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百应马上表达了他的顾虑:“如果他们认为我们已不具备控制这地方和老百姓的能力,而去托另外一家去为他们做事呢?――你是知道的,洛阳不止我们一个帮派,也不只我们一个世家,他们虎视眈眈已久矣,我们现在若处于弱势,就会有人打落水狗,不见得对我们有利――利大意和安德孙这些家伙,更不是会念旧情、可以套套交情便可以摆平事的狗官!以前,他们还会给洛阳王三分面子,但现在他也移师京城,加入诸葛神侯一伙,苦斗蔡京、王黼势力,早已自顾不暇。”
回千风道:“是的。京师、洛阳、杭州、扬州、大名、苏州、成都各名城,势力实力都在转移中。”
对于利知州、安知府的劝问,他居然完全同意:“我也有这种顾虑。”
“如是,”回百应却完全不能理解:“那算是什么好处?咱们一旦失权、失势,就连生意也没了,那在洛阳城岂不是连容身之地也没有了?”
回千风这时才说:“不会的。利大意和安德孙能请托谁?洛阳现存四大实力中,‘小碧湖游家’是倾向蔡京的,‘千叶山庄’葛家的靠山是蔡攸,致于‘兰亭池家’,投靠的是蔡卞。三个姓蔡的,兄弟父子为权利、赂银,正斗个你死我活。只有我们不向姓蔡的靠拢。蔡京命远房本家亲戚蔡倬前来取络游家的人,联同小碧湖池中蜉蝣,大肆搜刮。蔡攸的妻兄韩格,官拜户部侍郎,正图染指西京路漕运美缺,与葛家那些不成大器的妇孺丫环来个偷龙转风,通奸之外还来个通财,私通之后又来通敌。蔡卞也不甘后人,明为募商运粮供应边地,实只谋搜刮,跟刺史罗俄斯要捷足先登,把京西路的瑰宝尽成他们囊中之物,他们不便明着干的,就交‘兰亭池家’暗着来。他们表面上是一门三父子,暗里是一家俱小人,正争得如火如荼,各不相让;铢锱必较,你死我活。我们呢?上有王黼顶住半壁天,啥都不怕。蔡京年纪大了,人也老了,作孽多了,已渐失宠于圣上,还能撑多久?我看蔡家气数当尽。王黼此际在圣上跟前火红得很。利知州、安知府都是王应奉司派出来的人,岂能不听命于他?一旦听命于王提领大人,就不能再用蔡家的人,如此一来,池、游、葛三家均不能沾――他们不找我们,还能找谁?何况这些当官的都知道:咱们这家子跟王相公的过命交情?他们敢不卖这个账乎?!”
回百应听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但仍抓住要害,问了一句:
“就算王黼非要找我们合作不可,我们现在处于弱势,那也不是好事呀!”回百应始终耿耿,“这可教人给照扁了!当官的全是长着狗眼?”
回千风胸有成竹地道:“所以王相公决不让我们输给蔡家。”
“他也失不起这个面子。”
回百应的眼神亮了。
像两点红火。
――在他眼里面的光芒,仿佛是用敌人的血焚烧而发亮的。
他干咳一声:“你刚从汴京回来。”
回千风答:“是。”
回百应有点干涩的问:“可是王相公要你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回千风知道这是自己报功的时候了:
他曾考虑过把这等镇得住场面的消息暂时捂住――毕竟王黼召见的是他,请托的是他,率先知道朝廷动向的也是他,只要他一意瞒住,待发展到有利自己的好时势时,不管拿作造反还是叛逆,或在打倒了取代之,还是谈判夺了权,都很有用。,只不过,刚才只不过谈了一番话,回百应已赏他 籴供应军储的美缺,使他觉得不能有这私心,甚至理应回报总堂主的美意――何况,情形清楚得很,如果没有回百应主持大局,“妙手堂”还真是不成局面,他回千风仍未到这个声势,也没有这个权威。刚才林乃罪在回百应面前对他推许,他甚至还有点意外。他以为堂里的人暗底里并不服他。如果回绝不死,早就要铲除他。回百响就恨他人骨。以前还有个“七杀煞星”回一铭,曾三次要击杀他。甚至有段时候他还感觉受到林乃罪的跟踪,回一铭的阴魂不散,而招展书对他也不友善。代表“妙手堂”出去跟朝廷、高官、权贵买交情谈利害,他游刃有余;但武林中、江湖上,乃至洛阳城里,对他好像风评不好,很有偏见。这点也是促使他无法“更上一层楼”的大憾。他以前的记录、声誉、声誉不太好。
――枉他能搬救兵,有强援,可以使“妙手堂”起死回生,但却又有什么用?
蛇无头不行。
――群龙岂能无首!
他要成事,得靠回百应;要成大事,仍得要仗“妙手堂”。
于是他带着压抑不住的奋悦,道:“幸不辱命,要钱要命”,答应前来,听候差遣。”
回百应听了,人没有笑,可是在他用力抓搔胡须的时候,发出喀啦喀刺的声响,好像胡须正在腮上发出笑声。
“他肯来?”
“肯。”
“价钱贵不贵?”
“事成后,凡事都要分一成。”
“贵。”回百应肯定地道:“可是值得。”
“不过他现在却不必要我们马上付账。”
“――我们非亲非故,只合作过两次:他就那么信任我们!?”
回百应反而怀疑了。
――真精明!
回千风心里这样暗叹。
“不错,他还不致于那么信任咱们,”回千风道:“可是王相公出面说了话,他就不说其他的了。”
见回百应仍有疑虑,所以回千风更索性亮出了此趟赴京的“底盘”:
“总堂主要我们到京师,向王相公请救兵,王相公就把他身边‘四大侍从’‘光天化日’中的‘化骨龙’陈化擢升为京西南路通判,赶来协助我们攫权行事。”
回百应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重大的改变,但回千风已感觉到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只听他道:“也就是说:咱们无论在明在暗,都撑得起、撑得住、站得了阵脚了。”
回千风道:“对,咱们不但布下了局,还摆下了阵,设下了地雷,任游、葛、池三家去踩!”
他补充道:“如果没有方邪真给我们这一连串的打击,王相公可能还不致派出他的亲信、大将来协助我们。”
他总结似的加了一句:“这就是我说的好处。”
回百应整个神情,都舒闲了下来,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像刚才像是一只 悍的怒虎,盘踞在太师椅里,而只似一块粗厚的面团,瘫粘在枋木座上。
他还自言自语的低声说了一句:
“只不过,洛阳城里,现在就像是一粒置放在耗子洞穴里的米粒,谁眼快谁心狠,谁强谁悍就谁吃着。”
他的语气虽低,但仍是让回千风听着。
不过他心里还有一句,是回千风听不到的:
“――可是一粒米又怎够一群耗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