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娘道:“卓少侠,咱们方才讲好了的,输家要听赢家的,我现在要你跟我到山下去见一个人,然后再回到伏虎寺来,交换人质,咱们走吧!”
卓玉祥问道:
“姑娘要我去见什么人?”
唐思娘道:“是我和他约好了的,你不用多问。”
卓玉祥道:“但在下双手穴道仍然未解。”
唐思娘忽然柔声道:
“目前还不能替你解开,你就委屈些吧!”
说罢,当先往山下行去。
卓玉祥望望薄一刀、一清大师,还没开口。
薄一刀朝他打了个手式,示意他只管跟着唐思娘去。
卓玉祥也就不再多说,跟着唐思娘身后走去。
唐思娘走了一段路,忽然回过头来,低低的道:
“卓少侠,真对不起,委屈你了。”
卓玉祥道:“不要紧。”
唐思娘还想和他说话,但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两人就默默的走着,不多一回,就已走到一座宅院前面。
卓玉祥认得这座宅院,正是自己等人昨晚住过的地方。
唐思娘领着他走近大门,轻轻叩了两下。
出来开门的还是那个老苍头,看到卓玉祥,连连陪笑道:
“卓相公回来了?”
卓玉样含笑点点头。
唐思娘走进院子,就一手摘下蒙在脸上的黑纱,回头问道:
“原来卓少侠认识他。”
卓玉祥道:“我们昨晚就住在这里。”
接着低“哦”一声,问道:
“那人呢?”
唐思娘道:“你随我来。”说完,转身往里行去。
刚转过长廊,走近一道雕花拱门前面,就听到一个女子声音,喝了声:“站住。”
“锵”、“锵”两声剑鸣,两柄寒光闪闪的短剑,交叉拦住了去路,两个面目姣好的青衣少女,目光冷峻的望着两人。
唐思娘一怔,停步问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左首少女冷声道:
“未经通报,不得擅入。”
卓玉祥心中暗道:“这个不知是谁,排场倒是不小!”
唐思娘哼道:“那也用不着拔剑呀,你们给我通报一声,就说我和华山门下的卓少侠一同来了。”
两个少女总算收回剑去。
右首一个道:“你们等一等。”说完,转身翩然往里走去。
左首少女依然手中握着短剑,目光冷冷的盯着两人,毫不放松。
唐思娘和卓玉祥等了一回,才见右首少女款步走出,说道:
“你们可以进去了。”
唐思娘回头道:“卓少侠,咱们进去。”
卓玉祥随着她转过迥廊,跨进玄关。
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早巳站在门内,躬身道:“总管请二位入内相见。”
卓玉祥心中暗暗喃咕:“总管,这人不知是哪里的总管?”
青衣使女话声一落,立即侧身在前面引路,走近左厢门口,伸手掀起一道门帘,躬身道:
“二位请进。”
唐思娘回身道:“卓少侠,请啊!”
卓玉祥也没和她客气,昂首阔步跨进屋去,唐思娘跟着他身后走人。
那青衣使女等两人走入,立即放下了门帘。
卓玉祥目光抬处,只见屋中靠近窗口的一张圈手椅上,坐着一个黑衣妇人,两人走人之时,她正好举目望来。
卓玉祥一眼看到此人,心中暗暗一怔,忖道:
“她不就是龙宫中的郝总管!”
郝总管略为颔首,冷冷的道:
“卓少侠久违了。”
卓玉祥也傲不为礼,只是淡淡的道:
“在下还当是谁,把我擒来,原来是郝总管。”
郝总管道:“不错,你一再和老令主作对,我自然要把你擒来。”
唐思娘一进门,本待向郝总管说:“你教我的一招真管用。”
但他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两人言语上冲突起来。
说实在,她并不知道她叫郝总管,她们只是在路上遇上的,郝总管问她:
“你要不要救你的爹?我教你一招手法,也教了她一番应对的话,要她把卓玉祥带到这里。”
当时郝总管只说要和卓玉祥见一面,如今却说要把他擒来,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在旁插口道:“你不是说要和卓少侠见上一面,有话那就快些说!”
郝总管没有理她,只是冷峻的道:
“来人。”
门帘掀处,一名青衣使女躬身道:“婢子在。”
郝总管一抬手道:“给他戴上刑具,押下去。”
青衣使女应了声“是”,探手从身边取出一根极细的金链,和一把精巧的金锁,朝卓玉祥走了过去。
唐思娘急道:“总管,你不能把他拿下。”
郝总管道:“为什么?”
唐思娘道:“你跟我说,只要和他见上一面的。”
郝总管冷冷的道:
“我没有说见了面不把他拿下。”
唐思娘道:“但我答应过一清和尚和薄一刀他们,我会把他送回去的。”
郝总管微哂道:“对待敌人,何须守信?”
卓玉祥身上穴道受制,只得任人摆布,青衣使女朝他嫣然一笑,低低的道:
“得罪了。”
伸手替他锁上了金链。
唐思娘急道:“但我要以他作人质,去交换我爹的。”
郝总管道:“不用了。”
唐思娘开始感觉她口气不对,忍不住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郝总管道:“我说不用了,就是不用了。”唐思娘气愤的道:
“我爹落在他们手里,我用卓玉祥和他们去交换,他们才会释放我爹,为什么不用了?”
郝总管道:“你爹的事,你不用管。”
唐思娘道:“我是爹的女儿,爹落在人家手里,我为什么不用管了?”
郝总管看青衣使女已替卓玉祥上了金链,这就吩咐道:“押下去。”
唐思娘急道:“慢点。”一下拦在卓玉祥身前,说道:
“我方才听你说过,我爹是老令主手下黑白双令的黑龙令主,身份极高,你为什么置我爹于不顾,要把他押走?”
郝总管道:“老身自有道理。”
“不!”唐思娘道:“我要你放开他,我的事也不用你管,我要用他去把我爹换出来。”
郝总管脸色一沉,嘿然道:
“小丫头,老身面前,用不着你多嘴。”左手抬处,大袖衣角朝唐思娘右肩拂来。
唐思娘明明看到一点衣角,迎而飞来,就是躲闪不开,只觉肩头一麻,一个人也顿时失去了知觉。
一清大帅、薄一刀二人,远远尾随着卓玉祥下山,好在唐思娘是个从未在江湖上走动,更没有半点心机的女孩,一路领着卓玉祥疾走,并未回头看过一次。
但饶是如此,二人依然十分小心,只是远远的缀着,直到前面两人叩门而入,进入了庄院。
一清大师不觉口中轻唉一声道:
“他们进入戚氏别业。”
薄一刀道:“那是咱们住过的庄院。”
“不错!”一清大师沉吟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薄一刀道:“咱们上去问问!”
一清大师道:“你去叩门,不是打草惊蛇么!”
薄一刀道:“那该怎么办?”
一清大师道:“戚氏别业,占地极广,后院是一片花园,较为偏僻,咱们不如从后园进去。”
薄一刀道:“兄弟无所谓,只是你和尚现在是伏虎寺方丈,峨嵋派掌门人这样偷偷的逾墙而入,岂不有失身份?”
一清大师道:“贫僧只重实务,不尚虚名,卓少侠已经身落人手,咱们跟到这里,焉有不入之理?”
说完,喝了声:“快随贫僧来。”
不等薄一刀回答,急步朝庄院绕去,两手一提僧衣,纵身跃起,一下飞上墙头,往下跃落。
薄一刀只好跟踪掠起,越墙而人。
这片花园,相当广大,树木葱郁,亭台楼阁,掩映在绿荫之中,白石小径,不时有落叶飘飞,但却寂无一人。
一清大师一路走在前面,两人穿行了差不多半个花园,依然不见人影。
一清大师回头道:“咱们还是到前面去看看。”
薄一刀道:“这座别业,占地极广,房屋不下数十间,咱们还是分头找寻,到前院会合,大师意下如何?”
一清大师点点头,伸手朝前一指,说道:
“好,咱们从这道圆洞门进去,就是后院了,你可由长廊折入东首院落,贫僧搜寻西首院落,然后至前院会合,如遇变故,就以长啸为号。”
薄一刀道:“就这么办。”
两人进入月洞门,就分头朝长廊行去。
薄一刀搜索的是东首院落,他一路手按刀柄,小心行进,因为是大白天,除了竭力的运用耳目,不须隐蔽身形,故而脚下也相当迅速。
一运穿行了三进院落,不闻一点人声,也并无丝毫迹象,从东院折人大厅,仍然是静悄悄的,连那老苍头也不见踪影。
过不一会,只见一清大师也由西首腰门走了进来。
薄一刀急忙迎着问道:
“大师可曾发现什么?”
一清大师摇摇头道:“没有,连鬼影子也不见半个。”
薄一刀道:“这就奇了,咱们明明就看到唐姑娘和卓少侠进入此宅来的,他们会到那里去了呢?”
一清大师问道:
“薄老大,你可曾看到看门的老苍头么?”
薄一刀道:“没有。”
“走!”一清和尚道:“他住在前面,咱们找到他,也许可以问出一点端倪来。”
说完,急步从侧门走出。
那是二门内的一个小天井,左右各有一排四五间平房。
一清大师脚下走的很快,口中叫道:“老管家!”
老管家两排平房中也寂无人声,没人答应。
两人由东而西,找到西首第一间,那正是门房住的地方。
薄一刀探首往里一望,只见一个老苍头伏在木床上,一动不动,这就急忙掠了进去。
一清大师也急忙跟了进来,问道:
“他怎么了?”
薄一刀已经掠到床前,伸手一横:发觉老苍头并未死去,只是被人点了大道,回头道:
“没什么,他只是穴道受制。”
说话之时,在老苍头身上连揉带拍,推开了他被制的穴道。
老苍咳了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倏地睁开眼来,他究竟年老气衰,四肢麻木,躺在床上,一会哪想爬得起来!
一清大师伸手拦着,说道:
“老施主穴道甫解,躺着别动,贫僧只想问你几句话,你躺着说好了。”
老苍头喘了口气,问道:
“大师父,你要问什么?”
一清大师道:“咱们走后,这里可有人来过?”
老苍头连连点头道:“有!有!那是快要午牌时候,来的是老主人的一房远亲罢了!”
一清大师道:“老施主认识他?”
老苍头摇摇头道:“不认识,大师父是知道的,咱们这座别业,不认识的人,是不接待的,那位老夫人带了三个使女,要上山进香,驾车的老管家敲的门,他告诉小老儿,老夫人是咱们老主人的远亲……”
“老夫人?”薄一刀问道:
“那你还记得她是怎样一个人么?”
老苍头挣扎着坐了起来,想了想,才道:
“那老夫人约莫五十来岁,脸型瘦削,身上穿的好像是一件玄色暗花夹袄,玄色长裙,小老儿没……没敢多看。”
薄一刀道:“还有些什么人?”
老苍头道:“三个使女,大概都只有十七八岁,另外是一个驾车的老管家,头上盘着小辫,和小老儿差不多,约有六十多了。”
薄一刀道:“方才有一位姑娘和昨晚住在这里的卓少侠同宋,可是老管家开的门?”
老苍头道:“是的,老夫人吩咐过,待会有一位姑娘和一位相公来找她,要小老儿开门,小老儿还当是谁,原来那姑娘是成都唐家的大小姐,和卓少侠,其实没有老夫人吩咐,小老儿也会开门的。”
薄一刀急忙问道:
“他们人呢?”
老苍头茫然道:
“他们走了么?”
薄一刀道:“老管家是被什么人制住穴道的?”
老苍头又想了想,才道:
“方才有一位姑娘手中拿着一张白纸,走进小老儿房里来,小老儿只当她山要找我有事,那姑娘开口道:‘我们要走啦,这是老夫人赏给你银子,这是……’她底下还说了些什么,小老儿就记不起来了。
一清大师问道:
“你说那使女手里拿了一张白纸,那是什么?”
老苍头道:“小老儿不知道。”
薄一刀目光一转,看到右首一张小桌上,放着一张白纸,纸上果然压着一绽银子,约有五两来重。
这就举步走了过去,低头一看,纸上还有字迹,伸手取起,只见上面写着:
“要找人可去窦图山。”
上面没有人具名,但只要看字条上的口气,这分明唐思娘和那“老夫人”勾结,把卓玉祥带走了。
薄一刀看得一怔,举起手中白纸,问道:
“老管家,你看她手中拿的白纸,可就是这张么?”
老苍头道:“是!是!就是这张,没错!”
一清大师问道:
“这纸上说些什么?”
薄一刀道:“他们把卓少侠弄上窦图山去了。”
随手把字条朝一清大师递了过去。
一清大师只看了一眼,惊啊道:“他们劫持卓少侠,去了窦图山!”
薄一刀道:“去了窦图山,可能不假,只是……”
一清大师问道:
“只是什么?”
薄一刀跨出房门,一面沉吟道:“唐思恭很快就说出总令设在窦图凶,兄弟已颇感其中有诈,如今他们劫持卓少侠,又说找人可去窦图山,更使人觉得此中大有文章了。”
一清大师跟在他身后,笑道:
“神龙令总令设在窦图山,因唐思恭落到咱们手里,他们要想保密,也已保不住,倒不如挑明了干。劫持卓少侠,要咱们到窦图山去,这有什么不对?大概你江湖走得太多了,故而处处疑神疑鬼起来!”
薄一刀笑了笑道:
“我的大方丈,这是你的江湖走的太少了,处处以你自己的心思,去看别人,要是大家都像你一样,江湖又何来险诈?”
一清大师道:“贫僧倒要听呀你的高论?”
薄一刀道:“我先要问你,唐思恭为人如何?”
一清大师道:“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对!”薄一刀道:“他身为黑白双令的黑龙令主,可说是神龙令老令主的左右手,老令主因蛇岭龙宫已为大家知道,才另择窦图山,创立神龙令,其目的自然是不欲人知,对不对?”
一清大师点点头。
薄一刀又道:“窦图山既是他们极秘密的巢穴,唐思恭又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咱们并未严刑逼供,他岂会很爽快的,就告诉咱们神龙令总令的所在?”
一清大师目膛道:“这话倒是不错。”
薄一刀又道:“就算他因身落咱们手中,不得不说实话,但劫持卓少侠的人,却并不知道唐思恭已经说出来了。他们劫持卓少佚,却要留下字条,要咱们如果要人,可到窦图山去,这不是他们事先早就串通好的,还是什么?”
一清大师又点点头道:“不错。”
薄一刀道:“他们为什么要串通好了,说出窦图山来呢?”
一清大帅道:“贫僧明白了,这是他们布下的陷阱。”
薄一刀笑道:
“大方丈现在总算明白了!”
一清大师攒攒眉道:“这么说,就不能上窦图山去了。”
薄一刀道:“他们劫持卓少侠,送上窦图山去,那可能不假。”
一清大师道:“这就是说,咱们明知是陷阱,也非去不可了。”
薄一刀道:“正是如此。”
一清大师把字条往怀中一塞,说道:
“那么咱们快走,这事得赶紧去告诉白姑娘才好。”
两人离开庄院,匆匆赶回伏虎寺,只见紫面阎罗盖世豪独自站在山门前面,看到两人,立即迎了上来,问道:
“大师和薄老哥去了那里,可是发现什么了吗?”
一清大师愣然道:
“出了事了。”
盖世豪吃惊的道:
“出了什么事情?”
一清大师道:“卓少侠被他们掳去了。”
盖世豪听得更是吃惊,急急问道:
“卓少侠怎会被他们掳去的呢?”
一清大师道:“说来话长,咱们进去见了白姑娘再说吧!”
盖世豪惊疑的道:
“听你们口气,好像事情十分严重。”
薄一刀道:“卓少侠被人家劫持了,还不严重么?”
盖世豪点点头道:“凭你们二位的能耐,还教人家把卓少侠掳走,那自然很严重了。”
一清大师脸上一红,合十道:“阿弥陀佛,这档子事,说来真是惭愧之至……”
三人边说边走,不觉踏入左首宾舍的走廊,一清大师话声也停顿下来。
刚跨进精舍门槛,就见吕琼瑶从左首厢房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三人,立即含笑点头道:
“你们来了就好,白姑娘刚才运功醒转,就要我去请你们呢,她现在正在喝着稀饭。”
一清大师脚下一停,合十道:“盖大施主请。”
盖世豪道:“大师还和兄弟客气么?”
薄一刀道:“既然不用客气,那你就进去了。”
盖世豪豪爽一笑道:
“好,兄弟走就走。”
举步掀帘而入。薄一刀、一清大师相继走入。
果见白玉霜坐在一张小圆桌上,正在吃着稀饭,看到三人走入,颔首道:
“你们来得正好,请坐。”
盖世豪拱拱手道:“白姑娘伤势好多了么?”
白玉霜放下竹筷,点头道:“峨嵋‘伏虎丹’,果然卓著灵效,服下之后,经过这一阵功夫运功调息,伤势已经好了十之八九,目前只是真气耗损过多,一时不易复原罢了。”
“哦!”她忽然“哦”了一声,抬目问道:
“唐思恭可曾说了什么吗?”
薄一刀道:“他已经说出神龙令总令设在窦图山。”
“窦图山?”白玉霜问道:
“我怎么没听人说过?”
薄一刀道:“窦图山在川甘边境,就是三国时邓艾由武都入蜀,崖岩悬岭,行无人地,七百余里而达江油,窦图山就在江油城外,只是僻处人迹罕至的万山丛中的一山罢了,即非名山大川,姑娘自然不会听人说过了。”
白玉霜问道:
“薄老大对窦图山很熟么?”
薄一刀摸摸下巴,说道:
“兄弟前几年去过江油,但没到窦图山去,这地方唐思恭自然极熟了。”
白玉霜道:“唐思恭虽然落在咱们手中,但咱们人中,如果没有一个人知道山势,就极易为敌所乘……”
盖世豪心中对白玉霜暗暗钦佩不止,忖道:
“白姑娘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但她见解却是超人一等!”
一清大师接着说出何文秀约自己等人七日之后,在江油会合的事。
白玉霜点点头道:“咱们能把何文秀争取过来,对神龙令确是很大的打击。”
她口气微顿,接着说道:
“但这些人,都是神龙令的外围而已,他们这股神秘力量,实力丝毫未动,咱们贸然前去窦图山,他们以逸待劳,胜负谁属,谁也无法逆料。”
薄一刀道:“白姑娘的意思,是说咱们不宜深入了!”
白玉霜道:“那也不是,神龙令勾结各地江湖黑道,野心不小,咱们既然知道他们老巢所在,趁他们羽翼未丰,剪除较易,何况既和三元会约定了,自然非去不可,我是说,咱们此行除了天时,根本占不到地利、人和孤军深入,这一战,即使能大获全胜,也是十分艰苦之事。”
一清和尚道:“咱们何不邀约各大门派,共为武林除害。”
白玉霜道:“来不及了,短短七天工夫,就算各大门派有人赶来助拳,也来不及了,何况如今江湖各大门派,都抱着息事宁人之心,不找到他们头上,谁肯多事?咱们去邀约他们,只怕也未必肯来!”
一清大帅点点头道:“白姑娘说的,真是一针见血之言,江湖各大门派,就像一盘散沙,永远也捏不成一团的。”
薄一刀道:“大师父,你别感慨之极,咱们应谈正经事了。”
门玉霜目光一抬,问道:
“薄老大有什么事么?”
薄一刀道:“是卓少侠被对方劫持去了。”
慕容贞听得急道:“什么,卓大哥怎么会被他们劫持去的呢?
你们怎不早说?哦,不知现在怎样了呢?”
白玉霜镇静的道:
“小妹子,你别急,且听薄老大说下去。”
薄一刀就把刚才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白玉霜沉吟道:“唐思娘能在一招之内,扣住卓兄弟脉门,这件事就显得大有文章,不用说,准是那个人教唆唐思娘来的了。”
薄一刀道:“白姑娘说得是,在下也这么想,只是想不通什么人有这等高深的武学,能在一招之间,拿住了卓少侠?”
白玉霜微笑道:
“这与武学无关,一招之间,拿住关节,那只是手法诡异而已。”
她想了想,续道:
“不过普天之下,精擅这种诡异手法之人并不多,他使的可能是‘天龙爪’……”
盖世豪一怔道:“白姑娘认为此人可能就是龙头?”
“不错!”白玉霜道:“我一直怀疑龙头就是昔年的南海神龙,如今他创立神龙令,自称老令主,更使人相信就是他了,不过劫持卓兄弟极非他本人,那个人只是他的门下弟子罢了。”
慕容贞道:“白姐姐,那怎么办呢?”
白玉霜淡淡一笑道:
“他们不是约定我们到窦图山去么?我们不是正也约定了要去扫荡窦图山么?他们要我们去,我们正要去,两者不谋而合,那就要在窦图山分个高下了。”
慕容贞愁眉道:“但卓大哥落在他们手中!”
白玉霜道:“我们此去,本来不是为了救人去的,但我们去了,难道不能救人么?”
慕容贞立时变愁为喜,说道:
“只要白姐姐去了,一定能把卓大哥救出来的。”
白玉霜嫣然一笑道:
“你莫把白姊姊看得太高,南海神龙年久成精,狡猾无比,岂是容易斗的?”
慕容贞道:“难道白姊姊你也会斗不过他?”
她话甫落,只听精舍外面有人说道:
“启禀方丈。”
一清大师问道:
“是什么人?”
外面那人道:“弟子是奉派在山门前值日的智通!”
一清大师转身走出,果见智通神色恭敬的站在面前,这就问道:
“山门前发生了什么事么?”
智通合掌道:“方才山下来了一位女施主,说有要事要找卓施主……”
一清大师问道:
“那是怎样一个人?”
智通道:“弟子问她姓名,那女施主不肯说,只急着要见卓施主,看上去约莫只有二十来岁,身上还佩着一口长剑,弟子不敢得罪,请她在客厅上奉茶,弟子特地赶来向方丈禀报的。”
一清大师点点头道:“好,你先出去。”
智通躬身一礼,匆匆退去。
慕容贞道:“那一定是唐思娘了,她想拿卓大哥交换她爹来的。”
盖世豪道:“此人不可能是唐思娘。”
慕容贞道:“何以见得?”
盖世豪道:“卓少侠是唐思娘骗去的,才落人对方手中,她怎会来找卓少侠呢?”
慕容贞听得一怔道:“是啊,那会是谁呢?我们快走,真要是唐思娘,我就把她拿下了。”
苏飞娘咯的笑道:
“慕容妹子,我陪你出去瞧瞧,顺便也好帮你拿人。”
一清大师道:“贫僧替二位带路。”
盖世豪道:“薄老大,咱们也去。”
一行人由一清大师领先,刚转出长廊,就听到一阵兵刃交击之声,从前面遥遥传了过来。
一清大师微微皱了下眉,说道:
“是什么人在寺内动手?”脚下突然加快,往前奔去。
慕容贞抢了上去,急急问道:
“可是那个女子打进来了?”
一清大师道:“很难说,贫僧曾吩咐敝寺僧侣,严密戒备,任何人未得允许,不准进入后进一步,可能那女子要逞强闯进来亦未可知。”
说话之时,大家穿过了二进殿宇,转出角门,只见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女,和四个伏虎寺的僧人,正打得难分难解。
那红衣少女手中一支长剑,使得矫若游龙,幻化起朵朵剑花,光芒流转,攻势极猛。
激战之中,只听那红衣女口中娇喝道:
“你们再不让开,莫怪姑娘剑下不留情!”
一清大师脚下一停,侧脸望望慕容贞,低声问道:
“慕容姑娘可认此人么?”
慕容贞微微摇头道:“我没见过她。”
薄一刀道:“还是在下去问问她。”身形掠起,一下落到阶前,口中喝道:
“四位大师父请住手。”
那四个僧人正感招架不住之时,瞥见方丈偕同几个人一齐走出,他们认识薄一刀,果然依言退下。
红衣女子十分刁蛮,一声不作,“唰”的一剑,朝薄一刀迎胸刺来,长剑出手,才冷冷的道:
“你是什么人,要你替和尚出头,还不快给我让开?”
薄一刀“呛”的一声,掣出钢刀,立时涌出一片强烈的刀光,架住对方剑势,说道:
“在下薄一刀。”
红衣女子皓腕挥动,接连刺出了三剑,才哼道:“我才不管你一刀、二刀,我要你给我让开。”
薄一刀连封了她三剑,说道:
“姑娘不是要找卓少侠的么?怎么却动起武来了?”
红衣女子道:“不错,我是找卓玉祥来的,只是这些和尚,拦着不让我进去,哼!不是看在卓少侠的面上,我早就要他们躺下去了。”
薄一刀含笑问道:
“姑娘贵姓?”
红衣少女道:“我叫……唉,他在不在呢?”她似是要说出姓名来,但话到嘴边,又忽然缩了回去。
薄一刀道:“卓少侠正在这里……”
红衣女子不容薄一刀说下去,立时接口道:“那就快叫他出来!”
说话之时,一派天真,显然是个毫无心机的人。
薄一刀道:“姑娘连姓名都不肯说,在下如何信得过你?”
红衣女子道:“找不是不肯说,我义父告诉我,遇到不认识的人,不要把姓名告诉人家,你既然是卓少侠的朋友,告诉你也不要紧,我叫方依依。”
方依依,正足东煞上官相的义女。
慕容贞忽然一跃而出,冷笑道:
“你不是方依依!”
红衣女子一眼看到慕容贞,不觉喜道:“你是慕容姐姐!”
慕容贞道:“不错,我就是慕容贞,你到底是谁?”
红衣女子听得一怔道:“我就是方依依呀,我们在紫气山庄见过面,你……”
说到这里,忽然“咯”的一声,笑了出来,弯下腰去,用手抿抿嘴唇。
不,她很快从脸上揭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一下塞入怀中,然后直起腰来,娇笑道:
“慕容姐姐,现在还不认识小妹么?”慕容贞注目看去,果然是方依依,不觉奇道:
“果然是方姑娘,你这干什么?”
方依依得意一笑道:
“这是义父说的,戴了面具,在路上就不易被人家认得出来。”
慕容贞问道:
“这么说,你是奉上官前辈之命来的了。”
方依依点点头,道:“是啊,是义父说的,我很少在江湖走动,认识我的人不多,才要我赶来的。”
慕容贞问道:
“上官前辈有什么事吗?”
方依依黑白分明的眼睛,朝一清大师、薄一刀等一转动了下,忽然低声问道:
“他们是什么人呢?哦,卓少侠在哪里?”
慕容贞道:“这几位都是我们一起的人,卓大哥本来在这里,但现在他不在这里……”
方依依本来像苹果般的脸上,现出了甜甜的笑容,忽然间消失不见,急急问道:
“他到哪里去了?”
慕容贞道:“被神龙令的人劫持去了。”
方依依神色又是一变,问道:
“你们已经知道神龙令了?”
慕容贞道:“神龙令就是龙头变的花招。”
方依依道:“我知道,我就是为了神龙令的事来的。”
一清大师合十道:“慕容姑娘,请这位女施主到里面奉茶如何?”
他这话是暗示慕容贞,方依依既然奉她义父东煞上官相之命前来,可能有什么机密消息,还是到里面去说的好。
慕容贞冰雪聪明,自然听得出来,这就点点头道:
“方姑娘远来,还是请到里面坐吧!”
一面回头道:“盖老大,薄老大,都不是外人,大家请到里再谈。”
说着引了方依依一同回到白玉霜房中。
慕容贞替方依依引见白玉霜、苏飞娘、吕琼瑶和盖世豪、薄一刀、一清大师等人。
方依依急不容待的问道:
“白姐姐、慕容姐姐,卓少侠怎会被人劫持去的呢?”
她似是十分关心卓玉祥。
慕容贞就把卓玉祥劫持的经过说了一遍。方依依惊异的道:
“这就奇了。神龙令的巢穴,怎会在窦图山呢?”
慕容贞道:“这是唐思恭亲口说的,卓大哥被他们劫持之后,他们留下的字柬,也说要找人,可去窦图山,从这两点看来,贱人巢穴在窦图山,大概是不会错了。”
“不!”方依依掠掠鬓发,摇头道:“义父从龙宫归来之后,一直觉得龙头是个心怀匠测的人,必然另有巢穴,他老人家和卜伯伯(北煞卜元庆)深入调查的结果,才发现龙头另外创立了一个叫神龙令的秘密组织,总令设在天封山……”
盖世豪道:“天封山在桐柏山附近。”
“是的。”方依依道:“这是十分机密的消息,除了义父和卜伯伯,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直到义父派找到夔州找毕伯伯,然后再上峨嵋找卓少侠,义父在临行之前,才告诉我,他老人家等人手到齐了,就准备上天封山去。”
盖世豪问道:
“姑娘遇到毕大侠了么?”
方依依道:“没有,我找到毕堡,毕伯伯已经走了,是他侄子说的,毕伯伯可能就是找义父去了,我才一脚赶到这里来的。”
白玉霜问道:
“方家妹子,你怎么知道兄弟在伏虎寺呢?”
方依依道:“我来的时候义父曾说,卓少侠入川之时,和毕伯伯一路,可能在毕堡也说不定,如果不在毕堡,那就可能上峨嵋伏虎寺来了,要我一路多加小心……”
“哦!”她忽然哦了一声,说道:
“我方才在山下遇到了一个老人,忽然叫住我,说他知道过去未来,问我信不信?”
盖世豪似是极为注意,问道:
“他和姑娘说了些什么?”
老江湖,就处处都会疑神疑鬼。
方依依道:“我自然不信,他说,他知道我上山来做什么?我就问他:‘你知道过去未来,那你就说说看,我是做什么来的?’那老人道:‘找人。’我被他说得心中暗暗称奇,问道:
‘你说我找什么人呢?’那老人道:‘你要找的人姓毕对不对?’我问他:‘他叫毕什么呢?’那老人道:‘老汉只能知道姑娘要找的人姓毕,至于这人叫什么名字,大概再要一甲子修行,才能算得出来,老汉目前还无此能耐,不过老汉有四句话,你要牢牢记住,转告你的朋友,大家可保平安。”
慕容贞好奇的问道:
“他说的四句是什么呢?”
方依依想了想道:“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人,毒蛇化蛟龙,遇假莫认真。”
慕容贞道:“这是什么意思?”
方依依耸耸肩道:“谁知道?”
盖世豪问道:
“方姑娘遇上的这个老人,生得如何模样,不知可还记得?”
方依依道:“这位老人家个子不高,两道白眉垂到了眼角,白髯如银,一直垂到胸腹之间……”
盖世豪听得悚然变色,惊凛的道:
“你遇上的莫非是龙头?”
“不错,龙头就是身矮如童子,生得童颜鹤发,银髯垂腹,正是方依依说的模样。”
方依依给他一语提醒,禁不住低“啊”一声道:
“是啊,我时常听义父说起,怎么会忘了,唔,就是他,是他叫我到伏虎寺来的。”
薄一刀道:“南海神龙会在这里出现?”
一清大师道:“他的老巢在窦图山,离这里并不算远,何况敝寺这场变乱,不但使他败露了攫夺敝派的阴谋,而且更叛变了西路总令主何文秀,连他视同左右手的黑龙令主唐思恭,也为咱们所擒,这三件事,对神龙令该是极大的打击,那么他亲自赶来,在峨嵋山下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白玉霜微微摇头道:“不,此人似乎不像是神龙令的老令主。”
她不等众人发问,续道:
“她叫住方家妹子,问她信不信他知道过去未来,和说出方家妹子要找的人姓毕,只是为了要方家妹子相信他,他为什么要方家妹子相信他呢?只是为了要方家妹子重视他说的四句话而已,这四句话,目前咱们虽然猜详不出来,但分明含有示警之意,那就是说,他对咱们似乎并无恶意……”
慕容贞好像想到了什么,接口道:“对了,我和卓大哥初次寻上蛇岭去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个矮小的老憔夫,也曾和我们示警,卓大哥说那樵夫,可能就是龙头的化身,他还送了我们一块雄黄精,要不是那块雄黄精,真还进不了蛇谷呢,我真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帮我们的忙,到现在还想不通呢!”
方依依问道:
“白姊姊,你们打算如何去救卓少侠呢?”
白玉霜道:“咱们已经约好了人手,准备找上窦图山去。”
方依依双眉一扬,喜道:
“我和你们一起去。”
白玉霜还未开口,盖世豪道:“兄弟之意,方姑娘义父上官大侠要姑娘兼程赶来,目的是在邀约人手,找上天封山去,如今方姑娘既未遇上毕大侠,卓少侠又为对方劫持,方姑娘应该尽速赶回去向上官大侠覆命,即使所约人手业已到齐,也希望他们暂缓行动为宜。”
白玉霜点点头道:“盖老大说的极是,方家妹子,你确实应该尽速赶回去,覆上令义父,不论咱们窦图山之行,成败如何,务必等候咱们的消息,因为这两处,必有一处是老贼真正的巢穴,咱们从窦图山下来,定会及时赶去,和令义父会合,此事关系十分重大,倒是耽搁不得。”
方依依道:“既然有这么重要,那我只好赶回去覆命了,那么白姊姊、慕容姊姊几时可以来呢?”
白玉霜道:“咱们最迟半月之内,定可赶到桐山去。”
方依依起身道:“那我走啦!”
慕容贞跟着站起,说道:
“我送你。”
唐思娘被点了穴道,和卓玉祥一同坐在一辆篷车上。
话说这辆蓬车很高,很大,车厢里还有四人,都是女的,中间一个就是面目森冷的郝总管。
其他三个,是身穿青衣的使女,年纪很轻,不过十七,她面对面与卓玉祥坐在一起,她感到惭愧,也觉得对不起他。
她恨郝总竹,恨不得掴她两个耳光,恨不得刺她几剑,但现在她连双手都无法动弹,甚至连想骂她两句都办不到。
她不想看到郝总管冰冷而令人憎恶的脸孔,她索性闭上眼睛,只是不耐烦的听着木轮辗在黄泥路上的辘辘之声。
忽然夹杂在木轮声中,有一丝极细的声音传入耳中:“小姑娘,你想不想解开被闭住的穴道?”
唐思娘听得不觉一怔,她知道这一缕极细的声音,正是“传音入密”说的话,那是有一个武功很高的人,在和自己说话,自己虽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无疑是救自己来的了。
只听那声音又道:“小姑娘,别急,我老人家知道你穴道受制(,这一点,你只管放心,我只须举手之劳,隔着木板车厢,就可以解开你的穴道了。”
这下唐思娘证实了两点:第一、这人果然是救自己来的。第二、这人武功很高,可以隔着木板,替自己解开被闭住的穴道。她禁不住心头狂喜,但苦于自己不会“传音入密”不能和这人说话。
那声音又道:“不过小姑娘,我老人家有一个条件,你下了车,可得听我吩咐,唔,而且我老人家还要传你一招武功呢!”
唐思娘想问,但听那声音又道:“我老人家这招武功很简单,不过老夫要传你几年功力,你才能使用,才能破解郝总管的手法,老夫平白无故送你几年功力,岂非太便宜你了?”
唐思娘听说这个要传自己一招武功,而且还可以破解郝总管的手法,心头更是喜出望外。
那声音又道:“因此老夫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你丫头须得给我老人家做记名弟子,你可愿意?”
只要恢复自由,不再受制于人,而且还能破解郝总管的手法,唐思娘自然愿意,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愿意极了。
那声音又道:“好,从现在开始,你宁神养志,老夫先解开你被受制的穴道,再传你功力……”
唐思娘不敢怠慢,依言敛神一志,缓缓吐纳,突觉一股暗劲,透过车厢,袭上身子,好像被人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不!一股无形热流,突从“灵台穴”上涌人,身躯不由自主的猛然一震。
唐思娘知道这股热气,就是那声音说的送自己几年功力了,他把修为的功力,输入自己体内,藉以增强自己的功力。
她本是冰雪聪明之人,立即缓缓纳气,半引着这股热流,循十二经络而行,但觉平日练武行功,真气所运行不到之处,此时有如水到渠成,豁然贯通,畅行无阻!
耳边只听那声音说道:
“丫头,便宜你了,老夫送给你的十年功力,你自己苦苦的练上三十年,也不过如此了。”
这话没错,这人输给唐思娘的十年功力,是以他的十几年勤修来计算的,唐思娘练上三十年,自然抵不上他的十年了。
“好,现在老夫可以传你一招武功了,听着,老夫先传你口诀……”
那声音开始传给唐思娘口诀,和解释这一招的手法。
这一招手法,说起来很简单,不论左手或右手都可施展,那只是五指上翘,朝外划一个小圈,然后屈食、中、无名三指,依次弹出。
但那声音却不嫌其烦,解说的极为详尽,唐思娘这才发觉在这一记简单的手法之中,竟然含蕴着很多变化。这些变化,依然极为简单,但那声音却要她注意这些不同的小变化,甚至这些小变化中,还可分出几个小变化来。
因此手法虽然只有一招,但变化却不下十数个之多,据那声音告诉她说:“你熟练之后,变化可能还要多!”
唐思娘身子靠着车厢,不敢稍动,没有练习的机会,但那声音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连一句都不敢或忘。
那声音给唐思娘解释完毕,才道:
“好了,老夫就在前面停车,我下车之后,就可以拿郝总管试试,看老夫传给你的武功,管不管用?”
唐思娘听得一怔,原来传给自己十年的功力,又教了自己一招武功的人,就是那个驾车老头。
奔驰中的马车,忽然“哗啦啦”一声巨响,车子突然向右斜倾!车把式老彭一声呼喝,立即收紧了缰绳,两匹马同时发出“希聿聿”
嘶鸣,几乎人立而起!
但奔驰中的马车,却立时刹住,车身虽然斜倾,这时终于稳定下来了。车厢这一斜倾,三个青衣使女和卓玉祥、唐思娘都撞倒了一起,发出一片莺声燕语的“啊唷”之声。
唐思娘虽然穴道已解,她可不敢稍动,任由身子和卓玉祥滚在一堆,她只觉卓玉祥双手扶抱着自己,但却使不出一点力道来(卓玉祥是被封闭了两处经脉)。
车子突然刹住,他手指忽然触到了自己的胸前,唐思娘但觉身躯发麻,心头小鹿狂跳,几乎“嗯”出声来。
郝总管冷声问道:
“老彭,这是怎么一回事?”
车把式老彭已经跳下车去,说道:
“右轮折了,总管可得下车来才好。”
郝总管在手下人面前,一向很少说话,只是“哼”了一声,就一手掀帘,跨了出去,回头朝三个使女吩咐道:“你们把他们两人扶下来。”
三名使女“唷”了一声,七手八脚,半扶半拖的把卓玉祥、唐思娘二人弄下了车厢,让他们坐在地上。
唐思娘忽然“啊”了一声,说道:
“太阳好刺眼。”
随着话声,举起手来,遮在眉毛上面。
因为她举动很自然,三个使女倒也并不在意。
郝总管听到她话说话,不觉转过脸来,诧异的问道:
“谁替她解开了穴道?”
三个青衣使女一怔道:“没有啊!”
唐思娘举手掠掠鬓发,站将起来,朝郝总管笑了笑道:
“没有替我解穴,是我自己解开的!”
只听那极细的声音称赞道:“丫头,不错,你先逗逗她,然后就可以用老夫教你的那一招手法,拿起试试了。”
郝总管冷峻的目光之中,不觉飞过一丝惊异之色,她自然不相信唐思娘有自己解穴之能。
何况她被闭穴道,乃是自己独门点穴手法,即使武功极高之人,也未必能替她解开穴道。
她冷然一笑道:
“小丫头,凭你这点微末之技,还能自解穴道?说,是谁给你解开的?”
唐思娘哼道:“自解穴道,这有什么稀奇?我只是一直在思索着如何破解你那一招手法,否则我早就解开穴道了。”
郝总管听得目射奇光,问道:
“这么说,你一定想出破解我那一招的手法来了?”
唐思娘笑吟吟道:“你要不要试试?”
郝总臂笑道:
“你要如何试法?”
唐思娘道:“你攻我一招,看看,我是否能把你破解了?”
郝总管哼道:“好!”
唐思娘一摆手道:“慢点!”
郝总管道:“你还有什么事?”
唐思娘道:“要是你落败了呢?”
郝总管冷冷道:“老身落败?”
唐思娘道:“我破解了你的手法,不就是你落败了么?”
郝总管道:“你要如何?”
唐思娘道:“如果你落败了,就得替我办一件事,你肯不肯?”
郝总管听得又气又怒,哼道:
“好。”
唐思娘招手道:“好啦,你可以发招了。”
郝总管早已等得不耐,冷峻的道:
“小丫头,你接着了。”
右掌徐举,朝唐思娘击来。
她这一记似拍似抓,手法奇幻,不到她击实之时,你无法猜测她击向何处?不!这一击,她五指轻晃,几乎笼罩住你身七八处要害,任你如何闪避,如何封解,都逃不出她手势所笼罩的范围之外!
唐思娘虽然也学过几年武功,但别说唐思娘了,就是比她高出十倍武功的人,对一记奇幻手法,也绝难躲闪得开。
她当然想不出封解之法,她根本也没法去想他,看到郝总管右掌出手,她同样右手一抬,五指上翘,也不管它管不管用,就朝外划了一圆圈。
说也奇怪,郝总管似拍似抓的手势,本来已经笼罩住的范围,忽然间似乎受到唐思娘划出的这十个圆圈的束缚,五个手指全落到了人家圆圈之中,大有无处下手之感,心头不由一愣!
这一点,唐思娘当然并不知道,也无法领会,她方才没有试过招式,此时还是第一次出手。只是依照方才那声音教她的方法做去,心中默默背诵着口诀,圆圈既已划出,第二步就是屈食、中、无名三指,依次朝前弹出了。
郝总管原是久经大敌之人,乍见唐思娘划出来的圆圈,一下就圈住了自己的手势,而这一手法,古怪之处,竟然莫可名状,而且也已看出这一圈之势,内中似乎含蕴着举世罕见的奇妙变化,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她这一发觉不对,立即掌势一收,撤回手去,但她这边方一撤招,唐思娘的食指已经弹出,但听“嘶”的一声,一缕指风快如电射,无巧不成书,击中郝总管的脉门。
郝总管右腕骤然一麻,一条右臂顿时软软的垂了下去。
这一下,在郝总管来说,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儿,但她究竟是龙官总管,武功已臻上乘境界的人,右腕骤麻,人已像风飘落叶,倏然斜退出去数尺之外。
唐思娘食指堪堪弹出,中指要弹未弹,就看到郝总管飘然后退,她还不知道郝总管一条右臂已被她指风击中。
只当自己化解了对方的招式,一时不禁大喜,扬眉笑道:
“你这一招真的被我破解了!”
郝总管飘退数尺,心头怒不可遏,在她说话之时,口中冷喝一声:
“丫头找死!”
左手疚扬,迎面就是一掌,劈了过来。
她这一掌,是怒极而发,存心要把唐思娘立劈掌下,自然是使出了十成功力,掌势出手,一般强猛内劲,势如潮涌浪卷,朝唐思娘身前直撞而来。
唐思娘眼看她掌力这般威势,心头不禁微生怯意,脚下不由自主正待后退!
突听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
“小丫头,别怕,还不快依法施为?”
唐思娘听到“传音入密”的声音,胆气一壮,脚下本已后退,就退后了半步,左手指处,迅疾依样画葫芦,划起一个圆圈。
要知她方才会因略为超越,郝总管劈出的掌势,何等快速,等她举手划圈,掌风已经卷到身前。一股奇重压力,也已经像泰山压颤般压上身上。但等她圆圈划出之后,这一股千斤压力,好像立时受到束缚,被推了出去。
方才她圈住郝总管笼罩全身的手势,自己并无感觉,但这回奇重压力,被她划了个圆圈,就推将出去,她自然感觉到了,因此不慌不忙,屈指连续弹了出去。试想连唐思娘都已经感觉到了,久经大敌的郝总管还会不察觉么?
她劈出的掌力,受到唐思娘一圈之势,就原封不动,和盘推了回来,自然立时心生警兆,心头大感惊骇,暗道:
“这丫头从哪里学来的这记古怪招术?看她使来使去,还是方才那一招,可见她只学会了这一招,但仅这一招,竟能把自己十成功力的一掌推了回来!”
她方才吃过唐思娘的大亏,一条右臂,至今尚未复原,心知唐思娘这一招,在一圈之后,紧接着就有指风弹出,他对敌经验极丰,这一发觉不对,不待唐思娘屈指轻弹,就身形一晃,朝左闪了出去。
这一下她见机得快,唐思娘食指弹出的指风,果然被她避了开去,但她哪里知道唐思娘这一招,一共有食、中、无名三指,屈指连续弹出。她虽然避开了唐思娘弹出的第一指(食指),却避不开弹出来的第二指(中指),身形闪出,双脚堪堪站稳,突觉左腕“曲池穴”
上一麻,一条左臂又软软的垂了下来。
她双臂下垂若废,自然无力再战,身子突然往后跃退出去两丈开外,目光如刀,紧注唐思娘,一言不发,自然正在暗暗运气行功,企图快速恢复双臂的功能。
唐思娘还不知道她两条手臂,全被自己指风弹中,形同残废,(这当然是暂时的)看她往后跃退,也立即收势,内心这份高兴,简直要手舞足蹈,但她因卓玉祥被郝总管以独门手法封闭经脉,旁人无法解得开,心存顾忌,一时不敢笑出声来,只是望着郝总管,微笑道:
“总管这两招手法,是不是全被我破解了,那你就得履行诺言,替我办一件事了。”
郝总管冷声道:
“你说。”
她口气冷得有如寒冰一般,身子却一直凝立不动。
唐思娘道:“我只要你办一件事,你封住卓少侠两处经脉,替他解开了,我要用他去交换我爹。”
郝总管还未开口,只听蹲在林下的车把式老彭忽然笑道:
“要替他解外闭住的经脉,这点小事儿,也用不着总管亲自动手,你只要用掌推他‘筋缩穴’(在第九椎下属督脉),用指弹‘风府穴‘(在项后大筋间属阳维脉)即可解了。”
这奇经八脉手法,乃是郝总管的独门秘技,即使她身边三个侍女,也都只会一招(她教给唐思娘的一手,即是其中之一),而且只擅闭脉,不会解法,如今老彭居然一口叫了出来!
郝总管内心这份震惊,自然不可言宣,倏地转过脸去,凝视着老彭,问道:
“你如何会知道的?”
老彭笑了笑道:
“老夫自然知道。”
他居然自称“老夫”!
郝总管脸色微变,冷然道:
“你不是老彭!”
老彭道:“老夫是什么人,你还不配问。”
郝总管自然知道今天遇上了高人,但她依然十分镇定,冷冷的道:
“老身不配问你,只不知要什么人才能问你?”
“问得好!”老彭摸摸他嘴边一把八字花白胡子,说道:
“你不妨回去问问你的主子,他会知道老夫是谁。”
唐思娘听了他们的谈话,才知道这位驾车的老彭,原来并不是老彭,而是一位武功高不可测的高人,当下就依着他所说,掌推“筋缩”,指弹“风符”,替卓玉祥解开了两处被闭的脉穴。
卓玉祥长长吁了口气,双手果然已能伸展,拱拱手道:“多谢姑娘。”
唐思娘道:“不用谢我,我只是希望用你去交换我爹罢了。”
她说话之时,已经朝老彭走了过去,盈盈下拜,口中说道:
“弟子给师傅磕头。”
“起来,起来。”老彭捋须笑道:
“老夫从未收过徒弟,收你做个记名弟子,倒也颇有意思,哈哈,丫头,老夫传你这一招法,足可使你傲视武林了。”
唐思娘道:“师傅教给弟子的这招手法,叫什么名称呢?”
老彭笑道:
“这招手法,本来没有名称,唔,你就叫它‘赤手擒蛟’吧!”
“赤手擒蛟,这名称真好。”唐思娘喜孜孜的看了老彭一眼,又道:
“师傅,你老人家既然收我做了记名弟子,徒弟总该知道师父是谁吧?”
“哈哈!”老彭大笑道:
“丫头,你这是在套老夫的口风了。”
唐思娘道:“弟子不敢。”
老彭道:“老夫记得孔夫子说过一句话,叫做‘窃比于我老彭’,老彭这两个字还大有学问,好,人家问起你来,你就说记名师父叫老彭好了。”
唐思娘不依道:“但你老人家并不是老彭!”
老彭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本难分得很清,老夫自称老彭,你只要知道记名师父是老彭就好了。”
说到这里,抬头朝卓玉祥招招手道:“小娃儿,你过来。”
卓玉祥走上几步,拱手道:“老人家,有何指教?”
老彭道:“你可曾听说过江湖上有句话么么?”
卓玉祥躬身道:“不知老人家指的是哪一句话?”
老彭道:“见者有份。”
卓玉祥不知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何在,不觉问道:
“见者有份?”
老彭道:“不错,你能见到老夫,总是有缘,老夫传了丫头一记手法,你既然在场,见者有份,老夫也要传你一招,你意下如何?”
卓玉祥拱手道:“在下蒙老前辈厚爱,只是……”
唐思娘在旁道:“我师傅要传你一招,你还不快些谢过,还只是什么?”
老彭望着他奇道:“小娃儿,你可是不想学么?”
卓玉祥拱手作了个长揖,说道:
“在下是华山门下,师门规定,不得再……”
唐思娘听得急道:“你这人怎么搅的?师傅他老人家……”
老彭含笑摇了摇手道:“丫头,这不关你的事,你急什么?”
唐思娘被他说得粉脸骤然红了起来,急道:
“弟子是说,你老人家是一番好意,他……他……”
她说了两个“他”字,底下的话,再也接不上来。
老彭笑了笑道:
“小娃儿,老夫知道各火门派都有一个陋规,就是不许门人弟子去学别家的武功,这原也没错,学贵专精,不可见异思迁,但如今情形不同……”
他目光一注,接着说道:
“老夫说的情形不同,就是……唔,老夫一时也和你说不清,反正老夫既然说出来了,你小娃儿就非学不可,而且要在江湖走动,也非学老夫这一招不可。”
他不待卓玉祥答应,一挥手道:“丫头,你去路口给老夫看看,不准有人偷看。”
唐思娘心知师傅可能不愿自己偷学,这就应了一声,自顾自朝路口走去。
老彭脸色一正,朝卓玉祥道:“小娃儿,你只有学会老夫这一剑,才能破解南海‘风雷剑法’,这对你应是十分重要之事。”
卓玉祥听他说出他传自己的一招剑法,可破南海门的“风雷剑法”心头不觉一动!
他想起那天在龙宫石窟,很多人围攻南煞戚建公,但戚建公一柄阔剑,如挟风雷,力战上官相、毕元、卜元庆,毕倩倩,和自己等人,依然大开大阖,毫无半点败象,后来听上官前辈说,他使的可能就是南海“风雷剑法”。
老彭接着又道:“老夫只传你一招剑法,并不要你做老夫的记名弟子,并无师徒之名,这样你总可以学了吧?”
卓玉祥道:“老前辈这般垂爱,在下敢不从命?”
老彭道:“老夫此举,只是有意助你去破‘风雷剑法’,不使南海武学为害江湖而已,好,老夫这就传你口诀。”
说罢,口齿微动,以“传音入密”说了这一招剑法的口诀,一面随手折了一段树枝,说道:
“你看清楚了。”
手握树枝,缓缓朝前点出。
这一记几乎连一点变化都没有,就是剑尖直指,一动不动的朝前点去。
卓玉祥在剑法上,可说身兼两家之长,再以老彭方才教给自己的口诀,默默揣摩剑势,便已发觉这一招剑法,果然另有玄奥,似在可解与不可解之间!
他正在默默揣摩之际,老彭手中树枝往地上一掷,说道:
“万变在不变之中,你记住了就好,现在可以叫丫头回来了。”
卓玉祥应了声“是”,这就抬目叫道:“唐姑娘,你可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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