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龙手张其泰连说:“久仰。”
祝文辉也拱着手,说了两句客套话。
陆福葆抬抬手,含笑道:“张兄来的正好,来,来,快请坐下来,大家喝―盅。”
店伙不待吩咐,马上替张其泰添了一付杯筷。
祝文辉挥了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店伙计应着“是”,退了出去。
降龙手张其泰低低的道:“总座,这位是……”
陆福葆举杯含笑道:“他是我大师兄的哲嗣祝文辉,我大师兄因有事分不开身,才要祝贤侄随我来帮忙的。”
接着就把有人跟踪自己出京,以及这一路上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张其泰皱皱眉道:“三元胡同的迎春阁,它的前身是翠花班,已经开了有二三十年了。”
陆福葆道:“你知道他们的情形么?”
张其泰道:“翠花班班主叫做小翠花,从前是出名的红倌,一度从了良,后来听说遇人不淑,又出来重张艳帜,改名迎春阁,她手底下少说也有几十名姑娘,其中八花最为出色,不但能歌善舞,而且琴棋诗画,无一不能,京城里王孙公子,达官贵人,拜倒石榴裙下的,不知有多少,小翠花如今大家都称呼她翠阿姨,日进斗金,手面着实四海,如果说这案子,和迎春阁有关,这似乎不大可能。”
陆福葆道:“依你的看法如何呢?”
张其泰道:“据属下看,这厮不是发现有人跟踪,故意到迎春阁去转上一转,好藉以脱身……”
祝文辉道:“这不可能,咱们一路上,经常变换身份,他不可能发现咱们,而且在下从镖局里带来的几个趟子手,对京城里的街道都十分熟悉,在迎春阁前后,都有人暗中监视,谅他也逃不出去。”
降龙手张其泰道:“那么,除了想藉此脱身之外,这厮回到京城,就一脚赶去迎春阁,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报消息去的。”
陆福葆道:“你是说此人的主儿,就住在迎春阁?”
降龙手张其泰道:“这可不一定,自从出了这档子纰漏,饭馆、客店、小窑于、暗门头,都成了咱们搜索的目标,贼人待不住脚,像迎春阁一类上等窑子,平日出人的都是达官贵人,公门里的人,就很少会去打扰,再说,他去通报消息,也不一定是住在那里的人,也许只是里面的龟奴、小厮,和他们暗中有着勾结,有什么消息,从那里转个手,也大有可能。”
陆福葆听得不住点头道:“张兄分析的大有道理。”
祝文辉道:“听副总捕头的口气,迎春阁岂不是成了一处法外之地了?”
张其泰脸上一红,说道:“那也不然,只是这些地方,平日消遣作乐,都是些达官贵人,贝勒贝子,公门中人遇上了这些人,多少总是麻烦,再说,那里一壶茶的价钱,比普通酒楼里一席酒菜还要昂贵,也不是普通人去得起的地方,只要没发生事儿,大家就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福葆道:“但刀疤汉子既然回到京里,就一脚去了迎春阁,这件事就显然不是等闲,无论如何,咱们应该去一趟,也许能在那里问出一点名堂来。”
张其泰应了声“是”,道:“总座的意思,可要属下带人去搜么?”
陆福葆道:“不,兄弟和祝贤侄再带一名趟子手,先进去瞧瞧情形,张兄回去,挑几个武功好,而又机警的弟兄,暗带兵刃,远远守住迎春阁后门,但不可打草惊蛇,更不可露了形迹,一切听我暗号行事。”
张其泰道:“属下省得。”
陆福葆道:“你可以去了。”
张其泰站起身,抱抱拳,出门而去。
两人又吃了些酒菜,看看已有顿饭时光,降龙手张其泰可能已经到了迎春阁。
陆福葆起身道:“是时候了。”
当下就和祝文辉一起出了客店,早有随同陆福葆扮作长随的趟子手赵成,抢在前面吩咐套车。
另一名趟子手已经驾着一辆黑漆套车,在前伺候。
陆福葆、祝文辉刚跨出店门,赵成已经打起车帘,恭候两人上车。
陆福葆、祝文辉相继跨进车厢,赵成放下车帘,然后坐上前辕,朝驾车的趟子手打了个手式。驾车的长鞭一扬,两匹骏马立即洒开四蹄,拖着车子朝前奔去。
这时华灯初上!
三元胡同一带,花灯高挑,正是姑娘上妆的时候。
曲巷深院,隐隐传出了丝竹弦管,宛转珠喉,引得许多走马章台的狂蜂浪蝶,公子哥儿趋之若鹜!
三元胡同有一个清水砖墙的门楼,上面张挂着三盏白绫糊的大纱灯,灯上写着“迎春阁”
三个朱红的大字,老远就可看到。宽敞的门前,铺着平整的青石板,足可容得两辆马车,一来一去。
尽管胡同外面,行人熙攘往来,但三元胡同里面,却是十分清静,难得有一二辆马车进出。
这时候,华灯初上,正是人们最想花钱的时光。
男人,除了美酒、美色,还有什么最好的乐子?
这里就是你最好寻乐的地方,只要你有钱。不但有钱,还得大把的花,那是因为“迎春阁”,不是普通的销金窟。
到这里来的,都是满、汉最高等的人,王孙、贝子、达官富豪。
这里的东西,如果不比旁的地方贵上十倍、八倍,如何称得上高贵豪华?又如何显得出贵宾们特殊尊荣的身份?
人就是在这样自己骗自己的心里作祟下,去做冤大头的。
大城市里,冤大头多的是!
别人不敢进去的地方,你阁下施施然走了进去,就不知有多少人对你会投以羡慕的一瞥,就这么一瞥,就值回你明知花的冤枉,而心甘情愿付出比旁的地方贵上十倍的价格,而毫无吝啬。
因此,三元胡同外面,尽多游蜂浪蝶,而三元胡同里面,依然保持着肃静的高贵气息。
这时,一阵不徐不疾的得得蹄声,由远而近!
一辆崭新的乌黑光亮的马车,由大街上缓缓转弯,驰进胡同,在“迎春阁”书寓门口,停了下来。
那扮作长随的趟子手赵成立即―跃而下,打起了帘子。
陆福葆、祝文辉相继跨下车厢。
祝文辉一抬手道:“田二叔请。”
陆福葆一手捋须,含笑道:“三公子请。”
口中虽然谦虚着,人已当先跨进门去。
大门内,立刻有两个龟奴迎了上来。左边一个连连哈腰道:“这位大爷,请到里面坐。”
这两人穿一身青绸长衫,耸肩弯腰,一股小混混的模样。
陆福葆暗中留上了心,只觉这两个龟奴虽是小混混,但眉目间却透着桀傲不驯之色,分明是会家子!
扮长随的赵成已经在旁喝道:“田二老爷、徐三公子是什么身份的人?岂能随便找个空房就坐?你们快到里面去通知一声,腾出了间精致雅静的房间出来。”
左首龟奴连声应“是”,正待往里跑去。
祝文辉道:“慢点。”
那龟奴立时站定下来,躬躬身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祝文辉微微一笑道:“有赏。”
伸手就是两片金叶子,递了过去。
那龟奴接过两片金叶子,分了一片给右边的龟奴,两人同时躬身道:“多谢公子厚赏。”
趟子手叱道:“还不快去?”
左首龟奴连应着“是!”飞一般往里奔去。
不多一会,那龟奴急步走出,哈着腰,陪笑道:“田老爷、徐公子请随小的来。”
说完,就在前头引路。
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是人?这两片金叶子,立时抬高了他们的身份,使龟奴另眼相看,引着他们穿过前院,直入后院,再由后院迥廊,进入一道月洞门。
这里是座小小的花园,园中花木扶疏,许多树枝上,都挂着各种颜色的角灯,点缀的有如天上的彩星一般,幽静有致!
一条曲折长廊,每根柱子上,也挂着淡黄色的八角纱灯。
那龟奴到了圆洞门口,便行站住,陪笑道:“这是咱们寓里接待贵宾的房间,田老爷、徐公子请。”
陆福葆一摆手道:“你怎不前面带路?”
那龟奴哈哈腰道:“到这里来的都是贵宾,另有使女带路。小的形秽,不便进去了。”
说话之间,果见两名眉目姣好,年约十四五岁的青衣小鬃,并肩迎了出来,朝陆福葆、祝文辉两人躬身一礼,齐声道:“二位大爷请随小婢来。”
双双走在前面引路。
陆福葆举眼看去,这里果然和前面两进楼宇,大不相同。但见廊腰旋迥,一排精舍,画栋雕梁,长窗掩映,装饰豪奢。
每一个房间,都绣帘低垂,不但不见灯光外泄,连如珠笑语,也只是隐约可闻,端的清幽已极!
两名小鬟缓步徐行,走到一间精舍前面,立时左右分开,各举一手掀起一道紫绒门帘,然后躬身道:“二位大爷请里面坐。”
陆福葆、祝文辉跨进房去,果见房中布置精雅,四角吊着四盏湖色纱灯,灯光柔和。中间一张红木八仙桌,桌上放着几色果盘,四面放着八把湘绣锦墩的红木雕花椅,壁间还挂着名人名画。
一名青衣小鬟捧上香茗,一面问道:“不知大爷要叫哪一位姑娘?”
陆福葆摸着胡子,笑了笑道:“你们去给我通知翠老板一声,就说我田某人要替三公子在这里接风,要厨下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席。”
两名小鬟躬身一礼,转身双双退下。
祝文辉等她们走远,才低声道:“二叔咱们方才不该到里面来的,这里地方清静,但什么也看不到啊!”
陆福葆微微一笑道:“不用急,咱们不到这里面来,你能请动小翠花?”
说完,取起茗茶,侧下一些盖子,轻轻喝了口茶。
到了这种地方,铁翅雕就比初出道的祝文辉老练多了。
祝文辉点点头道:“二叔说的也是。”
过没多久,但听长廊上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但见门帘掀处,走进一个身穿翠缎滚边衣衫,百摺湘绣罗裙,头插珠花,脸上薄施脂粉的妇人进来。
只见她眼波一溜,手上扬着一方绣花帕儿,朝陆福葆一指,未言先笑,“咦”了一声,嗲声嗲气的道:“我当是哪一位田老爷?啊哟,真是稀客,今儿个是哪一阵好风,把你田老爷给吹来了?”
只要瞧她这股子风骚劲儿,这妇人不用说就是翠花老板了!
徐娘半老,当真是风韵犹存!
陆福葆大模大样的坐着,只是摸摸胡子,笑道:“难得翠老板还认识我。”
翠老板笑得花枝乱颤,娇声道:“唷,田老爷是咱们这里的老客人,我怎会忘记?”她媚眼如烟,转过脸来,瞟了祝文辉一眼,笑道:“这位公子,好俊俏的模样,田老爷还没有给我引见呢?”
陆福葆笑道:“我只顾说话,忘了给你引见,这位老弟是保定府通源银号的少东徐三公子,在保定是出了名的风流人物。”
翠老板朝祝文辉欠着身,笑道:“徐三公子赏光,这是给了咱们天大的面子。”
陆福葆含笑道:“今晚我就借你翠老板这里,替徐三公子接风,哦,翠老板,你酒席给我关照过了没有?”
翠老板扬着手中绣花帕儿,咯咯笑道:“田老爷交代的事儿,还错得了?方才特别关照厨下,拣拿手的做出来。”
接着眼波一转,笑道:“这位管家的,田老爷、徐公子,到了这里,自该由咱们这里的人饲候,你到前院去歇一会吧!”
陆福葆颔首道:“翠老板说得是,你到前院去吧!”
翠老板举起一双粉嫩的玉掌,轻轻击了两下,只见一名青衣小鬟掀帘而入。
翠老板指指赵成,吩咐道:“小娟,你领这位管家到前院去,要她们好好招待。”
那小鬟躬身领命,引着赵成往外去。
翠老板目送赵成走后,才陪着笑道:“我已叫人催姑娘上妆啦,这几个丫头稍稍红了一点,就会端架子,到这时候还不出来,田老爷、徐公子先请喝茶,我再去催她们一声!”
陆福葆笑了笑道:“翠老板,别忙,等一等不要紧,你也坐下来,咱们随便聊聊。”
翠老板已经站起的人,又坐了下来。
陆福葆一手捋须,笑道:“这几年,翠老板真是财源茂盛,我看你生意越来越发达了。”
翠老板扬着她手上绣帕,笑道:“这是靠大家捧场,还要田老爷、徐公子多照顾才好。”
陆福裤豁然笑道:“这还用说,咱们老远的从保定府来,一到京里,就上你这里来,还不够捧场?”
翠老板咯咯的笑道:“这就是老主顾客,今晚你田老爷的酒席,就算我小翠花请的好了。”
队福葆听的一怔,忖道:看来这小翠花果然手面大方的很,她是看准了想放长线,钓大鱼。一面正容道:“翠老板这算什么话,今晚是我替徐公子接风。”(本篇小说可在公开免费的网站自由转贴。如果读者是在收费会员网站看到这篇小说,说明该网站寡廉鲜耻,把免费的东西拿来骗钱。共唾之。)
翠老板道:“徐三公子第一次到咱们这里来,这席酒莱,算我略表心意,田老爷要给徐公子接风,不会改在明天?”
祝文辉道:“这个怎么好意思?”
翠老板笑道:“徐三公子在保定是大大有名的人物,今后到京里,多照顾咱们这里就行了;”
正说之间,只听走廊上传采一阵细碎的莲步,和环佩之声。
两名青衣小鬟掀起绣帘,就有一阵迷人的香风,先进了进来!接着鱼贯走进四个花枝招展的美艳人儿来!
第一个穿嫩绿绣花衣裙,鬟边插一朵珍珠镶串的梅花,蛾眉淡扫,绛唇轻点,一派淡雅装束。
第二个身穿淡黄衣裙,胸前挂一串白兰花,也是薄粉轻朱,打扮素雅,纤腰一握,生得楚楚动人。
第三个穿的是桃红衫子,月白精绣百摺裙,生成一张红馥馥的桃花脸,又娇又媚。
第四个穿一套银缎绣凤衣裙,身材娇小,瓜子脸,额前斜掠刘海,明眸皓齿,笑起来最甜。
翠老板已经站了起来,招呼道:“你们快过来见过田二老爷,徐三公子。”
四个美艳姑娘一齐福了福,轻启樱唇,莺声历历的道:
“田二老爷、徐三公子好。”
陆福葆连连还礼,一面笑道:“老板,你应该先给咱们介绍这四位姑娘的芳名才对。”
翠老板道:“这是咱们这里八花中的四块招牌……”
用手指着第一个穿绿衣姑娘做玉梅。
第二个淡黄衣杉的叫玉兰。
第三个桃红衫子的叫玉桃。
第四个娇小玲珑的叫做玉莲。
接着含笑道:“你们陪田二老爷、徐三公子身边聊聊,我还有事去。”
她久经风月,姑娘们来了,她自该识趣的走了。
四位姑娘俏生生、羞答答的走到陆福葆、祝文辉身边坐下。
陆福葆大笑道:“翠老板有事,只管请便,不用招呼咱们了。”
翠老板说了声:“那我就少陪了。”转身往外行去。
这时,已由两名身穿青布衣裤的老妈子,在中间八仙桌上,放好杯盏,接着陆续送上酒菜。
两名青衣小鬟,手捧银壶,替各人面前,斟满了酒。
陆福葆、祝文辉在四位姑娘的簇拥下相继入席。
玉梅、玉兰双双举起酒盏,同声道:“田老爷,小女子敬你一杯。”轻启樱唇,一饮而尽。
玉桃、玉莲也双双举杯,莺声燕语的道:“徐三公子,咱们姐妹敬你一杯!”同样的一口干了。
陆福葆含笑道:“老弟,咱们也该回敬姑娘们一杯。”
玉桃依着祝文辉身侧,轻声道:“公子且慢,你刚喝了一杯酒,该用点菜才是。”
说着,举筷夹起一块小栗子鸡,轻轻朝祝文辉口中送去。
祝文辉总究脸嫩,此刻两个绝色佳人,贴着身子,左右陪侍,软语温香,耳环两磨,虽是逢场作戏,一时也不禁有些腼腆。
陆福葆怕他露出马脚,一手摸须,暗以“传音入密”说道:“贤侄,你扮演的徐公子,是个花花公子,快把送到口里的东西吃了,还得搂着她们,温存温存。”一面呵呵笑道:
“老弟,你瞧二位姑娘对你多体贴。”
祝文辉已得陆福葆的暗示,一口吃了玉桃送到嘴边的栗子鸡。
双手左右搂住了玉桃,玉莲的纤腰,清朗的笑道:“田二叔这话,倒像你身旁的两位姑娘,不够对你体贴了。”
陆福葆看他一点就透,心中暗暗赞许,接着笑道;“老朽老了。”
玉梅盈盈一笑道:“年纪大的人,心肠才好呢!”
玉兰赶忙用汤匙舀了一匙鱼翅,放在口边,轻轻吹上,然后也送到陆福葆的嘴边,娇声道:“田老爷,小女子这样也够体贴了吧?”
陆福葆一口吃了,大笑道:“迎春阁真是好地方,姑娘个个都温柔体贴,不然,老朽怎会把徐三公子带到这里来?”
玉梅举盏道:“对了,方才翠阿姨特别交代过,今晚徐三公子第一次赏光,要咱们姐妹多敬公子几杯,小女子先干为敬。”说着举杯一口喝干。
祝文辉和她对于了一杯。
玉兰举杯道:“徐三公子,小女子也敬你一杯。”果然一饮而尽。
祝文辉略为犹豫,也干了一杯,笑道:“姑娘们这般敬酒,在下就非醉不可了。”
陆福葆大笑道:“今晚咱们本来不醉无归,怎么,有这二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伺候着你,你还打算到那里去?”
祝文辉突然取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连连点头道:“田二叔说得极是,温柔不住住何乡?只要你老叔有兴致,咱们就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再走。”
“唷!二位真要肯在这里住上十天半月,咱们老板不知如何高兴呢!”
门外有人娇笑着掀帘走入,那是翠老板小翠花!
陆福葆举起酒杯,大笑道:“翠老板来的正好,在下敬你一杯。”
翠老板媚笑道:“这怎么敢当?应该是贱妾敬二位的。”
说话之时,已经走近陆福葆身边,随手取起玉梅面前的酒杯,又道:“田二老爷,我敬你。”
举杯一饮而尽。
陆福葆和她对干了一杯,含笑道:“多谢翠老板了。”
翠老板已经走到祝文辉身边,含笑道:“谢可不敢当,来,我再敬徐三公子一杯。”
接着取起玉桃面前的酒杯,也一饮而尽。
祝文辉跟着她干了一杯。
陆福葆道:“翠老板怎不坐下来,吃些菜?”
翠老板道:“不啦!贱妾还有事呢!”
老鸨们都会扭捏作态,好像她很忙。
陆福葆道:“翠老板方才说你们老板,难道除了你翠老板,这迎春阁另有老板不成?”
他这句话,直待大家喝了两杯酒之后才问出来,正是避免对方起疑。
翠老板咯咯的笑道:“是啊!贱妾只不过在这里照顾照顾姑娘们的,自然另有老板了。”
陆福葆奇道:“只不知这里的老板是谁?”
翠老板笑道:“田二老爷是不是想见见这儿的老板?”
陆福葆欣然道:“固所愿焉。”
翠老板咯咯的笑道:“这就巧极,咱们老板听说田二老爷、徐三公子来了,也很想见见二位呢!”
陆福葆听得心头猛然一动,笑道:“好极,只不知你们老板,现在那里?”
翠老板笑道:“就在隔壁房里,贱妾替二位带路。”
陆福葆大笑着站起身来,说道:“如此有劳翠老板了。”
翠老板回头朝四个姑娘吩咐道:“玉梅、玉兰,你们可得好好伺候二位贵宾。”
说完,当先朝门外行去。
陆福葆因她有“好好伺候”之言,因此在站起身的时候,暗暗和祝文辉使了一个脸色,要他暗中提防两边姑娘的偷袭。
祝文辉自然懂得师叔的心意,微微点了点头。
陆福葆身边,随侍了玉梅、玉兰;祝文辉的身边,陪着玉桃、玉莲。两人偎红倚翠,各自搂着两个姑娘,左拥右抱,看去真是够风流的!其实却防之如贼,暗暗提聚起全身功力,护住了几处主要穴道,随时准备应付突袭。
四位姑娘可是真心伺候,没有半点儿坏心眼,柔情似水,软绵绵的偎倚着而行。一阵阵的脂粉香气,就薰得你浑淘淘,轻飘飘!
两名小鬟撩起了门帘。
翠老板走在前面,引着大家踏上走廊。
陆福葆忍不住问道:“翠老板,你们老板究竟是哪一位?”
翠老板似是故意卖关子,咯咯的笑道:“马上就见到了,我还会不给二位介绍么?”
陆福葆道:“咱们行客拜坐客,见到了人,连姓名都不知道,岂不尴尬?”
他原想藉机套套翠老板的口气。
哪知翠老板只走了几步路,便在一处门口站定,身形一侧,回头笑道:“到啦!二位贵宾请进。”
她说的没错,果然就在隔壁一个房间。这间房和其它几个房间一样,门口垂着紫绒门帘。
唯一不同的是门口两旁,伺立着两个十四五岁,眉目清秀,身穿天蓝长衫的小童。
两个小童看到翠老板引着陆福葆、祝文辉走来,不待吩咐,立即一左一右打起了帘幕。
陆福葆呵呵一笑道:“翠老板不用客气,还是你请先吧!”
翠老板笑了笑,果然当先走入。陆福葆跟着她身后走入。
玉梅、玉兰本来偎倚着陆福葆身边走来,但到了门口,便已离开了陆福葆,低低的说了句:“田老爷请。”
两人同时退后两步,让陆福葆先入。
当然,偎倚着祝文辉的玉桃、玉莲,也同样的说了声:“徐三公子请啊!”
她们只是低垂粉头,跟着两人身后走入。
陆福葆举目略一打量,只见这间房不但宽敞,陈设也十分豪华。
上首放一张酸枝精工雕刻的坑床,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酸枝高脚花盆架,架上各放一个描金细瓷花盆。
左边一盆是“金边万年青”,结着两支朱红的万年青子。
右边一盆是“洒金如意草”,这是取吉利的话,“万年如意”。
锦榻下首,是两排酸枝木的椅儿,放着厚厚的锦垫。
左右两边,各有一道圆洞门。垂着紫红绒帘,敢情还有两个暗间。
圆洞门两边,粉白的墙壁,都张挂着名人书画。
上首的酸枝坑床上,中间放一张小茶几,把坑床一分为二。小几上放着四式蜜饯,一把精细的白瓷小茶壶,和一个羊脂白玉的小茶盏。
小茶几左边,躺卧着一个身躯肥胖的汉子,一双尊脚,跷着二腿,踏在一张锦垫方凳上,人却已经睡熟,正在呼呼的打鼾。
本来嘛,一个肥胖的人站着都会睡热,何况他就躺在坑床上。
这段话,真是说来较长,其实这些陈设,只是陆福葆踏进屋来,目光一瞥间的事。
翠老板看到胖子睡着打鼾,连忙转身来,轻声道:
“田老爷、徐公子请多担待,容贱妾过去通报一声。”
说完,放轻脚步,走到那胖子身边,轻喃叫道:“五太爷,醒醒,贱妾已经把两位贵宾请采了。”
她说的虽轻,陆福葆自然听到了,心中暗暗奇怪,只不知这位“五太爷”,是什么人?
自己怎会从未听人说过?
那胖子只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并未醒来。
翠老板攒攒眉,依然轻轻的道:“五太爷、五太爷,贵客已经来了。”
她不敢大声说话,好像怕他受惊似的。
这回胖子敢情听到了,口中“哦”了一声,一手按着茶几,一手扶着酸枝床的栏杆,缓缓坐了起来,举起衣袖,拭了拭嘴角尖的口水,问道:“人在那里?快请。”
翠老板咯咯的笑道:“瞧你,人家二位贵客早就来了。”
胖子又“哦”了一声,赶忙坐直身子,举目朝下首望来,口中呵呵笑道:“失迎,失迎,二位幸勿见怪。”
他这一坐起,简直像一堆肥肉!但声音偏偏又尖又细!
陆福葆,祝文辉这下看清楚了!
这位“五太爷”,生得秃顶尖头,到了下巴,已经肥肉累累,眉细而倒,眼小如豆,但却有一个狮子鼻,和一张又阔又大的嘴。
踞坐在那里,简直像一座尖顶的玉塔。
陆福葆看他口中说着“失迎”,人却泰山身不动,不但并未站起,连手都没拱一下,心中暗暗哼一声:
好大的架子!
翠老板老于世故,哪会看不出来,立即指指陆福葆、祝文辉二人,含笑朝胖子说道:
“这位就是田老爷,这位是徐三公子。”一面又朝二人说道:“这位是贾五太爷,咱俩这里的老板。”
贾五太爷这回总算抱了抱拳,眯着一双小眼睛,尖声笑道:“二位贵客,平日里请都请不到,这真是绐我贾五脸上贴金,快快请坐,请坐。”
说完,连连招手,一张胖脸上,也流露出欢愉之色!
陆福葆随口说了句“久仰”,便和祝文辉一起在椅上落坐。
贾五太爷伸手从白玉盘中抓起一个蜜枣,丢人口中,一面咀嚼,一面抬头说道:“二位今晚光临,总算可以了我一件心愿,二位如果再不来的话,在下也要下帖去敦请了。”
陆福葆听的心中又是一动,一手摸着胡子,呵呵笑道:“如此说,贾爷好像早就知道兄弟和徐三公子,今天一定会到京师的了?”
贾五太爷“卟”的一声,吐出一颗枣核,尖声道:
“正是,正是!”
随手又抓了一个蜜枣,丢入口中,接着说道:“二位已来京都的消息,在下是听认得二位的说的。”
“贾爷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祝文辉讶然道:“只不知此人是谁?”
贾五太爷尖笑道:“二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也许二位并不认识他,但他确实认识二位,那是毫无疑问的了。”
陆福葆捋须笑道:“贾爷能否把他们请来一见,也许真是田某的故人,亦未可知。”
贾五太爷又是“卟”的一声,吐出枣核,然后伸手取起小茶壶,倒了一盏茶,轻轻的啜了一口,才道:“这个容易,崔老九今晚就在咱们这里。”回头朝翠老板道:“你们打发个人,去叫崔老九来一趟。”
翠老板答应一声,举起她一双粉嫩手掌,轻轻击了两下。
门口一名小童,立即走了进来,躬躬身道:“翠老板可有什么吩咐?”
翠老板道:“你到前面去请崔九爷来一趟。”
那小童应了声“是”,迅快退出。
陆福葆心里有数,所谓田二老爷、徐三公子,根本并无其人,当然也不会有人认识自己两人。他说的有人认识自己,这自然是鬼话了。只不知崔老九又是什么人?
但两人今晚是踩探虚实来的;自然要看看他们在自己面前,耍些什么花样?
小童去了没多一会,就在门口说道:“回五太爷,崔九爷来了。”
翠老板没待贾五太爷开门,就接着道:“请进来!”
门帘掀处,只见走进一个身穿宝蓝绸衫,面貌白皙的中年汉子,朝贾五太爷拱拱手道:
“在下听说五太爷召见……”
贾五太爷没待他说下去,举手指指陆福葆二人,尖声大笑道:“崔老九,你瞧瞧这二位是谁?”
崔老九看到陆福葆二人,连忙拱手道:“这二位是保定府大大有名的人物,田二爷、徐三公子,在下如何不识?”
真是鬼话!
陆福葆久闯江湖,自然一眼就已看出崔老九眼神充足,分明是个身怀武功的人,但此人自己从未见过。不过他能说出自己和祝文辉的化名,可见他们是同党无疑。(本篇小说可在公开免费的网站自由转贴。如果读者是在收费会员网站看到这篇小说,说明该网站寡廉鲜耻,把免费的东西拿来骗钱。共唾之。)
只是一时识不透贾五太爷此举,意图何在?
这就抱了抱拳,呵呵笑道:“幸会,幸会,只是这位崔老哥,兄弟倒是面生得很,不知在那里见过?还知道兄弟贱名?”
崔老九笑了笑道:“这叫做一回生,两回就熟,田二爷家大业大,自然贵人多忘事,在保定时,曾见过田二爷,自然认识,这两天一路上,就是和田二爷、徐三公子一起进京来的,算起来应该不算陌生了。”
这话又有了破绽。
陆福葆从保定起,就是这付打扮,他也许见过,但祝文辉先前打扮的是进京赶考的读书相公,到了京里,才以徐三公子出现,他路上就不可能见过。
祝文辉冷笑一声道:“崔老哥也在路上见过在下么?”
崔老九含笑道:“在下还和三公子一起打尖,自然见过三公子了。”
祝文辉道:“阁下没看错人?”
崔老九微笑道:“徐三公子可能没注意在下,在下早就认识徐三公子,怎会看错?”
祝文辉还待再说。
贾五太爷一阵呵呵尖笑道:“崔老九,你已经换了一身装束,无怪田二爷,徐三公子认不出你来了。”
崔老九口中“哦”了一声,连连笑道:“是极,是极。”
他缓缓探手入怀,取出一张极薄的面具,双手朝脸上一覆,然后又轻轻按了几按,才抬头笑道:“现在田二爷、三公子大概可以想得起在下来了吧?”
他这一覆上面具,左颊赫然有一道刀疤!
他,正是送信去天佑镖局,后来又一路跟踪的刀疤汉子!
陆福葆、祝文辉同时变了脸色,霍地站起身来。
贾五太爷连连摇手,尖笑道:“二位幸勿误会,请坐、请坐。”
陆福葆洪笑一声道:“阁下有话请说。”
贾五太爷含着笑,抱抱拳道:“总爷多多原谅,兄弟把二位赚来,并无恶意。”
陆福葆已从脸上取出面具,嘿然道:“不错,在下正是陆福葆,阁下要待如何?”
祝文辉同样揭下面具,朗笑道:“要天佑镖局少管闲事,也是阁下吧?”
贾五太爷笑了笑道:“陆老总是九城的总捕头,不知对目下京城里的形势,知道多少?”
陆福葆道:“阁下此话怎说?”
贾五太爷咧着阔嘴,笑了笑道:“陆总爷离开京都,已有多曰,对近日来的情形,大概并不十分了解,在下不妨实言相告,目下京城里来了不少武林中人,若非在下要崔老九使用激将之法,我相信你总爷决不会易容改装,那么在下就无法和你陆老总相见了。”说到这里,转脸朝祝文辉笑笑道:“在下也并无开罪令尊之意,少镖头多多包涵。”
陆福葆听的不觉一怔,自己今晚回京,确实投有向张其泰询问。京城里忽然会来了不少武林中人,莫非他们有什么图谋?他身为九门提督衙门总捕头,这份担子,就在他的肩上,心头那得不惊?但他总究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头尽管吃惊,脸上依然丝毫不露,只是淡谈一笑道:“贾朋友有话但请直说,咱们似乎用不着转弯抹角了。”
贾五太爷尖笑着,连连点头道:“陆老总快人快语,果然干脆,那么在下就直说了。”
口气一转,接着说道:
“陆老总妻女被押,自己远去开封救援,大概就是为了和坤一颗宝石顶吧?”
陆福葆到了此时,不觉沉笑一声道:“莫非阁下和此案有关?”
贾五太爷两只胖胖的指头夹取了一个李脯,徐徐塞入口中,还用嘴“唔”了一声,吮吸了一下,才徐徐抬头,笑道:“不错,那颗宝石,确实是贾某人弄来了。”
一个开设窑子的老板,居然敢在九门提督衙门总捕头面前,直认不讳!
铁翅雕陆福葆双目精光倍射,大笑道:“看来贾朋友好像有恃无恐,才敢在陆某面前,如此说话!”
崔老九也早已收起面具,白皙的脸上,飞起一丝不屑之色,微哂道:“陆爷可要弄清楚了,这里并不是九门提督衙门。”
陆福葆脸色一沉,正待发作!
贾五太爷已经连连摆手道:“崔老九,陆总爷、祝少镖头今晚是我贵宾,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且出去。”
崔老九没敢多说,应了声“是”,转身欲走!
祝文辉霍地站起身来,喝道:“崔朋友且慢!”
崔老九闻声不由脚下一停,拱拱手道:“祝少镖头还有什么见教?”
翠老板忽然咯咯的笑道:“祝少镖头,你先请坐,有话慢慢的说,不好么?”一面朝崔老九挥挥手道:“五太爷叫你出去,你只管走吧!”
“慢点。”
祝文辉剑眉微扬,说道:“崔朋友向天佑镖局送信,也许是奉人差遣,且不去说他,但崔朋友在送到书信之后,以‘阴手’暗伤敝局中人,又如何说法?”
贾五太爷望望崔老九,问道:“你怎么伤了镖局里的人?”
崔老九脸色一红,垂头道:“兄弟下手极轻,原只是想警告警告他们。”
贾五太爷哼了一声,道:“真是胡闹,要你们出去办点事,总是非给我带上些麻烦不可。”说到这里,挥挥手道:“还不给我快滚?”
崔老九这回不敢再作声,匆匆退了出去。
贾五太爷转脸朝祝文辉拱拱手道:“贾某不知道崔老九还出手伤了贵局的人,真是对不住。”
祝文辉道:“贾朋友既然承认崔老丸是你的人,那就好办。”
陆福葆虽然没有开口,但他眼看这位师侄,处事老练,心中不禁暗暗点头。
贾五太爷尖细的大笑一声道:“祝少镖头只管放心,贾某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从不抵赖。”
他敢情多说了几句话,喉头干燥了,又取起一颗蜜饯,塞入口中,慢慢咀嚼。
陆福葆干咳了一声道:“贾朋友究竟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见告了。”
贾五太爷连连点头,笑道:“正是,正是,咱们言归正传,在下略使小计,取到和坤的一颗宝石顶;老实说,区区一颗宝石顶,在下并不放在眼里,也并不想占为已有。”
这话好大的口气!
陆福葆并未开口,只是静静的听着。
贾五太爷也不待他开口,只笑了笑,接着道:“因为在下料到这件案子,必然会落到你陆老总的手里……”
陆福葆这回沉不住气了,微嘿道:“落到陆某手里,又是如何?”
贾五太爷笑道:“在下就是久仰你陆老总的威名,才特地做了这件案子,”
陆福葆道:“贾朋友看得起兄弟,那是想和兄弟斗上一斗?”
“非也,非也。”
贾五太爷连连摇手,尖声笑道:“陆总老这就误会了,在下认为这件案子,落到了你陆老总手里,就会很快找到在下,但却没想到陆老总忽然赶去了开封……”
这话听的陆福葆老脸不禁一红。他在京城当了三十年总捕头,竟然会―点线索都找不到,岂不惭愧?
贾五太爷续道:“但陆老总突然离开京城,对在下应该说更为有利。”
他不待陆福葆问,立即补充说道:“因为在下到了京城,江湖上可说没有一个人知道,如果陆老总忽然找上在下,岂非立时就会引起各方注目,因此在下要崔老九送了封信给天佑镖局,这一来,陆老总为了追踪崔老九,势必改装易容,暗中尾随,自会把陆老总引来此地,而且也不致引起各方的注意。”
陆福葆听到这里,不禁又暗暗叫了声:“惭愧,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全落在人家算中!”就凭人家这一席话,可见这位贾五太爷,是何等厉害的人物?
听他口气,他来自江湖,但自己何以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样一号人物?
陆福葆心念闪电般转动,但他知道遇上了厉害对手,因此力持镇静,徐徐说道:“贾朋友说了半天,似乎还未提到正题。”
贾五太爷尖笑一声,取起茶壶,对嘴“咕”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正容道:“所谓正题,就是在下想和陆老总见上一面。”
只为了见上一面,就花如许转折,这话有谁能信?
陆福葆仰首洪笑道:“贾朋友就是为了要见陆某一面,才特地去把和中堂宝石顶弄来的么?”
贾五太爷跟着笑道:“一点没错,这叫做生不愿封万户候,但愿一识荆州是也。”
陆福葆冷笑道:“贾朋友要见陆某一面,想必另有什么事要谈吧?”
贾五太爷又白又胖的手掌,在他水桶似的腿上,轻轻拍了一下,尖笑道:“陆老总说对了,在下只是想和老总做一笔交易。”
陆福葆冷冷一哼道:“可惜陆某吃的是公事饭,并不是生意人。”
贾五太爷细心的用指尖挑了一颗肥大的杏脯,放入口中,一面尖声笑道:“但这笔交易,陆老总是非成交不可。”
“陆某没有兴趣。”
陆福葆站了起来,说道:“今晚叨扰,陆某失陪。”一面回头朝祝文辉道:“贤侄,咱们走。”
祝文辉跟着站起。
翠老板娇笑着道:“唷,陆老爷这是怪贱妾招待不周?还是怪丫头们伺候的不好?”
玉梅、玉兰二位姑娘一直伺立在陆福葆身后,这时双双跟着上来,娇柔的道:“陆老爷,你难得光临,坐一会再走嘛!”
玉桃、玉莲也俏生生的缠着祝文辉,撒娇道:“少镖头,干爹把二位奉若上宾,你们怎好意思说走就走?”
祝文辉到底脸嫩,两个娇滴滴的姑娘便了过来,怎好意思峻拒?是以只伸手一挡,说道:
“二位姑娘站好了。”
铁翅雕陆福葆可不同了!他先前假扮田二爷,不得不偎翠倚红,做作一番,但此刻既然摊开了牌,他身为九门提督衙门的总捕头,自然有他的身份,岂能再把他视为狎客?
因此玉兰、玉梅凑近身去之际,陆福葆突然脸色一沉,喝道:“你们站开些!”
右手大袖轻轻拂出。
贾五太爷自顾自取了一颗蜜饯,放入口中,他脸含微笑,并未出声阻止。
陆福葆这一拂,虽然只用了两三成力道,但因劲力内涵,拿捏得极准,应该可以把玉梅、玉兰二人,以真力移送出去三步来远,对方除了感到身躯微震,别无所觉。
但就在陆福葆衣袖堪堪拂出之际,玉梅忽然娇脆的道:“怎么?陆老爷生小女子的气么?”
她随着话声,从衣袖中伸出一只晶莹如玉,舒展如兰的纤纤玉手,轻盈的抓住了陆福葆拂来的衣袖,眉眼盈盈,嗲声道:“你像方才田二爷那样多好?为什么变了陆老爷,就像换了一个人,一点温存都没有了。”
她拉着陆福葆的衣袖不放,口中说的又软又娇,眼光柔和如水,当真连铁石都会怦然心动。
陆福葆不曲的变了脸色!
要知他外号铁翅雕,素以“铁沙掌”、“铁袖功”驰誉武林。这一记“流云飞岫”,虽然拂的极轻,他又并无伤人之意,只不过凭藉一拂之势,把二位姑娘以真力送出去,使的自然极有分寸。
但他衣袖上总究还是贯注了真气,如果被拂的人不使一点力道,除了身躯微震,退出两三步。决不会丝毫伤损,但如果你硬想站住,那只要沾到一点袖角,就会让你跌上一个筋斗,这是因为衣袖上含蕴了反震之力的缘故。
如今玉梅不但怯生生的站着,身子未被推送出去,反面轻舒玉手,毫不用力的就抓住了衣袖!
从外表看去,她拉着衣袖,举动十分自然,但在陆福葆的感受上,他贯注在衣袖上拂出的内力,在这一瞬间,不知如何,和她手指接触之际,竟然消失于无形!
陆福葆―惊,非同小可,双目寒芒飞闪,洪笑一声道:“看不出姑娘居然身怀绝技!”
喝声中,劲注衣袖,朝外绷出。
玉梅适时放手,娇柔一笑道:“陆老爷夸奖了。”
陆福葆这一记衣袖,当然落了空,但他内劲和空气激荡,扬起的衣袖,发出裂帛似的震响,声势还是十分慑人!
踞坐在上首的贾五太爷忽然呵呵尖笑道:“陆老总的‘铁袖功’,果然不同凡响,在下今晚总算开了眼界,哈哈,不过陆老总以驰誉武林的‘铁袖功’对付贾某几个义女,不嫌小题大作了么?”
陆福葆沉喝道:“陆某今晚不愿在此伤人,但撇开了今晚,陆某就不会有如此客气了。”
贾五太爷尖笑道:“民不与官斗,在下自知斗不过你陆老爷,但咱们的交易没有谈成以前,二位要想走,只怕未必能走得成。”
陆福葆脸色一沉,哼道:“那是贾朋友有意出手阻拦陆某了?”
贾五太爷呵呵一笑道:“出手不敢?在下只是想屈留二位,再坐一会。”
陆福葆回头道:“贤侄,咱们走,我倒不相信,谁能把咱们屈留下来。”
翠老板急道:“陆老爷、祝少镖头,好歹再屈留一个晚上,贾五太爷还没有送客之意,二位要走,岂非叫贱妾为难么?”
陆福葆看了她一眼,冷笑道:“这么说,是翠老板要出手阻拦陆某了?”
翠老板咯咯的笑道:“贾五太爷尚且说过,出手不敢,贱妾有几个脑袋,又怎敢出手阻拦你陆老爷?但五太爷还没有送客,咱们可不敢放二位离去了。”
陆福葆真弄不懂他们究竟意图何在?暗暗皱了浓眉,耐着性子道:“你说不敢出手阻拦,但又说不敢放咱们离去,那要如何?”
翠老板笑了笑道:“陆老爷方才已经试过了,贱妾想来,陆老爷应该心里明白,坐下来,好好谈谈,不是很好么?”
她话说的极为婉转,但骨子里却是说,凭你铁翅雕的功夫,硬闯未必闯得出去。
这话陆福葆那里听不出来,不觉心头冒火,仰首狂笑一声道:“翠老板这是逼我陆某伤人了。”
翠老板笑了笑道:“贱妾只是想奉劝陆老爷,本来是好好的一件事,何必一定要伤了和气?但陆老爷若是真要出手伤人,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口气渐渐硬了。
陆福葆双手暗暗蓄势,两道眼神,直注翠老板,冷喝道:“陆某要走,谁敢阻拦,不信,你就拦一下试试看。”
翠老板连连退步,口中“唷”了一声,道:“贱妾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阻拦你陆老爷呀!”
她这几步后退,上身摇晃,一股弱不禁风的模样,确实不像是练武的人,但铁翅雕陆福葆能当上九城总捕头,自然见多识广,明人眼里,不揉沙子,翠老板摇摇晃晃的这几步后退,全身竟然没有一处可以下手。
就凭这一点,已可看出她身手不凡,出乎意料。
当然,她这几步路,也是存心卖弄的了。
陆福葆不禁呆的一呆,心想:“京城重地,当真是卧虎藏龙,这小翠花从组织翠花班到现在,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一直深藏不露,自己枉为九城总捕头,竟然不知道她还有这等高深的武功。”
但此刻势成骑虎,话已出口,就不得不硬闯了,口中冷哼一声,道:“那是什么人要阻拦陆某试试?”
翠老板目光一瞥玉梅四人,笑吟吟的道:“她们是贾五太爷的义女,自然只有她们才能替五太爷留客呀!”
玉梅、玉兰双双一福道:“陆老爷肯给贱妾姐妹一个薄面,就请回庄,陆老爷若是一定要走,那就只管动手。”
这两人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谁都不忍对她们下手。
陆福葆身为九城总捕头,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好对两个雏妓出手了!
祝文辉一下闪身而出,说道:“师叔,还是由小侄来试试她们吧!”
玉桃、玉莲二人跟着上来,娇声道:“大姐、二姐,方才是小妹两人伺候祝少镖头的,这回也该让给小妹两人了吧。”
玉梅、玉兰听她两人一说,不觉盈盈一笑,果然退了下去。
祝文辉看了两人一眼,冷然道:“二位姑娘请出手吧!”
玉桃娇靥含春,嫣然道:“愚姐妹只是奉命留客,怎敢向祝少镖头出手?”
玉莲接口道:“是呀,祝少镖头只要把我们两人逼退,就没人会再阻拦你了。”
祝文辉听得剑眉一轩,朗笑道:“那么在下就不客气了!”
右足突然跨上一步,人已逼近玉桃、玉莲两人之间,双手疾发,五指如钩,分向两人手腕抓去。
他老子祝天佑外号金眼神鹰,以“鹰爪功”驰誉武林。他这一记“鹰爪攫花”,自是家传绝艺,双爪出手,又准又快!
陆福葆看得暗暗点头,忖道:这位师侄果然已有了大师兄六成火候,少年人能有这份功力,可说已是难能可贵了!
玉桃、玉莲在没有动手之前,生得楚楚动人,一副茬弱模样,但祝文辉双手乍发,她们同时娇躯轻挪,一下闪到了祝文辉的身侧。
玉桃左腕一缩,(祝文辉扣她左腕,左腕一缩,即是避开他的“鹰爪攫花”)右手纤纤五指,幻起一片指影,袭向祝文辉左肋。
五莲同样一缩右腕,(祝文辉拿她的是右腕)右手一翻,五指伸屈,同样袭到祝文辉的右肋。
两人避招进招,同样的轻盈无比、快速异常。
那知祝文辉出手一招“鹰爪攫花”,只不过是一记虚招,双爪一发即收,手时倏然一沉,双手五指钩屈,朝玉桃、玉莲两人攻来的手上抓去。
玉桃、玉莲没想到祝文辉变招会有如此快速,口中“嘤咛”一声,身形斜旋,玉桃的左掌,玉莲的右掌,直立如刀,同时朝祝文辉当胸切到。
她们动作如一,一左一右,配合得天衣无缝。
祝文辉好像是在和一个生了四只手臂的人动手一般,掌指齐施,深得联手合搏之妙。只见她们一掌甫出,又幻起一片指影,相继攻来。
这回不但掌指齐使,同时身形挪移,步法轻盈,宛如蛱蝴花,步步金莲,衣香鬓影之间,玉掌流转,指影缤纷,攻势之快,令人眼花撩乱!
祝文辉朗笑一声道:“二位姑娘,身手果然不同凡响!”
他口中说着,一个人进退不出两步,双手勾曲,从容化解两人的攻势,使的仍然是“鹰爪门”绝技。
陆福葆虽然对玉桃、玉莲两位姑娘,轻轻年纪,居然有这等的身手,感到惊凛,但眼看祝文辉对本门武学,已能随心运用,估量他足可应付,也就放下了心。
回头看去,只见贾五太爷踞坐榻上的人,不但连看也不看一眼,此时居然闭着眼睛已经熟睡了!
一个胖到像贾五太爷这样的人,坐着也会熟睡,原也不足奇,但他两个干女儿正在和人动手之际,他会漠不关心,就呼呼大睡,这就显得不寻常!
因为只有一个理由,可以使他毫无牵挂的自顾自睡去,那就是她们技不止此,好似十拿九稳,可把自己两人留下来?
他如此轻敌,倒使铁翅雕陆福葆很暗暗生了戒心,这阵子工夫,玉桃、玉莲两人已攻出了三十余招。
祝文辉进退之间,不过三步,但却发挥了鹰爪门武学的精奥绝技,双爪紧紧封闭门户,右攻左守,有时攻出一招,往往逼得对方一人,后退不迭,但他逼退了一人,并未追击,攻出的招式,也立时中途收转。
看去颇有怜香惜玉之意,手下留情,不愿伤人。因此,三人打了四十来招,仍然不分胜负。
不,玉桃、玉莲连施杀着,仍然连对方一点衣角,都没碰上。就在此时,但听站着观战的翠老板轻轻咳了一声。
她咳的虽轻,但陆福葆是何等人物?心头不觉暗暗一紧,笼在袖中的双手,也立时功凝掌指,暗作戒备。
果然!翠老板咳声甫落,玉桃、玉莲两人,手法突然一变,但见她们本来穿行游走的身法,也随之一缓,步似行云,一只纤长似五的手掌,五指舒展如兰,举动轻柔,似拂似点!
手势虽然极缓,但却罩住了祝文辉全身穴道,拂穴斩脉,玄奥莫测,任你如何闪躲,都在她们袭击的范围之下。
陆福葆看的脸色大变,口中暗暗叫了声:“兰花拂穴手。”
“兰花拂穴手”正是唯一破解“鹰爪门”武学的手法。
只不过两三招工夫,已把本来应付从容,绰有余裕的祝文辉,逼的连退了两步。
祝文辉一双星目之中,隐泛异采,朗喝道:“二位姑娘,莫要逼人太甚!”
玉桃娇笑道:“愚姐妹奉命留客,只要祝少镖头肯屈留片刻就好了。”
祝文辉朗笑道:“二位姑娘使出‘兰花拂穴手法’,就认为在下无法破解了么?”
玉莲娇柔的道:“谁说祝少镖头破解不了来着?我们只是想劝祝少镖头卖我们姐妹一个面子,再坐一会再走吧!”
她们话说的娇脆,但出手却是凌厉已极,几乎是得理不让人,着着进逼,大有把祝文辉当场制住之意。
祝文辉脚下反退了一步,说道:“二位姑娘这般相逼,须知一个人的耐心有限,二位更应该明白,在下若有伤人之心,二位只怕也挨不到现在了。”
玉莲粉脸微赧,低低的道:“祝少镖头方才手下留情,愚姐妹感激得很。”
玉桃咯咯的笑道:“这叫做此一时,彼一时,形势比人强。”
双手轻柔如水,舒卷似云,鲜红的指尖,划起一片幻影,似剪似拂,直向祝文辉身前攻来。
祝文辉听得俊脸一沉,怒笑道:“姑娘这是非逼我伤人不可了。”
玉桃轻笑道:“祝少镖头只管出手,若是伤了愚姐妹,那只怪愚姐妹学艺不精,祝少镖头也可以安然走出此门了。”
她话声仍然十分娇脆,但口气却说的很大,好像祝文辉无法伤得了她们一般。
祝文辉脚下又后退了半步。他自从玉桃、玉莲使出“兰花拂穴手”之后,已经连续后退了三步,加上这半步,就成了三步半。
到了此时,祝文辉已经忍无可忍,仰天长笑一声道:
“很好,二位小心了!”
没待两女攻来,随着话声,又后退了半步,双手缓缓举起,十指凌空指着两女,不停的划着一个个小圆圈。
你别看他双手划着圈圈,但一片指影已随着他掌指划动,由一而二,由二而四、而八、而十六、而三十二、而六十四,越变越多,涌出无数划着圆圈的指影!
他这半步,退的极快,玉桃、玉莲正待逼上,突觉对方手法已变,正因他手指划着圆圈,变幻靡定,你根本不知道他攻你什么部位?
她们这一顿,祝文辉的指影,已经越来越多,好像整个身子,都暴露在他指影之下,幻影迷离,“兰花拂穴手”虽然有截脉斩穴之功,也无从下手,无法拂出。而且任你迅快的挪移腾闪,或是急速后退,也都无法逃过他的一击!
玉桃、玉莲在这一瞬之间,不禁相顾失色,进退失措,两人对望一眼,不得不往后倒跃出去。
就在此时,突听有人尖声的喝了声:“住手。”
声音又尖又细,自然喝的并不响亮,但在场之人,都觉得这“住手”二字,有如尖椎一般,直刺耳膜!
陆福葆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这厮一身内功,果然十分精湛,此人有如此高明的武功,何以自己没有听人家说过?
这声尖细的喝声,当然出于贾五太爷之口!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而且醒得正是时候!
玉桃、玉莲听到干爹的喝声,立时敛手后退。
祝文辉自然也只好住手,目光一抬,朝贾五太爷看去。
贾五太爷没待他开口,瞪着一对小眼珠,惊诧的道:
“祝少镖头方才使的可是‘梅花幻影指’么?”
他说出“梅花幻影指”,不由听得陆福葆蓦然一惊!
“梅花幻影指”,是三十年前一位武林异人梅花道人的独门绝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