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良江湖阅历何等老到,自然听的出胡管事的口气,这是说,平日押解人犯,都是领队亲自押送来的,但从没两个领队,同时来过,他自然感到有些意外。心念一动,不觉脸色凝重,探手从怀中摸出一面银牌,说道:“兄弟和陆兄是奉堂主之命,到牢中查看来的。”
胡管事陡然动容,惊奇的道:“韩堂主要两位查看天牢?”语气之中,似是深感意外!
戴良点头道:“不错,胡兄可要验看堂主的令牌?”
胡管事勉强笑道:“那倒不用了。”
戴良接着解释道:“那是因为堂主得到一项惊人的消息,据说牢中囚犯,可能有变……”
胡管事吃惊道:“有这等事?”
戴良笑了笑道:“这是十分机密之事,堂主才命兄弟和陆兄前来查看。”
胡管事道:“此事……”
戴良不待他说完全,起身道:“兄弟奉命行事,不能多有耽隔,就烦胡兄打开牢门,让咱们进去。”
胡管事目中寒芒一闪,立即陪笑道:“孙兄既然如此说了,兄弟这就替两位领路。”
说完,起身走到上首,在壁间轻轻一按。
但听一阵‘轧轧,沉震,中间写着‘丹凤朝阳,的粉壁,徐徐朝两边分开,露出了一道门户。里面是一条坡度平坦的隧道,斜斜向下延伸。
戴良一招手道:“来呀!”
四名卫士立即急步奔上厅来。
戴良吩咐道:“姚能随咱们同去,你们三人,可守在此地。”四名卫士躬身应‘是’,徐荣、张龙、王虎三人,立即手按刀柄,在隧道入口,分左右站定。
胡管事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平复,双手一拱,满堆笑脸说道:“陆兄、孙兄,请随兄弟下去。”
说完,当先朝隧道走去。
范殊、戴良、白少辉三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下,但听身后又是一阵阵轧轧之声,两道沉重铁门,已然重又阖起。
这条隧道,坡度平坦,两边壁上,每隔一丈,便有白铜磁罩的烛台,灯光柔和明亮,但行经之处,灯火便自动熄去。
行约十丈,前面忽然有了三级石阶,拾级而上,左右两边各有一道三尺来高的石栏,栏杆上雕刻着九颗手工精细的狮头。
厅上四支青石抱柱,各镌着金字长联,不及细看,行到此处,身后灯光已然全熄!
望去里面像是一座宽广的大殿,殿顶高悬一盏玻璃灯,灯光惨绿,刹那之间,使人如入地狱,阴气森森!
胡管事跨上石阶,忽然停步,举手连弹,打出三颗石子,但听“咯”“咯”“咯”三声鼓响!
原来走廊左边,悬着一个大鼓。
鼓声乍起,只见从殿后两边,缓步走出八个皂衣人,每人手上捧一柄鬼头刀,走近中间一张横案,立时像雁翅般分两边站定,口中同时发出低沉的“嗬”声。
这情形宛如大老爷升堂一般,直瞧得范殊、白少辉两人,心头暗暗纳罕,就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飞鼠戴良,也有些莫测高深!
就在此时,忽听殿上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胡其锦进来。”
范殊等三人全都吃一惊,急急凝目瞧去,只见殿上横案后面,不知何时,已经有一个人据案而坐。
因相距尚远,灯光又十分幽暗,只看那人身穿红袍,生得一脸络腮胡子,瞧不清他面貌。
三人心头不觉同时一震,暗道:“不知此人是何身份?”
胡管事转过身来,低声道:“陆兄,孙兄且请稍待。”
不待两人回答,已经急步走了进去。
殿外三人自然全都注意着胡管事的行动,只见他走近案前,朝红袍人鞠躬如也,低低说了一阵。
但听红袍人沙哑的道:“叫他们进来。”
胡管事躬身领命,转身向外,大声说道:“堂主请陆领队、孙领队进殿。”
“堂主”,红袍人果然是天囚堂主了!
戴良低声道:“范老弟和他答话之时,可得小心!”
范殊点点头,和戴良并肩朝殿上行去,启少辉紧跟在两人身后而入。
走近案前,范殊、戴良同时朝上躬身道:“神能堂下陆长生、孙一方参见堂主。”
红袍人目光如炬,哑声问道:“韩堂主要你们查看天牢来的么?”
戴良应道:“堂主说的极是,在下奉韩堂主之命,正是查看天牢来的。”
红袍人道:“很好,本座方才曾听胡其锦报告,据说天牢中的囚犯,可能将有变故,可有此事?”
戴良道:“不错,韩堂主就是因为得到这项惊人消息,才命在下和陆领队同来……
红袍人道:“很好,你们可有令牌?”
戴良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掏出银牌,双手送上,道:“令牌在此,敬请堂主验看。”
红袍人接过银牌,反复看了一阵,突然放声大笑,声如裂帛!”
范殊心头一凛,暗道:“不好,被他看出破绽来了!”
戴良力持镇定,抬脸问道:“堂主何故大笑”
红袍人徐徐说道:“这是神能堂的令牌。”
戴良一颗心已经跳到喉咙口,但依然沉着的道:“堂主莫非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终究没有亲眼看到神能堂令牌,全凭徐荣口述,临时伪造而成,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这句话问是问出来了,神情已然十分紧张。
只听红袍人沙哑的道:“很对,是韩堂主亲手交与你们的?他还说了什么?”
戴良听他口气,一时捉摸不定,只好硬着头皮答道:“韩堂主只吩咐在下和孙领队前来查看囚犯动静,别无吩咐。”
红袍人道:“很好,此事韩堂主可曾禀明分宫主?”
戴良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红袍人突然脸色现怒,猛地一拍长案,怒嘿道,“好个韩奎,胆敢藐视本座!”
白少辉见他气恼之状,心头暗暗一惊,登时想到红袍人既是天囚堂主,和神能堂主该是地位相等,那么准是这面令牌出了差错!
心念方动。只见红袍人目射威凌,徐徐掠过三人,沙哑笑道:“本座也不难为你等,不过暂时要把你等留下,着人通知韩奎,亲来见我。”
话声一落,回头吩咐道:“把他们拿下了。”
八名皂衣人答应一声,如狼似虎的朝三人走来。
戴良心头大急,后退一步,急急摇手道:“堂主且慢。”
红袍人朝八名皂衣人摆了摆手,目注戴良,伺道:“孙一方,本座答应并不为难你们,只不过要把尔等暂时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
八名皂衣人随着他手式,一齐停步。
戴良道:“堂主要把在下等人拿下,在下等人自是不敢有违,但不知什么地方冒犯了堂主虎威?”
红袍人点头道:“问的好,尔等平时押解人犯前来,神龙堂的人以神龙堂的令牌为凭,自然没错,但要查看本堂囚犯,岂能凭你们神能堂令牌行事?”
白少辉暗暗忖道:“糕糟,果然是令牌出了差错!”
戴良目光转动,心头暗暗叫苦:“自己三人退路已断,敌众我寡,看来连放手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口中漫应道:“这个……”
红袍人不容他多说,沉笑道:“韩奎不去恭请分宫金令,擅发神能堂令牌,就派尔等前来,分明没把本座放在眼里,本座把尔等留下,要他亲自前来领去,已算是十分客气了。”
范殊眼看情势已迫,忍不住伸手摸摸剑柄。
红袍人目光如炬,范殊这一举动,自然瞒不过他,嘿然沉笑道:“陆长生,本座知道你依仗韩奎宠信,但若敢在天囚放肆,那是乱刀分尸之罪。”
白少辉走前两步,接口说道:“此事可怪不得韩奎。”
红袍人巨目含威,望了白少辉一眼,回头朝站在案前的胡管事问道:“此人是谁?”
胡管事连忙躬身道:“他叫姚能,是陆领队手下卫士。”接着脸色一沉,喝道:“姚能,堂主面前,那有你说话的份儿?”
白少辉并没理他,面向红袍人,悠然道,“堂主不用问我是谁,囚犯有变的消息,是我告诉韩奎的,要他指派陆长生、孙一方前来,也是我的主意。”
戴良、范殊不知白少辉用意何在?一时不禁愕然相顾。
红袍人听他口气,更是狐疑,凌凌目光,注视着白少辉,问道:“你……不是姚能?”
白少辉微微一笑道:“我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你不用问我是谁么?不过,我可以告诉堂主,我应该有权查看天囚堂囚犯的,不然,韩奎也不会指派他们,领我到天囚堂来了。”
红袍人越听越奇,浓盾微拢,忍不住道:“你……”
他想说“你竟是谁?”但因白少辉方才说过不用问他是谁,终于又忍了下来,但一双巨目,却只是盯着白少辉,不住的打量。
白少辉笑了笑,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方玉符,又道:“你身为天囚堂主,大概不至于没见过这方符令吧?”
原来他方才听天囚堂主说出韩奎不去恭请分宫金令之言,顿时想到自己身边的百花符令,今天正好用上。
这时摸出符令,右手一摊,缓缓朝红袍人面前送去。
红袍人聚视符令,脸色大变,仔细辨认,确是浣花宫最高符令,丝毫没错,一时慌忙离座而起,走到白少辉下首,神色虔敬,躬下身去,口中说道:“属下路兆堂,不知使者驾到,罪该万死。”
一脸惶恐,连头都不敢稍抬。
梁做自大的天囚堂主,居然一变而为罪该万死的属下,当真把戴良、范殊两人,瞧的暗暗称奇不止!
那胡管事更是大吃一惊,噗的跪了下去,连连自打其颊,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白少辉仰脸道:“不知不罪,堂主毋须自责。”
红袍人躬身道:“多谢使者。”
说着神色恭敬的直起腰来。
胡管事也跟着爬起,制笑道:“使者量大福大,大人不记小人过,属下敬谢不罪之恩。”
白少辉收起符令,肃容道:“兄弟此行,系奉夫人金命而来,乃是极端机密之事,堂主自然知道,若有泄漏……”
故意拖长语气,不往下说。
这番做作,果然恰到好处,红袍人连连顿首道:“卑职知道,卑职知道。”一面回头过去,沉喝道:“胡管事,此事若有泄漏,本座唯你是问。”
胡管事赔赌连声,道:“属下不敢。”
白少辉道:“兄弟金命在身,不克久耽,有劳堂主陪同一行。”红袍人道:“卑职遵命。“白少辉心念疾转,暗暗忖道:“他们囚人之处,特地另设一位堂主,可见这天囚堂规模不小,囚禁的人犯,定然不在少数,那自然是有名册的了。”想到这里,一面说道:“堂主请随带名册,以便查核。”
红袍人道:“使者纵不吩咐,卑职自当把名册呈上,以凭核阅。”
说完,朝胡管事点头示意。
胡管事立即送上一本羊皮册子。
红袍人伸手接过,恭敬的送到白少辉前面,说道:“这是敝堂囚禁人犯名册,恭请使者过目。”
白少辉接到手中,点头道:“好,我们可以去了。”
红袍人答应一声,大步走近上首壁前,轻轻一按,但见中间墙壁,又缓缓开启,现出了一道门户。
白少辉心中暗道:“这里已是第三道铁门了,天囚堂建造的如此隐秘,不知囚禁的究竟是些什么人物?”
红袍人躬身道:“使者请进。”
白少辉招手道:“堂主请先。”一面回过头去,朝范殊、戴良两人点点头道:“两位领队,随我进去。”
说完,由夭囚堂主陪同,举步朝下行去。
范殊、戴良紧随白少辉身后,拾级而下,胡管事却并没跟着下来。
行到二十级处,石级分作左右两边,回转而下,再行十余级,石级已尽,迎面是一道大铁栅门,锁着一把大铁锁。
天囚堂主开启铁锁,四人鱼贯而入。
这栅门里面,共有四条雨道,石壁上写着“元字牢”、“亨字牢”等字样,乃是以“元亨利贞”四字,分为四个字号。
白少辉略作沉吟,回头问道:“不知贵堂这四个字号,是如何编的?”
天囚堂主制笑道:“元字牢是总宫的囚犯,亨字牢则是洞庭分宫寄存的犯人。利字牢,是所有浣花宫辖下,犯了差错的人。
至于贞字牢,乃是巫山分宫擒获的人犯。”
白少辉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心中却暗暗忖道:“难怪天囚堂主没把玉扇郎君韩奎放在眼里,看来他这天囚堂职权极大,并不属于巫山分宫管辖。
思忖之间,天囚堂主已当先朝元字牢走去,行到南道入口,另有一道铁栅门,挡住去路。
铁栅上挂首一面木牌,上写“擅入者死”四字。
白少辉心中暗道:“这道铁门,算来已是第五道了!”
天囚堂主打开铁门,脸色微沉,回头朝范殊、戴良两人冷冷说道:“陆、孙两位领队,当知此牢是总宫禁地,两位还是留在外面的好。”
白少辉听他说的这般郑重,心头不禁泛疑,暗想:“就算他有什么诡计,自己一人也足可应付。”这就点点头道:“路堂主说的极是,两位不用进去了。”
范殊、戴良互望了一眼,躬身应是,站定身子。
天囚堂主欠身让白少辉先人,他跟着跨进铁门,就随手把铁栅门关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支特制火筒,走在前面引路。
这条甬道并不太长,走到尽头处,便出现了一排十间石室,每间门口,均有一道铁栅门。一望眼去,这十间石室,倒有四间空无人住。
白少辉主要目的,原是为了查探义母下落,但此刻自己乃是“使者”身份,少不得要装个模样。端起那本名册,掀开羊皮封面,作出核对之状,当他目光落到名册之上,禁不住大吃一惊!
原来上面赫然写着:“元字牢永久囚犯六名:“第一号少林大智,第二号少林大通,第三号武当玉虚,第四号武当玉真,第五号衡山甫云,第六号形意门邵。”
少林大智,自然是少林寺方丈大智大师,武当玉虚,不用说是武当派掌门人玉虚子。甫云是衡山掌门南岳观主的道号,邵元冲是形意门的掌门人。
这六个人中,却有四个是一派掌门之尊,如今都成了元字牢的“永久囚犯”!
白少辉看到名册,登时想到自己在岳麓山,亲眼目赌有人假冒南岳观主和武当玉真子、少林大通大师,相继下山而去。看来江湖四大门派中,少林、武当、衡山三派的掌门人,已经全是浣花宫派去假冒的人了。
就是华山派,已有宣锦堂担任了总香堂护法,内部只怕也早已被浣花宫渗透了!
这是一件震骇天下武林的大事,可惜江湖虽大,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浣花夫人的阴谋!
白少辉力持镇定,缓缓举目瞧去!
但见一号房中的少林大智大师,身穿宽大黑色囚衣,蓬着一头乱发,颔下也长满了胡瓷,神情呆滞,坐在一张木榻上,不言不动。那里还像是一派之尊的少林方丈?再看二号房中的大通大师,也是胡发如谓,面情木然!
不,少林方丈,白少辉虽没见过,但大通大师,他是见过的,此刻坐在二号囚房中的那人,生得浓眉粗眼,脸带刀疤,根本就不是大通大师!
白少辉暗暗动疑,忖道:“浣花宫擒来的人,决不会有假。”他不认识武当玉虚子,但四号房的武当玉真子,五号房的衡山南云道人、竟然也全不是从前见过的模样!
心中突然一动,暗哦一声,忖道:“是了,这些人都已有人冒名顶替,前往少林,武当,当上了掌门人,如不将他们面貌予以改变,岂不早已被人识破?不错,从他们神情呆钝上看来,这些人只怕全都被“无忧散”迷失了心神。”
想到这里,但觉武林中危机隐伏,已迫眉睫!
退出元字牢,门外两人早已等的不耐,范殊一见大哥走出,立即暗暗投入了一个询问的眼色。
白少辉微微摇了摇头。天囚堂主仔细锁上了铁栅门,才引着白少辉朝亨字牢走去。
这亨字牢是洞庭分宫押的人犯,共有十四五名之多,敢情全是武林中人,白少辉仔细核对,并没有义母在内。
接着是利字牢,囚禁的都是浣花宫各地分支机构中犯了差错的属下。其中有男有女,不下二三十人。
白少辉当然也不肯放过,按照名册,逐一核对,依然不见义母的下落。现在只剩下贞字牢了,这是巫山分宫的牢房!
白少辉想到义父薛神医是巫山分宫神机堂的副堂主,义母被留作人质,那么被幽禁在贞字牢,自然也极有可能。
那知到了贞字牢,举目望去,十间石室,倒有九间是空的,只有一号房中,关着矮小个子,敢情就是南北帮的地行孙查贵。
只见他头顶微秃,面目冀黑,身穿一件又宽又大的黑色囚衣,足足有一尺来长拖在地上!
此刻一眼瞧到四人从甬道上走来,就大声叫道:“姓路的龟儿子,你们是探望祖宗来了?”
天囚堂主嘿然冷晒道:“查贵,你若敢乱叫乱嚷,本座纵不杀你,也会教你求死不得!”
戴良瞧着查贵一付狼狈模样,暗暗皱了下肩,赶紧别过头去,背着天囚堂主,以“传音入密”说着:“老查,你安静一点!”
地行孙查贵听出说话的竟是飞鼠戴良的声音,不觉怔了一怔,两颗豆眼,睁得滚圆,果然不再吭声。
天囚堂主望着他阴森一笑,然后朝白少辉恭身道:“敝堂四座囚房,使者均已查核,卑职认为这些人分囚一室,事实上绝无可能会发生变故,如蒙使者同意卑职的意见,就请在名册上赐注查讫字样,以符手续。”
白少辉这一路行来,心头早已暗暗有了盘算,徐徐说道:“兄弟和堂主的看法,恰恰相反。”
天囚堂主身躯一震,惊诧道:“使者那是发现有什么不对之处了?”
白少辉微晒道:“难道堂主还没有看出来么?”
天囚堂主脸色发白,怀疑的道:“使者亮察,卑职实在看不出来。”
白少辉一声冷笑道:“兄弟奉夫人金谕,特地赶来,就是查究天囚堂囚犯有不稳的消息,经兄弟详细察看,贵堂主所凭藉的,竟是区区几道铁门,真要一旦发生变故,贵堂主实是难辞其咎……”
倏地住口不言。
范殊听的奇怪,不知大周:这番做作,用意何在?举目朝戴良望去,只见他朝自己微笑点头,心中更觉纳罕。
天囚堂主一张虬脸上,已经绽出黄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淌,他用大袖拭了一把,连连拱手道:“使者教训的极是,卑职该死,平日容有疏忽,所幸使者看出来了,此事还望使者多多指点,卑职感激不尽。”
白少辉平静的道:“堂主那是要兄弟透露一些消息给你了?”天囚堂主满脸感激,连连欠身道:“卑职职责攸关,如蒙使者指示,也可防患于未然,此事全仗使者栽培。”
白少辉一手托着下巴,点头道:“好,告诉你亦无不可,兄弟调查所得,认为不稳的人,就是贵堂主!”
天囚堂主身躯陡震,骇然变色,道:“使者……”
白少辉在他惊惶失措之际,突然冷嘿一声,振腕一指,向他胁下‘期门’穴点了过去。
嘶的一声,一股破空锐啸,应指而出,刺耳慑心,迅如电闪!
天囚堂主路兆堂大惊失色,一时间封架闪避,均已不及,他能当天囚堂主,一身功力,自然极高,危急之中,猛提一口真气,硬将‘期门’穴横移半寸,但听‘噗,的一声,白少辉一缕指风击个正着。
天囚堂主咬牙一哼,一个矮而横的身子,应指跌出丈外,脚下踉跄,连退五步,闷声不响,扭头旋身,猛一拧腰,宛如负创之鲁,直向甬道中冲去!
白少辉没想到他一身功力,竟有这股精湛,中了自己一指,居然还能负伤而逃,心头不禁微微一凛,喝道“快截住他!”
人随声发,追扑而起,一掌朝他身后击去。
戴良早已看出白少辉发话,已然横闪一步,尖笑道:“路堂主,此路不通。”
挥手一掌,拦着天囚堂主击去。
囚房中的地行孙查贵,两手攀着铁栅,哈哈大笑道:“老戴,果然是你。”
天囚堂主身子一侧,避开白少辉追击掌势,举手一挥,硬接戴良一掌。他负伤夺路,自然拼上了命,这一掌纵无十成功力,也有八成力道,双掌击实,听蓬然一震,戴良双脚移动,连退了四步。
天囚堂主身子摇晃了一下,突然紧咬牙关,上身朝前一仆,脚尖一点,贴地平窜出去。
范殊清叱一声:“你还幸得了么?”
一道人影紧随着大囚堂主凌空电射而来,一脚喘在他后心之上。只听‘啪达’一声,天囚堂主平窜出去的身子,立时扑地不起。
范殊飘身落地,冷冷一哼,道:“瞧不出你一身武功,倒是了得!”
戴良苦笑道:“路兆堂昔年有个外号,叫做一殿阎罗,不但武功极高,而且出手歹毒,也手下从无活口,今天要不是两位老弟,只怕谁也制不住他。”
白少辉道:“我们也不能留下活口。”
手起指落,点了天囚堂主死穴,一面探手从他怀中,取出一串钥匙,递给戴良,说道:
“戴兄快去把查老哥放出来。”
戴良接过钥匙,匆匆开铁门栅,笑道:“老查快出来了。”
地行孙查贵跨出囚房,呵呵笑道:“老戴,你们如何混进来的?”
戴良朝白少辉一指,笑道:“全是这位白老弟出的主意,来,来,我替你介绍两个朋友,这位是白少辉白老弟,这位是范殊范老弟。”
查贵连忙拱手道:“两位仗义相救,查贵感激不尽。”
白少辉、范殊连忙抱拳还礼。
白少辉道:“查老哥好说,只是目前咱们时光不多,而且大白天里,行动不便,兄弟之意,想请老哥暂时改扮天囚堂主……”
戴良没待他说完,就大笑道:“白老弟此计不错,这么一来,咱们堂主、领队全有了。
老查,快换上路兆堂的衣服”。
查贵多年老江湖了,自然知道把握时间,迅速脱下囚衣,换上了天囚堂主的一身红袍。
白少辉迅速从怀中取出易容药丸,替他化装成天囚堂主的面貌。
这时戴良帮着把囚衣穿到堂主身上,拖进囚房,放到榻上,随手拉过棉被,盖在他尸体之上,才回身退出,锁上了铁栅门。
白少辉看的暗暗赞道:“这戴兄果然经验老到,做的干净利落,丝毫不留痕迹。”
收好易容药物,一面朝查贵说道:“兄弟要查兄改扮天囚堂主,固然是为了行动方便,但主要的还是想请查兄协助,救几个人脱险。”
范殊间道:“大哥,这囚房中有你的朋友么?”
白少辉道:“我认识的只是其中的两三个人,但此事关系极大,今后整个武林安危,全在于此。”
戴良听的奇道:“有这么严重?不知白老弟要救的,究是何等人物?”
白少辉道:“少林大智大师、武当玉虚子、衡山南岳观主、和形意门的邵元冲……”
戴良只当自己耳朵听错了,少林方丈、武当掌教、和衡山派、形意门的掌门人,怎会在巫山分宫天牢之中?忍不住问道:“白老弟你说什么?”
白少辉翻开手上羊皮名册,说道:“戴老哥若是不信,请看看这名册上就知道了。”
戴良朝名册上看了一眼,不由得惊然一惊,仔细看了一遍,摇头道:“这不可能……”
当然,若非亲身经历,谁看了都不会相信。
试想少林、武当、衡山,华山四派,和八封、形意两门,在江湖上号称六大门派,任何一派,都有数百年悠久历史,门人子弟,遍布全国。
就是单单一个门派的掌门人遭人劫持,已足以震撼江湖,轰动遇尔,何况是少林、武当、衡山和形意门三派一门的掌门人,全被掳来?若是确有其事,江湖上岂不早就闹得天翻地覆,那会一无所闻,静褴如恒?地行孙查贵接口道:“老戴说的不错,这名册上的记载;只怕不实。”
白少辉吹了口气道:“此事不但千真万确,而且是一项极大的阴谋,少林大智大师和武当玉虚子兄弟虽未亲见。但南岳观主和大通大师,玉虚子三人,被贼人所掳,当时就有人冒名顶替而去,乃是兄弟和一笔阴阳张果夫亲眼目睹之事,兄弟当日假装昏迷,和他们关一起,并蒙南岳观主重托,以掌门金剑为凭,要兄弟脱险之后,前往衡山。转告南云道长。”
戴良道:“后来呢!”
白少辉道:“兄弟和张果夫赶上衡山,已是迟了一步,那假冒南灵观主的贼人,已然先到,而且发现那南云道长,也是假的了。”
戴良心头猛震,骇然道:“白老弟,这般说来,那自然是真的了;唉,这等骇人听闻之事,江湖上竟会连一点风声也没有!”
地行孙查贵突然一拍巴掌道:“对了,我想此事只怕军师早就知道了。”
戴良点点头道:“兄弟记得军师说过:‘当今江湖,已是一片妖风,咱们南北帮,除了孤军奋斗,没有一个靠得住的门派,可以合作,’如今想来,这话当真应验了!”说到这里,不觉抬目问道:“眼前咱们全听白老弟的了,不知老弟有何打算?”
白少辉道:“在下兄弟原是为了一个名叫香香的女子,被玉扇郎君韩奎,杀母劫女,一时感于义愤,追踪寻来,但如今既然发现少林、武当四派掌门,全被囚禁于此,此事关系着今后武林大局,自然非把他们救出去不可。如若只有一两个人,此地有查兄改扮天囚堂主,再有戴兄、殊弟两位,以领队身份在外接应,自可瞒过分宫中人耳目,但难却难在被囚的人,又不在少数……”
戴良道:“元字牢一共只有六个人,咱们想想办法,也许可以混得过去。”
白少辉摇头道:“不,亨字牢中,还有十四名囚犯,也都是武林中人,咱们自不能弃之而去。”
戴良道:“这就难了,若要把二十个人一齐弄出去,怎么也无法瞒得住人。”
范殊道:“大哥,咱们既要救人,那就放手干他一场,难道区区巫山分宫,还拦得住咱们?”
白少辉道:“硬闯,那是最后一步棋,不到万不得已,还是避免冲突的好。”
戴良道:“白老弟说的极是,咱们能不和他们正面为敌,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范殊道:“除了硬闯,还有什么法子?”
白少辉道:“只要擒住一个人,这问题就不难迎刃而解了。”范殊急急问道:“大哥,这人是谁?”
白少辉道:“玉扇郎君韩奎。”
范殊道:“这有何难?”
白少辉道:“如论武功,要制住他,大概还不成问题,但咱们只可智取,不能力敌。”
范殊眼珠一转道:“大哥一定想到法子了?”
白少辉笑了笑,和二人低低说了两句。
范殊喜道:“大哥不说,我怎会想不到呢?”
戴良笑道:“这叫做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
白少辉探手人怀,取出一个磁瓶,交给地行孙查贵,说道:“大智大师等人,神情木然,被百花谷‘无忧散’迷失了心神,这是无忧散的解药,查兄收好了。”
查贵接过磁瓶,立即揣入怀中,贴身藏好。
一行四人,离开囚房,回到天囚堂上,胡管事立时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白少辉朝查贵略一抱拳道:“兄弟金令在身,不克久留,打扰贵堂主了。”
查贵连忙欠身道:“使者好说。”
白少辉话声一落,转身朝范殊、戴良两人说道:“兄弟此行,事关机密,便未泄露身份,出了天囚堂,仍由两位领先,知道么?”
范殊、戴良同声应“是”。
白少辉挥了挥手道:“咱们可以出去了。”
查贵神色恭敬,直把三人送到厅前,才躬身道:“使者恕卑职不送了。”
胡管事侧身抢在前面,在甭道上点起琉璃灯,然后开启了铁门。范殊、戴良昂首阔步走在前面,白少辉依然恢复了姚能的身份,即随两人身后而行。
走出甬道,只见徐荣、张能、王虎三人,分两边站在那里。
戴良挥了挥手,就和范殊朝前走出,早有一名汉子,打开大门。
戴良拱拱道:“胡兄请留步了。”
胡管事陪笑道:“是,是,两位领队好走。”
范殊、戴良率领四人,一路疾走,回到自己屋中,差不多已是申未西初。
戴良走到阶前,回头朝张能、王虎两人吩咐道:“这里不用伺候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范殊接口道:“徐荣,你去吩咐厨下一声;晚餐要在天黑以前送来。”
徐荣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白少辉匆匆入房,取出一个纸包,塞到戴良手上,一面低声说道:“那王老儿曾说,这包入口迷,足可用上十次。”
原来他递过去的,正是从快嘴老王那里弄来的迷药“入口迷”!
戴良点点头,低笑道:“这个不劳吩咐,江湖下五门的玩意,兄弟还懂得一些门道。”
白少辉迅速退到阶前,垂手而立。
不多一回,徐荣回来覆命,他身后跟着一名老婆子,替两位领队送来晚餐,在中间客堂上,摆好碗筷,躬身道:“两位领队请用饭了。”
戴良挥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那老婆子躬身退出。
戴良朝范殊招呼道:“陆兄,快来吃饭了。”
范殊答应一声,从房中走出,两位领队各据一边,在上首坐下。
戴良下巴一抬,朝外面大声说道:“姚能、徐荣,你们也一起来吃吧。”
白少辉躬身应“是”,转身朝阶上走去。
徐荣跟在他身后,走入堂上,朝戴良跪了下去道:“两位领队在上,小的不敢,小的但求孙领队赐与一颗解药,小的感恩不尽。”
可怜他一直耽心着肚子里的子午穿肠毒,午不见子,哭丧着脸,连连叩头。
戴良眼珠一瞪,喝道:“该死的东西,你急个屁,本座答应过你,还会不给你解药?这时赶快吃了饭,还有正经事要办,你耽误正事,咱不要你狗命,看你们堂主会饶过你?”
白少辉趁机道:“老徐,还不快起来,孙领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吃了饭,领队还有吩咐呢!”
徐荣连声应是,站起身来,和白少辉两人,在下首坐下。
大家匆匆吃毕,天色业已昏黑。
范殊朝徐荣吩咐道:“今晚还是咱们第一队的班,你传令下去,要弟兄们特别戒备,不准擅离岗位,没有我的命令,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不准妄动。”
徐荣迟疑的道:“领队不亲去检查岗位了么?”
范殊道:“不用了,你传令之后,就在队上代我值班,如有差遣,我自会着姚能传话。”
徐荣答应一声,正待退下,戴良道:“慢点。”
徐荣站停身子,欠身道:“孙领队还有什么吩咐?”
戴良道:“你要张龙、王虎传我命令,第二队的弟兄,今晚全体齐集队上,听候差遣,没有我孙一方亲自指挥,谁都不准出来。”
徐荣又应了一声“是”,匆匆走出,传达命令去了。
戴良等徐荣一走,立即呼的站起身来,低声道:“该是时候了,咱们走吧!”
白少辉、范殊点点头,跟着站起,三人走出院门,折入甬道,这里和神龙堂只有一墙之隔。
飞鼠戴良四顾无人,身形一弓,唆的一声,朝风火墙上跳去!他外号“飞鼠”,当真快得像一头会飞的老鼠,在墙头上轻轻一闪,便自不见。
白少辉怕他有失,赶紧朝范殊打了个手式,两人同时飞身跳起,越过墙头,飞落院中,闪身隐入暗处。
举目瞧去,原来这里是神龙堂后进,但见沤廊曲折,雕栏敞轩,看去敢情是一座花厅,此刻院落深沉,不见一点灯火。
白少辉暗暗忖道:“堂主和领队,在职位上只差了一级,但起居排场,却有天渊之别!”
心中想着,诅目四顾,这一瞬工夫,飞鼠戴良已然不见踪影,不知他去了那里?就在此时,忽听右首墙角,发出“吱”“吱”两声尖叫,似有一头地鼠,连跃带跑,朝迢廊上奔去。
白少辉微微一笑,心想“这位戴老哥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范殊抿抿嘴,低笑道:“大哥,那是戴兄在叫我们吧!”
白少辉嘘了一声,以“传音入密”说道:“我们快去。”
迥廊右边,是一道朱栏,栏外种着一排花木,夜色之中,清香袭人!
两人沿着走郎奔去,脚下丝毫不带声息,堪堪绕过花厅,瞥见前面一排落地长窗上,透出柔和的灯光!
白少辉走在前面,赶忙身形往后退了一步,贴壁站停。
这一路行来,始终不见戴良的影子,正待仔细打量,瞥见栏外花影之间,正有一团瘦小黑影,迅快的伏地爬行而来,转眼工夫,已到近前,那不是戴良还有谁来?飞鼠居然变成了地鼠!
只见他身形一停,朝两人招招手。
白少辉拉了范殊一下衣角,两人翻出栏杆,藉着花影掩蔽,一齐蹲下身去。
白少辉低声问道:“戴兄可曾看到什么?”
戴良笑道:“自然摸到路数了,那边是韩奎的书房,书房右首一间,就是他进餐之处,此刻已经摆好杯筷,大概酒菜也炔要送来了。”
范殊问道:“你看到韩奎了么?”
戴良道:“看到了,他书房里还有一个女子,大概就是你们说的香香……”
白少辉急急问道:“戴兄可曾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戴良搔搔头皮,说道:“我看两位老弟不用费心思了,他们一个叫她妹子,一个叫他大哥,口气可着实亲热!”
范殊听的不禁脸上一热,忙道:“香香是被姓韩的迷失了神志。”
戴良摇头道:“不像,不像,那女子说话的神气,清楚的很。”白少辉道:“不错,这就是韩奎手法高明之处,他用的迷药,只是迷失了她一段记意,戴兄听到他们说些什么?”
戴良想了想道:“兄弟只不过听到一两句话,哈,好像韩奎在问她一本什么‘迷经’的下落……”
“迷经?”白少辉突然心中一动,想起快嘴老王曾说闻香教主当年偷走他老主人一册手抄秘复。由此看来,玉扇郎君劫持香香,又和她兄妹相称,大概就是为了想骗她说出这册秘笈的下落了!
思忖之间,突听戴良低声说道:“快伏下身子,有人来了!”话声方落,果见走廊尽头处,灯光一亮,转出两名青衣使女!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小丫环,手上打着一盏宫灯,后面一个年龄较大,双手托着银盘,自然是酒菜了!
两人一路低声交谈,栅栅行来,只听走在前面的小丫环说道:“丽儿姐姐,咱们堂主已经向分宫请了假,明天又要出门去了呢!”
后面那个道:“你听谁说的?”
前面小环道:“我是听伺候香香小姐的巧儿告诉我的,听说香香小姐要和堂主一起去呢!”
白少辉暗暗忖道:“韩奎要带着香香同去,敢情那册迷经,还在那地底之中了!”
突听戴良“传音入密”说道:“白老弟,快准备了,但必须等前面的人,过了转角,才能出手,而且出手要快,点她昏穴,必须一点之后,立时解开……”
这几句话的工夫,两名使女已然行近,前面一个手提宫灯,堪堪拐过弯去!
白少辉那还怠慢,右手屈指轻弹,一缕指风,应指而生,悄无声息的朝后面那个青衣使女袭去!
飞鼠戴良更是身发如风,身形一晃,从她身边掠,就在闪过她身边之际,扈然把“入口迷”撒人酒壶之中。
白少辉立即再次屈指轻弹,解开了她穴道。
这真是快的如同电光石火一般,那青衣使女依稀之间,只觉自己眼前一花,脚下略微一停,就继续往前走去。
范殊蹲着身子,只看到戴良从人家身边闪过、没看清他如何下的手?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问道:“戴兄,你得手了么?”
戴良嘻的笑道:“范老弟没看清楚么””
范殊道:“我真的没看清楚。”
戴良耸耸肩道:“若是让老弟看清楚了那还算得了什么本领?”
范殊由衷的赞道:“戴兄这一手,真是神乎其技!”
戴良笑道:“我是和老弟说笑的,其实这又算得了什么?江湖上专吃这一行饭的人,还比兄弟高明的多呢!”
范殊奇道:“江湖上专吃这一行饭的人?那是什么人?”
戴良道:“除了三只手,谁还去学这种本领?”
范殊轻笑道:“原来戴老哥说的是扒手。”
几句话的工夫,那两个使女已经端着酒菜,走进屋去。
戴良赶忙打了个手式,说道:“我们快去。”
身形一矮,迅快的沿着花厅暗影,一颠一颠的贴地低奔而去,这手绝活,当真像一头大老鼠,瞧的范殊几乎掩口笑出声来。
两人也立即悄悄掠起,跟了过去。
长廊尽头,是一个小小院落,庭前花木扶疏,有鱼池、小桥,也有石砌假山,四周放着许多盆栽花木,地方不大,布置的却也幽雅。
迎面阶上,是一间小厅,厅上灯火通明,两名使女已在中间一张八仙桌上摆上了酒菜。
右首一排雕花落地长窗,垂着淡黄窗帘,敢情就是玉扇郎君的书房了,这时正有人在说话,但因相隔过远,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这一瞬之间,飞鼠戴良又已不见,不知他躲到那里去了?范殊艺高胆大,身形飘动,宛如轻烟一般,闪近小厅右侧,在一盆花间隐住身形。
白少辉也在此时,打量了一下四周形势,隐入假山阴暗之处。
只见一名使女走到书房门口,打起湘帘,躬身说道:“公子、小姐,请用饭了。”
原来使女们在香香面前、并不称韩奎“堂主”,那自然是他早有嘱咐,不让香香知道他的身份。
接着只见玉扇郎君手摇招扇,滞酒的走将出来。香香今晚穿了一件银红衫子,百捂湘裙,莲步细碎,跟在他身后,看去当真楚楚动人。
两人各自在椅上坐下,一名使女立即手捧银壶,替玉扇郎君斟满了酒,另一名使女却装了一碗饭,送到香香面前。
香香接过饭碗,抬头道:“大哥,我先吃饭了。”
玉扇郎君微微一笑道:“妹子不会喝酒,那就不用客气了。”取起酒杯,喝了一口,忽然停杯不语。
白少辉瞧的暗暗攒了下眉,忖道:“糟糕,玉扇郎君是用迷药的大行家,这入口迷如何瞒得过他?只怕他已经发觉了?”
只见玉扇郎君举筷夹起菜肴,送到口中慢慢咀着,一面回头朝香香说道:“干娘下午已经回来,她老人家听说我收了一个妹子,要我晚饭之后,带你进宫去。”
香香听的奇道:“进宫?她老人家住在宫里?”
玉扇郎君道:“不错,这里是浣花宫巫山分宫。”
“浣花宫?”香香偏着头道:“我好像听妈说过?”
玉扇郎君目注香香,问道:“伯母和你说过什么?”
白少辉心中一动,暗叫一声:“不好,他似是对香香起了怀疑!”
香香竭力思索,摇摇头道:“我想不起来了,不过浣花宫三字听来极熟,娘好像和我提起过。”
玉扇郎君柔声道:“想不起那就不用去想它了,你见了干娘,就会知道。”
香香仰着脸道:“大哥,不知你干娘是怎样一个人?”
玉扇郎君接口笑道:“妹子,你不用害怕,干娘是个最慈祥的人,只要她老人家高兴,准有你的好处……”他说到得意之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少辉暗暗吁了口气,暗想:“只要你喝下这一杯,也就差不多了!”
玉扇郎君放下杯子,身边一名使女又替他斟满了酒,玉扇郎君毫不迟疑的又一饮而尽,干了一杯。
就在此时,瞥见飞鼠戴良“嗖”的一声,从花丛中纵身跳起!指尖搭住书房屋檐,弓身拳腰,轻巧的倒翻而上,双脚勾住檐牙,头下脚上,身形倒佳,使了个“倒挂金钩”之式。
上身缓缓仰起,两手按着窗梭,轻轻推开小半扇通风窗,身子一缩,悄无声息的穿了进去。
白少辉瞧的暗暗点头,忖道:“戴老哥这身软功夫,委实不愧他飞鼠的美号,只是这时候就进去,也未免太性急了!”
这原是大家计议好的行动,要想把天牢中一干人,安然送出去,就得由白少辉假扮神龙堂主,亲自押送。
白少辉要扮神能堂主,就得先把神能堂主制住。但为了避免惊动分宫中人,又不能全凭武功,于是就只好使用“入口迷”。
飞鼠戴良的任务,是负责救香香出险,要救香香,就非先弄到玉扇郎君在她身上所下迷药的独门解药不可,他进入书房,自然是为了找寻解药而去。
要知书房和外间小厅,只隔了一道门帘,飞鼠戴良也艺高胆大,他悄悄跃落地上,目光迅速一转,就蹑手蹑脚的在书房中展开搜索。
但任他经验老到,遍觅全室,那想找得到解药所在?一时站在屋中,一双鼠目,不住闪动,正感无计可施。忽的心中一动,暗暗道:“好小子,原来竟然把解药带在身上,但你也差不多该是时候了!”
心念方动,突听外间响起香香的声音,惊咦一声,叫道:“大哥,你……你喝醉了!”
飞鼠戴良听的大喜,这不是“入口迷”已经发作?急忙飘身闪到门口,伸出一个指头,轻轻拨开门帘,朝外望去,但见玉扇郎君满脸通红,歪着一颗头,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只听一个使女说道:“这就奇了,公子平日酒量极洪,今天还只喝了四杯,怎会醉得如此历害?”
另一个使女道:“丽儿姐姐,你和小姐先扶公子到书房里去,我去绞一把冷面中来。”
戴良那还容她们罗唆下去,右手一探,从怀中掏出一颗龙眼大小固封的东西。两个指头轻轻一捏,迎风晃了晃,一手掀开门帘,丢了出去。
他这一掀开门帘,一名使女眼快,口中惊咦道:“里面有人!啊,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是夜行人的“迷魂弹”!
弹丸落到地上,见风自焚,化作一篷淡淡轻烟,项刻之间,已是弥漫全室!
香香和两名使女鼻中闻到一股异香,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喷嚏,就迷迷糊糊的昏了过去。
戴良静静的等了半盏热茶光影,自己口中含了一粒解药,一手掀帘,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
瞧着伏案而卧的玉扇郎君,一动不动,沉睡如故,不觉耸耸肩,笑道:“好小子,原来也只有这点道行!”
右手一探,朝他怀中掏去!当他右手堪堪伸入玉扇郎君怀中!突然间,但听一声冷笑,已被“入口迷”和“迷魂弹”双重迷翻过去的玉扇郎君韩奎倏地抬起头来,五个手指。闪电般扣住戴良的脉门!这一下变故仓碎,戴良心头大骇,左掌疾抬,正待朝玉扇郎君劈去!
玉扇郎君冷冷一哼,霍地站起,五指同时一紧,一股真力透穴而入,戴良但觉全身一麻,力道顿失,左掌才举到一半,就沉了下去。
玉扇郎君双目寒光如电,瞪在戴良脸上,冷肃的道:“孙一方,你胆子不小,区区迷药,用到本座身上,岂非班门弄斧?难道你不知道本座是从迷药堆中打滚出来的人?”
戴良被他扣住脉门,功力若废,额上早已绽出黄豆般的汗珠,咬紧牙关,一声不作。
玉扇郎君瘦削脸上,微露晒容,五指稍微一松,又道:“本座念你迫随多年,只要说出系受何人支使,可有同党?本座还可从轻发落。”
戴良还没开口,两道人影同时飞落阶前!
玉扇郎君脸色一变,沉喝道:“什么人?”
只听范殊应道:“属下陆长生,有紧急之事,禀报堂主。”
玉扇郎君脸色阴沉,目光一瞥,已然看到陆长生身后随从姚能,两人垂手站在阶前,神色极为恭敬。但也可以看出他们气息琳淋的模样,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觉沉声问道:
“什么事?”
范殊道:“启禀堂主,属下发现孙领队被刺殒命,倒卧血泊之中。”
玉扇郎君神色又是一变,目注戴良,冷然道:“你不是孙一方?”
范殊目光一抬,故作吃惊,咦了一声,道:“堂主,这人……”
玉扇郎君冷笑一声,手起指落,点了戴良穴道,抬目道:“你们先把他带下去看管,稍待本座要亲自问话。”口气一顿,接着说道:“贼人刺杀领队,还敢乔装潜入此地,必有企图,也许不止一人,你立即发出警号,要全宫戒备,迅速率人搜索。”
范殊躬身应“是”,带着白少辉急步奔入厅中。
白少辉抢前一步,从玉扇郎君手中接过戴良,随手一掌,拍开了他穴道。
玉扇郎君自然不疑有他,把戴良交给了白少辉,正待转过身去,先把香香救醒,但听刷的一声,似是有人横跳开去,他久经大敌,耳目何等灵敏,听出声音有异,横目瞧去,戴良穴道已解,往横里闪出。
心头立时明白,自己上了敌人的当,右腕一抬,手上已然多了一柄捂扇,冷森目光缓缓瞥过三人,微哂道:“陆长生,孙一方被刺,那自然也是你捏造的了?”
范殊笑道:“堂主说的自然极是。”
玉扇郎君脸色一寒道:“你们背教叛堂,可知该受什么处分么?”
戴良沙哑着声音,尖笑道:“堂主也不想想,咱们若是怕受处分,那也不会到这里来了。”
玉扇郎君冷笑道:“你们行藏已露,还想逃的出去么?”
范殊仰脸道:“我和孙兄系奉命行事,为什么要逃?”
玉扇郎君道:“你们是奉何人之命?”
范殊朝白少辉躬身道:“使者请亮符令。”
玉扇郎君听他说出“使者”“符令”字样,心中方自一怔!
白少辉已从怀中取出百花符令,右掌一摊,冷喝道:“韩奎,你见到夫人金令,还不束手就缚?”
玉扇郎君骤睹“百花符令”,不禁脸色微变,突然仰天大笑一声,目中寒芒飞闪,冷冷说道:“你们设想倒是周到的很,但本座岂是容易受人蒙骗的人?”
范殊道:“你敢违抗百花符令?”
玉扇郎君道:“我要把你们擒下,逼问出究竟受了何人支使?”
范殊披了披嘴,不屑的道:“韩堂主不觉得太过自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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