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飞琼在她三妹一轮急攻之下,只好抬手掣剑,一招“飞云出岫”,“锵”的声,压住了季飞燕的长剑,怒声道:“住手,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季飞燕长剑倏然抽回,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管我是听谁说的?耳闻是虚,眼看是实,你丧心病狂给爷爷服下了什么迷神药物,还不快把解药拿出来!”
仲飞琼听得文气又怒,道:“好,你等一等,我去叫黎姬进来,你问她了。”
季飞燕长剑一摆,拦在门口,冷笑道:“不用问她,你想把她灭口,还当我不知道么?
告诉你,我已经替她解了穴道,她已把你闯来雪山的阴谋,全告诉我了。”
就在此时,但听“砰”然一声,石门大开,黄影一闪,飞跃人一个黄衫驼背老人,口中洪喝道:“好哇、二丫头,我还当你真的回来探望老神仙的,原来你竟然是个心怀叵测的人……”
巨目抡动,看到岳少俊,就挥手一掌,迎面劈来,喝道:“好小子,二丫头胆大妄为,都是你撺掇的吧,老夫当真把你看走眼了。”
他正是一掌开天司徒翼,试想他一掌可以开天,这一掌迎面劈来,该有何等威力。
岳少俊发现他只是个粗人,掌力之强,不在崆峒二皓之下,可能还在二皓之上,这就斜退半步,举掌斜封,一面大声道:“司徒前辈,最好把事情弄清楚。”
司徒翼拍来一掌,自然很快就和岳少俊封住的手掌触上了!
这一拿居然毫无砰然震响,居然悄无声息的化解无形,岳少俊只是身躯受到轻微的颤动,往后退出了一步。
一掌开天司徒翼不知岳少俊体内有大觉大师三成功力,未曾收回,大觉大师修练的是佛门“接引神功”。
他一掌开天的掌力是阳刚之劲,“接引神功”是一种因势利导的功夫,以柔为主。如水之柔,故能载舟,他的掌力,自然被无形化解了。
司徒翼几乎不敢相信面前这年轻人,会有这么高的功力,目光凝逼,裂嘴大笑道:“好小子,你果然要得,再接老夫一掌。”
正待举掌推出。
“锵!”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仲飞琼一剑压住了季飞燕的宝剑,一脸铁青,沉喝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司徒翼欲发掌势,只得留住,怒声道:“二丫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仲飞琼脸寒似冰,冷冷的道:“你们一个是看着我长大的父执,一个是和我同胞妹妹,我要问你们一句,你们是相信我的话,还是相信一个心怀叵测的外人谗言?”
司徒翼道:“你是说黎嫂!”
仲飞琼道:“你们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么?”
司徒翼听得一呆,问道:“你说她不是黎嫂?”
仲飞琼哼道:“她就是崆峒山姬灵运二个侍姬之一的黎姬!”
司徒翼似乎有些不信,点点头道:“唔,她是姬山主送来的,那是侍候老神仙的,姬山主和老神仙数十年交情,岂会……”
仲飞琼伸手一指爷爷,垂泪道:“爷爷中了妖妇的暗算,你跟随爷爷多年,江湖经验丰富,你看爷爷怎么了?”
司徒翼身躯猛然一震,说道:“老神仙不是在练功么?”
身形一晃,快如闪电,一下掠到榻前,仔细一看,老神仙果然神情呆滞,定着目光,似有说不出的愤慨!这一下直看得一掌开天司徒翼一件黄衫拂拂自动,惊颤的道:“老神仙功参造化,怎会……”猛地一个转身,气呼呼的道:“老夫去把黎嫂抓来,老神仙怎会如此,她一定知道。”
“是她一手害了爷爷,她自然知道。”仲飞琼道:“但已经迟了,黎姬身份已露,岂会再待在这里?”
司徒翼道:“这贱人……老夫非把她抓回来不可!”身形如风,一下往石门外冲了出去。
季飞燕收起宝剑,低垂粉颈,红着脸道:“二姐,是小妹错怪你了。”
仲飞琼笑道:“我们是姐妹,说过就算,只是我要问三妹一句,你怎么也会赶回雪山来的?”
季飞燕道:“是圣母说的,二姐……”
她偷偷看了岳少俊一眼,粉脸骤红了起来,附着仲飞琼的耳朵,低低的说了一阵。
仲飞琼听了她的话,脸色同样起了一片红晕,叱道:“这老妖婆居然造谣生事,血口喷人,如此诬蔑我,哼,我非找她算帐不可。”
接着就伸手招招岳少俊,朝两人介绍道:“这是我三妹季飞燕,他是我义弟岳少俊,俊弟,三妹才十八岁,你就叫了她一声妹子吧!”
一面朝季飞燕道:“三妹,俊弟是天山门下,武功高着呢,就叫他岳大哥好了。”
季飞燕眨着一双清澈照人的美眸,含羞叫了声:“岳大哥。”
岳少俊也只好叫了她一声,“妹子。”
叫是叫出来了,但觉得十分碍口,俊脸也不禁随着一红。
仲飞琼随着就把大觉大师要自己尽快赶回雪山,自己和岳少俊一路受到崆峒派人的阻挠,以及一回雪山之后的本,简扼说了一遍。
季飞燕怒形于色,愤愤的道:“姬山主和爷爷数十年交情,他这么做,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石门开处,一掌开天司徒翼回了进来,他没把黎姬押着进来,显然没追上黎姬了!
季飞燕急着问道:“司徒伯伯,你没有追上黎姬么?”司徒翼面有惭色,愤愤的道:
“唉,老夫该死,老夫活了一大把年纪,竟会相信这妖妇之言,老夫真愧对老神仙……”
仲飞琼道:“司徒伯伯,妖妇虽然逃了,但逃了和尚挑不了庙,咱们可以找崆峒派算帐,目前该是先救人要紧,你看我爷爷会是中了妖妇什么暗算?”
司徒翼沉吟道:“老神仙一身武功,功参造化,要想暗算老神仙,并非易事,那只有一种可能……”
季飞燕道:“那是什么呢?”
“用毒。”
司徒翼缓缓吐了口气,说道:“但要想在老神仙身上下毒,也大非易事……”
季飞燕道:“是啊,爷爷内功精纯,只要一旦发现了剧毒,他老人家自可把剧毒逼聚一处,再把它逼出体外。”
司徒翼道:“所以只有用长期性的慢性的毒药,才会使老神仙毫无防范,等毒性蔓延内腑,再想运功逼毒,就已经迟了。”
仲飞琼道:“司徒伯怕说得有理,妖妇有三个月时光,足可在爷爷身上暗施慢性毒药了。”
季飞燕怒声道:“黎姬这妖妇再给我遇上,一定把她剑剑诛绝,碎尸万段!”
司徒翼道:“三姑娘,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咱们想想如何方可解去老神仙身中剧毒,才是道理。”
季飞燕道:“是的,但咱们该如何着手呢?”
仲飞琼道:“要解爷爷身中之毒,必须先查明爷爷中的究竟是何种剧毒,方可着手调治。”
“不错。”
司徒翼点头道:“解毒药物,本身都有奇毒,一点也不能弄错,只有先去查明了老神仙身中之毒,才能对症下药。”
季飞燕道:“要怎么个查法呢?”
仲飞琼道:“只有一个办法,找姬山主和祝灵仙去要解药。”
季飞燕道:“对,咱们就走,我听大姐说,这次腊八大会,姬山主也要亲自去呢,咱们到黄山找他去。”
仲飞琼道:“不行,爷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需人照顾,你留在这里照顾爷爷,司徒伯伯守护洞府,找姬山主之事,还是由我和俊弟弟去办就是了。”
司徒翼道:“姬山主既然不顾故人之情,敢向老神仙下毒,你们去了,只怕未必肯交出解药来。”
仲飞琼含着泪道:“我会先去看大姐,祝灵仙若是不肯交出解药来,就和她翻了。”
司徒翼为难的道:“崆峒派实力雄厚,二姑娘……”仲飞琼道:“我不怕。”
岳少俊及时道:“琼姐姐,小弟想到了一件事了。”仲飞琼被他当着司徒翼、季飞燕二人面前,叫自己琼姐姐,口气稍嫌亲密,不禁脸色微郝,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岳少俊道:“咱们赶上雪山来,是老哥哥转达大觉师傅的意思,小弟认为考哥哥可能早已洞悉崆峒派的阴谋,他一走会帮咱们的忙的。”
仲飞琼听得喜道:“是啊,只要老哥哥肯插手,咱们就有胜算了。”
季飞燕道:“二姐,老哥哥是谁呢?”
仲飞琼道:“老哥哥是天山老人门下,武功高不可测,此事说来话长,现在无暇多说,我们要走了。”
***腊八,清晨,已牌时光!
黄山掷钵禅院前面,一条用石条砌成的山道上,正有一行人缓步而来。
这一行人,由武林大者宋镇山为首,随侍他左右的是宋文俊,和总管金甲神霍万清。
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门人萧剑呜。衡山派金睛灵猿竺三山。终南派飞鸿羽士陆飞鸿。
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门人甘玄通。六合门秃顶神雕孟达仁。淮扬三杰淮南子胥哲夫、易清澜,淮扬大侠浑钦尧。
武当派玉玄子、游龙剑客史傅鼎,少林寺罗汉堂住持无住大师、乾坤手佟世昌、及十八弟子。
掷钵禅院门口,左右两边雁翅般站着八名身穿青色长衫的少年,一个个长得眉清目秀,年约十七八岁,腰悬青穗长剑,胸前挂着一条红绸,上书“迎宾”二字。
一行人刚抵山门,立即有一名青衫少年趋前一步,躬身道:“请问贵客,是那一门派的人?”
金甲神霍万清跨前两步,提高声音说道:“前武林盟主武进宋老爷子,暨少林、武当、华山、衡山、终南、八卦、六合、淮扬各大门派掌门人及代表应邀前来与会,请小僧不敢相瞒,老方丈此刻正在禅房之中,以佛门‘接引神功’,替岳施主导引两处真气,不能有人惊扰。”
仲飞琼低“哦”一声道:“原来如此。”
灰衣憎人合掌当胸,陪笑道:“女施主多多原谅,暂时请在这里休息,等岳施主醒来,女施主就可以进去看他了。”
仲飞琼道:“多谢大师傅。”
但心中却不禁暗暗纳罕,岳少俊任、督二脉,给七公、八公打通,后来二人遇害,把一身功力都注入岳少俊体内,连五公庄公允都束手无策。这里的老方丈,不知是什么人,难道一身修为,还超过七公,八公和五公之上不成。
但继而一想,如果老方丈无法救治,金铁口也不会把岳少俊送到这里来,心念转动,忍不住问道:“我还没有请教,这里的老方丈法号如何称呼?”
灰衣僧人合掌道:“老方丈法号上大下觉。”
大觉大师,江湖上从未听人说过!
仲飞琼肃然道:“老方丈佛门高憎,不知系出那一门派。”
灰衣僧人淡淡一笑道,“老方丈已经九十多了,从未在江湖走动,也从未宣示过门派,小僧就不得而知了。”
说话之时,只见两名灰衣僧人,端着食盒走入,在中间一张方桌,摆上素斋,退了出去。
灰衣僧人合十道:“时已过午,女施主诸位,远道赶来,想必尚未进食,素斋是现成的,女施主将就着用吧。”
仲飞琼一路赶来,心急岳少俊的安危,数日来,从未好好吃过一餐,此刻已知岳少俊有方丈为他治疗,心下稍安,委实觉得腹中饥饿,忙道:“多谢大师傅了。”
灰衣僧人合十道:“女施主不用客气,小僧告退了。”行了一礼,便自回身退出。
胡大娘道:“二小姐,这几天你一直没有好好进食,咱们就不用客气了。”
仲飞琼点头道:“不但是我,大家都没有好好进过食,大家快坐下来。”
说罢,居中坐下,胡大娘和四婢也围着落坐。
这一顿素斋,虽然只是些青菜,豆腐、腐衣,冬笋之类,却胜过鱼肉鸡鸭,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两名灰衣僧人撤去盘碗,送上香茗,但那知客僧人并未再来,大家只好喝着香茗,枯坐等待。
时间渐渐过去,如今已是晚霞满山,黄昏时候,依然没有一点消息。
仲飞琼枯坐久了,渐渐觉得无聊,不知岳少俊的伤势,是否已经治好,她几次站起,又几次坐下,心头大是烦躁。
四个字。
宋镇山看了这四个字,心中不禁暗暗好笑,忖道:“这算什么大会?名不正,言不顺,只此四字,就可看出他们这批人不成气候,又能成什么大事?”
石阶上,是条宽阔的走廊,放着二张铺了红布的长条桌,每张条桌后面,各自站立了两名秀发披肩,如花似玉的黄衣少女。
左首桌上,平铺了一个锦捂式的精裱洒金笺,乃是来宾签名之用。
右首桌上,放着几叠大红绸条,不知作何用处?因为这两张长桌条,放得极为靠近,中间最多只能容得两人并肩而行,换句话说,要进入会场,必须从两张长条桌中间通过。
石阶两旁,也和山门前一样,站着八个身穿青色长衫,腰悬青丝长剑的少年武士,一个个生得眉清目秀,年约十七八岁,胸前也同样挂着上书“迎宾”二字的大红绸条。
但你只须稍加留意,这些人虽然年事极轻,眉目清俊,但他们眉字之间,却隐隐泛着一层青气,分明都练有一身旁门异功。
名是“迎宾”,实则含有监视和警戒之意。
靳半丁领着宋镇山走近左首一张长案,脚下一停,陪笑道:“宋老爷子请留名。”
一名黄衣少女立即拿起一支中楷羊毫、濡满了墨、双手送到宋镇山面前、嫣然笑道:
“请贵宾题名。”
宋镇山目光朝锦摺式的题名笺上看了一眼,只见上面首行写着:“天地大会各大门派与会贵宾题名录”字样。
自己还是第一个人,当下就接过毛笔,写了“宋镇山”三字。那黄衣少女又把笔递给宋文俊,宋文俊也随着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靳半丁已引着宋镇山走到两张条桌中间,站在右首条桌后面的一名黄衣少女赶紧取了一方写着“贵宾”二个字的紫金绸条,一面檀口轻启,含笑道:“贵宾临会,请别上贵宾绸条,再行入场。”
像这般笑脸相迎,使人无法拒绝,于是宋镇山只得站停下来。
那黄衣少女一双纤纤玉手,拿着紫红绸条,用针替宋老爷子别到左胸之上,然后美目流盼,轻轻的说了声:“谢谢。”
反正与会之人,都须在左首长条桌上设立的签名处。签下名字、再由右首长条桌后的黄衣少女,替你在胸前别上“贵宾”,紫红绸条,你才能从两张条桌中间通过。
一行人足足忙了顿饭工夫,才算办完手续,进入会场。
这座大殿足可容纳得下几百个人,上首已用鹅黄绸幔,把神龛遮了起来,正中间悬着一横幅,也是用大红绸,缀以金字的“天地大会”四字。
这四个字下面,是一张围着大红绣金桌披的长案,案后放着两把高背锦披椅子,左右两边又,放了两把较小的锦披椅子。
长案左右两旁,又是四把锦披椅子。
面对长案,一共放着九排椅子,最前面三排,披着绣披,算是“贵宾席”,从第四排起,则是普通的“来宾席”。
靳半丁把宋镇山等人,引到贵宾席入席,门人弟子,则坐到“贵宾席”后面的“来宾”
席上。
这时,参加大会的“来宾”,陆续入席。
人数渐多!
能够受到大会邀请的“来宾”,自然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不是一方雄主,就是各路道上的瓢把子,反正黑白两道的人差不多全到齐了。
与会的人对”天地大会”,都感到有些莫测高深,此时大家见了面,有的在互相寒暄,有的在探询这场大会,竟是什么性质?但当大家看到“贵宾席”上端坐的武林大老宋镇山和八大门派的人,大家犹疑的心情,不觉稍为减轻。
因为有武林大老和八大门派的人出席,这场大会,大概不会有太大的凶险了。
时间渐渐接近己牌,掷钵禅院后进忽然响起悠扬的钟声!
在场众人心中暗道:“到时候了!”
钟声未歇,前面走廊上忽然奏起一阵管弦细乐,和鸣炮的声音!
这显然是大会就要开始了!
奏着悠扬细乐,左首黄幔启处,当先缓步走出来的,是一个身穿天蓝长衫,腰悬白穗长剑的自面书生!
只见他生得剑眉星目,玉面朱唇,手中轻摇着一柄摺扇,神态谎洒,丰姿俊朗,此刻脸含微笑,步履从容,当先走近长案左首,便自站停。
与会群雄,除了宋镇山,少林无住大师、八卦门甘玄通、六合门孟达仁、终南羽士陆飞鸿等有限几人,曾和他会过面,知道他是此次大会的总护法祝天俊,大家几乎从未在江湖上见过,不禁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之声。
紧随祝天俊身后走出的则有狼山一狈索毅夫,百步神拳袁广杰、黑虎神赵光斗、五叉真人闻天雷、九指罗汉祝祥符,湘西双尸闭目僵尸阂庆雷、三眼僵尸闵庆雨,喷雾豹膝仰高,他们出场之后,就由右至左,依次站到左首黄幔之下。
在祝天俊走出的同时,右首黄幔启处,第一个走出来的,是一个云譬高耸,一身宫衣的少妇。看去约二十五六岁,生得芙蓉如脸,柳翠如眉,腰悬一柄白穗寒英剑,正是总护法祝天俊的娇妻,雪山三英的大姐孟飞鸾,她也和祝天俊一样,走到长案右首便自站停丁来。
紧随她身后的则是一身火红的火魔女祝巧巧,花白头发一身青布衣裙的卖花婆竺三姑,最使人惊奇的是,跟随卖花婆身侧的一名少女,宋镇山等人全都认识,她,赫然竟是在扬州失踪的竺秋兰。
接着是尤二娘子尤如是,催命婆子巫婆婆,最后二个则是在天华山庄假扮春梅的柳青青。
这一行女将,也和左边的狼山一狈等一样,出场之后,就由右而左,一徘站到右首黄幔之下。
这两排人站定之后,又有人从黄幔后面缓步走出,那是两个身穿绿袍的老人,两人面貌十分相仿,形容枯槁,颏下同样留着一小把银丝似的山羊胡子。
他们是分从黄幔左右走出,行近长案左右两边,便行停步,同时朝站在长案左上首的祝天俊拱了拱手。
祝天俊连忙欠身抬手道:“二老请坐。”
两个绿袍老人也不谦逊,就在长案左右两旁四把锦披椅子的上首两把坐了下来。
与会群雄看到两人模样,心中都不由的暗哦一声。这两人岂非就是崆峒四皓了?崆峒四皓只出来了二皓,那么还有两个呢?”
就在大家纷纷思忖之际,喷雾豹腾仰高从身边摸出一张大红帖子,高声叫道:“天地大会开始……本大会总主持、祝总护法请就位。”
大家没想到这场大会,原来竟是由他们总护法祝天俊主持的!
祝天俊闻言走上一步,在长案正中间两把高背锦椅左首的一把较小的锦椅前面站停。
腾仰高又朝站在右首的孟飞鸾欠身抬手道:“请总护法夫人就位。”
孟飞鸳同样走上一步,站到两把高把锦椅右首一把较小锦椅的前面。
现在大家知道了,正中间两把高背锦椅,一定是崆峒派姬山主和火灵圣母的坐位了。
他们召开大会,居然自抬身价,在天下各大门派之前,高踞上座,岂不太狂妄自大了么?只见喷雾豹膝仰高又在高声喊了:“恭请教主,副教主莅临。”
教主,副教主,那一定是姬灵运和火灵圣母了!
姬灵运数十年来,一直自称崆峒山主,如今居然当起教主和副教主来了,他们创立了什么教?随着膝仰高的喊声,中间黄慢缓缓向两边分开。
最先走出来的四名面目冷森的中年青衣女子,腰间各悬青穗长剑,分作两对,走得并不太快。
最后两人一个手捧一柄火形长剑,一个手捧一根紫藤鸠杖,走到右首一张高背锦椅后面,就一字排开,肃然而立。
随后是身披紫红大绘,脸型尖瘦的火灵圣母,走到右首高背锦椅前面,站停下来,但并未坐下。
如今会场上的空气,渐渐疑结,大家几乎肃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这时黄幔中间,又缓步走出两个人来。
左首一个是头大身矮,面貌有如老太婆的黄衣老人是崆峒派左护法段伯扬,右首一个则是担任大会总迎宾的右护法靳半丁。
这两人原来只是左右卫护,侧身而行,在两人中间、由一名绿衣少妇扶持着,颤巍巍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绿袍老人!
这老人生得鹤发童颜,应该精神闪烁,但他两目昏暗,神形疲备,连步履似乎也跨不开,只是由绿衣少妇扶持着,双脚颤巍巍在地上拖移而行!
这绿袍老人不用说就是崆峒山主姬灵运了,扶持他的绿衣少妇,该是他二名侍姬中的一人了。
崆峒山主名震寰字,功参造化,如今连行动都需人扶持,应该息隐林泉,以享天年,他居然还要召开什么天地大会,创教称主,明眼人一看即知道这狗把戏,完全是火灵圣母在假借行将就木的姬山主之名,一手掀起来的。
崆峒山主这一出场,由总护法祝天俊领导的一批人,纷纷鼓起掌来!
掌声虽然也鼓得极响亮,但只限于崆峒派的人,坐在“贵宾席”和“来宾席”的与会群雄,虽然也有寥寥几个附和着鼓掌,大部分却都保持冷静和缄默的态度,并未随声附和。
崆峒山主终于在绿衣少妇的扶持之下,坐上居中右首高背锦椅,左右护法和绿衣少妇依然待立锦椅两旁,小心护侍。
火灵圣母在崆峒山主登上宝座之后,才徐徐坐下。
膝仰高又高声说道:“呈献创立天地教发起名册。”他话声甫落,只见狼山一狈索毅夫不知何时,已经溜了出去,此时一脸诚敬,施施然从殿前走了进来,他身后紧随着两名黄衣女郎,各自手捧一个银盘,盘内垫着红绸,各置一本厚厚的锦册,并肩款步而行。
索毅夫一直走到长案前面,脚下一停,大会总主持祝天俊随即从锦椅上站起。
两名黄衣女郎手捧银盘,转到索毅夫面前,索毅夫从两个银盘中取出两本锦册,两名黄衣女迅即退下,索毅夫高举双手,把两本锦册呈上。
祝天俊上身微俯,从索毅夫手中接过锦册,索毅夫躬身一礼,才退到左首黄慢之下,在他原来的位置上站定。
祝天俊接受锦册之后,并未坐下,只见他朗若晨星的目光朝四周缓缓扫过,才双手捧起上面一册,翻开扉页,以他清朗的声音,高声念道:“本教定名为天地教,盖天不覆,地无不载,圣贤俊哲,莫不立身于天地之间,山川湖海,莫不包容于天地之内,天地之义,岂不博且大焉?以天地立教正可容纳各派,一统各门,天下武林,自兹合而为一,庶可永无门派之争,门户之见,江湖纷争,得而消失于无形,数千年武技精华,因互相切磋而广大,阐扬正义,维护道德,是为本教之宗旨。”
他略为换了口气,继续念道:“本教于××三年,岁在丙午之腊月八日,首次集会于黄山掷钵禅院,公举姬灵运为教主,祝灵仙为副教主,公告于世;以昭郑重。”
口气微顿,又朗声念道:“发起人前武林盟主宋镇山……”
坐在“贵宾席”的宋镇山听到这里,不觉虎的站了起来,洪喝一声道:“且慢!”
狼山一狈索毅夫早就防到他会在此时站起,急忙趋步而出,陪笑道:“宋老爷子,你老有什么意见,不妨等总护法念完了,再发表意见,那时大家都可以听得清楚些,你老且请坐下。”
在宋镇山和索毅夫说话之时,祝天俊并没有停下来,还是捧着锦册,继续念了下去:
“少林寺代表无住大师、佟世昌、武当代表玉玄子、史傅鼎,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衡山派代表竺三山、终南派代表陆飞鸿、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甘玄通、六合门代表孟达仁、淮扬派掌门人恽钦尧、行哲夫、易清澜……”
他念得很快,一口气把“贵宾席”与会众人的名单都念了出来。
就在此时,“贵宾席”上的群雄,都已跟着宋镇山相继站起。
宋镇山浓眉微拢,沉喝道:“祝总主持不用再念下去了,宋某要当着在场天下英豪,郑重否认曾在天地教发起名册上签名,也郑重否认公举教主、副教主之事,希望祝总主持当场予以澄清。”
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接着道:“宋老爷子说得极是,本人相信与会各大门派之人,事前既未参与此事,更不会联名公举任何人为教主之事,贵教应该立予澄清,以正视听。”
接下去少林、武当、衡山、终南、六合、淮扬各派的人,也纷纷发言,否认发起天地教、否认公举教主之事。
“来宾席”上各路群雄,听说天地教创教经过,和公举教主、副教主,全是他们在自吹自擂,八大门派已然否认其事,大家也就跟着站起,纷纷离座。
火灵圣母缓缓从锦椅上站起,双手一摇,尖声道:“诸位稍安毋躁,本座自会还你们公道。”
她不待宋镇山等人回答,就冷然叫道:“靳半丁。”靳半丁赶紧答应一声,从“教主锦椅后面,转到长案前面,躬身道:“属下在。”
火灵圣母问道:“八大门派中,还有那些人应邀未来的么?”
这是总迎宾的事。
靳半丁答道:“回副教主,八大门派之中仅峨嵋派未曾出席。”
火灵圣母一摆手,靳半丁欠身退下,又回到上首锦椅后面站定。
火灵圣母又叫道:“索毅夫。”
狼山一狈赶紧趋步而出,躬身道:“属下在。”
火灵圣母神情冷肃,缓缓说道:“本教创教大会,也邀了峨嵋派连生大师,他不但没有亲自出席,也并未派代表参加,这是藐视本教,你说,江湖道上,藐视本教的人,该当如何?”
狼山一狈道:“藐视本教和抗拒本教者死。”
火灵圣母道:“如果是门派呢?”
狼山一狈道:“灭其门派。”
只听火灵圣母沉声道:“好,索毅夫,这件事就由你去办好了。”
这话听得与会群雄心头不禁一紧,这是采取血腥行动的开始,天地教杀一敬百,大有拿峨嵋派开刀之意。
索毅夫躬身道:“属下遵命。”
火灵圣母这才转过脸来,朝宋镇山道:“宋镇山,你说你们都没有在发起名册上签名,没有公举教主、副教主?是么?”
三十年来,还没有直呼宋镇山之名的,她这般口气,显然有和八大门派翻脸之意。
宋镇山直立不动,凛然道:“不错,贵教应该对此事有合理的交代。”
火灵圣母冷笑一声道:“白纸上写黑字,清清楚楚,难道还是本教冒用你们的名字不成?”
说到这里,回头朝祝天俊吩咐道:“总护法,你把名册让宋镇山看看,是不是他亲笔写的?”
祝天俊望望火灵圣母,为难的道:“副教主……”
火灵圣母嘿然道:“你是怕他们把名册毁了?这倒不用担心,他们都以名门正派自居,谅来不至于有此卑鄙行为,你只管送给他们验看好了。”
祝天俊应了声“是”,然后朝狼山一狈招了招手。
索毅夫急忙趋到长案前面。
祝天俊把一本名册,递给了索毅夫,说道:“你把名册送过去,让宋老爷子过目。”
索毅夫答应一声,双手接下名册,转身走到宋镇山面前,陪笑道:“宋老爷子请过目。”
宋镇山接过名册,翻到第三页,在“发启人”三字下面,领头第一个名字,就是自己的名字,而且也正是自己签的名,一点没错,如假包换!
这当然是他们仿冒的了,但仿冒得连本人都看不出是假的来!
宋镇山微微一哂把名册递给了身边的华山派掌门商景云。
火灵圣母目光炯炯,朝宋镇山投来,冷然问道:“你看清楚了,是不是你宋镇山亲笔?”
宋镇山仰首发出一长笑,说道:“老夫既不会在名册上签名,但名册上签的名,几乎已可乱真,连老夫也怀疑好像是自己签的名了。”
火灵圣母目光一扫,说道:“你们传阅完了么?大概都要说这是本教假冒的了?”
名册依次传阅,到了易清澜手里,易清澜把名册一合,递还给索毅夫。索毅夫接过名册,又呈给了祝天俊。
孟达仁大笑道:“圣母说得好,咱们不说这是有人仿冒的,难道要承认咱们自己签的名不成?”
火灵圣母森然一笑道:“很好,武林中是非黑白,本来就是很难说,诸位都是望重一时的武林人物,既然认定本教仿冒你们的名字,自然不可能默认干休,化干戈为玉帛,那么依武林惯例,只有各凭功夫,一决胜负,来决定这场是非,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少林无住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贵教这是早有准备的了。”
火灵圣母冷笑一声,吩咐道:“天俊,与会来宾,谁有不服,就由你陪他们过上几招,务必使他们口服心服为止,若是有人故意造谣生事,哗众取宠,存心和本教做对者,只管给我格杀匆论。”
好重的杀气,好大的口气!
祝天俊躬身道:“属下遵命。”
他直起身,就离座走出,缓步走到案前面,朝宋镇山拱拱手道,“宋老爷子,诸位掌门人,那几位有意赐教,就请移驾前面广场上去。”
宋镇山气得老脸煞白,轻哼一声道:“怎么?火灵圣母不亲自下场赐教么?”
祝天俊微微一笑道:“宋老爷子误会了,诸位只是胜得了在下,副教主自会亲自下场,向诸位讨教,但诸位若是连在下这一关都未必能胜,副教主又何必亲自下场?”
他笑得潇洒,说得轻松,态度谦恭,话声清朗,但口气之狂,却是少有。
衡山金睛灵猿竺三山浓哼一声道:“竺某在江湖上见过的人,为数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狂妄之人。”
况天俊斜脱了一眼,微哂道:“那是阁下少见多怪!”一面转脸朝宋镇山拱手一礼,说道:“宋老爷子请。”
宋镇山虽嫌他口气狂妄,但他究竟是前任盟主,自恃身份,不好发作,一手拂着垂髯,脸含笑容,举步朝殿外行去。
华山派掌门人商景云等人也紧跟着走出殿外。
祝天俊蓝衫飘逸,陪同宋镇山步出大殿。狼山一狈索毅夫等人也一贯相随而出。
“来宾席”的群雄,也纷纷跟了出来。
这时摆在帘廊上的两张长案业已撤去,几名武士立即在廊上放好两把高背锦椅。
教主姬灵运仍由绿衣少妇搀扶,左右护法段泊阳、靳半丁护持而行,和副教主火灵圣母一齐在椅上落坐。
孟飞鸾、火魔女、卖花婆竺三姑、尤二娘、催命婆子巫姥姥等人,一列站到了右边石阶之上。
祝天俊神态从容,朝宋镇山抱拳一礼,抬目道:“宋老爷子可是要亲自下场赐教么?”
他居然向宋老爷子挑战了!
宋镇山当真被他气得发狂,几乎要冲口说出:“你还不配”的话来,但这话有失他武林大老的风度,因此只是轻哼一声回声道:“俊儿,取剑来。”
宋文俊一下闪身而出,欠身道:“爹,祝总护法论年岁和孩儿相若,他不配和你老人家动手,还是由孩儿接他几招,看看他究竟是有些什么惊人之艺,敢向八大门派挑战?”
宋镇山自然知道今日之战,对方必须早有准备,但火灵圣母仅派祝天俊一人出场,足见此人年事虽轻,武功一定极高。
以自己的地位,实在不宜与他动手,好在文俊经自己调教多年,宋家百剑,纵或不胜,败亦未必。当下微微颔首道:“此人一身武功,必然极高。你要小心应付。”
宋文俊躬身道:“孩儿省得。”
说完,走到天井中间,离祝天俊身前八尺,才行站住,抱拳道:“宋文俊先向祝总护法讨教几手高招。”
九指罗汉祝祥符一下抢了出来,欠身道:“总护法,由属下接他一阵。”
祝天俊微微摆了下头道:“不用了。”
九指罗汉只得退下。
祝天俊目光一抬,打量了宋文俊一眼,仰首向天,问道:“你就是宋老爷子的折嗣宋文俊?”
宋文俊听他口气托大,好像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觉怒笑一声道:“本公子正是宋文俊,你就是自封教主姬灵运的高足,自封副教主祝灵仙的义子?”
他直呼姬灵运、祝灵仙之名,自然犯了祝天俊的忌讳,心中不觉大怒,剑眉挑动,一张俊脸,立时隐现青气,冷然道:“你要跟我领教,那就接着吧!”
也不拔剑,左足举步朝前跨出,右手一挥,手中摇着的摺扇,倏然收拢,顺手一记“手挥五弦”扇头划出,朝宋文俊“中庭穴”点来。
他这一记直踏中宫,欺身进来,看来随意挥洒,轻描淡写,潇洒已极,根本没把文俊当作对手。
宋文俊长剑并未出鞘,只是身形闪动,一下闪避开去,口中朗声道:“祝总护法,怎么不亮剑?”
他果然不愧是武林大老的公子,气度从容,身法轻灵,同样使人有飘逸的感觉。这两人当得是年轻一辈的俊秀之才!
祝天俊冷做的道:“祝某就是要试试你‘宋家百剑’究竟威力如何?你能逼我非亮剑不可的时候,我自会亮剑。”
宋文俊平日本是极傲之人,如今祝天俊居然比他还傲,说出能逼他非亮剑不可,他才亮剑的话来,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不由得俊目之中,逼射出两道霜刃般的光芒,敞笑一声道:“阁下好大的口气,宋文俊倒要瞧瞧你不亮出剑来,如何接我的剑招?”
“锵”!寒电一闪,长剑出鞘,随着右手挥处,使了一招“飞云出岫”,剑似飞蛇般直吐出去。
宋老爷子出身华山派,因此宋文俊这起手一剑,使的正是华山剑法;但因他心头怒恼对方出言狂妄,故而这招“飞云出岫”,才使到一半,剑势突变,化为“天山剑法”
“穿山裂石”。
刹那间剑光纷披,卷起几缕精芒冷电,分袭左右,疾攻而上。
宋文俊剑势变化,已经够快,但祝天俊比他还快了半步,口中冷哂一声,身形轻闪,一下从缤纷飞舞的剑影中欺入,摺扇随着“豁”的一声打开,朝宋文俊执剑手背上压下。
这一记不但身如幻影,手法更是灵异,看得八大门派的人,为之耸然动容。
宋镇山暗暗叫了一声:“雪山天衣手法!”
只有雪山“天衣手法”,不重形式,却能破解各家手法!
双方出手,都快得如同电光石火,宋文俊一剑出手,骤觉人影闪动,对方已欺过来,一时来不及收招,被逼得往后跃退数尺,才算避过。
这下,可把宋文俊激怒得俊脸通红,自己父亲昔年就有武林第一剑之称,自己还是他老人家的儿子,手中空有一支长剑,竟然在一招之间,就被人家两尺长的一柄摺扇逼退!
这真比刺他一剑还要难堪,口中狂喝一声,一退即进,长剑挥动,身随剑转,展开“宋家百剑”精奇招数,但见精芒冷电,缤纷飞闪,疾攻过去。
他这是含愤出手,不但迅快绝伦,一片剑影,有若银蛇乱闪,势道凌厉已极!
祝天俊落在重重剑影包围之中,倒也不敢大意,扬扇挥起一道扇影,蓝衫飘闪,侧身游走。
宋文俊的剑势,已经迅捷无比,孰料祝天俊的扇势,比他更快更捷,每一招都快上了半筹。
瞬息之间,两人已抢攻了三十多招,都是一沾即走,剑。扇从不相交。
这一阵功夫,八大门派及其他观战的人,只觉得两人剑,扇飞抡,快若闪电,倒还不觉得什么?但武林大老宋镇山却看得双目圆瞪,惊疑不定。
不,他几乎惊骇欲绝。
因为宋文俊使的尽是“宋家百剑”中俏精妙杀著“宋家百剑”,实出天山逸叟,每一招都是剑法中最难化解的绝招。
何况宋文俊抢先出手,祝天俊应该比他慢半招才对,但祝天俊的扇势,却比宋文俊快,竟然迎头赶上了半招。
须知一般人赶上了半招,乃是你的出手快,原也不足为奇,但祝天俊快过宋文俊半招,就不同了。
他以一柄二尺余长的招扇,出手第一招,就破解了宋文俊攻去的第一招。
宋文俊眼看第一招被人破去,赶紧变招,那知第二招堪堪出手,祝天俊的摺扇已紧接着划来,宋文俊剑招才使到一半,发觉这一招如果再使下去,又将被对方破去,于是急忙中途变招。
祝天俊看他变招,也随意改变扇势。总之,这三十几招,两人不断的中途变招,都只使出半招就变换,没有人使完一招的。
最使宋镇山感到震骇的是,宋文俊使出来的“宋家百剑”,几乎全给祝天俊破解无遗!
数十年来,被号称“宋家百剑”,竟然全被人破去了,这叫宋老爷子如何不惊骇欲绝?
要破解一家剑法,必须先全盘了解这家剑法的招数,这么看来,必是早有阴谋,把自己“宋家百剑”剑法窃取,再有像姬山主这样的高手,详加判研,自可创出破解的招数来。
宋镇山惊懔交集,正待喝阻。
突然祝天俊冷笑一声道:“够了,‘宋家百剑’,也不过如此。”
身形飞旋,左手倏然探出,朝宋文俊长剑抓来。
他这一记看去只是随手一抓,毫无章法。徒手抓剑,更使人觉得骇异不止,但他这记手法,实在奇妙无沦!
宋文俊一剑刺去,看他朝剑上抓来,他自小练剑,自然看得出对方手法怪异,自己这一剑就好像朝他手上凑上去的一般!
心中一惊,再待撤剑,已是慢了一步,剑尖已被祝天俊左手食、中指夹住,急切之间,右手用力一转,左手挥手一掌,向祝天俊迎面劈了过去。
祝天俊左手两个指头夹着剑尖,右手摺扇轻摇,脸上露出冷峻的笑容,喝了声:“去吧!”
左手抬处轻轻望前一送,宋文俊身不由己,连人带剑,仰天一个斤斗,翻跌出去,砰然一声,跌坐在地。
祝天俊也不迫击,连看也没有去看宋文俊一眼,只是摺扇当胸,连摇几摇,冷然道:
“还有那一位要赐教的么?”
宋文俊以剑点地,一跃而起,羞得满脸通红,宋镇山一摆手,示意他回来。
这时激怒了金甲神霍万清,洪笑一声,闪身而出,喝道:“霍某来领教你的高招。”
和他同时,闪身而出的还有衡山派金睛灵猿竺三山,大声道:“霍总管且慢,兄弟久想瞧瞧崆峒奇技,这一阵让与兄弟如何?”
霍万清还未及答话,祝天俊冷然道:“二位不用争先。有兴趣,不妨二位一齐上。”
竺三山一双火眼,精芒暴射,洪笑道:“阁下是天地教总护法,还懂得江湖礼数么?你把者夫看成了什么人?”
祝天俊冷然道:“动手过招,优胜劣败,以武功为强,徒然自矜身份,又何足道哉?”
竺三山被他气得老脸通红,狂笑一声,刷的从背上掣下一柄四尺阔剑,朝祝天俊一指,凛然喝道:“很好,老夫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个狂妄无知之徒。”
金甲神霍万清眼看金睛灵猿竺三山动了真怒,他乃是衡山一代名宿,自己不好和他再争,只得悄然退下。
祝天俊目光瞥了竺三山一眼,轻唔一声道:“你就是人称金晴灵猿的竺三山?”
竺三山道:“不错,正是老夫。”
祝天俊道:“你说是教训在下?”
竺三山道:“不错,正是老夫说的。”
祝天俊好整以暇,当胸张开的摺扇,倏然收拢,扇头朝宋文俊一指,说道:“方才在下为了想看看名闻天下的‘宋家百剑’,故而和宋仁兄打了三十三招半,三十三招半,正是一百剑的三分之一,有这三分之一,对百招剑法,亦可思过半矣……”
他口气微顿,扇头轻轻敲着左手掌心,徐徐说道:“至于衡山剑法,在下也闻名已久,但要教训在下,只怕未必,只不知阁下想教训在下几招?”
这话,大家现在听出来了,他是为了想瞧瞧“宋家百剑”才和宋文俊打了三十三招半。
如果真要动手对付宋文俊,实在毋须三十三招半,因此才问竺三山,要想和他打几招?
这话自然问得极狂。
金睛灵猿竺三山道:“你说呢?”
祝天俊仰首道:“天下之大,还没有能在祝某剑下走出十招之人,在下就以这柄摺扇,接阁下十招吧!”
在他剑下没有人能走得出十招,用摺扇接竺三山十招者,是对付竺三山还用不着使剑也。
金睛灵猿竺三山一双火眼,精芒连闪,赫然洪笑道:“阁下有此自信?”
祝天俊冷笑一声道:“你走得出十招,便算祝某落败。”
竺三山忍不住道:“你落败了又如何?”
祝天俊豁的一声,打开摺扇,当胸连摇几摇,才淡淡一笑道:“在下是以天地教总护法身份,向诸位讨教,也是代表天地教,以胜负来解决今日大会的一场纠纷,方才副教主已有交代,胜要胜得使诸位心服口服,在下落败了,也就是天地教落败了,天地教一旦落败了,江湖上自然不复有天地教这三字。”
他这几句话,听得八大门派群雄,个个耸然动容,就是天地教的一干人,也都觉得他说得未免大自负了。
金睛灵猿竺三山洪笑一声道:“好!老夫虽然不代表各大门派,但老夫也代表了衡山一派,与会而来,有你祝总护法这句话就好,老夫就领教你十招高招。”
祝天俊摺扇一抬,说了声:“请!”
竺三山手中四尺阔剑临风一横,凝神说道:“老夫剑中有剑,阁下须得小心!”
祝天俊淡然道:“但凭阁下施为。”
大家听了竺三山的话,心中不免各自猜测,不知他“剑中有剑,又作如何解释?”
因为衡山派自从昔年和崆峒派一战,落得个一败涂地,江湖上从此很少有衡山派的走动。
这二三十年来,衡山派自然不忘湔雪前耻,勤练剑法,此次竺三山代表衡山派赴会,当然有他的绝活,他当众说出“剑中有剑”,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只见他点头道:“好!阁下那就接着了!”
身形一挺,振臂一剑,直向对方当胸点去。
他个子瘦小,故而有灵猿之誉,他使的剑,却是阔如手掌,长逾四尺,和他身材极不相称。
此时阔剑乍起,这一招虽然无多大变化,但剑势出手,剑芒暴长,宛如二道匹练,激射过去。
只见匹练,不见其人,原来他人随剑发,一个人随着剑光后面,凌空射去,剑光暴涨,瘦小人影就显得淡了。
与会之人,个个都是剑术行家,看了他这一剑的威势,不禁都暗暗点头,金睛灵猿二三十年不履江湖,剑上造诣,果然深湛无比!
祝天俊不避不让,右手摺扇往上翻起,划起一圈扇影,朝剑光迎来。
他以二尺长一柄摺扇,居然敢和金睛灵猿四尺长的阔剑硬碰。
金睛灵猿的剑光,来势何等迅速,自然很快就和一圈扇影遭遇上了。
竺三山只觉对方扇影之中,无声无息的暗寓一股极强震力,硬把自己剑势,挡诸门外。
不,震得他阔剑剑身嗡然有声!
金睛灵猿竺三山精练“衡山剑法”三十年,只怕你兵刃不和他交接,走青而过,(术语剑走青,刀走黑,走青即是使剑之人能躲避敌锋,毋须以剑格挡也)不怕你格挡之际,使用震力,你震力越强,他就越高兴。
因为“衡山剑法”异于一般剑法,乃是以腾跃飞刺为主,借敌人剑上力道,以为己用。
竺三山阔剑受到震力,口中不知不觉发出一声洪笑,双足趁势一点,身形腾空而起,一下刺空飞上三丈多高,回头俯冲而下。阔剑凌空一振,剑光化作一片剑云,朝祝天俊当头罩落!
剑势未到,一片凛冽森寒的剑风,已经笼罩了两丈方圆,使人可感到这片剑云布满了浓重的杀气!
这一招“乌云盖顶”,正是“衡山剑法”中精妙杀着,连武林大老宋老爷子都仰首注目,一手拈着长髯,暗暗点头。
再看祝天俊摺扇当胸,立如渊停岳峙,和所有的人一样,仰首望着竺三山从高空发剑,好像他并非身当其冲,丝毫不作准备。
直等那一片剑云,压到他头顶丈许光景,他摺扇才豁然划起、身子随着一个轻旋,转若陀螺,离地而起!
他这一转,但见一片扇影,绕身而起,宛如一座玲珑宝塔,矗立在漫天风雨中!
一片光芒四射的剑云压顶而下,朝塔尖直落,登时响起一阵急骤如雨的当当连响,少说也有七八声之多。
这是说竺三山这一招“乌云盖顶”,名虽一招,实则连发了七八剑,但都被祝天俊挡开了!
剑云、扇影,在这刹那间消失,竺三山一击不中,已经落到一丈光景的人,在第八声“当”的声中,又借势腾起,手中阔剑在他飞起之时,有如长虹贯日,再度刺空直上!
这回因他阔剑与祝天俊的摺扇一共交击了八记之多,震力较强,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剑光,往上射出五丈之高,才一个倒转,剑先人后,原式(依然是一道剑光)俯冲而下!
这一招虽无变化,但五丈长的一道经天剑光,垂直刺下,如高山飞瀑,如黄河天来,有沛然莫之能御的气概,自然比方才那一招,“乌云盖顶”,更为壮观,更显得势道凌厉无比!
“衡山剑法”,在八大门派中,果然有他独到之处!祝天俊本来从容潇洒,一片毫不在乎的神色,此时也忽然变得凝重庄敬,他也感到自己要以摺扇和他阔剑交手,未免太以轻敌!
但他还是丝毫不俱,摺扇当胸,凝立不动!
在场观战的,都是剑术名家,自然看得出祝天俊扬扇当胸,凝立的姿势,当真无懈可击,从任何角度发剑,都极难攻得进去,只不知他如何抵御竺三山这一招“天龙寻穴”?竺三山垂直劈下的剑光,下落的速度,何等快速?就在他由五丈高空,泻落到三丈光景,大家都没看到祝天俊点足,长身,他一个人忽然原式不变,嗖的拔空而起!
一个剑光如虹,垂直下落,一个原式拔起,凌空而上,两个人正好在凌空二丈处相遇。
祝天俊避开对方剑势正面,等到两人相交之际,摺扇如匹练横飞,豁然有声,横扫出去,攻向剑光的侧面。
这一招剑、扇交击,半空中响起一声裂帛似的大响!
两道人影各自被震得向左右直荡开去,也就在这一瞬间,大家只见竺三山那道粗壮的剑光之中,突然如火花一般,连续激射出数点寒光。
大家先前还以为剑、扇交击,飞溅出来的火花,但再定睛看去,那几点寒芒,竟是五支寸长的小剑,去势如电,朝祝天俊身上射去!
这下,大家立时明白过来,这自然是竺三山说的剑中有剑了!
两个人同时在空中受到巨震,而被直荡开去之际,也可以说是防卫力量最弱的时候,在此时发射五支小剑,正是攻敌最好的机会!
祝天俊飞荡出去的人,瞥见五点寒星朝左侧激射而来,他一柄摺扇,本是专破暗器之物。
但此刻人在空中,不比陆地,要待扭转身子,以扇接剑,已嫌不及,只好左手衣袖一扬,朝五支小剑拂去。
这原是电光石火之事,竺三山左手堪堪发出五支小剑,突觉一阵头晕。
真气骤泄,一个人就像倒栽葱一般,头下脚上,从二丈高处,倾跌下来,砰然一声。跌倒在地上。
祝天俊也在此时,飘落地面,低头看去,左手衣袖。
已被对方小剑穿破了五个小孔,俊脸神色一变!
右手摺扇正待发招,瞥见竺三山忽然踣地不起,心中觉得奇怪,摺扇一停,冷笑问道:
“你怎么了?”
这时八大门派之人,也看得见竺三山跌落的情形,有些不对,金甲神霍万清和秃顶神雕孟达仁两人,相距较近。急忙飞闪面出,把竺三山扶起。
这才发现他左手衣袖中有五根极细的金线,系着五支小剑,若非他在半空中发现真气骤然一泄,这五支小剑。
必然另有可发可收的攻敌妙着。
霍万清急忙问道:“竺大侠,你伤在何处?”
竺三山经两人扶起,略为活动了一下、发觉身上竟然丝毫无损,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说道:“奇怪,兄弟身上竟然并未受伤。”
孟达仁道:“竺兄方才如何会跌落下来的呢?”
竺三山道:“兄弟方才发出五支飞剑之际,突然觉得一阵头晕,一口气无法控制,就跌了下来,这种情形,兄弟从未有过。”
盂达仁心头暗暗生疑,衡山派练的就是腾空飞剑,身在空中,全仗一口真气,控制行动,这对竺三山来说,练了数十年之久,临阵不该有此失误,心念一动,立即低声道:“竺兄快运气试试,是否有何异处?”
竺三山也是老江湖了,想起自己练剑数十年,腾跃高空,俯冲而下,何止万次?从未有过这等现象?闻言不觉心头一凛,依言缓缓闭上双目,运气检查全身,这一运气,果然觉得运行的真气,似有若无,感到有些涣散之象,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孟达仁等他睁开眼来,低声问道:“竺兄觉得如何?”竺三山皱皱眉道:“大是奇怪,兄弟发现体内真气,在似有若无之间,感到有些涣散之象,这是兄弟数十年来,从未有过之事。”
“唔!”盂达仁心头暗暗一沉,低声道:“诸位道兄快运运气试试,是否有真气不适之象?但不可露出形迹来。”
众人听他说得严重,纷纷暗自运气检查,但却均无不适之处。
竺三山轻喟一声道:“看来兄弟是老迈了”
孟达仁道:“这大概是竺兄驭剑飞刺,真气运得太猛所致亦未可知。”
只听宋文俊道:“爹,孩儿运气之时,也发觉真气似有轻微涣散之徽。”
霍万清翟然道:“会有这等事?”
盂达仁心中暗道:“竺兄和宋少兄二人,都和祝天俊动过手,都有轻微的真气涣散之感,莫非其中有什么古怪不成?”
祝天俊眼看对方众人窃窃私语,无人出来应战,他招扇当胸,连摇几摇,等得大是不耐,朗声道:“诸位商量好了没有,究竟那一位出来赐教?”
八卦门掌门人邵玄风一手摘下长剑,缓步走出,稽首道:“贫道不才,向总护法领教了。”
祝天俊因对方是掌门人身份,不便再以摺扇迎战,当下收起摺扇,往腰带中一插,拱手道:“邵道长莅场赐教,在下自当奉陪。”
“锵”的一声,抽出青萍剑来,抱剑道:“道长请。”邵玄风看得暗然感叹,忖道,“此人年事极轻,一身所学,却有这等造诣,算来应是武林中一朵奇葩,可惜他不入正道,投到崆峒门下,不但成为今日各大门派的劲敌,而且更是以后武林中一大祸患,看来只有俟机把他除去才好。”
他年已七旬,须发俱白,此时抱剑静立,正因他心头起了为武林除害之心,炯炯双目,登时精芒如电,射出两道森森寒光,投注在祝天俊身上,凌威逼人!
祝天俊看他只是望着自己,并未发剑,但他双目之中忽然充满了杀机,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道长好浓重的杀气!”一面催道:“道长可以赐招了!”
邵玄风长剑当胸,单掌打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那就占先了。”
左脚迈上半步,右手长剑向空一挥,但听到剑风嘶然,划起三道剑光,朝前推出。
“乾三连”,他这出手一剑,用的正是“八卦剑法”的起手式,便可看出老道人剑上造诣,威势非凡!
这推出的剑光,不但其中藏八八六十四剑的变化,就是随剑而生的嘶嘶剑风,数尺以外的人,都可以感觉到寒气砭肌骨。
祝天俊斜抱青萍剑,同样左足向外斜跨半步,身形随着斜转,姿态优美,轻易的避开邵玄风三道横澜般的剑光,目向右视,左手随同向外挥出。
这一挥,有如行舟挥悼,去势悠然。正好攻到邵玄风的身前。
本来这一剑挥腕向右挥出,到了邵玄风身前之际,应该力道已尽,招式已老,那知他随着剑势,身子又突然转了过来,手腕朝上翻起,登时飞洒起一片扇面般的寒光,横胸飞击过去。
邵玄风方才看到他和宋文俊,竺三山两人动过手,知道他不会仅仅挥出一剑,就算是招势。
因此早有所备,长剑摆动,连划带点,使了一招“离中虚”,两道横划的剑光,正好截住对方扇形剑势。
另外两点寒芒,疾若飞星,却向祝天俊全身要穴点去。
祝天俊没想到邵玄风能在拦截自己剑势之际,还能分剑袭向自己,口中冷笑一声,身形一侧,青萍剑抖处。
剑光突然烂散,化作一片流动的寒星,宛如火树银花,缨咯缤纷,漫天飞洒,怕不有百十点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