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前后一连串,越觉得周天贤其人可疑,不由螓首微抬,突然问道:“梅哥哥,昨晚他和你见面之后,谈些什么?”
梅三公子被慧妹妹这一问,不由问得脸上微微发红。
当下就把自己和周天贤相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自然他会把在酒店中最后一段对话,略过不说。
崔慧忽然轻轻“哦”了一声,好像已有所悟。急忙说道:“梅哥哥,把他送给你的象牙圆筒,给我瞧瞧好吗?”
梅三公子皱了皱眉,迟疑的道:“这个我答应过他,中途决不偷瞧。”
崔慧白了他一眼,娇嗔的道:“你答应过他中途不偷瞧,并没有包括我们在内呀!我和燕妹妹瞧一瞧,不能算是你言而无信。因为这东西一定和我们上六绍山,有着重大关连,不先瞧清楚,可能被人所算。”
上官燕闻言,早就拉着梅三公子衣袖,急急的道:“梅哥哥,崔姐姐说得对呢!你快拿出来给我们瞧瞧!”
梅三公子给慧妹一说,心中本就犯疑。这时更为好奇心所趋,反正只要不是自己偷瞧,算不得失信。
这就从怀中取出象牙圆筒,随手递过。那知这一瞧,当真泄露了天机,梅三公子差点因此送命,此事后话不提。
崔慧把象牙圆筒接到手中,仔细一瞧。只见筒身还雕刻着一幅山水画,峰峦隐隐,楼台重重,十分精细。靠筒顶一寸来长之处,还有一圈淡淡黑痕,敢情是一个盖子。用手旋了几下,果然立即旋开,里面露出一根筷子粗细的象牙圆杆。用指一抽,原来这支六七寸长的象牙圆杆上,还卷着一面小小旗帜!
迎风一扬,旗面展开,那是一面黑缎制成的三角小旗,中间用金线绣成小小圆圈,里面又是篆文的一个“玄”字。
上官燕张着一双大眼睛,“噫”了一声道:“这是玄女教的令旗!那天雪峰山破庙里,不是有人用三角小旗把阴世秀才和于文姐姐一起召回去吗?说什么‘教主有令,着公孙庆,于文娴立即回坛。’鬼秀才那么坏,还瞧得恭恭敬敬的说走就走。那天我看得最清楚,和这面旗一模一样!”
崔慧却并没理会上官燕说话,只是从鼻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梅哥哥!你瞧!这会总该相信了罢!”
梅三公子先前还因答应了周大哥,半途中不准偷瞧之言,是以背着身子,并没去看。这会给上官燕崔慧两人一嚷一哼,也只好转过身来。一眼瞧到崔慧手上擎着的一面三角小旗,和那黑缎中间十分显明的金线“玄”字。
这是玄女教令旗,已是丝毫不假!心中寻思周天贤周大哥言语行动,固然有许多可疑之处。但细细想来,他对自己似乎又并无恶意。
何况这面小旗,如果确是玄女教令旗,那么它该是教中的重要符信。不是吗?江湖上时常有“见令如见祖师”,这一类说法。
玄女教的令旗,当然是代表教主的东西,只要看到那天雪峰山破庙中,阴世秀才对小旗的恭敬程度,即可证明。那么玄女教如此重要之物,怎会落到周天贤周大哥手里?他举以相赠,又是什么意思呢?
哦!是了。那天他听说自己要上六绍山去,先前他劝自己不可犯险。后来因自己表达非去不可,他怕自己双掌不敌四手,才把这面令旗相赠。他说如果遇上困难,只要自己打开此筒,便可化戾气为祥和。
由此推想,周大哥如果不是玄女教的重要人物,那就是和玄女教有着极深渊源之人。而且这一赠旗之举,也确是一番好意。他恐怕自己事先瞧到是玄女教令旗,不肯接受。才要自己答应他半途上决不偷瞧,用心可谓良苦。
一阵沉思,不由把前因后果,从恍然之中,钻出一个大悟。当下又望了三角小旗一眼,然后徐徐道:“慧妹,你可别错怪周大哥,他倒确是一番好意!”
崔慧一面卷起小旗,塞进筒中,把盖子旋紧,依然还给梅三公子。一面披着樱唇,说道:
“哼,旁门左道的玄女教,还有好人?”
上官燕在旁抢道:“慧姐姐,那于文姐姐,却是好人。”
崔慧冷哼着望了梅三公子一眼,笑道:“她呀!她是冲我们公子爷来的……”
她话一出口,陡觉自己一个女孩儿家话说得以太露骨。尤其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们公子爷”,直羞得崔姑娘粉脸通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梅三公子微微一笑,把自己心中所料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崔慧是个性子倔强之人,虽然听到梅哥哥所说,极为合理。但她岂肯服输?闻言接口说道:“梅哥哥,你是尽往好的地方想,玄女教暗放蛊毒,存心要把我们擒上六绍山去,不可能会有好意送我们令旗之理,也许他们另有阴谋也说不定。”
崔慧所说,当然也极合情理,自然不能算是负气之口。
梅三公子剑眉一轩,轻声笑道:“我们且不管是周大哥的好意也罢,是玄女教的阴谋也好,反正我们上六绍山去,志在救人,能不伤和气,自是最好。即使真要动手,玄女教这干人,还不在我梅君壁眼里,那里用得上令旗?等下次遇上周大哥时,还给他也就是了。”
三人这一阵细谈,时间已是不早。梅三公子收起象牙圆筒,店伙早已在门外牵着马匹伺候,三人接过缰绳,就开始上路。
由百色西行,已是云南地界。梅三公子一行,一个是风流俊逸的少年公子,两个是娇艳如花的美丽少女,并辔疾驰。而且三人腰间,又各自挂着一口长剑,长长的剑穗,临风飘忽。
即使在繁华都市,也极其惹目,何况在这边陲古道之上,自然更是惹人注意!
这天他们赶到富州,一路上已发现了暗中有人跟踪。梅三公子艺高胆大,并未在意。
一宵易过,居然出人意料的平安无事。第二天,继续上路,傍晚时分,到了文山,差不多距离六绍山只有数十里路程。
这个小小县城,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门前,都贴着“供奉九天玄女菩萨”的红纸,可见全是玄女教信徒。一个旁门左道,能有这许多人去信奉它,这份声势,确也非同小可!
梅三公子三人,落店之后,大家悄悄的一阵计议。反正自己三人,行藏已露,玄女教也早有了准备,不如好好休息一宵。俟明天白天,堂堂正正的拜山为好。
晚餐之后,三人就各自歇灯就寝。这一晚依然一无动静,这当然是玄女教的人,故示大方,表示并没把三人放在眼内。
越是这样沉静,越显得他们早有准备。
崔慧毕竟从小跟随岳麓老人长大,江湖上的事儿,听也听得多了。瞧着这份情形,芳心渐呈不安,秀眉也不禁微微蹙起。
三匹马离开文山,逐渐接近六绍山了。前面,层峰隐隐,山势绵连,片刻工夫,已经进入了山区之中!溪涧如带,峻岭摩天。
玄女教,但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三个人打量着四周山势,触目荒凉,全是参天古树,连一个樵夫也没有。要想问路,也无从问起。
梅三公子望着前面一座高峰,回头笑道:“慧妹,我们登峰先瞧瞧地形再走罢!”
崔慧上官燕两人,答应一声,各自下马。大家把马匹纵入林中,然后同向峰上跃去。不大工夫,便已登上峰顶。
梅三公子向四周查看了一遍,只觉峰峦起伏,峻岭无数,那里有玄女教总坛的影子?
侧脸望了崔慧一眼,只见她望着遥远的天际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心中甚感奇怪,跨上前去,轻声问道:“慧妹,你在看什么,这等出神?”
崔慧“唔”了一声,突然似有所悟的道:“梅哥哥,你快把象牙圆筒,拿出来给我瞧瞧!”
梅三公子不明就理,只得从怀中掏出象牙圆筒,一手递过。崔慧接到手中,仔细向筒身上看了一阵,又向四面山势,逐一对照。
过了一会,只听她喜道:“梅哥哥,你瞧,那远处的一座高峰,不是和这图上山势相似吗?玄女教总坛,敢情就在那里!”
梅三公子依言凑过头去,瞧着筒身上雕刻的山水,又向远处一看。果然那座排云而起的山峰,和图上隐约相似。不由笑道:“到底还是慧妹,心细如发,不然可真找不到呢!”崔慧给梅哥哥这一称赞,娇媚一笑,道:“从这里过去,恐怕还有三四十里路呢!如果所料不错,中间一定还有许多险阻,我们快走罢!”
说完话,把象牙圆筒往自己怀中一塞,就向峰下跃去!
这一阵工夫,三人联袂疾奔,越壑渡涧,差不多翻越了三五重山头!
梅三公子长袍飘忽,态度从容。崔姑娘红裳如锦,剑穗飘风,施展出轻功提纵。柳腰款摆,莲足轻点,也走得十分轻松。
梅三公子走了一阵,侧脸一瞧,不见了小妹子连忙收步停身,回头看去,她已经落后了三五丈远。连忙一长身,人似行云流水,轻飘飘落到上官燕身侧。眼看小姑娘粉脸娇红,满是汗水,气息短促得连胸前一堆双峰,都还在隐隐颤动,起伏不停。分明自己和慧妹两人,只顾赶路,把她跑累了。心中不由一阵怜惜,笑着问道:“小妹子,你走得很累吗?”
上官燕娇喘着点了点头。
梅三公子伸手握住她一只纤手,低声说道:“还是我带着你走罢!”
上官燕心头一甜,脸上更红得厉害。但她心中明白,如果凭自己的脚程,决难跟得上两人,只好娇羞地点点头。“好!小妹子,我们这就走!”
话声才落,梅三公子人已向前飞出!
上官燕只觉一股潜力,带着自己,向前掠去!耳边风声飒飒,衣袂飘飘。小姑娘又惊又喜,一个娇躯小鸟依人似的紧贴着梅哥哥,双脚差不多就没有沾地。
以梅三公子的功力,带上一个娇小玲珑的小妹子,翻山越岭,自然毫无问题,但问题是小姑娘已经不小啦!十五六岁的姑娘家,情窦初开,一个软绵绵的娇躯,紧傍着自己。她身上散发的幽幽甜香,扑鼻沁心,也不禁使得我们公子爷心神微荡。握着她纤手的手掌,不期而然微微握紧。
三人又奔了一阵,前面横着一条绝壑,纵目望去,差不多约有五丈来宽。下临千寻,深不见底。
崔慧停住身形,回头笑道:“梅哥哥,过了这座深谷,就算进了玄女教总坛的第一道门户呢,我们总算并没白跑。”
梅三公子略一收步,笑着问道:“慧妹,你可以过去吗?”
崔慧微微点头道:“我自问还可以过得。”
“好!那我们先过去了。”
了字才落,梅三公子一手改握住上官燕臂膀。轻喝了声“起”!长袖一拂,人已凌空而起。眨眼工夫,早已横过五丈有余的千寻绝望!
崔慧也并不怠慢,紧随着一跃而起,她可自知没有梅哥哥的功力,不敢和他一样横飞过去。只见她玉臂一分,先是“一鹤冲天”跃起三丈多高。然后提气凝神,双臂一划,又使了一个“乳燕掠波”,头先脚后,飞落对岸。
三人略事休息,便向前面走去,转过一重山脚,眼前突然现出一道二三十丈宽窄的谷口,两侧却是排天峭壁,十分陡险。
崔慧瞧得暗暗吃惊,她一路上细心观察,只觉自己三人一路行来,玄女教早已知道。怎会到了他们总坛所在的大门口,还不见半个人影?而且这道山谷,凶险阴森,难保不无阴谋。
她秀眉微蹙,莲足加劲,跃到梅三公子身侧,低声说道:“梅哥哥,这处天然形势,极利防守,如果玄女教在中间要隘之处,放上暗器,乘机偷袭,我们就无法隐避呢!”
梅三公子略一迟疑,凝目向谷内望了一阵,笑道:“不要紧,玄女教凭藉这点天险,暗算我们,今天就得先给他们些厉害瞧瞧!”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哦!慧妹,这样罢!我走在前面开路,上官妹子在中间,你断后,我们就都有个照应,你看可好?”
崔慧笑道:“我不管,随你怎么走都行,反正小心一点,也就是了。”
梅三公子含笑点头,就向谷内纵去!上官燕不敢怠慢,双脚轻点,紧随他身后五尺左右,往前跃去。崔慧香肩一晃,也跟纵掠起。
三人走了一箭来路,山势更形险恶,两边崖壁如削,山谷愈走愈狭。猛听两侧插天峻壁上,一声梆子响处,锐风划空,漫天暗器,由上而下,迳向自己兜头打到。
梅三公子大喝一声:“小妹子小心!”
话声才出,猛的袍袖一抖,两只手掌,运足内力,向遥空劈出!他内功精湛,掌风过处,那些电射而来的匣弩利箭,俱被震飞开去。
梅三公子趁这一缓之势,昆吾剑业已拔在手中。一剑在握,心无所惧。但见剑尖轻颤,一圈莹光,乍然飞起,打来的弩箭,纷纷吃那莹光迫落!
上官燕小姑娘紧随在梅三公子身后,入谷之初,早已手握剑柄,暗中戒备。峭壁上向她激射而来的弩箭,又经梅哥哥两股掌风,差不多被他震开了一大半。她听梅哥哥一声大喝,立即玉腕疾翻,撤下长剑。刷刷刷,剑法展开,白虹罩顶,护住自己身子,拨荡着射来强弩。
崔慧更不怠慢,清叱声中,寒英剑抖出朵朵剑花,把娇躯护得风雨不透。只听一片轧轧锵锵之声,那些射来的匣弩,全被她一支长剑扫荡开去。
从较远之处射到的,力道稍衰,还没近身,就被那一股凌厉剑风震拂出去。
三人一边拨挡弩箭,一边还是向谷中走入。如似梅三公子的身法,原可一掠而过,但他耽心后面两位妹子,赶不上自己,才走得较慢。
那知正当此刻,忽听身前十丈光景,突然响起两声震天般巨震,狭谷前后道路,立时往下陷落。变成了一道深涧,只有自己立身之处,十丈左右,仍是实地。
原来玄女教在这山谷两头,早已挖好了深涧,上面铺着木板黄泥。只要你走到中间,他们在峭壁上推下巨石,木板下陷,使你进退两难,困在其中,束手待毙。
梅三公子心中一惊,立即一旋身左手挟起上官燕,右手长剑仍是挥舞不停,叫了声:
“慧妹快随我来!”
身子立即往横里一闪,紧贴在右边石壁之下。就在他刚放下上官燕娇躯,和崔慧跟踪跃到之际,头顶上又是一声梆子响处。两边峻壁之上,忽然火光照耀,无数捆带火松枝,带着熊熊烟火,由上而下。一齐往仅存的十来丈狭谷,投掷而下。
匣弩虽然势道极猛,急如雨点,但还能用剑拨挡。这一捆捆的带火松枝,火花四溅,浓烟扑鼻,声势委实惊人!
三人紧贴着石壁之下,也立感火势迫人,避不胜避!
这一来,直把梅三公子激得怒不可遏。他剑眉陡竖,朗目凝煞,猛的回头向崔慧叫道:
“慧妹,我们上去!”
去字出口,左手一把挟起上官燕,口中一声长啸,昆吾剑化成一圈精光,双足顿处,人如巨鸟腾空,一下子拔起七八丈高。剑尖向石壁上一点,再次腾身飞起。崔慧轻功原是不弱,这时冒着漫天火星,也奋不顾身跃登而上。一先一后,两团银光,向峭壁上疾扑。
因为峭壁四面无处可以遮掩,两人登时成了众矢之的。躲在两边峭壁缝间的发箭匪徒,匣弩齐发,但闻轧轧之声,和一支支尖锐的破空啸声,响成一片。急劲强弩,像骤雨似的,密集激射!
梅三公子剑光绕身,一连两三个起落,已跃登上二十七八丈左右。但见莹光如电,那些匣弩利箭,只要与昆吾剑光一接,立时碎裂四射,纷纷在丈外坠落,没有一支完整长箭!
他一双煞气四射的目光,向上一瞧,发箭的匪徒,敢情就隐在离自己不远的壁缝之间。
双足再点,冲破箭雨,直向发箭之处冲去!
玄女教匪徒,目睹梅三公子这份威势,无不心头大骇!
就在群匪一怔神时,梅三公子已剑先人后,骤然降落,一道精光,平扫过去!断箭与人头俱落,血雨共碎石齐飞!隐身在巨石后面的放箭匪徒,有的被劈去半个脑袋,有的被齐肩截断。
总共三十来个匣弩手,这一剑之下,立即死伤过半。余下的人那里还敢再放,正待回身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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