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山心中暗道:“来了!”一面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有人来了,你不可再动。”
话声方落,舱门已被轻轻推开,正在狂吠的小乌忽然不叫了,而且还朝门外那人摇头摆尾,作出欢迎之状。
狗对这人摇头摆尾,那是熟人无疑!
从门外走进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身上穿一件蓝布长衫,面貌白皙,看去很有气派,小乌就是向他摇着尾巴。
另一个随在身后的则是穿着短靠的船家了,只要看船家对那蓝衫汉子神色恭敬的模样,就可想到此人定然是颇有身份的人了!
蓝衫汉子举足跨进中舱,一手托着下巴,徐徐说道:“商老二,你在茶水里下了多少‘一口倒’?”
“一口倒”,自然是他们秘制的蒙汗药的名称了。
船家商老二连忙陪着笑道:“小的听大掌柜说过,这和小姐同行的年轻人,武功极高,所以下在壶里的‘一口倒’只好比平常加了一倍……”
那蓝衫汉子道:“药量超过平常一倍,小师妹不碍事吧?”
程明山听得一怔,他称司空玉兰小师妹,那是灵山岛主的门人弟子。
商老二依然陪着笑道:“‘一口倒’下多了,最多醒来之后使人头脑昏胀,像宿酒未醒,不会伤害身体的。”
“那好。”蓝衫汉子点点头,说道:“你要人把他们捆起来。”
程明山急忙以“传音入密”说道:“小妹子,此时千万要忍耐,让他们捆起来,不可抵抗,只有如此,才可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了。”
商老二连声应“是”,向身后招了招手,立时走进两名水手,手中执着麻绳,朝那蓝衫汉子躬身行了一礼,就各自走到程明山、司空玉兰身边,动手把两人反剪双手,捆绑了起来。
司空玉兰心里虽然气愤,却依着程明山的话,没有丝毫反抗,装作神志昏迷模样。
小乌因那水手用绳子捆绑主人,却唁唁狂吠起来。
那水手忍不住一脚朝小乌踢去,程明山怕他踢伤了小乌,左手暗中朝他脚上弹去。
那水手踢出去的右脚,还没踢上小乌,突觉小腿上一麻,上身前倾,一个人几乎跌倒。
蓝衫汉子朝商老二吩咐道:“你要他们把两人移到边上去。”
商老二一挥手,两个水手就把程明山、司空玉兰移到右首舱篷底下,然后退了出去。
小乌因捆他主人的水手退出去了,它也就不再狂吠,傍着主人坐下不多一回,商老二沏了一壶新茶送上,又随手倒了一盅,恭敬的道:“大掌柜请用茶。”
程明山故意用“传音入密”在他耳旁边说道:“你在茶中放了多少‘一口倒’?”
商老二听得机伶一颤,他还以为是大掌柜说的,急忙躬着身道:“没……没有,小的怎么会在大掌柜的茶里下‘一口倒?’小的有几个脑袋瓜子?”
蓝衫汉子横了他一眼,问道:“你是在和谁说话?”
商老二愕然道:“方才不是大掌柜和小的说话么?”
蓝衫汉子一手取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才道:“我几时和你说话了?”
“是,是!”商老二垂着手,连应了两个是,一时只当自己听错了。
蓝衫汉子缓缓喝着茶,又用两个指头夹起一枚杏脯,放入口中、慢慢嘴嚼了两口,才回头问道:“灯号打出去了么?”
商老二忙道:“小的已经要他打出去了,大概很快就会赶来。”
“好!”蓝衫汉子“好”字堪堪出口,忽然身形轻轻晃动了一下,目注商老二,厉声道:“你敢……”
底下的话还未出口,身子一歪,朝舱板上倒了下去。
这下直看得程明山心中惊异不止,自己方才只是想和商老二开个玩笑而已,不想他真的会在蓝衫汉子茶水中,也使了手脚。
“哈哈!”商老二脸上流露出奸滑的得意之色,大笑声中,喝道:“来人哪!”
门口立时有人答应一声,走进来的就是刚才捆人的两个水手,依然手中执着麻绳,朝商老二躬身施礼。
商老二朝蓝衫汉子指了指,说道:“你们过去把他捆起来,放到右边去。”
两个水手奉命之后,手法熟练的把蓝衣汉子捆绑停当。拖着和程明山、司空玉兰放在了一起。
司空玉兰心中暗道:“程大哥果然料事如神,我如果方才稍微忍耐不住,就看不到他们狗咬狗了。”
现在完全换了主儿,商老二大模大样的在中舱坐了下来,他用手抓起一颗梅干放入口中,接着又取了一颗杏脯,目光转到小乌身上,不觉干笑道:“这只小狗,倒是护主,但也滋补得很,宰了下酒,真还不错!”
他正待吩咐站在门外的水手,去把小乌捉起来!
只见一名水手急步走入,行了一礼,说道:“老大,来船已经快到了,你是不是要出去看看?”
商老二“哦”了一声,慌忙站起身,匆匆往舱外走去。
司空玉兰眼看舱中无人,悄声说道:“程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程明山迅快的身形一缩,腾出右手,在她捆绑着身子的几道绳索上,轻轻掐了几下,说道:“我没把你绳索完全弄断,但只要轻轻一挣,即可断落了,不过你要听我‘传音入密’的通知才能行动。”
说着又把右手回入绳索之中。
司空玉兰现在已经完全相信这位程大哥了,点点头道:“我全都听你的了。”
程明山侧耳细听,好像有一艘小船驶近过来,接着似乎有人上船了。
过没一回,只听甲板上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大笑道:“办得好,哈哈哈!”
这人一开口,程明山已经听出是崆峒岛主窦金梁的声音,造就以“传音”说道:“来的原来是窦金梁!”
司空玉兰气愤的道:“看来大师兄和商老二,都被他买通了。”
“快别作声!”
程明山“传音”说道:“他们进来了。”
话声甫落,只听商老二的声音恭敬的道:“窦岛主请,他们全在中舱之中。”
窦金梁嘿然道:“你先进去。”
“是、是!”商老二连声应“是”,首先跨入舱中,一面欠着身作出恭候之状。
窦金梁举步走入,他身后还跟着四名一身水靠,手持鬼头刀的精壮大汉。
窦金梁巨目一转,看了被绳索捆绑,昏迷不醒的三人一眼,点点头道:“商老二,你办得不错。”
商老二躬着腰道:“窦岛主夸奖,小的完全遵照岛主的吩咐……”
他望望窦金梁,依然陪着笑道:“小的全仗岛主栽培。”
“很好!”窦金梁点着头道:“你要一百两黄金?”
商老二连声谄笑道:“这是岛主的恩赏,小的……感激不尽……”
窦金梁口中“唔”了一声,目光直注司空玉兰,问道:“她是司空靖的女儿么?”
商老二道:“千真万确,一点没错。”
商老二道:“你是说她戴了面具?”
“是,是。”商老二巴结的道:“小的可以把她面具揭下来,让岛主验明正身。”
窦金梁挥了挥手。
商老二立即三脚两步走到司空玉兰身前,伸手揭她的面具。
司空玉兰心头甚是气愤,只是程大哥没让她动,她也只好闭着眼睛,任由商老二把面具揭下。
窦金梁沉笑一声道:“果然是小丫头!好,好,商老二,你把小丫头和刘保禄先弄醒过来,我有话和他们说。”
商老二又应了声“是”,探手入怀,取出一个蓝花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分别纳入大掌柜和司空玉兰的口中。
程明山暗以“传音”说道:“你等那大掌柜开口说话了,再睁眼不迟。”
不过一回功夫,只听大掌柜口中“咦”了一声,睁开眼来,一眼看到窦金梁,忙道:“窦岛主来了,在下是替岛主办事,岛主怎么连在下也捆起来了。”
窦金梁呵呵一笑道:“刘大掌柜,你替老夫办事,倒是没错,只是你替老夫办事要报酬的,老夫给你二百两黄金;但商老二只要一百两黄金就够了,老夫可以省掉一百两黄金,你想划得来?划不来?”
刘保禄道:“窦岛主那也没有把在下捆起来的必要?”
窦金梁笑道:“把你捆起来的是商老二,并非老夫。”
刘保禄怒声喝道:“商老二,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敢如此对我?”
商老二陪笑道:“古人说得好,财动人心,窦岛主怎么吩咐,小的就怎么做。”
他没待刘保禄开口,接着道:“大掌柜平日待小的确然不薄,但大掌柜是司空岛主门下的大弟子,又要你当了临海酒楼的大掌柜,难道司空岛主待你薄了?这就叫财帛动人心,大掌柜可不能怪小的一人。”
司空玉兰听得心头大快,正待开口。
只听刘保禄喝道:“你给我住口!”
商老二仗着崆峒岛主的威势,冷冷一笑道:“大掌柜,现在可不是你么五喝六的时候了。”
窦金梁沉笑一声道:“刘保禄,你虽然没赚到二百两黄金,但仍有五十两黄金可赚机会,不知你愿不愿意?”
刘保禄只求脱身,闻言不加考虑,说道:“在下既已投到窦岛主手下,但凭岛主差遣。”
“好!”窦金梁道:“老夫要你赶回灵山岛去,告诉司空靖,他女儿在崆峒岛上作客,要他亲自到崆峒岛来一趟,你陪同司空靖到了崆峒岛,老夫不但仍命你主持临海楼,还可赏你黄金五十两,你可以办得到么?”
刘保禄道:“窦岛主吩咐,在下一定遵命。”
“好!”窦金梁道:“替他松绑。”
商老二骇然道:“岛主……”
“不要紧”
窦金梁一挥手,一名持刀汉子立即走了过去,鬼头刀朝绳索上连挑了几下。
刘保禄身子一挺,已能站了起来,他朝窦金梁拱拱手道:“窦岛主赏在下五十两黄金,在下自愿放弃,但岛主交代的任务,在下一定照办。”
窦金梁阴恻恻一笑,问道:“那为什么?”
刘保禄一指商老二,说道:“在下以五十两黄金,买回商老二的六阳魁首。”
商老二听得打了一个抖索,扑地跪了下去,说道:“窦岛主,小的……”
窦金梁一手摸着胡子,笑得阴森,却没有作声。
刘保禄在江湖混久了,焉会看不出?窦金梁对自己还有差遣任务,也就是还有利用价值,他对商老二,除了要付出一百两黄金,可说没有利用价值了,这明明是假自己之手,把他除了。
心念一动,立即一个虎步,跨了上去,口中喝道:“商老二,你还有何说?”
探手就一掌,朝商老二当头击落。
商老二身子一滚,避开刘保禄的掌势,右手已从小腿上刷的一声撒出一柄匕首,身子一转,一记“旋风腿”,横扫而出,右手匕首也闪电般朝刘保禄腰间戳到。
刘保禄口中哼了一声,身形疾欺而进,左手一掌朝他背后击去。他究竟是灵山岛主门下大弟子,一身功夫,比之商老二自然要高明得多!
商老二功夫虽然不及刘保禄,但他也是久经风浪之人,心知自己不是刘保禄对手,硬拚无益,而且此刻形势对他大是不利,窦金梁决不会帮助自己,因此自己只有乘机脱出中舱,方有活命的机会。
他心念迅速一动,身形也随着左转,摒起全身力气,左肩一抬,硬接了刘保禄一掌。
但一听“砰”的一声,刘保禄一掌击在他左肩之上,他一个身不由已往前冲出去了三步,这一街,离舱门已经不远,他突然双足一点,一下往外窜去,接着又在甲板接连几个翻滚!
刘保禄哼道:“你还想往那里逃?”
同样点足追出,商老二早已滚得不知去向。
窦金梁根本没把他们两人放在眼里,只是沉笑一声道:“小丫头,你早已醒了,何用再装作下去?”
司空玉兰睁目道:“我是不想看他们狗咬狗。”
窦金梁道:“你既然醒了,老夫要告诉你一句话。”
司空玉兰冷冷的道:“有话请说。”
窦金梁道:“我要把你带回崆峒岛去,但老夫可以保证绝不为难于你,只要等你老子来了,就可以把你接回去。”
司空玉兰道:“如果我不想到崆峒岛去呢?”
窦金梁哈哈大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司空玉兰冷笑道:“凭你窦岛主,只怕还未必请得动我呢?”
窦金梁嘿然道:“丫头好人的口气。”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你不相信?”
窦金梁喝道:“把他们两个押下去,咱们走。”
四名手执鬼头刀的大汉,奉命唯谨,举步朝两人笔直走来。
司空玉兰喝道:“你们给我站住!”
身子鼓气一绷,捆绑在她身上的绳索登时四分五裂,断落地上,她一抬手,一道银光应手而生,手上已多了一柄两尺长银光耀目的短剑,横胸而立。
窦金梁一呆,接着呵呵笑道:“小丫头,果然有你的!”
那四个执刀汉子因司空玉兰突然横剑一拦,各人脚下不觉微现趑趄。
这一瞬间,只见本来躺卧地上的程明山,忽然间一个人蹶然而起,他双手双足,和身子上还捆扎着绳索,直挺挺站立不动,但一双明亮如电的目光,直向四人逼视过来。
四个执刀大汉被他霜刃般的目光所慑,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大家目光注处,只见他身上绳索,竟是烤在火上一般,渐渐化成了灰烬,纷落地上。
这下直看得四个汉子心头大为凛骇。
窦金梁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一挥手道:“你们还不给我剁了?”
四个持刀汉子自恃有四个人,口中一声么喝,四柄刀划起四道雪亮的刀光,像龙卷风般,一下卷了过来。
四个人集中目标,对付的是程明山一个人!
司空玉兰娇叱一声,短剑正待划出,耳中听到程明山“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小妹子,他们四人练有联手刀法,你不可过来。”
窦金梁对手下四人似是有着十分信心,一定可以胜得过程明山,是以他连看也没朝四人看一眼,就从大袖中取出一柄两尺长的铁骨折扇,(他那支镔铁黑杖已被程明山一招“天地一剑”截作了十几段)沉笑道:“小丫头,你老子教了你几手剑法,使出给我瞧瞧!”
口中说着,人已大踏步逼了上去。
司空玉兰自然知道崆峒岛主和自己父亲是同门师兄弟,自己这点武功,绝难在他面前施展,左手一探,掌心多了一个银管,对准着窦金梁,冷冷说道:“你再走上一步,莫怪我要出手了!”
那支银管,自然是“化血针”了。
窦金梁呵呵一笑道:“小丫头,‘化血针’未必伤得了老夫,不信,你打出几支来试试!”
随着话声,依然直逼而来。
司空玉兰不相信他会不惧“化血针”,眼看对方逼近过来,和自己已只有四五尺距离,心头一急,左手大拇指立即按了三按。
但听到三声机篁轻响,三支蓝芒,已品字形电射而出,对着实金梁胸口射去。
窦金梁果然没有躲闪,连动都没动,坦然承受。三支“化血针”端端正正射在他胸口上,窦金梁仰首洪笑一声,蓝芒受到他笑声的震动中,居然从他胸前衣衫上跌落下去,堕到地上。
这下看得司空玉兰心头猛然一沉,身不由己的后退了一步。
窦金梁嘿然道:“如何?‘化血针’对老夫不管用吧,小丫头,依老夫相劝,你还是乖乖的放下剑来,随老夫回崆峒岛去,老夫答应决不难为你,只要你爹来了,就可以吧你领回去。”
司空玉兰道:“你和我爹是同门师兄弟,有什么话,你可以去找爹,干嘛三番两次的要拦截我?”
窦金梁怒声道:“你不想随老夫去,那恐怕不成了!”
他倏地跨上一步,左手一探,五指如钩,闪电般朝司空玉兰抓来。
司空玉兰不禁又后退了半步,右手短剑随着划出。
窦金梁沉笑一声,骨折铁扇斜划而出,“嗒”的一声,拨开短剑,身形一侧,左手迅快朝司空玉兰肩上搭去。
司空玉兰心头一急,左手银管忽然指向窦金梁的脸部,说道:“你身上不怕‘化血针’,我就射你眼睛。”
她原是一时情急,并不知道窦金梁眼睛怕不怕“化血针”。
那知窦金梁身上不怕“化血针”,只是穿了护胸软甲,并不是练就“护身真气”,听了司空玉兰的话,而且“化血针”已经对准了他的头脸,心头蓦然一惊,急切之间,急忙“刷”的一声,打开铁骨折扇,一下遮住了头脸,才疾然往后倒跃开去。
司空玉兰还不知道他只穿了护胸软甲,所以不惧“化血针”,其实“化血针”剧毒无比,霸道绝伦,打中人身任何部位,都可以置人于死地。
但司空玉兰只当窦金梁的双目果然害怕“化血针”,心头一喜,不觉咭的笑道:“原来你眼睛还是怕‘化血针’的,你只要不逼进过来,我就不会用‘化血针’打你眼睛了。”
窦金梁又是一声沉笑,右手折扇挥动,呼呼两声,发出两团劲风,一左一右,横卷而出,人却随势侧欺而入,铁骨折扇一下挡住“化血针”前面,左手五指箕张,朝司空玉兰肩骨抓来。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你莫要忘了我手中还有一柄太白金剑!”
一溜银光,斜削而去。
听说她手中竟是太白金剑,窦金梁心头不禁又是一凛。
他听说遇二十年前曾有一名渔夫在灵山岛附近海底,网起一柄银剑,送给了灵山岛主司空靖,据说此剑斩金截铁,锋利无匹,后来有人识得此剑,名为太白金剑,司空靖爱逾拱璧,轻易不肯示人,原来竟在他女儿手中,难怪方才就觉得她剑光耀目,银色有异了!
他正待去抓她执剑右肩,她举剑斜削,正好以“空手入白刃”拿她右腕;但现在听说她手中是太白金剑,那就不敢冒险了。
因为如果是普通短剑,在司空玉兰这等小娃手中使出,他根本可以不加理会,只须一甩袖角,就可把她剑尖卷住,一下就拿住对方脉腕;但太白金剑锋利无匹,衣袖岂能卷得住它?再伸手扣她脉腕,自己这条手臂,岂不是不要了?
他心念闪电一转,抓出的左手,立即缩了回去,脚下也一个“盘龙步”跟着斜闪出去。
这几下,说来较慢,其实进退之间,快速何殊如风?这时程明山和四个使刀汉子,也差不多打了三四个回合。
那四个汉子如论武功,原也不过是江湖上二流身手;但他们手中四柄鬼头刀,一经联手,刀刀卷出凌厉劲风,锋芒交织,就算是四个一流高手联手,也没有他们的凶狠!
刀光如电,居然配合得恰到好处,刀刀都可以把你置之于死地!
但他们遇上的却是程明山,对付其他高手,固然可以在他们四柄刀的绞动之下,把你大卸八块,你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程明山跟嵩山酒仙游一标学会了“醉仙步”,一个人就像喝醉了酒一般,前俯后仰,东一脚,西一脚,踩得毫无步法;但一柄雪亮的钢刀,就在他一俯一仰之间,贴紧他衣衫劈过,看去只是毫厘之差,实则连点衣衫都没有碰到。
就因为没有削上一丁点衣角,四个汉子的四柄鬼头刀,就越使越快,刀光此来彼往,绞动如轮,程明山一个人就在刀轮滚转之中,从容举步,前后左右,不出三步,游走自如,连红毛宝刀都懒得出手。
但心中也不禁暗暗惊凛:“这四人的刀法,竟然会有如此绵密,若非自己学会了‘醉仙步’,任何一个人落在他们刀阵之中,都绝难抵挡,看来崆峒岛这帮人,其中果然大有能者!”心念一动,不觉朗朗笑道:“四位已经连续劈出了十几刀了,在下并末还过一记手,这点四位应该看得出来,老实说,在下若不是看在你们师父份上,早就教你们躺下去了。”
四人之中,有一个粗声喝道:“你小子认识咱们师父?”
那汉子听得将信将疑,哼道:“咱们师父是北海刀圣王延寿,你小子见过?”
“北海刀圣”程明山听都没有听说过,但他淡淡一笑,说道:“怎么,你们不信?四位都看到了,在下身边佩的不也是刀么?在下和令师论过刀,双方都认为无法胜得过对方,结了忘年之友,你们不妨去问问令师,可有这回事?”
另一个汉子大声道:“别听这小子的,他有多大年纪,配和咱们师父结为忘年之友?”
程明山大笑道:“这么说,你们是不相信了,那很简单在下可立时让你开开眼界?”
身形一侧,就已到了那汉子面前,右手突然拂出。
那汉子看他欺来,一招“回风舞柳”,刀光如雪,回卷而出,这一招眼看着明明可以把程明山拂出的手腕一下砍下来,那知突觉手肘一麻,一柄鬼头刀“当”的一声,落到地上。
程明山一个人已经飘然闪出刀阵之外,含笑道:“如何,现在你们相信了?”
四个汉子不由得一呆,同时跃退,那为首汉子抱抱拳道:“阁下看来果然和家师有旧了,只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程明山,四位见到令师,就代向王兄问候。”
那四个汉子至此已是深信不疑,一齐抱拳道:“程大侠好说,在下兄弟多有冒失了。”
另一个汉子俯身去拾鬼头刀,突然“咦”了一声道:“不对,舱中怎么进水了?”
大家经他一嚷,低头看去,舱中果然有了积水,而且已经淹到脚背,只因大家忙着攻敌,谁也没有注意。
窦金梁是崆峒岛主,阅历较深,立时想到方才自己有意让刘保禄去杀商老二,他们两人一逃一追,闪出舱去,至今刘保禄尚未回转,可能出了事。
因为这条船乃是商老二的,船上水手,自然都是他的心腹。
啊!不好,自己五人乘来的是一条快艇,莫要让商老二抢了去,再命他手下水手,凿沉此船!
自己只顾在船中动手,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他一念及此,立即一个转身,急急朝舱外抢出,举目四顾,大船边上,本来停泊自己乘来的快艇,此时早巳没有了影子,大船正在缓缓下沉,甲板上波涛汹涌,海水滚滚灌入船来。
崆峒岛主自然识得水性,但此刻船在大海之中,夜色正浓,窦金梁也不禁心头大急,口中大喝一声:“你们还不快退出舱来?”
他这是招呼那四个使刀的汉子,喝声甫出,人已脚尖一点,飞身纵上前面较高的一支主桅。
四个汉子听到岛主的呼声,也纷纷跃出。
窦金梁喝道:“快上桅杆。”
程明山也叫了声:“小妹子快走。”
司空玉兰急道:“小乌呢?”
原来小乌早已跳在茶几上,朝两人摇着尾巴。
程明山一手抱起小乌,一手拉着司空玉兰的手,急急说道:“小妹子,大概是商老二凿沉了船,我们快出去。”
司空玉兰道:“大哥,你认不识水性?”
程明山道:“在下不会水性。”
司空玉兰咭的笑道:“我会。”
两句话的工夫,舱中水已经没胫,两人急急掠出舱门,但听“轰”的一声,水花四溅!
原来窦金梁跃上桅杆,已看出情形不对,船底如被凿破,船桅必然倾侧,不须多时,就要横堕入海,因此他要四个汉子用刀砍断主桅,五人横跨桅上,用手划着离开了大船。
程明山、司空玉兰掠出舱门之时,正是他们砍断主桅,划了开去。
程明山忙道:“小妹子,我们也去把另一支桅杆砍下来。”
司空玉兰道:“你把小乌让我来抱。”
程明山道:“不成,你抱着它,就无法照顾自己了。”
司空玉兰道:“那怎么办,程大哥,我求求你,你不能放下小乌啊!”
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程明山道:“谁说我会把小乌放下?”
他把小乌放到怀中,低低的道:“小乌,乖乖伏着别动!”
幸亏小乌身体不大,身子勉强塞入怀中,一颗头还露在外面,仰起头来,舔着程明山的头颈。
程明山也无暇多说,一下跃起,随手抽出红毛宝刀,用力砍了两刀,那支桅杆,虽然较小,但也比海碗还粗得多,这两刀砍下,再经他一推,就“喀喇”一声,横倒下来。
程明山急忙喝道:“小妹子,快抱住了。”
身子一跃,跨坐到桅杆中间。
司空玉兰也不怠慢,立即飞身过来,一同跨坐在桅杆之上,口中咭的笑道:“我们这样就可以划到灵山岛去了。”
程明山听得暗暗摇头,这里四下波涛汹涌,看不到半点陆地的影子,这样虽然一时不会沉没,但若是没有人救援,武功再高,也支持不了几天。
这一阵功夫,再回头看去,大船已经缓缓没入海中,只剩下几片船蓬,在水中浮了起来,连窦金梁几人,也已飘流不见!
程明山道:“这里离灵山卫较近,我们应该朝灵山卫划,也许还有划到的时候,你知不知道灵山卫的方向?”
司空玉兰道:“天色这样黑,谁看得清,不过不要紧,等天亮了,我就知道。”
“糟糕!”程明山道:“风浪极大,等天亮了,我们早就不知飘流到那里去了。”
一个大浪打了过来,两个人几乎被浪头淹没!
波浪从两人头上卷过,程明山开不得口,双脚紧紧夹住桅杆,一手伸过去牢牢抓住了司空玉兰的臂膀。
幸好桅杆甚长,浮力也极强,一个浪头过去,桅杆又浮出了海面。
小乌好像也知道危险,缩在程明山怀里,一动不动,等浪头过去,它却“汪汪”的叫了起来。
司空玉兰坐在程明山的前面,经他一拉,几乎贴到他怀里,她举手掠掠湿淋淋散乱的秀发,回头噗嗤笑道:“程大哥,你怕不怕?”
程明山笑道:“怕也没用,现在只好和风浪全力搏板了。”
司空玉兰道:“你不是不识水性么?浪头打过来,你没有喝水?”
程明山笑道:“在下虽然不识水性,但可以摒住呼吸,怎么会喝水呢?”
“那就好。”司空玉兰忽然啊道:“我们忘了,方才应该抓上一两块船板,就可以当桨划了。”
程明山道:“快别作声,浪头来了。”
话声甫落,又是一个小山似的浪头,打了过来;但现在两人都有了经验,浪头卷来,就闭住呼吸。好在海浪卷遇之后,桅杆会立时浮出水面,就有一阵工夫,可以平静。
程明山内功精纯,只要双腿夹住桅杆就好,因此浪头打来之时,他一手索性围过去搂住了司空玉兰的纤腰,一手去遮住小乌的嘴鼻,免得它喝进海水去。
小乌虽然不知道摒住呼吸,但它甚是乖巧,也知道海浪打来的时候,低下头钻在程明山的腋下,一动不动。
这样一浪接一浪的打来,两人一犬渐渐都能适应过来。
司空玉兰娇躯也渐渐的后移,几乎完全偎入了程明山的怀中。
小乌探出头来,朝它主人发出“汪”“汪”的吠声,那不是恶意的,而是在表示着它无比的欢忻。
巨浪一个接一个的打来,司空玉兰闭着眼睛,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她偎依在程明山宽阔的怀中,好似有着无比的安全感一般。
程明山的左手,还搂在她腰肚上,他不敢放开,玉人在抱,柔玉温香般的娇躯,紧紧贴在他胸口,他却像入定的老僧,只是正襟危坐,连一丝绮念也没有。
他不是柳下惠;但也不是好色之徒,在这样巨浪滔天,一望无际的大海中,他需要镇定,才能应付这险恶的环境。
他当然也明了少女的心情,她已经完全信任着他,好像和他在一起,连天坍下来都不用怕。
他呢?他所凭仗的却是体力,有体力,才能和大自然的险恶搏闻,要从黑夜支持到天明,从惊涛骇浪中支持到风平浪静,他们才能得救。
他支持得住,两人一犬,都能活下去,他如果支持不住,两人一犬都将逐波而逝。
他焉得不谨慎将事,心无旁贷?
时间当然和平时一样,不会特别过得缓慢;但在渴望着早些天明的程明山,却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缓慢!
这应该是最长的一夜了!
他低头看看偎在怀中的司空玉兰,阖着长长的睫毛,好像睡熟了!
她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真正睡熟,她只是在享受着她从未有过的异样感受,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足以驱除全身浸在冰凉海水中的寒意。
他不想去惊动她,希望她真正的睡熟了,也可以保持一点体力,等天亮了之后,才能合力划向陆地。
因此,海上虽然风浪怒吼,但骑坐在一根断桅上任由风浪冲击的两人,却是十分宁静。
过了好像很多时候,程明山抬头望望天色,却依然只有子时时光,他心头不禁渐渐感到沉重起来!
就在此时,忽见远处似有一点白影,在波涛中一沉一浮,那白影相距犹十分遥远,程明山纵然目力过人,也看不清远处的景物,只觉那点白影,一定是浮在海上的东西了。
巨浪如此险恶,这点白影会是什么呢?
程明山心中突然一动,暗道:“会是风帆!”
海上出现了帆船,岂不是救星来了?
这下程明山不由得精神陡然一震,急忙叫道:“小妹子,快看,前面那点白影,好像是帆船了!”
司空玉兰急忙睁开眼来,问道:“在那里呢?”
程明山右手朝前一指,(他左手还揽在她腰上,并未松开)说道:“就在那里了。”
司空玉兰凝足目力,看了一回,说道:“还远着呢!就算是帆船,海面上没有阻隔,看得较远,那艘帆船,我们看到的,比指头还小,少说还在几十里之外,他们方向稍稍偏一些,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你想我们划得上去么?”
她出生在岛上,海上情况,自然知道的较多了。
程明山道:“我们既然看到了,这是唯一求生的机会了,我们一定要努力划划看,如果他们正好朝我们驶来,我们只要用力划着迎上去,他们就可以把我们救上船去了。”
司空玉兰嗤的笑道:“程大哥,你还是省省力气吧!等天亮了,我就认得出方向来,去赶那条帆船,相距这么远,那是白费气力的了。”
“不!”程明山坚决的道:“既然有此发现,总得试上一试,这时不过子夜,距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如果任由浪潮推送,天亮之后,岂不要飘流出数百里外,就算你认出方向,去陆地远了,也不是一天能划得到的,我们身边,既无粮食,又无食水,不被活活饿死才怪。”
“好嘛!”司空玉兰拗不过他,只得点着头,坐直了身子,说道:“那我就帮你划好了。”
“目前且先让我试试!”
程明山把小乌抱给了她,一面说道:“你只要坐稳了,用力夹住桅杆,把小乌接过去,用衣服包住了,我会划的,暂时还不用你帮忙。”
司空玉兰从他手中接过小乌,回头望望他,说道:“你要一个人划么?”
程明山道:“我只是试试看,如果一个人不行,你再帮忙划好了。”
他抬头朝前望去,那点白影,好像比方才大了许多,这就说道:“那白影好像就是朝我们这边来的,那一定是船了,你坐稳了!”
喝声出口,突然劲贯双掌,用力朝身后拍去。
他这一施展神功,双掌威力,何等强猛,但听身后水面上发出蓬然巨震,水花四溅,激起了一道数丈高的浪涛,一支桅杆经他掌力一推,就像箭一般直街出去,当真是乘风破浪,快速已极!
“啊!”司空玉兰看得忍不住娇啊一声,惊喜的道:“程大哥,你原来还有这一手!”
程明山没说话,双掌紧接着往后拍出,桅杆去势未竭,再经他一拍,去势更快。
程明山试他自己的想法,居然有效,心中一喜,双掌一记接一记的往后拍去,两人好像乘坐在一支飞箭之上,贴浪低飞,所过之处,海浪澎湃,更助长了推动之力!
司空玉兰几乎不敢相信程大哥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他这份功力,连爹都无法和他比拟!
但她究竟是灵山岛主的女儿,从小就听到许多练武运功的要诀,眼看程明山奋起全力,运功发掌,催动桅杆前进,心头忽然想到程大哥这般施展全力,海面辽阔,如何支持得了?
心念这一动,急忙叫道:“程大哥,你快歇一歇,留些力气,不要全用完了。”
她不知程明山练的“九阳玄功”,一经运起功力,体内真气。循环相生,和江湖上一般练武的人运用功力,会消耗体力,并不相同。
程明山一面连连挥动双掌,尽力后劈,一面却以“传音入密”说道:“我不要紧。”
司空玉兰虽然坐起了身子,不再偎在他身上,但两人跨坐在桅杆中段,相距还是极近,此时只觉程明山身上传来一股火炽的热气,把浸在海水中的一点寒意,全已驱除,身上反而有暖烘烘的感觉,心中觉得太奇,忍不住回头看去。
这一看,直把司空玉兰惊讶得不知所云,原来这一阵工夫,程明山身上,好像蒸笼一般,在冒着丝丝白气,白气愈冒愈盛,就似一团白雾,一个人全在白雾包围之中,不住的挥着双掌!
这份声势,她可从来没见过!
不过顿饭工夫,桅杆冲浪前进,远处的白影,也渐渐放大了,现在已可清晰的看到那是高张的白帆了,夜影迷离之中,正在一艘双桅大船,满挂着风帆破浪而来。
正因一来一往,在海面上迎着,所以距离拉拢得极快。
程明山当然看得更清楚,心头大喜过望,双掌劈击得更快,又过了一回,和那艘大船已经相距不过十余丈光景了。
司空玉兰喜孜孜的道:“程大哥,你现在可以住手了,大船接近了呢!”
程明山果然停住了手,运功把声音朝大船上送去:“船上朋友,我们船覆落水,请予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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