里。
傀儡师将指环小心地套上阿诺的关节,然后将断裂的引线续上――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眼底的阴枭和邪异一分分的浓重起来,仿佛又回复到了往日那样的喜怒莫测――
无法想象、就在片刻前的水底结界里,他曾这样凭着一线、牵着她走过那样漫长无尽头的路。安静而温柔。
“纯煌的后裔,已经沦落至此了么?”看着偶人和傀儡师之间的关系,被苏摩方才迎头一问镇住的白薇皇后重新开口,叹息,“身上的‘恶’、已经到了濒临极限,压倒你自身意识的时候了……怎么会这样。要知道纯煌身上、是一点点的阴影都不曾有啊。”
“是么?”傀儡师接完了最后一根线,嘴角忽地弯起,“一点点都不曾有?他其实是有私心的――若不是出于私心、他怎会泄漏海国的秘密、让你和琅 继承破坏神和创造神的力量?他知道那是你的心愿――为了让一个小姑娘完成这一生原本无法达到的心愿,他擅自泄漏了族里相传的秘密,将上古早已封印的力量释放。”
“错。你不知道当时云荒大陆上的情景――他虽是海国之人,但应该也是希望云荒大陆能一统,不再延续战乱,所以才把力量借给了我们。”
半空里的眼睛平静而冷澈,反驳。
“是么?”苏摩忽地大笑起来,“我不知道我的先祖曾如此伟大……伟大到、要去悲悯云荒大陆上的空桑人!他不知道他给海国带来了什么样的命运么?”
“无论怎么揣测,心怀恶念的你、是无法了解纯煌的心的。”白薇皇后的眼睛,平静里带着悲悯,看着纵声狂笑的傀儡师,“你玷污了海皇的血脉――就算龙神出世、海皇的力量在你体内决心,你也不能再继承先代海皇的所有记忆。”
“我为什么要去记……”苏摩冷笑,慢慢支撑着站了起来,“鲛人的寿命实在太长,我连我自己的一生都已经快记不住,为何还要去记先代的事情?我只要继承那种力量――继承纯煌的力量,带着鲛人们回到碧落海去!”
白薇皇后忽然沉默――那,是这个傀儡师的愿望么?
把纯煌死后被俘虏的族人带回故乡,这就是这个海皇的愿望?为了获得这种力量,他才不惜用“裂”的方法、拆开自己的神魂,修炼邪术?
傀儡师微微动了动手指,十只样式各异的戒指灵活地闪动着。
“你说我无法揣测纯煌的心……可是,至少有一样,我是知道的。”顿了顿,仿佛是在想着如何措辞,苏摩终究在嘴角浮出一个锋锐的笑,“星尊帝杀他、也不算杀的冤枉。”
“错。你不知道当时云荒大陆上的情景――他虽是海国之人,但应该也是希望云荒大陆能一统,不再延续战乱,所以才把力量借给了我们。”
“是么?”苏摩忽地大笑起来,“我不知道我的先祖曾如此伟大……伟大到、要去悲悯云荒大陆上的空桑人!他不知道他给海国带来了什么样的命运么?”
“连我都不知道琅 会变成那样,他又怎么能预测未来的命运?当时的琅 和我、是足以背负起这样的力量的。”白薇皇后的眼睛,平静里带着悲悯,看着纵声狂笑的傀儡师,“无论怎么揣测,心怀恶念的你、是无法了解纯煌的。你玷污了海皇的血脉――就算龙神出世、你也不能再继承先代海皇的所有记忆。”
“我为什么要去记……”苏摩冷笑,慢慢支撑着站了起来,“鲛人的寿命实在太长,我连我自己的一生都已经快记不住,为何还要去记先代的事情?我只要继承那种力量――然后带着鲛人们回到碧落海去!”
白薇皇后忽然沉默――那,是这个傀儡师的愿望么?
把被俘虏的族人带回故乡,这就是这个海皇的愿望?为了获得这种力量,他才不惜用“裂”的方法、拆开自己的神魂,修炼邪术?
那一刻,虚空里的眼睛闪过了微弱的笑意,却不说话。
傀儡师微微动了动手指,十只样式各异的戒指灵活地闪动着。
“你说我无法揣测纯煌的心……可是,至少有一样,我是知道的。”顿了顿,仿佛是在想着如何措辞,苏摩终究在嘴角浮出一个锋锐的笑,“星尊帝杀他、也不算杀的冤枉。”
白薇皇后和白璎都微微一怔。
“在你丈夫把头颅扔到王座前的时候,你没注意到?几千年来,你没注意到?――那个头颅上,有着男子的脸!”苏摩只是冷笑,深碧色的眸子隐隐有杀气,“你离开碧落海的时候他还不曾变身吧?鲛人只会为一个原因而选择性别――以星尊帝那样的性格,灭了海国后,如何能留着他?”
白璎恍然,却随之泛起一种说不出的悲哀来。
那样的话说出后,白薇皇后却没有立刻回答什么。
虚空中的眼睛忽然阖上了,仿佛是回忆着什么、仿佛又是掩盖着眼里的种种情绪。
不知是不是灵力合一后的影响,白璎虽然不知道皇后的表情,却感到凭空有种种激烈的悲怒如急流般涌上来,呼啸着,几乎将她内心充满。她忽然身子微微发抖,连忙用双臂撑住冰冷的石台,咬牙忍受着内心撕裂般的激流。
“等我回来找你!”依稀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镜像幻影。
那个声音是对着一个鲛人少年说的。碧海蓝天,风往北吹,木兰舟发。那个少年涉水而来,遥遥送别,龙在他的头顶盘旋,远远看上去宛如天神一般――然而,那种凌驾一切的美、的确是没有性别的。
是什么让他改变……
风吹起他深兰色的长发,鲛人少年眼睛里有千言万语、却只字未吐。即将获得力量、准备回去完成梦想的红衣少女雀跃而欢喜,恨不得立刻返回故乡。只在船头对着他说了那样一句话――而那个红衣的女船长一去二十年,再也没有回到碧落海。
不是没有感激,不是没有思念,只是,一切还抵不过少年时的梦。
她有着那样强势的性格、决绝而刚烈,从小起心里就藏着一般女人少有的霸图,千秋家国梦。那些年来不停的驰骋,腥风血雨见惯了,早已渐渐淹没了那片蓝天碧海――她的一生、一直在血战中不断前行,那些跟不上她的朋友和部属、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或者离去。而身侧一直和她并肩前行的、只有那个后来成为她丈夫的男子。
二十年后,她已然君临天下。帝都中、王座上,皇后偶然回想当初少女时的过往,也只依稀记得一个极亲切、极温柔,却也渐渐模糊的影子罢了。
都忘了么?……战火滚滚的云荒大陆之外,那片碧海之上,那个鲛人少年曾竭尽全力完成她的所有愿望,只希望她能快乐。甚至在她和那个人返回云荒的时候,都不曾阻拦半句。因为他知道、天生爱好搏击风浪的女船长,是无法留在这片平静的故土上。
“等我回来找你!”那时候、她那样快乐而轻松地在船头对他喊,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离去――殊不知、那是一个万难兑现的诺言――而他却真的在等待。
一直到、遥远的北方传来云荒一统,毗陵王朝建立的消息。
一直到、听闻那个开创新天下的皇后,封号为白薇皇后。
当头颅落在她脚下的时候,她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那样凌驾于一切种族的美,任何人看过一眼后都不会忘记。然而,她只震惊于丈夫的不告而战、震惊于丈夫脾气陡然间的暴戾和阴暗,惊骇于破坏神本性的复苏――却没有仔细去看那一颗被斩下的头颅、其实已经分化出了性别。
甚至到她失去了形体,失去了自由,在那样漫长的岁月中,依然不曾知道。
纷杂而巨大的记忆忽然之间全部涌上了冥灵女子的心头,白璎忽然间有了某种时空错乱的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只是、那种悲痛和愧疚却是真真切切的,深沉而茫然,一分分在巨大的记忆激流中沉淀下来,逼得她几乎窒息。
“纯煌……”白璎忽然间低低脱口唤了一声,痛彻心腑――然而那两字似乎不是她发出、而是内心无数的强大幻象压迫出来。是另一个人心里汹涌着、却极力控制的巨大念力,迫得她不得不吐出这两个字。
“纯煌。”片刻的静默,仿佛不再勉强压抑自己的情绪,那双眼睛蓦地睁开了。
有两行隔了千年的泪水,忽地从那双虚无的眼睛里滑落。
在白薇皇后开口的瞬间、白璎内心的压迫力陡然减轻,仿佛那些激烈的情绪忽然找到了出口,随着泪水奔涌而去。
她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黑衣的傀儡师,抱着那个邪异的偶人,静静看着虚空中流泪的双眼。一模一样的脸,仿佛似鲛人也有再世轮回之身――
只是那眼睛、那气息,却是截然相反的。
“我和琅 对不起纯煌,而空桑对不起海国……”那样决断的皇后,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痛苦的颤抖,注视着苏摩,仿佛看着千年前的故人,“我们造下的罪啊。所以六千年后,鲛人才会沦落至此……所以,你才会变成这样。可怜的孩子。”
苏摩神色不动:“我要变什么样子,是我自己的事。”
“如今,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尽管告诉我。”白薇皇后眼里充满了悲悯,开口,“让鲛人返回故土,这个不用我答应、白璎也会尽力――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海皇?”
“什么也不用。”苏摩冷然回答,“我并不是纯煌。皇后。”
他抬头,无神的眼睛望向头顶那一线裂开的渊上――那里,灰白色已经开始流动、稀薄,渐渐如云开雾散,标志着这个存在了千年的封印终归即将消失。从变淡的结界上空,依稀可以看到巨大的金色影子瞬忽掠过,腾空上下。
“龙神已经释放,后土的力量也再现于世――这一次空海之盟,算是完成了一半。”傀儡师携着偶人站起,意欲离去,“将南方的六合封印取回的事情,我们复国军定然也会做到――请转告真岚太子稍等,我已令左权使炎汐前往鬼神渊,应不出三月便有回音。”
“好。”对方语气忽转,白璎有点会意不过来,只讷讷地应。
“封印已开,走吧。”傀儡师不再多言,足尖一点、便已从困龙台掠起。
看着那一袭黑衣瞬忽变成一个小点,白璎怔怔地站在台上,有些茫然。似乎总是这样……这个人说话做事、充满着矛盾的突变,从来不让人知道他到底下一步会如何。
“走吧。”白薇皇后的眼睛一直在虚空里凝视着自己的血裔,轻轻提醒。
“哦,是。”白璎蓦地明白过来,连忙点头。
然而不等她跟随着掠上深渊,一阵风过、却是苏摩重新掠了下来。
“怎么?”她一惊,问。
“外面有沧流的征天军团――龙正在和他们搏斗,”傀儡师的脸色苍白却透出杀气。
白璎更惊:“那你下来干吗?我和你一起上去!”
苏摩沉默了一刹,只道:“外面此刻尚未日落,你还出来不得――多在渊下待一会,我和龙去打发那个巫抵足足有余。”话音未落,那一袭黑衣再度掠起,消失在空中。
石台上陷入了沉寂,白璎有些失神地看着天空。
而那个皇后的眼睛再度阖起了,仿佛因为多年的封印而显得衰弱。
冥灵女子呆在深渊下的石台上,坐在浓重的阴影里、仰头看着那一线天空中不时交剪而过的电光和风雷,听到了隐约的轰鸣和爆裂――想来,是新出世的龙神一上来就碰到了巫抵率领的变天部,从而引发激战。
苏摩和龙,是不是巫抵和比翼鸟的对手呢?
然而无法在日光下行走的她只能躲在暗影里着急,等待着时间慢慢流逝。
半空中有零星的血如雨一般飘落下来,然而落到她脸上都已冰冷,分不清是冰族的血、还是鲛人的血。不停地听到有机械爆裂坠落的声音――想来,应该是龙的力量占了上风吧?毕竟那一群只为皇天而来的沧流军队、根本不曾料到龙神会在此刻走脱,猝及不防之下被打得落花流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厮杀声渐渐微弱,她目睹着那一线天空由湛蓝变为深蓝、由金璨变成绯红,最后成为一种渐渐凝固的靛青的颜色。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了某种深沉的悲哀。
不知道是为六千年前,还是为此刻。
天已经黑了,该出去了吧?――然而,低下头的刹那,她却看到有一具尸体静静地躺在苍梧之渊的最深处――在黄泉之水终于全部回归地下的时候,这具苍白的尸体才浮出,正好躺在那一线天光映照之下。
那样的安静、那样的熟悉。那是――
“那是我的尸身……”白薇皇后显然也看到了,眼睛里有感慨,“一直浸泡在黄泉里,竟是那么多年尚未腐烂。”
那双眼睛只是在自己的躯体上停留了一刹、便飘落在白璎掌心,转瞬湮灭。
“我们出去。”她听到皇后在心里对自己说。
恍惚中身体不受自己控制,按照着另一种意愿瞬忽动作起来――她足尖在石台上一点,身形掠起。困龙台居然在她脚下轰然碎裂,化为千百碎片坠落深渊。
在她腾出苍梧之渊的刹那,她俯视着渊底那具躯体,挥手拂袖――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催着,那一道深渊居然缓缓闭合!
白璎愕然地看着那样强大的力量翻覆着天地,知道那是白薇皇后在处理着一切。
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满空纷飞的影子和闪电,风隼的轰鸣震动了天地。在变天部织成的罗网中腾挪飞扬着的、是六千年后一朝脱困的巨龙。满空闪电中,黑衣傀儡师手抚龙颈逆鳞、乘风直上,穿梭于满空电光中,衣袂翻飞。
“海皇。”看到苏摩的那一刹那,白薇皇后低声一叹,“复活了。”
腾出深渊、看到结界封闭的那一刹,白璎忽然有一种恍惚――仿佛过去几千年一直延续着的、某段梦幻般的历史、在脚底万丈深渊轰然闭合的刹那,嘎然结束。
而新的一卷历史,正在云荒上空缓缓展开,风云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