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那是中秋前后,老朽为了寻觅药草,途经九云岭左侧,发现躺着一个二十七八的少妇。满脸风尘,昏死在地,看她装束,显然不是本地人氏。
“唉,就是本地人,也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来,而且身上又带着单刀镖囊,分明还是会武之人,但从她兵刃上推测,武功并不见得高明。
“老朽仔细一瞧,这少妇敢情不知厉害,独闯深山,中的是山中最恶毒的‘桃花毒’,因为为时已久,瘴毒不但侵入脏腑,而且深入骨髓,纵有仙药,也无法尽解。不过那时老朽身边。正好新配了一种专治桃花瘴的‘八宝辟桃丹’,这就喂了她几粒丹药,一面就在她身边守候。
“过了一会,那少妇果然醒转。老朽也因一时好奇,问她何以单身一人,远来勾漏涉险:那少妇知是老朽所救,心中感激,也就并不隐瞒。她自称姓阴,原是九臂魔君的妻子。风闻江湖传言,丈夫已死在五大门派手下,她不辞千里远来,就是为了替丈夫收尸。
“老朽虽觉九臂魔君所为,死有余辜,但她遗孀能为丈夫之死,不辞艰辛,远来蛮荒,着实使人起敬。
“老朽因她瘴毒入骨,当时虽被凡药抑制,可以无事,但一到中年之后,潜伏瘴毒,可能复发,这就送了她一小樽‘八宝辟桃丹’,留为日后之需,一面又送了些山行必备的解毒药物,才行别过。”
谷飞莺啊了声笑道:“后来我们都知道了。”
蓑衣丈人白眉皱了皱道:“傻孩子,你知道,方老弟,可不知道呢,不准再打岔。”
说到这里,回头向方玉琪续道:“此后,一晃数十年,老朽早把这件事忘了。直到十年之前,老朽隐居此山,这孩子还只有七岁……”
谷飞莺抢着道:“不,爷爷,那年我八岁好不?”
蓑衣丈人慈笑道:“好,七岁八岁,也差不了多少!”
谷飞莺扭着娇躯,急道:“爷爷。还是我来说罢!”
蓑衣丈人脸含笑意,瞧着孙女,果然点头不语。
谷飞莺粉脸一热,接着说道:“那年爷爷刚教了我一套‘伏虎拳’,爷爷说过这套拳法,学会了就可以打老虎,我想老虎是山上最厉害的东西。我可以打老虎了,还怕什么来?”
方玉琪瞧她说得娇态可掬,不禁微笑了笑。
谷飞莺白了他一眼,道:“当时爷爷就是这么说的咯!”
蓑衣丈人点头道:“你说下去就是,中途里别打岔。”
谷飞莺不依道:“他在笑我呢!”
接着又道:“那时我时常一个人偷偷的溜出来,在屋前屋后打转,希望碰上老虎。好试试我的‘伏虎拳’”。
“有一天,我正在屋子前面练拳,忽然听到有人轻笑了声,我抬头一瞧,不知什么时候,林外站着一个美丽女人,向我含笑招手,我从来没见过她,心中觉得奇怪,就问她那里来的?
“那美丽女人只笑了笑,一面拉着我手问道:‘你这套拳法,是跟谁学的?’我道:‘是爷爷教的。’她笑道:‘这种拳法,学了没多大用处。’我心中不服,哼道:‘我爷爷说,这套拳法学会了,就可以打老虎,你说有没有用?’她含笑问我:‘那么你算学会了没有呢?’我点头道:‘我自然学会了。’她笑着道;‘那么你打我试试,看有没有用处?’我心中越听越不高兴,我已经可以打老虎了,打人还不容易?但我怕爷爷知道了骂我,是以只握着拳头,不敢动手。
“她瞧着笑了笑,又道:‘没关系,你只管打过来好了。’我被她催得那里还忍得住,但又不敢用力,只使了小半劲,向她肩窝打去。
“那知奇怪事情也就在这时候发生,我和她相隔还有五六尺光景,分明见她动也没动,打出去的拳头,就好像被一股无形的东西挡住,再也打不过去。我心中奇怪,第二拳用足全力打去,依然打到半路,就被挡住。
“当时我心中一急,双拳像擂鼓般打出,那美丽女人,明明站在五尺以外,一动没动,就是见得到,打不到!
“她见我发急,就笑着问道:‘小妹妹,你想不想学我的本领?’我因为自己的拳法不管用,心中又羞又急,倔强的摇着头道:‘我才不稀罕呢,我爷爷本领比你还大。’说着返身就逃。
“那知我才跑了两步,没见她身形晃动,已经站在我前面了,口中说道:‘小妹妹,你爷爷是谁?’我心中怕极了,因为这个美丽女人一定就是妖怪,别看她脸上含着笑容,可能就想吃我!
“我怕得浑身发抖,心想:我既然逃不了,要被你吃掉,不如再拚上一拼,当下大叫了声,双拳骤发,连扑带打,往她头上击去。
“身子才一纵起,只听爷爷的声音在身后叫道:‘莺儿,不得无礼!’那时我已经扑打过去,但才到半空,依然被看不见的气体,挡在五尺之外,我身子落地,赶快慌慌忙忙的掉头,往爷爷身上扑去。
“那美丽女人瞧到爷爷,口中忽然噫了一声,款款的向爷爷走近几步,敛衽道:‘来者可是谷守真谷大侠吗?’我爷爷听得怔了一怔,因为他老人家行道滇桂,山中多雨,经常穿着蓑衣,大家就以蓑衣先生为号,日子久了,爷爷的姓名反而没人知道,后来爷爷年事渐高,大家觉得先生两字,还不够尊敬,就叫蓑衣丈人。
“所以我爷爷突然听到那女人提起当年的名字,自然感到十分惊奇。一面抱拳道:‘老朽正是谷守真,不过数十年来,贱名不用久矣,夫人如何相识?恕老朽眼拙,实在想不起来。’”
谷姑娘学着她爷爷当年神情,也双手打拱,一本正经的说着,不由引得蓑衣丈人和方玉琪,谷腾三人,都笑了起来。
谷飞莺脸上一红,扭头道:“我说得不对?”
蓑衣丈人捻须笑道:“孩子,亏你还记得那么清楚,唔!说得很对,你快说下去罢。”
谷飞莺向方玉琪嫣然一笑,续道:“那女人神色一庄,徐徐的道:‘谷大侠仁者多寿,救人无数,些许小事,自然已经忘怀了,未亡人身受大德,五十年来,不敢或忘,谷大侠虽然两须如云,但容貌未改,是以未亡人一眼就认了出来。’“我爷爷听她口气,好像五十年以前,还救过她性命,但细看那女人丰韵嫣然,最多也只有三十来岁,心中自然大感惊奇。迟疑了一会,道:‘老朽实在老眼昏花,想不起夫人来了。还望夫人多多海涵。’“那女人微笑道:‘谷大侠还记得五十年前,在山中救了一个身中桃花瘴毒的未亡人吗?’“我爷爷惊奇道:‘哦!哦!你就是阴夫人?哈哈,夫人驻颜有术,以致老朽一时想不起来。’“那女人笑了笑道:‘未亡人卜居九阴谷,以谷为号,闭关五十年,算来和谷大侠还是近邻,今日方始启关,在物色资质较佳的孩子,俾使我玄阴教得以光大于天下,不想巧和令孙相遇。
‘未亡人数十年来,对谷大侠大德,耿耿在心、愧无以报,令孙女资质极佳,如能让她投在未亡人门下,不出十年。当可造就一朵武林奇葩,何况九阴谷近在咫尺,往返极易。正是未亡人以报答谷大使之处,不知谷大侠以为如仍?’“我听说她要收我为徒,又怕爷爷真的答应了,心中一慌,急忙紧抓着爷爷衣袖,叫道:‘爷爷,我不要去,不要去!’“其实我爷爷听她就是当年的姓阴的女人,在九阴谷闭关五十年,自号九阴夫人,武功造诣,定非寻常。
“后来听说她要广收门徒,重创玄阴教,心头不禁大震,原因是玄阴教顾名思义,就是不折不扣的旁门左道,眼看江湖上又从此多事,哪里还肯再叫我投在她门下?
蓑衣丈人含笑道:“孩子,当时你年龄还小,如何想得到这番道理?”
谷飞莺双腮一鼓,急道:“这道理我今天才想到的咯!爷爷,你方才叫人家别打岔,你也别打岔呀!爷爷当时干咳了几声,我就知道他老人家正在想着推托之辞,果然爷爷瞧了我一眼,笑道:‘夫人瞧得上孩子,老朽自当遵命,只是她早失怙恃,老朽隐居深山,只此一个孙女,承欢膝下,以娱晚年,夫人雅意,老朽只好心领。’“九阴夫人听了爷爷的话,脸上露出惋惜之容,瞧了我一眼,点头道:‘谷大侠既是如此说法,也是人之常情,未亡人岂敢强求?’“她说到这里,伸手从身上解下一方玉符,双手递到爷爷手上,说道:“今日相遇,总是前缘,这是未亡人随身之物,敬以贻赠令孙,他日如有得效绵薄之事,事无大小,未亡人无不遵力。’“爷爷还想推辞,因她说得极为诚恳,只好替我佩到身上。一面又叫我向她道谢,九阴夫人才飘然而去。
“这十年来,我们近在咫尺,却从没见到过她,也没得听到过九阴夫人的名称,我们还当她已经不在此山了。
“不想昨天有个戴面罩的人,误饮毒泉送命,三叔从他身上发现是玄黄教派来向九阴夫人呈送报表的,才知九阴夫人原来还潜本山,却好方少侠也戴了面罩,我们先前还把你也当了九阴夫人的手下呢!”
她娓娓说来,讲得极为动听。
方玉琪气愤的道:“谷姑娘还当她潜居本山,极少外出吗?目前除了先师遇害之外,江湖上虽然不见其人,不知其名,但已经被她闹得天翻地覆了呢!”
说着就把五大门派掌门人次弟死在“飞叶摧心掌”下,以及黄山许多人遇害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蓑衣丈人听得咨嗟不已,手捋白发,叹息道:“老朽十年之前,听她要物色门人,创立玄阴教,但知江湖杀劫已启,五大门派当年是围剿勾漏双魔的主力,自然首当其冲,照此说来,玄黄教就是她玄阴教的化身了。”
他说到这里,两道目光忽然凝视着方玉琪,沉吟道:“方老弟一身武学,老朽从脉象推测,当今之世,能够匹敌的,为数已是不多,何况师仇不共戴天,老朽未便拦阻。
“只是九阴夫人闭关五十年,静修‘玄阴经’上所载武学,即以十年之前而言,她已练成了举世无匹的‘玄阴煞气’,方老弟只身犯险,何如联合各大门派,谋定而动?”
方玉琪听得俊目放光,激动的道:“老前辈说得极是,只是晚辈师门血仇,岂能假手他人?而且……”
他微微一顿,又道:“自从五大门派掌门人先后遇害,黄山莲花峰上,又死亡多人,元气大伤,即使尚有一二名宿,也仅仅和九阴夫人手下之人功力相等。如果广约各派,参与助拳,实际上无非是驱羊进入虎口,晚辈几曾筹思,才决定单身一试。”
谷飞莺吃惊的道:“你……你真要单身犯险?啊!爷爷……”
她关切之色,溢于言表,回头望着爷爷,急得说不出话来。
蓑衣丈人却微微颌首道:“方老弟所说,也是实情,以方老弟一身武学而言,要胜虽还勉强,但也不至于败到那里……”
谷飞莺气道:“爷爷,你怎会知道方少侠的武功?”
蓑衣丈人呵呵笑道:“傻丫头,爷爷老眼不花,方少侠这身武学,另有奇遇,决非出自崆峒,而且和九阴夫人所学,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谷飞莺目露惊疑,望着方玉琪道:“爷爷此话当真?”
方玉琪暗暗惊佩,目前这位老人,果然目光如炬,他俊脸一红,慨然答道:“老前辈神目如电,晚辈不敢隐瞒,一身武学虽传之先师,后来又蒙一位前辈高人嘱在下代传武功,才小有成就。”
蓑衣丈人望着谷飞莺呵呵笑道:“傻丫头,我说如何?”
接着又面色一正,向方玉琪道:“方老弟虽怀绝世之学,总究功力尚浅,对方数十年潜修苦练,岂能忽视,尤其她‘玄阴煞气’,据说举世无匹,非同寻常,老弟还宜三思。”
谷飞莺听爷爷两次提到“玄阴煞气”举世无匹,不由问道:“爷爷,什么叫‘玄阴煞气’?”
蓑衣丈人道:“那也只是一种传说,大致说来,和道家经气功夫,极相类似,不过道家是气,乃是一种先天真气,至大至刚,浑然一体。
“‘玄阴煞气’,却是后天之气,胥视个人修为,逐渐增加层数,据说练到最高境界,共有一十三层。普通内家掌风,固然无法震开,即使宝剑宝刃,也莫想破得进去,十年之前,她似乎已有四五成火候,如今究竟已练到几层,就不得而知了。”
谷飞莺道:“这么说来,普天之下,就没人能够伤她了?”
蓑衣丈人笑了笑道:“有,自然有,那也只是传说中的先天剑气,可以破了。”
谷飞莺急急问道:“爷爷,你知道谁会先天剑气?”
蓑衣丈人笑道:“爷爷也只是听说罢了,那是几十年前,爷爷的师傅,曾见过会先天剑气的人。”
谷飞莺失望的道:“这又到哪里去找?”
他们说话之间,天色已是大亮。
方玉琪自从下山以来,接连遇上的像樊秋云、吕雪君、简小云、姜青霓,和自小青梅竹马的莲儿在内,这几位姑娘,对自己都表示好感,虽然有明有暗,但她们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脉脉含情,则如出一辙。
他瞧着谷飞莺的神情,那会觉不出来?
他一直如坐针毡,心中警惕着自己,此时一见天色大明,一来心急师仇,二来也伯情孽牵连,急着要走,当下站起身来,向蓑衣丈人拱手道:“晚辈因误饮毒泉,有缘拜诣老前辈,至感荣幸,晚辈师门血仇,刻不容缓,意欲就此告辞,还望老前辈赐告九云岭方向,伸使即刻赶往。”
蓑衣丈人微微一愣,脸色又立即和缓,微微点头道:“方老弟心急师仇,老朽也无法挽留,不过此行不论成败,还望再来一叙。”
说着把九云岭方向,详细说了一遍。
谷飞莺听说他要走,先前还认为爷爷定会挽留,此刻见爷爷说出九云岭方向,并无挽留之意,眼怔怔的望着方玉琪,心中不由大急。
方玉琪的心情,自然愈快愈妙,他迅速戴上人皮面罩,对着姑娘抱拳道:“昨晚多蒙姑娘指引,打扰一宿,深感不安!后会有期,在下敬此告别。”
说完,向谷腾拱了拱手,一转身形,正待往门外走去!
谷飞莺姑娘星眼一红,再也顾不得羞涩,急忙道:“介少侠请留步!”
方玉琪怔了一怔,只好停下来,转身道:“姑娘有什见教?”
谷飞莺很抉从身边解下一方佩玉,胀红着粉脸,递了过去,口冲低低的道:“这是九阴夫人送给我的,她当时曾说过‘事无大小,无不遵办’,方少侠此去,也许有用,快请收了罢。”
方玉琪被她这一举动,闹得脸上一红,差幸戴着面罩,不易发觉,他十分尴尬的迟疑了一下,才道:“这方佩玉,虽是九阴妖妇信物,答应事无大小,无不遵办,但在下乃是寻仇而去,势不两立,自然又当别论,姑娘美意,在下心领。”
说罢,再一拱手,人已翩然往门外走去。
谷姑娘羞急交进,伸出的手,再也缩不回来,口中叫了声:“爷爷……”
猛地往蓑衣丈人扑去!
蓑衣丈人一把揽着孙女娇躯,芜尔笑道:“傻孩子,你别撤刁,你的心事,包在爷爷身上。”
“嗯!”谷姑娘羞得一头躬入爷爷怀里,不依的道:“他一个人去,你不想想办法?”
蓑衣丈人摸着她头发,笑道:“九阴夫人固然厉害,但方少侠除了一身所学,人也着实机警,此去虽不能完成心愿,也决吃不了亏,九云岭相距非遥,我们只要在岭上暗中接应,也就是了,咱们老住在山里,也不是办法,还不去收拾东西?”
谷姑娘顿时脸绽笑容,依言急急忙忙往房中奔去,蓑衣丈人回头又向谷腾吩咐了一番,才含笑回转静室,收拾应用之物。
好在他们山居简朴,又是武林中人,携带简单,一会工夫,谷姑娘已提着一个包袱出来,祖孙两人,一同跨出柴门,往九云岭赶去。
却说方玉琪别过蓑衣丈人,出了茅屋,略一瞻顾,只觉晨曦初上,远近山峰,重叠如屏,但不少山涧幽堑,却还在云气淹没之中,白茫茫一片,他辨认方向,立即依照蓑衣丈人所说途径,往九云岭疾奔。
要知方玉琪在莲花石室,虽然只有三个月时间,但他一连服了四粒助长先天真气的“翠玉莲实”,练成“六合神功”,普通人即使用毕生精力,勤修苦练,也休想达到他此时境界。
这一决定方向,施展轻功,当真有若天马行空,在山林之间,驭风而飞,快得几乎令人无法看清!
不到半个时辰,已差不多奔了四五十里光景,前面一座百丈高峰,排云而起,远望过去,虽然树林参天,但山腰附近,却疏而不密,露出横断面的陡壁悬岩,和蓑衣丈人口中的九云岭极相近似,方想住足瞧瞧周围情形!
瞥见右侧一处树林中,忽然飞出一条人影,迎着自己纵来!
这原是电光石火,刹那问事,方玉琪心念转动,脚下未停,纵出的人,身形堪堪纵出,他已像闪电般一掠而过!
那人敢情瞧到有人往峰前奔来,才现身拦阻,那知自己迎着纵出,等身形落地,人家已掠出十余丈外,身法之快,简直令人瞧都来不及,一时不由怔得一怔,蓦然大喝一声:“什么人,还不站住?”
双脚一顿,人已跟踪飞扑而至!
其实他这声大喝,方玉琪也早已停下身来,抬目一瞧,只见飞身赶来的,是一个年约二十四五的瘦长汉子,手中拿着一根似杆非杆的长形兵器,落在自己面前五六尺远近,怒声喝道:“你是何人,敢到九云岭乱闯,难道……”
他只喝到一半,已然瞧清方玉琪脸上,戴着的面罩,阴沉脸色,顿时稍露。
方玉琪有为而来,一听对方说出九云岭,心知已到地头,不待对方再说,立即抱拳笑道:“老哥请了,在下方玉琪,由九宫山前来!”
瘦长汉子瞧着方玉琪抱拳答礼,一面疑惑的道:“方香主还是第一次来?”
方玉琪眼看对方鹰目高额,目光闪烁,不时流动,显见此人极为狡黯,自己倒得小心一点。
一面却心中暗暗计较,原来自己这张面罩,乃是玄黄教香主身份,以香主的地位,在教中敢情已是不低,但对方只微微拱手,可见此人身份,最少也和香主相等。心念一转,陪笑道:“老哥说得不错,在下奉命前来,这还是第一次,不知老哥如何称呼?在下多多失敬!”
瘦长汉子眼珠转动,并没直接答覆,皮笑肉不笑的点了点头,又道:“方香主奉何人之命,来此何事?”
方玉琪不慌不忙翻起长袍,取出金光灿然的一柄圆形金透,(银练剑没有出鞘外型依然是金透)双手递过,口中说道:“在下奉总坛主之命,以‘莲峰之钥’为凭,晋遏夫人,面报本教机密计划。”
一面又陪笑道:“在下投效本教,为时不久,今后还要老哥多多照应。
瘦长汉子嘿了一声,接过金透,瞧了瞧随手递过,问道:“这就是‘莲蜂之钥’?嘿,方香主投效本教,既然为时不久,如此机密大事,怎会叫方香主前来?”
方玉琪悚然一惊,心中暗暗骂了声:“好狡猾的家伙!”但表面上却依然陪笑道:“想来总坛主因在下脚程较快,才命在下兼程赶来。”
瘦长汉子给他一说,突然想起方才自己见他往峰前奔来,相距还足有十来丈远近,及自己迎着纵出,他已掠过去了十丈有余,这等身法,别说自己,可能连总坛主还要自叹不如。
心念一动,立即把那根长杆,交在左手,伸出右手和方玉琪紧紧相握,阴笑道:“方香主轻功,兄弟方才已经目睹,果然不弱!”
方玉琪发觉对方一面说话,一面却在暗运功力,把那只右掌变得宛如钢箍一般,向自己紧紧相逼,心知瘦长汉子有心试试自己功力,自己要想进人九阴谷,此人倒得罪不得!心念一罢,故意把脖子胀红,(他脸上戴着面罩瞧不出来)一面啊道:“老哥神力,在下佩服之至!”
瘦长汉子只使了八成力道,已见他脖子已胀得通红,心中暗想原来你也只不过轻功略佳而已,收回右掌,鹰目闪动,露出得意之色,阴笑道:“方香主内力也是不弱,不知投效本教,是何人接引的?”
方玉琪蓦地计上心来,故作诚恳的道:“在下投效本教,是由总坛主接引的。”
瘦长汉子目射奇光,讶道:“方香主和总坛主如何认识的?”
方玉琪忙道:“不瞒老哥说,总坛主乃是在下以前的大师兄。”
这句话,果然大有份量,瘦长汉子脸露惊诧的望了方玉琪一眼,立时换成一副笑容,呵呵笑道:“兄弟一眼瞧到方香主,便知是大有来头的人,原来还是总坛主的同门师弟,兄弟多多失敬!”
方玉琪眼看自己计划,已经收效,心中一喜,连忙补充道:“老哥好说,其实兄弟此来,师嫂还另有要事,嘱兄弟面禀夫人。”
要知龙步青虽然身为玄黄教总坛主,极为九阴夫人宠信,但教中大权,还是操在九阴夫人的大弟子玄裳仙子姬如玉手里,方玉琪因见过这位“师嫂”,才信口胡诌,那知恰好说到窍上。
瘦长汉子自然知道夫人面前第一个红人的玄裳仙子,和总坛主夫妻恩爱。总坛主的同门师弟,她当然爱屋及乌,相信得过,眼前这位香主,自己倒要笼络一番才好!他嘿嘿干笑了一阵,满脸春风的道:“方兄弟,咱们不是外人,说实在,这次总坛主不派别的人,要方兄弟前来参谒夫人,就是要夫人亲自瞧瞧方兄弟你的才干,嘿嘿,说不定回去就好派个堂主职务。
“嗨!听说内外三堂,还有几个党主没有派定,方兄弟,你回去在大小姐面前,替兄弟美言几句,也调个堂主干干,比在这里强得多啦!”
方玉琪见他居然想走自己的门路,活动堂主起来,心中暗暗好笑,连忙低声说道:“凭老哥的身手机智,能够调任堂主,定可大展抱负,老哥如有意合作,堂主职务,在下不敢妄求,能够升个副堂主,也与愿已足。好在师嫂面前,在下还算说得进去,这次回去,就央师嫂在总坛主面前一说,就可发表。”
瘦长汉子听得心花怒放,猛的拍了一下方玉琪肩膀,呵呵笑道:“方兄弟真有你的!”
他好像已经发表了堂主似的,踌躇满志,在山岩前踱了两步,忽然摇头道:“咱们自己兄弟,合作自无问题,只是这样岂不太委屈了方兄弟?”
方玉琪正式道:“这是小弟自己愿意,咱们一见如故,那有委屈可言,何况小弟年轻识浅,有老哥合作。自是最好不过。”
瘦长汉子兴奋的道:“一言为定,方兄弟,咱们就一言为定!”
方玉琪目光向四周一溜,压低声音道:“只是这件事,老哥最好暂时切莫透露口风,因为小弟来此之前,总坛主和师嫂也曾提起老哥们来。”
瘦长汉子听得大为紧张,急急问道:“原来大小姐和总坛主已经提到过咱们四人啦?不知说些什么?好兄弟你快说出来听听!”
说到这里,不禁手掌一拍脑袋,道:“该死,该死,咱们说了半天,我还没告诉你名字,我叫贺长干,在夫人座下龙虎干戈四护法中排行第三。”
方玉琪三月之前,在九华山因使用“飞叶摧枯掌”,被孙残、李跛误认为四大护法弟子,是以听贺长干一说,立时想起,一面故作早已闻名模样,点头道:“贺老哥不说出大名来,小弟也已猜出了一半。”
贺长干点头道:“当然,当然,咱们四人之中,就是兄弟个子最高,啊!方兄弟,你听总坛主提起咱们四人?不,据我想来,老四苗金戈,自然是我要占先一步,就是老大厉人龙和老二朴一虎,会占我的先……”
方玉琪没等他说完,低声道:“贺老哥放心,那天总坛主和师嫂的话,小弟也一时未便细听,总之内外三堂中,四位老哥,可能要外调两位,不过这事等小弟回去,把夫人意旨,传达之后,再作决定。”
贺长干越听越觉得方玉琪此来,果然衔着机密任务,向夫人请示来的,心中一阵高兴,说道:“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哈哈……
方兄弟,咱们合作,决没有错!”
方玉琪回头瞧瞧时光,急道:“贺老弟,时间不早,小弟……”贺长干摇摇头道:“方兄弟你别急,此时己牌已过,就要接近午时,这子、午、卯、酉四个时辰,乃是夫人修习玄功之时,你不到子时,无法叩见,咱们边谈边走,赶到谷中正好吃午饭。”
方玉琪道:“今天可是贺老哥轮值?”
贺长干道:“不错,咱们轮值,原是只到岭顶为止,兄弟方才因闷得发慌,才到岭下走走。”
方玉琪试探的道:“啊!听贺老哥的口气,九阴谷离这里还远吗?”
贺长干笑道:“也不算太远,咱们到了岭上,就可看到。”
方玉琪讶道:“九阴谷不在岭下?”
贺长干嘿了声,道:“九阴谷如果随便寻得到,就不算隐秘了,你来此以前,没听总坛主说过?”
方玉琪心头蓦然一震,知道贺长干极为机警,自己差点露出马脚,一边轻笑道:“小弟来时,师嫂只说:不登云岭,不见阴谷,她说到了这里,自然有人接应,如果万一没人接应的话,她要我自己用点脑筋,也可找到。”
方玉琪随机应变,把九云岭,九阴谷随口编了两句,但在贺长干听来,可十分相信,因对方乃是玄裳仙子丈夫的师弟,这样看来,他们之间,果然像家人一般,十分随便,心中更是暗暗高兴,如果他向师嫂进言,自己外调玄黄教堂主,该是十拿九稳,嘿,平日里厉老大,朴老二处处占先,这会就叫你们干瞪着眼,瞧我贺长干的了。
他心中越想越乐,不由大声笑道:“方兄弟,大小姐说得一点没错,唔,不登云岭,不见阴谷,哈!对极啦,咱们这就上去,你到了地头,不叫绝才怪!”
方玉琪见他并不起疑,心上总算放下一块石头。
此时眼看贺长干话声一落,已率先往百丈高峰攀援直上,自己那里还敢多说,就跟着巧纵轻登,往九云岭翻去。
不消片刻,两人业已援登峰顶,贺长干引着方玉琪走到岭北一块凸出的悬岩之旁,指着堑底笑道:“不登云岭,不见阴谷,方兄弟,现在你瞧到了吧?”
方玉琪伸首一瞧,只觉虽在傍午,那堑底依然一片缴黑,深不见底,心中不由暗暗惊诧,这般黝黑的深谷,如何能够住人?只听贺长干在身旁笑道:“咱们从这里下去,还得穿过一条里许长的坠道,才算到达谷中呢。”
方玉琪又是一愣,暗想:原来九明妖妇,竟然住在这等隐僻所在,如果不遇上贺长干的话,自己就是踏破铁鞋,也不会寻到这个所在去,但自己不知道这干丈绝望如何下去?一时可又不好再出口相询,自露马脚,这就故作叹赏的道:“师嫂这两句话,真个巧妙已极!”
贺长干平日狡猾机警,此时热中着玄黄教堂主,再也不存丝毫疑念,接口道:“方兄弟来,我们要打那边下去!”
说着回身绕到凸出大石的右边,原来沿着凸崖边上,还有一条仅堪容脚的石磴,斜斜通往凸崖底下,贺长干招了招手,便提气走去!
这石硷虽可容脚,但下临千丈,也大是目眩心惊。
方玉琪瞧他走了几步,便已不见。自己不入虎灾,焉得虎子?也立即提气下纵,沿着石磴走了过去。
只见贺长干此时已在凸崖底下等候着自己,身到崖下,方看出这块覆盖如屋的巨石下面,悬着两个铁环,环下悬有两根粗如手臂的绳索,直垂壑底。
贺长干瞧方玉琪走到邻近,才道:“方老弟,你记着这两根绳索,便是咱们上下要道,左上右下,不可弄错,否则上下的人,半路上碰在一起,岂不麻烦。”
方玉琪点了点头,一面笑道:“若非碰上贺者哥,小第仅凭师嫂两句话,恐怕一辈子也找不到这里。”
贺长干道:“那也不然,九阴谷虽然没有外人闯来,但每天子午卯酉夫人修练玄功之前,轮值之人,照例必须到岭上巡视。”
方玉琪失笑道:“啊!我知道了,师嫂算定我只要找到岭上,即使猜不透这个哑迷,也会碰到轮值之人,原来她怕我江湖经验不足,在外面露出口风,其实我才不会呢!”
贺长干听他口中不时挂着师嫂,心中十分相信,但瞧了方玉琪一眼,好像等待着的道:“方兄弟,咱们好下去了。”
方玉琪道:“小弟初来,恐怕不懂规矩,还是贺老哥请先。”
贺长干笑了笑道:“那么方老弟,请先除下面罩。”
方玉琪又是一惊,暗想原来九阴谷怕外人戴了面罩,不易发觉,混入禁地,九阴夫人防范如此严密,自己下去,倒真要特别小心才好!心念疾转,口中却哦了一声,笑道:“不是贺老哥提醒,小弟差点忘了,这事,师嫂倒叮嘱过小弟。”
说着,急忙伸手揭下面罩,往怀中一塞。
那贺长干骤见方玉琪取下面罩,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英俊脸孔,看年龄竟然还不到二十,不由瞧得一呆,心中暗暗哦了一声,难怪大小姐对这位小师弟,如此关心!
唔!这样看来,他方才说的话,果然一分不假!
哦!原来总坛主叫这小子前来,果然就是为他小师弟日后打出路,他知道夫人平日就喜欢眉目清秀之人。这样看来,这小子不难在夫人面前,立时走红,只要夫人一高兴,说不定把小小姐都许配了他。
自己这下可下对了赌注!
他望着方玉琪,瘦削脸上笑意越来越浓,但方玉琪却是作贼心虚,瞧他怔怔的盯着自己,脸露阴笑,不由心头一惊,难道他已经瞧破自己行藏不成?
他俊脸一热,立即运功戒备。
贺长干大笑一声,伸手握住右边的一条长索,缓缓下落,一面叫道:“方兄弟,你尽管一起下来,这绳索是特制的,不碍事。”
方玉琪定了定神,也立即援索而下。
两人下降速度极快,一会工夫,已降到堑底,只觉乱石成堆,高低不平,举头望去,天空已只剩了一条带形,虽在白昼,阴黑如晦!
贺长干引着方玉琪绕着乱石而行,留底尽头,现出一个黝黑山洞,贺长干回头笑道:“方老弟,这隧道足足有一里来长,深邃黑暗,狭窄曲折,极易撞伤,你初次通行,路径陌生,可得小心!”
方玉琪连连称谢,贺长干话声一落,就弯腰钻了进去,几经转折,果然已伸手不见五指,他一路上热中名利,早把方玉琪当作调升玄黄教堂主的终南捷径,是以尽心结纳,每逢转折,必出声相告。
其实方玉琪经过莲花峰三月苦练,身怀绝世之功,目光湛湛,隧道虽黑,他却瞧得极为清楚。不过为了掩饰自己行藏,不令贺长于起疑,有时还故作惊啊,但脚下却丝毫不但,紧跟在贺长干身后,亦步亦趋。
隧道前面,逐渐透进微光。贺长干脚下加快,晃眼便闪出洞去!
方玉琪跟着跃出洞口,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约有二三百亩大小一片空地,四周百丈峻峰,矗立如壁。
不,两旁山蜂,却是上丰下削,逐渐向内倾斜,到了最高之处,似乎互相连接,束得只剩一个窟窿,透下天光。
是以进出之人,必须经过那条隧道,从九云岭上下。
二、三百亩大小的空地之中,绿草如茵,正中间却是一棵数人合抱,枝柯之间,满挂着根须的枫树,如伞如亭,足足覆盖了一亩方圆。
金边红叶,灿烂入目!
“不凋金枫!”方玉琪骤睹这棵金枫,宛若仇人相对,分外眼红,心头仇火,立时熊熊燃烧,再也按捺不住!
贺长干见他望着不凋金枫出神,笑道:“方兄第,你肚子想必饿了,咱们快进去吧,休息一会,夫人也好运功完毕了。”
方玉琪悚然一惊,连忙笑了笑道:“在这幽谷之中,竟长了偌大一棵枫树,怕不已有两三百年以上?”
贺长干边走边道:“方兄弟,你还不知道这叫‘不凋金枫’,生性极寒,专攻人身三阴绝脉,一片枫叶的寒毒,就足能冻死一个武林顶尖高手,所以‘金枫令’就成为江湖上的催命符了。”
“金枫令”?方玉琪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但他不敢多问,心中暗想,敢情残害各大门派掌门人的那片枫叶,他们叫做“金枫令”?
说话之间,两人已从树下穿过,走了三百步光景,迎面矗立着一座白石牌坊,上面镌了“玄阴洞府”四个金字。
再过去就是一座高大洞府,十三级石阶上面,两扇朱红大门,并未开启,白铜兽环被门额上四盏琉璃宫灯照得闪闪发光,朱门两边,站着八个手执腰刀、盾牌的劲装大汉,看去十分威武。
这座洞府,夹峙在两道峭壁中间,以前敢情是谷口的一座小山,全是人工开凿而成。
左右两边,却是两条天然甬道,山峰和前面相连,上丰下削。
贺长干指着甬道,低声说道:“夫人就住在这座洞府之中,此时尚未启开,这是九阴谷的入口。”
说着引了方玉琪向左边一条甬道走去。
方玉琪边走边瞧,细看九阴夫人所住洞府,凿得和高楼大厦一般,共分上下两层,上层还开了许多窗户,绣帘低垂,灯光隐隐。
不多一会,两条甬道,会合成一条宽大通道,直达谷底,看来九阳谷占地极广,洞穴极多,只是不见一个人迹。
贺长干引导方玉琪走向左侧一个最大的山洞,一面笑道:“这是咱们进餐之所,此时正当晌午时光,大家全在里面用餐。”
方玉琪跟在他身后,走入石洞,不,那简直是一个宽敞大厅,厅上灯火辉煌,像品字形放着三张圆面石桌,下首两桌,每桌十人,都是全身紧札的彪形大汉,此时虽在进餐,却肃静得鸦鹊无声。
中间一桌,摆了四副碗筷,却只坐着三个汉子。
饭厅左右两边,是两排兵器架,架上放满了各式兵器,敢情是这些正在吃饭的彪形大汉用的。
贺长干引着方玉琪跨进饭厅,大家只瞧了一眼,依然自顾自低头吃饭,好像并没瞧到一样。
方玉琪暗暗惊愣,这些人武功个个不弱,而且平日一定门规极严,不然那有如此整齐,看来九阴谷当真非同寻常。
他随着贺长干走近中间一席,席上三人,也一齐站起身来。
贺长干向三人笑道:“这位方香主,乃是总坛主昔日的同门师弟,顷奉大小姐和总坛主之命,晋谒夫人面禀机密。”
一面又忙着替方玉琪介绍,坐在上首,眉目清朗,身穿青袍的是龙虎干戈四大护法弟子之首厉人龙,第二位浓眉隆鼻,身穿黑色劲装的是老二朴一虎,下首一位五短身材,生相精干的是老四苗金戈。
三人听说方玉琪乃是总坛主以前的师弟,此次奉命面谒夫人而来,大家也不敢怠慢,纷纷说了些久仰的话,这时早有下人替他添了碗筷。
厉人龙吩咐厨下多添了两盆菜肴,一面坚要方玉跟上座,说什么远来是客。
他们原先是等贺长干巡视回来一起进餐,此时来了方玉琪,知他饭后就须晋谒夫人,一时不便耽延时光,客气了几句,便各自吃喝起来。
饭后,依旧由贺长干陪同方玉琪到另外一间石室,说道:“方兄弟,你先休息一会,再过半个时辰,夫人练功完毕,即可召见,兄弟还须到前面伺候,待会自然有人前来引路。”
方玉琪忙道:“贺老哥有事,只管请便。”
贺长干走后,他一个人再也静不下来,九阴夫人运功即将完毕,师傅、归老前辈,以及五大门派的掌门人,凡是死在九阴夫人“飞叶摧心掌”下的血仇,统将在今日了结!
他摸着断金切玉的银练剑,手心中不期沁出冷汗,同时他对自已是否能够胜任,也发生了疑问。
据蓑衣丈人的说法,九阴夫人已经练成了举世无匹的十三层“玄阴煞气”,普天之下,只有“先天剑气”才能破她。
那么万一一击不中,又将如何?自己的“大罗天剑”,“六合真气”,是否能够和她一拚呢?
尤其她座下龙虎干戈四个护法弟子,那时必将群起而攻,还有饭厅上那许多彪形大汉,也无一弱手!
自己……
他愈想愈觉得胜算渺茫!
突然,他狠狠的一咬钢牙,自己既然来了,岂能临阵畏缩,大师兄已经认贼作父,背叛师门,师傅的血海深仇,除了自己,还有谁来湔雪?何况为武林除害,为正义奋斗,全在此举!
他一念及此,顿觉豪气万丈,热血腾沸……
正当此时,石室外传来一阵轻快腿步声,一个黑色劲装大汉,走到门前,躬身道:“夫人召方香主晋见。”
方玉琪点头为礼,右手摸了摸身边金透,心中暗暗切齿:“九阴妖妇,今日不是你死,即是我亡!”
一面整了整长袍,不,他是检查自己是否已够俐落?才跨出门去。
劲装大汉并没再说,立即在前面引导,那是依然汀方才来路退出,回到那座高大的洞府前面。此时两扇朱红大门,已然敞开,两边雁翅般站着八个手执腰刀盾牌的彪形汉子,更显得面情肃穆,一动不动。
劲装大汉引着自己,走上石级,进人大门,里面是一条宽阔的甬道,左右两边,挂着两排琉璃宫灯,照得十分明亮,连地上也光滑如镜!
这条甬道,并不太长,走到尽头,又是三级石阶,阶上围着朱红雕栏,中间是一个圆形月洞门,绣帘低垂,瞧不到里面景物。
那龙、虎、干、戈四大护法弟子,此时全都换了一身劲装,背插兵刃,分别侍立在月洞门外,见到自己,都含笑点头,劲装汉子,立即退了下去。
方玉琪进入大门,业已暗运玄功,但瞧着这副阵仗,不禁心头打鼓,一面故作镇定,和四人点头还礼。
贺长干瞧到方玉琪拾级而上,便缓缓走到月洞门前,向里躬身道,“启票夫人,玄黄教香主方玉琪叩见夫人。”
方玉琪登上阶台,便站定身子,面上装出一片恭敬之色,心中却暗想:“九阴妖妇,排场倒不小!”
忽听里面传出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道:“夫人有请方香主。”
娇声入耳,立时有人从两边掀起绣帘。
贺长干闪开身子,低说了声:“方兄弟请!”
方玉琪微微点头,举目瞧去,只见圆洞门内,是一座宫殿式的花厅,灯光柔和,地下还铺着厚厚一层地毯。
花厅正中,一把紫毡交椅,垫着精绣座披,上面端坐一位眉目如画,容光焕发,年约三十左右的中年道姑。
她身后站着一排四个十六七岁宫装少女,手上分别捧着宝剑、拂尘、玉如意,和一张古琴。
方玉琪这一阵打量,说来话长,其实也只是一瞥的工夫,他心下暗暗惊奇,九阴妖妇算来年龄当在九十上下,怎么看去还有恁地年轻?
仇人相见,不由心头一阵激动,但他知道自己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是以强捺着满腔热血,表面上显得十分拘谨,缓步向九阴夫人跟前走去。
他这阵工夫,早巳暗自盘算,自己只要走到她身前五尺,骤起发难,她武功再高,也断难逃得出手去。
方玉琪装作不敢抬头模样,渐渐走近,距离九阴夫人只有五尺了,他站定身子,慌忙拜了下去!
不!就在他将跪未跪的一刹那,右腕疾抖,寒气砭骨,一缕银练,往九阴夫人前胸激射而去!这是“大罗天剑”中最厉害的一招“闪电问心”,配合了凝聚已久的“六合真气”,直透剑尖!
别说血肉之躯,即使铜铸铁打,这一剑也得透个窟窿,但事实却并非如此,九阴夫人依然端坐如故,只不过身子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
方玉琪手上枉自执着一柄两百年前雪山神尼钢母铸成的“银练剑”,枉自用上十二成力道的“六合真气”。
一剑出手,只觉剑身似乎碰上了一层无形劲气,往剑尖上弹来!
“嘶”“嘶”“嘶“嘶”!只有自己才感觉出来,一阵连珠轻震,剑尖还是破竹直人,但震动一阵比一阵强烈,自己一条右臂,已无法负荷!
铮!在刺到距离九阴夫人身前两尺光景,再也刺不进去!
果然遇上了“玄阴煞气”,方玉琪大惊失色,急忙用力抽回长剑,返剑入鞘,身子扑的跪了下去,口中说道:“恭喜夫人,瘴毒无恙!”
九阴夫人晶莹如玉的脸上,飞过一丝惊异之色,但此刻早已平复,望了方玉琪一眼,左手轻抬,徐徐的道:“你起来!”
站在九阴夫人身后的四个宫装少女,眼看这位俊美如玉的少年,向夫人突起发剑,全都惊得花容失色,但她们久知夫人武功通玄,虽然骤遭变故,依然不敢作声。
此时满以为夫人必然暴怒,眼看这俊美少年就得横尸花厅,芳心又不禁替方玉琪暗暗惋惜,那知夫人竟然若无其事,反而叫少年起来,不由个个脸上都流露出诧异之容。
方玉琪自然更大出意外,他可事先早巳筹思妥当,闻言恭恭敬敬的站起身子,躬身道:“弟子奉总坛主之命,兼程赶来,向夫人至报定期消灭江湖各大门派的五年计划,不想昨晚误饮毒泉潭水,所幸为蓑衣丈人所救……”
九阴夫人点头道:“嗯,你遇上了蓑衣丈人?”
方玉琪见她并无怒容,心头大定,接着道:“蓑衣丈人因知第子乃是玄黄教下,便提起夫人,曾说当年夫人身中桃花瘴毒,因发现已晚,瘴毒深入骨髓,虽存解药,难以除根,数十年后,仍有复发的可能……”
“唔!”九阴夫人轻唔了声,并未许声。
方玉琪续道:“他曾说本年历闰万月,正是六十年潜伏余毒,来复之期,他耽心夫人可能在此一时期复发,如一经发作,极易导致走火入魔。”
“唔!”她还是只唔了一声。
方玉琪续道:“弟子心中一急,叩问如何始能证明发与不发?他说夫人已练就‘玄阴煞气’,刀剑所不能伤,如出其不意,拔剑相刺,‘玄阴煞气’依然无损,即是瘴毒不再复发之兆,弟子一时情急,冒死一试,伏望夫人垂察。”
九阴夫人微微颔首,意似嘉许,一面问道:“那么龙步青叫你送来的计划表呢?”
方玉琪慌恐的道:“弟子听到夫人可能瘴毒复发,心中惶急,发足狂奔而来,所有行囊都留在蓑衣丈人家中,待弟子前去取来。”
九阴夫人和声道:“不必了!”
方玉琪见自己一番捏造之言,她居然深信不疑!心中暗暗高兴,脸上神色也愈加诚敬。
但微一抬头,目光和她一接,只觉九阴夫人两道冷电般眼神,精光内蕴,不但使人不敢逼视,简直好像要洞穿自己心事,心火蓦地一怔,这妖妇好精深的内功,急忙低下头去。
九阴夫人微笑道:“你好大的胆子!”
她说得声音不大,但在方玉琪听来,何异五雷轰顶!暗忖,难道她已经瞧出我在说谎?
不!她分明脸露笑容,那么她是说自己不该把东西留在蓑衣丈人家中,就只身赶来?对了,这妖妇说的,准是那张计划表!
他心念转动,故意嗫嚅的道:“弟子该死!弟子不该把……”
九阴夫人不待他说完,淡淡一笑,接口道:“不!老身是说,你娃儿胆子不小,敢在老身面前,撤此弥天大谎!”
方玉琪听她如此一说,不由心头猛震,突然疾退五尺,昂然挺胸抬头,气聚周身,一双俊目,伺时寒光暴射,凝视着九阴夫人,全力戒备!
九阴夫人端坐锦椅之上,连身子也没稍动,徐徐点头道:“你这点年纪,仅凭手上一柄钢母精剑,能刺透老身七层‘玄阴煞气’,普天之下,已是少见,尤其这份胆量,和这份镇定,老身不得不另眼看待,只是你一套说辞,却幼稚得好笑。
“‘莲峰之钥’,三月之前,已有人从李跛手上夺去,那当然是你。你岂能以此作为进身藉口?此其一;玄黄教香主,均由玄阴教颁发蹀文,此其二;有关定期消灭江湖各大门派的计划,何等重大,即使外三堂堂主,尚难参与密谋,一个香主,如何能够知道?可知这件报表,已为你半路截获,此其三。
“老身昔年虽瘴毒入骨,但三十年前,已为老身本身三昧真火炼化,你从谷守真那边听了一点往事,就想作为退身之计,此其四;玄黄教规何等森严,身为香主,呈递机密,岂会不随身携带,留在行襄之理?此其五。只要其中一点,已难瞒过老身,问况你还刺了老身一剑。”
方玉琪听得冷汗涔涔,方知自己江湖经验,还是太差,以致漏洞百出,难以自圆其说,不由剑眉一剔,问道:“那么你待怎的?”
九阴夫人摇头道:“只要你说出受了何人主使?老身还可不予计较。”
方玉琪敞声笑道:“你问我受何人主使?哈哈,你瞧了它就会明白,小爷是受它的主使而来。”
说话之际,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片不凋金枫,扬了一扬。
九阴夫人脸色微微一变,怀疑的道:“你这身功力,并非五大门派出身,和老身那来的梁子?”
方玉琪俊目凝煞,话声未落,历声道:“姓阴的,你听着,天台门下方玉琪,总有手刃你这妖妇的一天!”
他早已觑准出路,话声未落,双脚一蹬,人如箭射,往月洞门外飞出,只见龙虎于戈四大护法,早已手仗独门兵刃,拦住去路。
方玉琪大喝一声:“还不让开?”
手上银练剑疾洒而出!“当”“当”,两声轻响,厉人龙的盘龙杖和贺长干的精铁杆,立被截断了一大截,身形一晃,奇快无比的冲出大门,只听身后一阵暴喝,跟踪追来。
方玉琪冷嘿一声,只要自己出了此谷,他们就无法拦阻,当下那还怠慢,纵身飞落石阶,正待往广场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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