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凤孙湘莲见他好像稳胜自己似的,说什么如有冒犯,亲上九华请罪。心中更是生气,突然门户一撤。怒道:“姓言的,姑娘用不着使出九华恩师所传剑法,一样赢你!”
“你”字出口,娇躯突然凌空,玉臂挥洒。一口长剑,寒芒进发,业已疾如电闪,向言干荪当头洒来。
要知这种身凌半空,仗剑搏刺,出手果然凌厉。但给人家劈开之后,你必须身形落地,才能发第二招。那么人家在你身形堪堪落地之时,第二招业已使出,即可占得优先。是以这种打法,如非特殊情形,决不肯使。
言干荪乃辰州言家拳的掌门人,在技击上,浸淫了数十年。一见她出手,就是凌空扑击。
心头不免一楞,这岂非授人以隙?但他慑于九华神尼无凝大师的威名,强将手下,焉有弱兵?
是以依然不敢轻敌,等对方剑势及顶,才侧身一闪,让过来势。手上白铜烟斗,顺势撩出,向孙湘莲后腰叩去。
照说孙湘莲一招落空,身子就须着地之后,再行还手。那知她一见对方旱烟管奔到身后,忽然猛一翻身。根本没有落地,蹑空再起。手起剑落,一溜剑花,由上而下,削到言干荪右肩。
这下如被削中,一条右臂,岂不连肩尽去?言干荪见她这种身形大出常规的蹑空身法,不禁心头猛凛。眼看耀眼青虹,已是直劈而下,赶紧一晃身,向后急跃!
只见孙姑娘凌空微一停顿,柳腰轻拢,竟然如影随形,御风追来!言干荪做梦也想不到这九华高徒的孙姑娘,还会千手观音“蹑空舞步”?一见对方迫来,猛的吐气开声,大喝声中,左手握拳一招“隔山打虎”,对准孙湘莲劈空打出。
这言家拳名闻江湖,言干荪身为掌门,自有他独到之处。
这一拳劲风凛烈势如排山。孙湘莲双臂一振,宛如一只紫凤,突然盘空而起。一阵强猛狂飚,由她脚底扫过。
这一手不由使她暗暗惊心,对方言家拳,果然言下无虚!设如自己被他拳风扫中,焉有命在?猛一提气,身形如风,就在半空中,刷刷发剑。但见剑光缭绕,花雨缤纷,往言干荪头上直落。
言干荪身形一矮,旱烟管泼风使出,虽然他以地对空,吃了不少暗亏。但仗着数十年功力,真个也快似飘风,捷如闪电!
孙湘莲虽然全力施出“蹑空舞步”,一支长剑,盘空下击,也丝毫占不到半点便宜。就在孙湘莲和言干荪动手之初,万蛟面对梅三公子,眼中冒火。也双掌一错,沉声喝道:“姓梅的小辈,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任二弟的血债,咱们还是各自了断罢!”
梅三公子傲然而立,心中却暗自盘算。泰山磐石堡,以裂石开碑的“磐石掌”名震天下,列为九大门派绝艺之二。
万蛟身为泰山派双龙一鹰之首,自然他的功力,比之十二金钱任龙,又要高许多。如果等对方出手,自己和他硬拼真力,虽然不怕,终究吃亏。是以闻言之后,嘿的冷笑了一声,并不作答。
万蛟瞧着他的脸部阴睛不定,心头虽然怒火如炽,但也不敢大意,运劲作势,暴喝一声“小辈,你不动手,万某可要有僭!”
话未说完,身躯骤发,就在他双肩一晃之际。耳中听到一声“好”字。眼前漫天剑影,由梅三公子身边涌起,人影顿渺。
万蛟不防对方出手,居然比自己还快,心头一楞。来不及发招,赶紧身往后退。
那知梅三公子着实狡猾,这一剑“雾里藏花”,不过是个虚招,一发即收。万蛟身形才动,一片剑光,倏然幻灭。只见一点青影,疾若流星,快速无比的往自己眉心点到。
任你万蛟身为泰山派双龙一鹰之首,遇上对方这一手“七绝归一”的阴毒招术。出手如电,就是要想躲闪,也已不及!差幸他本是后退之势,一瞧剑影飞来,立即往后跃退!
但梅三公子剑招出手,早已有了准备。万蛟身形暴退,他却跟踪而进。三尺青锋,离万蛟眉心,依然只有两寸距离。此时他手腕略沉,万蛟怕不立时血溅客舍房上?
“哈哈!泰山派也不过如此。”
梅三公子一声阴笑,忽然撤剑后退。这在万蛟来说,直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虽然对方这招剑法,出已无备,使了狡猾。但至少自己无法破解,也确是事实。
他浑身颤动,气得半响说不出话来。狠狠的双脚一顿,一阵哗啦啦巨响,屋顶敢情给他踩了一个窟窿!沉声道:“好!姓梅的小子,老夫今日算是栽了,任二弟这笔血债,泰山派总有人向你索回。”
万蛟话声刚落,回身待走。突然左首屋脊上,同时掠起一条人影,口中大声喊道:“大师兄请留步!”
万蛟闻声停步,回头道:“是祝三弟吗?你也赶来了,咱们走!”
祝鹰扬道:“大师兄,他……他不是……”
万蛟道:“祝三弟不必多言,快跟我走!”
万蛟怒匆匆的,那里听到祝三弟说些什么?一跺脚飞纵而去。后面被叫做祝三弟的,正是被梅三公子从九道弯隧道中救转的泰山一鹰祝鹰扬。他见大师兄没让自己开口,业已去远,也只好随后跟去。
梅三公子望着两人背影,嘴角上微微噙起一丝冷笑,回头就向另一面望去。
这时言干荪以地对空,白铜烟斗和言家神拳一起使出,兀自伤不了紫凤孙湘莲。盛怒之下,一柄旱烟管,宛若满天流星,呼呼拳风,也向上直捣!逼得孙姑娘身在半空,盘旋下搏,不敢稍近!
到底姜是老的辣,功力孙姑娘比言干荪要差。何况孙姑娘重伤之后,功力还没十分复原。
敢情早已越过二十招啦!
言干荪虽然说过“二十招之内,赢不了姑娘,江湖上从此没有言干荪这号人物。”但他这时却装了傻,言家神拳,配合了旱烟管,一下又一下的击出。他希望毙了这丫头再说。
那知正当此时。忽然左腕“曲池”穴上,微微一震。霎时之间,一条左臂,贯不上劲。
心中一怔,右手旱烟管慢了一慢。
就听得“嗒”的一声,自己那根数十年未曾离身的精钢烟管,业被对方寒森森的剑锋削断。
言干荪心知中了暗算,一声狂笑,铁青着脸,往后骤退!试一运气,怪!自己左臂,竟然丝毫并未受伤。
难道自己久未动手过招,方才连续击出“隔山打虎”的劈空拳力,真气不继所致?
他无法指出是受人暗算,只好沉声道:“罢!罢!姑娘,我言干荪一大把年纪,折在九华神尼的高徒手下,也算值得。好!从此江湖上,就算没有咱们言家拳这一门。”一面回头瞧了琵琶手贺金标一眼,道:“贺老哥,今日之事,我姓言的说话算数,咱们走罢!”
琵琶手贺金标原来认为有自己和神刀阎世和两人,对付一个江湖下五门的淫贼,也足够有余。
不想阎世和身负重伤,接着来了言家拳的掌门人,另一个还是泰山派高手。总认为救星赶来,那知仍然不是人家对手?
这时给言干荪一提,他那敢再留,慌忙答应一声,正想跟着言干荪身后退走,那知梅三公子一声冷笑,喝道:“贺朋友慢走!”
这一下无异催命之钟,直吓得贺金际后退了两步,说不出话来。
还是言干荪回身问道:“今日这档事,早经言某在未动手之前说明,双方冲着言某,一笔勾消,难道尊驾还认为不够吗?”
梅三公子阴笑了笑道:“小生被诬良为盗,这一点,光凭六扇门中魔犬之言,小生自然不以为意。
但客店上下,耳目众多,小生明日就道,岂非被人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贺朋友总也得交待一番再走。”
琵琶手贺金标被说得满脸通红,虽然自己和神刀阎世和对这次连续发生采花命案,经多方侦探,此人嫌疑极重。但一来苦无证佐,第二,眼看此人武功之高,连言干荪和泰山派的人,尚折在人家手下,自己那敢多事?当下浓眉一皱,抱拳道:“贺某技不如人,冒犯公子,请多多原谅,咱们套句江湖上的话,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梅公子容贺某异日谢罪罢!”
梅三公子嘿然应了声“好”!挥手道:“贺朋友请罢!”
他等言干荪、贺金标两人,身形消失,才缓缓的回过身来。
轻声笑道:“莲妹,夜露渐重,你身体尚未复原,赶快去休息罢!”
紫凤孙湘莲被他这一声“莲妹”,叫得粉脸通红。“嗯”下一声,道:“你也好早些休息啦!”
说着娇躯一扭,便自飞回房去。梅三公子瞧着她后影,楞楞的出了一会神,也带着剑儿,回进房去。
这一阵屋上交战,客店上上下下的旅客,全被从睡梦中惊醒。
胆大的却躲在窗后,偷瞧热闹。
自然全部精彩好戏,瞧得一清二楚。原来这场捉拿采花大盗,竟是捕头们张冠李戴,找错了人!
不是吗?连辰州名捕琵琶手贺金标,临走时还道了歉。本来,人家梅三公子一路还带着如花似玉的姑娘同行,那会是采花贼?不言客店中好事的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却说这晚,客店中闹剧收场,大家又上床安睡之时。
忽然从上房,又飞起一条黑影。这黑影,身法之快,简直像一缕淡烟,轻得连半点声息都听不到。轻飘飘的,向邻近街房窜去,一闪而逝。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才依然循着原路飞回,一闪而灭!
当然这一晚,辰溪附近,稍有姿色的闺女,又遭了厄运。是采花淫贼?一点也不会错,正好也落脚在这家旅店之中。
第二天清晨,梅三公子主仆和紫凤孙湘莲,两骑一车,又辚辚上路。
孙姑娘体力未复,昨晚斗言干荪,消耗真气,娇躯又感到困累乏力,是以只在轿车中休息。
她虽然并不相信梅三公子会是他们口中的采花淫贼,但多多少少总也免不了受些儿影响,芳心之中,开始引起一丝阴影!
可是一想到他,原是自己的未婚夫婿,自己这条命,又是他救的。瞧他那分温柔体贴的模样,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思潮起伏,随着辚辚车声,心里也似小鹿似跳个不停!终于她决定落店之后,要偷偷的跟在他身后,瞧瞧究竟。
孙姑娘这个想法,果然很对,但她忽略了这个自称梅三公子的他,目光何等犀利?不用你说,也鉴貌辨色,凭孙姑娘这点江湖经验,如何逃得过他的算中。
一连三天,梅三公子落店之后,只要一过二更,照例便轻飘飘的飞出房去。
孙姑娘那敢怠慢,等他前面一定也悄悄的跟下去。
奇怪!梅三公子所去的地方,竟是一些家徒四壁,无以为炊的贫民窟。他从怀中掏出一锭锭银子,很熟练的从门窗之间,塞了进去。
孙姑娘瞧得芳心大慰。对啦!人家万贯家财,出来行道江湖,趁着夜深入静,人不知鬼不觉的,暗中救济些贫穷无告之人,这才是真正行善!
本来么,为善岂欲人知?但反而被怀疑为采花淫贼,岂非好人难做?
哼!这班有眼无珠的东西,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挑他眼珠,也是活该!
紫凤孙湘莲暗中一连跟踪了三个晚上,亲眼目睹梅三公子,都是散发银子给贫苦之家,有时也伸手管上一两件扶弱锄强的事儿。
她不再怀疑他了!
这是第三天晚上的三更过后,孙姑娘暗掇了他一阵。觉得真相已明,自己用不着再跟。
而且距离他回去的时间,也已不远,万一给他瞧到。
自己一个女孩儿家,深更半夜的跟踪着他,多不好意思?这就悄悄的先行回店,刚一跨近上房。
瞥见自己房中半扇窗门,业已打开!不由心中一惊,自己方才出来之时,明明亲手掩上,怎会打开?
心念转动,连忙轻轻地拔出长剑,闪身贴近窗口,往里望去!那知这一望,孙姑娘不禁大惊失色!
原来自己房中,黑沉沉的,并没灯火。但黑暗之中,却有一双其小如豆,金光闪烁的眼睛。正在滑溜溜的向四处打量,似在找人!
啊!一个人要练到目射金光,内功火候,该是何等精深?
半夜三晚,跑到自己房中所为何来?难道这贼人,就是一路传闻的采花淫贼?
孙姑娘一想到采花淫贼,心头小鹿,一阵狂跳,粉脸上,骤然热烘烘起来。她柳眉一挑,蓦地疾退数步,横斜当胸,娇叱了声:“贼子还不出来受死!”
房中之人,显然耳朵非常灵敏!
孙姑娘刚一退身,一点黑影,已由窗中急射而出。“吱”的一声,落到身前四五尺外。
这回孙姑娘看清楚了,啐!这那里是什么人?
那是一只一尺来高的金线小猕猴。这时在瓦上蹲着毛茸茸的身子,一双闪闪发光的火眼金睛,骨碌碌的对自己直瞧。
不,正向自己嘻着嘴,在扮鬼脸!
孙姑娘瞧着又好气,又好笑,口中骂了一声:“小畜生!”
举起手中宝剑,向它晃了一晃。
那小猕猴果然吓得“吱”的一声,退了几步,一掉头,就向黑暗之处逃去!
孙湘莲觉得好玩,但小猕猴去势极速,不易捉到,也只得罢了。收剑入鞘,回进房中,点上油灯,瞥见桌子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张字条。
哦!这小畜生果然有人饲养,它是送信来的!
孙姑娘随手拿起字条,就着灯光一瞧。只见上面写着一行笔走龙蛇的行草,那是:“奸究之徒,假冒梅三公子,心怀叵测,幸姑娘慎之。”
正面并没有具名,孙姑娘瑶鼻中冷哼一声。
暗想这又是琵琶手贺金标那一班人干出来的。真是一批酒囊饭桶,有眼无珠的东西,我才不相信你们鬼话呢!
放着真正犯案淫贼不管,却一再的向他纠缠!
她心中一气,把纸条儿揉得粉碎,赌气往床上倒去!她那里知道,贵州总捕头神刀阎世和和辰州名捕琵琶手贺金标两人,以及那晚随同围捕采花淫贼的三个门人。第二天晚上,同时被人用重手法震死。
不但如此,甚至连威震辰州的言家拳掌门人言干荪。也在同一晚上,无缘无故死在房中,但身上却半点伤也找不出来。如在平时,当然会当他寿终正寝。但正好和神刀阎世和、琵琶手贺金标等人同一天发生。而且又是误把梅三公子,当作采花淫贼捉拿,受挫之后,自然更非寻常!
辰州府一夜之间,发生了这样震惊江湖的大事,自然立即轰动遐迩。而且大家都纷纷猜测,这是梅三公子所为。但梅三公子的两马一轿过去了两天,算来该早已驰出去数百里之外了。
这是第四天的未牌时光,梅三公子、紫凤孙湘莲,书僮剑儿,两匹骏马,一辆轿车,正由磨盘州打了尖,向宛市奔去。
起程的时候,后面又来了一辆轿车,车身四周,遮得密不通风。赶车的是一个黑漆脸皮,身材高大的壮汉。头上戴着一顶破帽,一直压到眉毛上面,好像故意遮着脸型,左边还缺了一个耳朵。踞坐在车辕之上,猛用长鞭,一路爆着“叭”“叭”的脆响,越过自己,抢先走了。
梅三公子一行,虽然落在后面,但首尾相衔,距离并不算远。
大家一阵急奔,约摸走了一二十里。前面路旁,一带疏林,地势十分荒凉。
正行之间,只见前面那辆急驰中的轿车,突然停了下来。一阵木轮擦地之声,和牲口希聿聿的叫声,响做一片。
噫!那辆车子走得好好的,怎么无缘无故骤然勒起缰绳来?难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故不成?
一阵工夫,梅三公子二马一车,也相继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