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柔激而言,江湖就是一条多风多雨多挫多折但遇风兴浪、遇雨疾行、遇挫愈扬、遇折不断的险道。
他,永不言败。
方柔激当然不知道,他通知了“快手量天”梁善良率众以助纳兰等人的“夜袭行动”,但却因而使梁善良遭阉党暗杀组织:“不字辈”中的“不幸”落魄书生断手切喉,惨死在“独木桥”头。
他等于是叫梁善良去送死。
他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
平常人容易疏忽,但高手的疏忽,多在全胜、全盛之时。
“红豆坡”群侠要进攻“老鹰驿”的阉党,他们采取“夜袭”。
他们兴致勃勃、杀气腾腾的密议如何杀对方个措手不及,并付诸于行动。
他们当然没料到对方正等着他们来。
等他们来送死。
如果这是群侠和众魔之间的一次对决,那么,它绝对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因为从古到今,这种对决一直无休无止,而以后这样子的对决也一样无时或已。
――以为这是第一次对决的,是过于天真;以为这是最后一场对决的,更容易失望。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
但没有希望,人也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群魔也一样有着希望:他们希望自己能够活得更好――这跟众侠的希望有些儿不同:他们是希望这世界和大家都活得更好。
所以他们争取“更好”的手法也有所不同。
方柔激的方法一向比较激烈,而且也跟一般的人不同。
他喜欢单“剑”赴会。
他一向认为:在这世间,人是寂莫的,而且是孤独的。
――世上一切的事,都要自己去完成,纵然一大群人在一起,你也只能做你自己做的事;就算你快乐或伤悲,那也只是你自己的事,谁也无法真的同享分忧。
除了**。
――**是打从天生的需求,要一男一女在一起才能激发的欢悦。
人生在世,能充分享受**欢愉的,不过三数十年――所以方柔激一向好色。
他一向不畏人言,自行其是。
一个人一定要做自己最适应的事,以最适应的方式做,才能在活的时候尽欢无怨、无悔无憾。
他觉得一个人要成功,就得要成别人难立之功,这才能算是言行特立、一个完整的人。可是,如果要成大功干大事,就得要无视于俗世功名,而且,还要无畏人非,决不退缩。
――既决定要做一件事,就不怕打击,不怕人言,越是困难,越是进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如此不一定就能成功,但不如此就一定不能成功!
对方柔激而言,江湖就是一条多风多雨多挫多折但遇风兴浪、遇雨疾行、遇挫愈扬、遇折不断的险道。
他永不言败。
――却不妨有些小悔。
有些小悔,聊胜于无。说一生能无悔或绝不后悔的人,方柔激认为对方若不是个从不自省的白痴,就是个自欺欺人的可怜虫!有些小悔有何不可?人生总不能只拣对的事来做,何况,有些事做了,一时也难分对错。
――后悔没什么大不了,但不懂后悔的人才从小过变成大错特错!
有时,错对难分,是非难辨,但凭一身绝艺一把剑,却总算还能定生死、分胜负。
与敌手交手,只有一个原则:
――我赢,你输。
对自己专情的剑,好好的尽展所长,做些快意恩仇的事;对自己醉心的女人,好好的蜜意轻怜,以致不负青春天赋。
在洪流浊世里,他不愿当官,他不愿掌权,他不愿花太多时间心力去争名夺利;他是他,他是方柔激。
方柔激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夜袭老鹰驿”――也是因为他觉得应该这样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阿谀媚阉谄党,以为自己权倾天下而气焰高张的走狗鼠辈!)他就去做。
义无反顾。
他是不理会什么“义”不“义”的,只要该做,他就去做。
他就去做。
过了老鹰坳,就是老鹰驿站。
老鹰驿站最高、最宏伟、最著名的建筑就是郊西“老鹰客栈”。
一过老鹰幻,便可以遥望老鹰客栈的第八九层楼。
――可不知“老鹰客栈”的人也望见我不?
老鹰驿站是个非常繁华的地方。
――不知道老鹰驿站的女人怎么样?
想到女人,方柔激心中在算,算他总共跟多少个女人欢好过、有过多少个女人。
他是自从丧妻之后,才开始他的猎艳生涯的;开始玩女人的时候,他已近三十岁了。
这之前,不是没有占有许多女人的冲动,而是爱他亡妻太深,也太甚,所以总是强自抑制下来。
他把爱女人的激清全转成了爱剑。
一把金虹剑,千种燃烧志。
方柔激把爱女人的激情化着杀人的青锋,直趋老鹰驿。
大概是接近了老鹰驿站吧,来往的行人,似未因夜色而减少,反而愈渐多了起来。
进入老鹰坳前,先得经过九处山坳,且又得过一条独木桥。
下面是万丈深涧。
方柔激转过了两处山坳越行越急,几乎足不沾地的赶路。
这连接几个山坳,几乎是绝处逢生、山穷水尽,人一转过去,就别有洞天,与前路景貌迥然不同。
转到第五个山坳,方柔激陡然停步,以致后面一直跟踪着他的人,几乎撞在他背脊上。
方柔激舒然转过身子,淡淡地道:“你是跟踪我吧?”
那人吃了一惊,返身就走。
方柔激没待他返身,剑光一闪,当地一声,那人下摆落下一枚铜牌,方柔激只瞥一眼,便道:“果然是番子。”
那人又惊又怒,霍然拔刀。
他右手拔刀的同时,左手已打出暗器,反应之快和出手之快,决非等闲之辈。
可是,在他拔刀掏暗器的同一刹间,方柔激手上金虹一闪即灭,这时,这人喉管里先是多了一方红点。
然后是红点扩大。
接着是鲜血迸喷而出――
不过方柔激并没有等对方的鲜血喷出,已一脚把他扫落深谷。
然后回身,照样疾行他的路。
――他一向不喜欢让敌人的血沾溅他的衣上。
他珍惜他每一件衣服。
每一件都跟他度过一段时刻。
正如三十以后的女人一样。
他再赶路的时候,仿佛刚才杀人的事,与他完全无关,不,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似的。
再经过两道独木桥,才到老鹰驿站。
――此处一带之所以命名为“独木桥”,就是因为独木桥相当多见之故。
要过第二道独木桥的时候,前面来了一人。
一个老人。
他那一张多风多霜的脸就是岁月的版图。
他背驮着重物过桥,巍巍颤颤,见之俱为之惊心、心酸。
方柔激施然走过去。
双方距离约有四尺。
下面是深谷。
(跌下去,大概只有饿狼才能找到尸骨吧?)
双方距离剩下三尺。
方柔激走得快。
老人行得慢。
(年纪这么大了,没有人扶他过桥,好孤伶的老伯伯。)
(我年纪也不小了,还没结婚,大概也不会有孩子的了,当我老了以后,如果像这老伯一样可怜的活着,不如早日了此残生,一剑结束自己性命算了。)
双方相离只剩二尺。
山谷的风,份外厉烈,这一端的桥,氤氲着雾,一下子,罩住独木桥这头,连老人的脸容也看不清楚了。
连对方的气息也几不可闻。
(算了,到我老的时候,也许要苟延残喘的争取活下去呢!那时候,说不定已舍不得死了。)
(多少人心高气做,年轻时夸下海口,说自己这种人不会活过三十岁;俟得过三十以后,这种人又会说到了四十岁会自杀;但到了四十岁,这种人又会挨到五十岁时才说自己必然会患上绝症……总之是舍不得死。)
(老爱说自己要死的人总是最怕死。)
方柔激和老人,相距仅盈尺。
再一步就要擦身而过了。
方柔激忽然觉得呼息舒畅。
特别舒畅。
(空气中似有一种甜味。)
(想起了亡妻善煮的黑糯米粥。)
(想起她那端碗的手,曾是用来撷花的柔荑。)
(啊。)
就在这刹间方柔激暂时停止了呼吸。
同时也闭住了身上三十六处要穴。
老人就在这瞬间与他交错而过。
老人自背后包袱倏然抽出了超过十六种武器,十六种武器都不属于武林中一般所见的十八般武器,而只攻向一处:
腰。
――方柔激的腰。
这时金虹一闪。
雾激飞。
又聚拢。
――一物哗啦翻坠落谷。
方柔激已冲出雾去,信步上了崖边。
浓雾中的老人更加巍巍颤颤。
这刹那间的交手,是何等之快,方柔激的拔剑、出剑、收剑,都在同一刹间完成,但在老人而言,简直如等一个酒醉的人清醒那么慢。
――慢,但就是无法闪躲。
他眼睁睁的看着方柔激拔出了剑,金虹乍亮,只一剑,已削断了自己拔出来的一十六件兵器,同时割断了他交叉系于胸胁间的绑绳,以致背上所驮的事物(兵器)全掉下谷底去。
同一刹那,对方的剑锷击中了自己的右腰,使他几乎举步维艰――
方柔激在一刹那间做了这么多的事,无一不准确、俐落、击中要害。
他这么快,但给予对方的感觉,却是慢的。
这才可怕。
――因为这剑法已快到让人失去了时间的感觉。
“我饶你性命,”方柔激的语音荡荡的传了回来,“那是因为我从不杀老人、女子和小孩。”
老人一听他的声音,这才完全绝了望。
――看来,自己施放在飞雾里的毒气,对这个人,是完全不能奏效了。
进入老鹰驿站。
――要小心了,既然前面已有两个高手对付他,前面说不定还有二十名高手等着他。
先前他在山坳口杀的那人,应该就是内厂里的三档头“多刺单刀”常丙家。
这人手起刀落,砍人头颅,如视家常;但武林中人多先是吃他的暗器而伤,然后才给他砍得个身首异处。
――不过,此际,他也落得个尸骨无存了吧?
“独木桥”的老人应该就是“吞云吐雾”马甲。
那是个武林中的棘手人物――可能已经加入了“三扇门”的组织中吧?
既然敌方已知道他要来了,也当然会防着其他的群侠――到这里,方柔激心里也不免有些犹豫:
(该回去通知纳兰等人,还是自己先杀出一条血路好呢?)
他从不半途而废。
他决意要看看:前面有什么?
可能因为夜已入戊之故,行人渐少,车马亦稀,前面有一个温润可爱、圆嘟嘟、傻乎乎、笑嘻嘻的人,凑过脸来问他:
“要姑娘不?”
方柔激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不。”
那人又问:“要住房不?”
“不。”
“你口袋里有鱼不?”
这回方柔激“不”不出了。
他用冷得像冰镇过一千年的眼神,望向那人。
那人笑意盈盈、笑态如故。
“你是谁?”方柔激问,他的眼光落在那人背负的刀上。
“这是‘天机’的暗号,”那人小声的道:“你不知道,那就不是同路人了。”
“小遣,”他对背后精伶的书僮道:“他对不出来,那就不是自己人了,我们再去找找看吧,他一定是来了。”
方柔激忙唤:“慢着。”
两人停下了脚步,斜着眼睨他。
“你们是‘天机组’的人?”方柔激低声问,“天机的杀手要来这儿干什么?”
“你既然不是来帮‘天机’的,我告诉你干什么?”那人有些憨憨的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予他那眉清目秀的书僮小遣听:“唉,连‘风流剑客’都不肯帮‘天机’锄奸,世道维艰,人心不测,一至于斯。”
这时,那主仆二人,一面说着,已快要转入“老婆巷”里去了,方柔激耳力排行天下第八:有一名“神耳大师”,专以令人不防的法子,试验武林中各路高手的耳力,(例如:忽在某高手耳畔大力敲响一面铜锣,但同时自传一里开外的人轻轻说了一句话――方柔激就是在这艰苦的试验中依然听得清楚的一个。)并列入他所著的《避耳咳》一书里,方柔激就在他榜上排名第八),勉强听得,眼见两人即将消失,忙追上前去,问:
“你们知道我是方柔激?”
那人白了他一眼,好像怪他多此一问似的:“若不知道你是方大侠,我会开口就向你说出‘天机’的机密?”
方柔激也觉得自己有点“多此一问”。
那人又道:“就是因为知晓你是方大侠,便以为你是龙头派来助我们之人――就算不是,以方大侠为人,也决不会出卖我们的,才会这般不隐瞒。”
那人语言十分诚挚。
方柔激甚至觉有些惭愧。
“请教大名。”
“我姓黄。”
方柔激见他似有不便,也没问下去。对方却直言无忌:“我知道你也是来刺杀老鹰驿站的阉党头领的。”
方柔激见他那么说,也唬了一跳,幸而这时巷里无人。
那人神神秘秘的笑着低声道:“我已经杀了一个。”
“什么……”
那黄姓公子拍拍书僮背上的包袱,喜不自胜的道:“在里面……”
“哦。”
“要不要看看……是棘手人物呢!”黄姓公子炫耀似的说。
他叫小遣把包袱的活结打开。
然后递给方柔激。
就在这一刹间,包袱炸开,至少有七十八种暗器(小的细如牛毛,大者若榴莲,其中有两种是透明的,有两种是融入空气中的,有三种是烟雾,有一种是一粒泥丸但爆开后成了八千余小块的淬毒的暗器!)一齐喷溅开来。
同一刹间,黄公子和小遣,早已飞跃落到巷子口墙的另一边去。
他们落地的同时,却发现还有一个落地跫音,比他们的足履还轻。
――方柔激。
他们腾身的同时,方柔激也抛出了包袱,几乎是跟他们同时翻过墙来。
月色下,方柔激衣白如雪。
脸白似月。
月照长剑。
剑黯红。
未拔的剑,竟然透过剑鞘,溢出暗红来!
黄公子见方柔激居然在爆炸的同时,已安然无恙的落在自己身边,他也居然笑了一笑,道:“你好。”
方柔激道:“你、好。”
“你没事吧?”
“没事。”
“刚才我还为你担心得很呢!”
“谢谢。”
“――你是怎么知道那包袱里有……哈哈,那些是考验阁下是否真的是方柔激方大侠的……小玩意呢?”
方柔激淡淡地道:“如果我不是方柔激,我现在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好一个考验!”
黄公子笑嘻嘻的说:“就是因为你是方柔激,所以根本不成其为考验。”
方柔激道:“拔刀吧。”
黄公子奇道:“什么?”
方柔激道:“你的手法形貌,如我所料不差,可跟‘天机’全无关系――你是‘不字辈’的人。”
黄公子啊了一声,又惊又佩的说:“方大侠真是明察秋毫。”
方柔激道:“你是‘不字辈’中的‘不诚’黄晶晶。”
黄公子居然“哎呀”了一声,敬服不已的说:“方大侠果真料事如神!”
方柔激道:“在你身边的,应该就是‘不防’萧遣遣吧?”
那书僮小遣说:“佩服。”
黄晶晶转过头去跟“书僮”说:“你看方大侠,果然名不虚传!”
萧遣遣马上便道:“佩服,佩服。”
方柔激道:“那么,躲在墙角底下的,大概就是‘不备’楚源源吧?”
黄晶晶一对笑眼都晶晶莹莹的亮了起来,“太厉害了,可惜识得大迟,要不然,可以早些向方大侠请教开导,那该多好!”
方柔激道:“那么,请吧。”
“请什么?吃饭吗?”黄晶晶热烈、欢快的道:“我请,由我来请。”
方柔激脸色一寒,“你不拔刀,我可要出剑了。”
“天哪!”黄晶晶惨叫道,“我们同是武林中人,相煎何必大急!要是武林中人都如此争强斗胜,天下宁不大乱乎!”
“废话少说!”方柔激叱道:“拔刀!”
“如果你要赢,算我输又如何!”黄晶晶惨然道:“反正,我也真的不是你的对手。”
方柔激气煞:“你们是来杀我的,我现在就在这里,就算你不杀我,不敢动手,我也要杀你!”
“那么,你杀吧!”黄晶晶居然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宰的样子,“我佩服你,我崇拜你,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就杀吧!如果以我的死来换来你对武林中人的一点仁慈,我愿意。”
方柔激怒道:“你――”
“噗”的一声,黄晶晶居然跪倒下去了,还向方柔激叩首咚咚作响:“我上有高堂,下有妻房儿女,你若高抬贵手,我黄某人当感激一辈子;你要是杀了我,我也死而无怨!小遣,记住我的话,告诉我家人,不要为我报仇!方大侠杀我,是替天行道,与人无尤!”
萧遣遣道:“是!”
方柔激气得一跺脚,终于一咬牙,道:“你这种人!”
他不能杀这种全不抵抗的人!
他杀不了!
所以他走!
――转身就走。
就在他要转身去的刹间,黄晶晶忽然又用一种极为感动的声音唤住了他:
“方大侠!”
方柔激以为他要起身而战。
“你不杀我了!?”黄晶晶又惊又喜的叫道,“你饶了我了!?”
方柔激闷哼道:“像你这种人,还有什么好杀的――”
“大恩人,”黄晶晶挽袍急步趋前下跪,“请受我一拜――”
说着,就叩拜了下去。
方柔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受之无趣,不受不能。
但就在这刹间――
黄晶晶已出刀。
他的刀在背。
没有鞘。
一把透明的刀。
――随着他的矮身叩拜,黄晶晶这一刀正由胸至腹,劈剖方柔激!
刀快得不可想像。
不过这一刀的特点不只是快。
而是令人不防。
无备。
冷不防。攻其无备。
虽然方柔激原早已有防备。
――但仍难防像黄晶晶这种人。
以及他那种诡异己极的刀法。
方柔激知道自己还是可以接下这一刀。
但是在同一刹间,黑暗里射来了一箭!
这一箭在未射中目标之前,还是曲曲折折、闪闪缩缩,好像随时都可以改变方向、鹄的似的!
同时还有一枪。
这一枪是软的,像一条蛇。
――一枪刺来,取的要害居然是七处!
萧遣遣的软枪!
方柔激知道自己就算可以接得下那一刀但不可能同时接得下那一箭同时接得下那一枪!
所以他做了一件事:
拔剑!
――拔剑的同时
弃剑!
巷子里惊现金虹!
剑未拔,透出暗红;剑一出,炸起金虹!
――这把“金虹剑”,从桀骜不驯、惊世骇俗的“天羽奇剑”宋自雪,传到了只有百日性命、但持剑卫道的方歌吟(详见《血河车》故事系列),他们遇到再大的强敌、困难、挫折、煎熬、打击,都从未放弃过这一把剑!
也就是说,这一把剑,对绝世狂侠宋自雪、一代战将方歌吟而言,是比生命更加重要。
因为剑就是道。
道比生命更重要。
可是,方柔激在此时此际拔了剑又弃了剑。
――难道他为了生命而舍弃了道!?
金虹乍现。
月色无光。
金虹剑一离手,仿佛它已聚合了宋自雪、方歌吟、方柔激的杀力、战志和元气,自行飞向敌人中最强的一个:
――“不诚”黄晶晶!
星花四溅。
有的星是红色的。
有的星是蓝色的。
有的星是金色的。
炸起来的花都是七色的。
金虹剑拦住了透明刀。
并激战透明的刀。
――这一把没人掌握的剑,竟自行施展,“天羽廿四剑”,奋战黄晶晶!
同一刹那,方柔激迎向了箭!
――当箭离他胸膛不及二尺之际,陡然加快,尖啸倏加快,已射到方柔激咽喉。
方柔激在急进中之身子,突然一个完全不可想像的神奇大仰身,避过一箭,同时他右手已挟住了那一箭。
同时间,他左手抄住了那一枪。
这时,金虹剑已回到手上。
金虹剑上沾血。
血像燃烧着剑。
剑火红。
血在剑尖上滑落,滴在地上,瞬间剑身上滴血不沾。
――好一把剑。
黄晶晶喘息着。
他身上正冒着血。
――金虹剑不见血果然不回还!
黄晶晶惨笑:“好剑!没人使剑仍伤得了我!”
方柔激冷哼。
黄晶晶道:“可惜,可惜枪有毒。”
方柔激急放开枪,才发现持枪的人已消失在黑暗中。
反而是右指麻痒。
――原来枪没毒,箭淬了毒!
这时,脚下之地,倏然冒起了一截枪尖,急陡升起,疾取鼠蹊。
方柔激乍然升起。
黑暗中又有箭射来。
――这一箭就似静待他掠起。
他横剑一拦,“咫尺天涯”,叮地震飞那一箭。
但半空急风又起。
那一刀如此狠烈,以致他避过那一刀之后的片刻,仍有着脑袋给劈掉半爿的感觉。
――那当然是黄晶晶的刀。
受了伤的黄晶晶,刀法反而似是更快了。
而且也更诡奇。
方柔激这次是落在墙上。
居高临下的他,像一只鹤。
但他足才沾墙,突然,墙顶上又冒出一截枪尖。
方柔激不再掠起。
这次,他藉月色认准了位置。
一剑劈下。
枪尖削落。
黄晶晶在墙下忽叫:“箭来了!”
――使箭的高手一直尚未现身!
方柔激一惊。
但墙脚寂然。
没有箭。
却有刀。
透明的刀。
――因为分神于箭,黄晶晶的刀已至,方柔激已不及招架,只有落下墙来。
踞高点已给黄晶晶攻占。
只听黄晶晶在墙上居然关切地喊:“小心,箭又来了!”
方柔激正想运气以猛烈莫能挡之剑势逼落黄晶晶,却听破空之声,箭真的袭至!
方柔激急闪。
箭亦急闪。
他闪到那里,箭就跟到那里。
他闪至树后。
树后等着他的竟然是一把亮晃晃的枪尖!
方柔激要避。
但他手心一麻,接着心也一麻。
――不好,毒力已……
就在这时,他着了一枪。
在金虹剑反刺枪的来势,对方也闷哼了一声。
方柔激还待再攻,但脑后又传来破空破风之声。
――这三人配合之佳妙,天衣无缝,不容喘息!
他整个人弹起。
弹至墙角暗处。
忽听黄晶晶喊道:“小心哪,墙角有人……”
墙角真的有人。
那人见他抢入,近处发箭。
方柔激金虹剑陡然亮起。
灿亮不可视目。
激芒夺目。
――天羽廿四剑之“旭月初升”。
一时间,月成了日。
月芒大烈。
那人掩目,所发之箭落空。
方柔激一面疾退,一面架开由上而下的一刀,又进入巷尾。
狗吠声不住传来。
他首要之务,是逼退右手所染之毒。
他一剑在麻痒处划了一道血口。
――金虹剑是兵中神器,有消百毒之能。
这时候,他又听见占在上风的黄晶晶关切地问道:
“你怎么了?你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包扎伤口?咱们化敌为友好不好?我本无心害你,何必自相残杀呢?”
说的时候,他的脸在月下洋溢着衷心的诚意。
方柔激心想:
此战险恶,平生首遇。
恐怕自己暂时要困战在这儿了。
看来阉党是有备而战。
――不行,自己一定要杀出去,通知群侠,今晚的“夜袭”是来不得的!
这是个龙潭虎穴:一个等人踩进来的死局。
而他自己已踩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