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遽射,刀芒映寒了诸葛先生的脸!
他陡地向后弹出,左掌同时拍出!轿后“砰”地碎裂,诸葛先生倒飞而出!
刀尖上有一点血迹,正在滴落。
诸葛先生飞落丈外,站定,右手捂胸,脸上惊讶之色多于痛苦。
另一个人向诸葛先生相反的方面飞出!
那是雷卷!
他被诸葛先生拍中一掌,震飞丈外。
不过诸葛先生因吃唐晚词一刀在先,那一掌只有三成功力击中雷卷。
唐晚词没有追击诸葛先生。
她倒掠而出,护着雷卷。
雷卷伤得更重了。
可是他第一句便是:“你为什么要伤诸葛先生?!”
唐晚词的刀尖晃着厉芒,她反问:“诸葛先生为什么暗算你?”
那名轿夫已经自轿杆拔出兵器,掠过去护着诸葛先生。
雷卷却无法回答唐晚词的反诘。
唐晚词道:“因为他不是诸葛先生。”
冷血和追命向他们前后包抄过来,“追命”手持一枝独脚铜人、“冷血”则抄了一柄钩镰刀,蓄势待发。
唐晚词美丽的双目发出英飒的神采,双手执刀柄,刀尖轻微颤动着,道:“他们自然也不是追命和冷血。”
眉清目秀的捕快道:“我当然不是冷血,他也不是追命。”
脸肉横生的捕头道:“我是郦速迟,他是舒自绣,武林中,江湖上出了‘小四大名捕’,我们就是其中之二。你们总听说过罢?”
雷卷和唐晚词当然听说过。
“小四大名捕”,也是很有名的捕头,其中“四大名捕”故事之“大阵仗”一文中,捕头郭伤熊便是其中之一。
郭伤熊外号叫做“一阵风”,这是形容他超卓的轻功,郦速迟和舒自绣也有外号,郦速迟叫做“梳子”,舒自绣就叫做“咽喉断”。
这两个外号十分奇特。
这两人也非常奇特。
“咽喉断”这个名字比较易解,因为舒自绣擅使的兵器是钩镰刀。
“梳子”是指郦速迟的办事才干。
头发乱了,用手拨不行,用任何东西去弄都不见得有效,甚至用胶水去粘,也不一定有用。只有用“梳子”,就这样扒梳几下,一切就伏伏贴贴了。
郦速迟正是这样的人物。
这两人在江湖上的名头固然不少,否则也不会被人列入“小四大名捕”榜上,但名头响并不代表这两人有的是像“四大名捕”一般的清誉。
事实上,这两人在六扇门中,无疑是丞相傅宗书系的爪牙,不但没有甚么“清誉”,相反的,还有相当的“恶名”。
因为傅宗书这一派系人马也需要两类人为他们执行“肃清异己”的任务。
一是以堂堂正正之名,加之以十恶不赦之罪,为“主持正义”而严办罪犯,实行逮捕――郦速迟正是这类人物。
二是要“犯人”认罪。“犯人”多半不肯认自己未“犯”之“罪”,而舒自绣却能使任何人招认自己莫须有的罪。
所以郦速迟和舒自绣一向都十分受重用。
这“四大名捕”把舒自绣和郦速迟列进去,当然不是江湖上人的意思,因为“四大名捕”持正侠义,但却是傅宗书党人故意塑造这两人的英雄形象他们肯定不愿意新起一代的“四大名捕”,又是诸葛先生派系的人物。
雷卷惨笑道:“你们来抓我?”
舒自绣道:“不只是抓你。”
雷卷道:“我知道了。”
舒自绣仔细地问:“我很想知道一个人临死之前知道的事,”他怪英俊的笑道:“因为那些话通常对活着的人通常都很有用。”
雷卷道:“我还没有死。在敌人还未死之前,死的人就不一定是敌人。”
舒自绣笑道:“这句话就很有用。”
郦速迟道:“却不知道你还知道了些什么?”
雷卷道:“除了抓我之外,你们还要捉拿戚少商。”
舒自绣有些失望地道:“这倒想当然耳,不足为奇。”
雷卷道:“不过你们最想抓的人,还不是我和戚少商。”舒自绣笑道:“难道是息大娘?”
雷卷立即摇头:“铁游夏。”
舒自绣向郦速迟相顾而笑:“不见得我们如此痛恨铁手吧。我们还是老同行哩。”
“就是因为老同行;”雷卷道:“你们谁拿下他,便可以取而代之。”
舒自绣喷声赞叹道:“好聪明,果知我心,就像我肠里的蛔虫。”
郦速迟淡淡地道:“实际上,上头的意思便是:谁把铁手或死或活的解回京师,谁便是‘新铁手’。”
雷卷道:“可惜。”
舒自绣问:“可惜什么?”
雷卷道:“凭两位这般心肠,如此身手,永远只配做毒手、辣手,就是没资格当铁手。”
舒自绣不怒反笑:“好评语。看来,今日,咱们不让雷老哥你尝尝咱们的毒手、辣手,便算是有枉此行!”
雷卷扬眉道:“就凭你们两位?”
舒自绣变了脸色,郦速迟却仍然笑道:“就凭我俩的确未必奈何得了二位,但有文大人在,阁下插翅难飞。”
雷卷目光缓缓回归,正向那轿中的人目光撞在一起,轿中人只觉雷卷目光极厉。雷卷却觉心中一寒。
雷卷道:“文张?”
文张道:“雷大侠。”
雷卷道:“久仰大名。”
文张微微笑道:“恶名昭彰。”
雷卷道:“阁下冒充诸葛先生,似模似样,敢情算准我们就躲在草丛里,才演出这一出戏给我们看?”
文张道:“却不知道唐女侠如何察觉?”
唐晚词道:“我也没有见过诸葛先生。”
舒自绣道:“这个我们早已打探清楚了。”
唐晚词道:“不过,诸葛先生既未送过我们青骢宝马,也没赠予一文半分的银两。况且,四大名捕向称诸葛君世叔,而非师父。”
文张笑道:“哦,原来二娘在试探下官。”
雷卷道:“以三位的武功,要杀我们并不难,却还要出动暗袭,实在叫人好生失望。”
心中却暗自惊栗:文张谦虚寡言,淡定神闲,这才是个最难应付的人物。
文张只微微一笑道:“所以反而是在下着了唐二娘的暗算,可以说是现眼报。”
雷卷道:“文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
文张道:“好说好说。”
雷卷道:“哪里哪里,我要走了。”他接着又道:“我要上路了。”
舒自绣道:“你上路,我打发。”
雷卷道:“谢了。”突然吐气扬声,霹雳一声,一拳打向轿子。
轿子四分五裂,碎片迸射向文张。
他仍是断定数人中最难惹的是文张。
文张双袖飞卷,把激喷的碎片尽皆扫落。
唐晚词也出手了,她一刀就往舒自绣砍去,舒自绣刷地还了她一刀,两人都是抢攻,两人各抢攻这一招,身上都有一道血口。
郦速迟的独脚铜人呼地一声,急砸雷卷!
雷卷掠起,一拳往舒自绣的脸门打去。
舒自绣乍然间背腹受敌,心中惊惧,忙退跃丈外!
这时郦速迟的独脚铜人已攻到雷卷背门!
唐晚词刷地出刀,后发先至,逼退郦速迟五步。两人各替彼此击退了敌人的攻势。
雷卷一挽唐晚词臂膀,两人急掠而去。
两人身形刚起,两股袖风已然攻到。
雷卷与唐晚词如果要避开,势所难免会再被郦速迟和舒自绣缠住,若回身应战,则会与文张缠战,但两人却知道,再打下去,必败无疑。
所以两人宁硬捱这一记袖风,藉力飞掠三丈之外,顿也未顿,急掠而去。
郦速迟和舒自绣各自长啸一声,急纵而去,拿住雷卷和唐晚词,是他们必争之功。
斜坡十分陡险,雷卷和唐晚词连跌带滚的急掠而去,郦速迟和舒自绣也急起直追,突然间,草丛间冒出一根长矛,在这电光火石间,刺入郦速迟肚里,在背脊里冒出了矛尖。
郦速迟惨叫一声,万未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收势不住,几乎给开了膛,他毕竟也是极有经验的武林好手,独脚铜人急劈而下,嘭地击在那人背上!
那人“哇”地一声,摇摇欲坠。
舒自绣这时已猛然止步,回手一钩,嵌入那人胸骨里,那人惨叫一声,双目一瞪,舒自绣被他这一瞪,吓得放下镰刀,疾退七尺开外,那人巍巍颤颤,乾指走上前来。
忽然双袖一舒,一罩住那名大汉脸门,一卷住猛汉颈项,这威武的汉子挣动了几下,终于噎了气,软倒在地。
文张收了长袖,看了看地上的郦速迟,已活不成了,叹了一口气道:“看来你们还是不能当四大名捕,实在太大意了。”
舒自绣看着那天神般的壮汉,犹有馀悸,道:“这人……”
文张道:“穆鸠平。”
舒自绣吃一惊,道:“连云寨的四当家?”
文张道:“他也是逃亡的要犯之一,想不到伏在这儿,要了郦速迟的命,促成雷卷、唐二娘得以逃脱。”
舒自绣顿足道:“可恨!这厮杀了郦兄,令我好生悲痛!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文张微微笑道:“报仇是假,立功是真;悲痛在口,高兴在心。”他停了一停,接道:
“舒老弟,我们是同一阵线的人,所谓真人面前不打诳语,郦捕头死了,少一个竞争,足下大可当令。”
舒自绣胀红了脸,想发作,但又不敢,终于道:“文大人明察,我实在……”忽又改了口气,道:“还望大人日后多多提携。”
文张道:“提携则不敢当,眼下还是追捕逃犯要紧。”
舒自绣惋惜地道:“这下布好天罗地网,却让那对狗男女逃了,实在――”
文张笑道:“他们逃不掉的。”
舒自绣道:“大人明示。”
文张道:“黄大人和顾公子已布下十面埋伏,瓮中捉鳖,他们最多只能逃到五重溪,决逃不出去。”
他接着又道:“刚才那两击,我本可要了他们两条性命,但雷卷只宜活捉,所以只好……”
舒自绣道:“活捉?”
文张道:“傅丞相要对付的是整个‘江南霹雳堂’,不单只是雷卷一人。你这还不明白吗?”
舒自绣恍然道:“我明白了。”
文张又道:“不过,雷卷和唐晚词着了我这一击,只怕再也无作战之力了,这两人,已不足为患。”
舒自绣喜道:“那么我们这就到五重溪去。”
文张忽然向他一伸手,道:“你的刀。”
舒自绣一呆,不知文张此举是甚么用意。心里有些惶悚,却不敢不把刀双手递交过去。
文张拿着刀,刀光映着寒脸,阴阴的笑着,端详着刀口弯锋,舒自绣也不知怎的,心里有些发毛。
忽然,文张用刀在穆鸠平尸首背部,砍了几下,然后把刀递回给舒自绣,道:“行了。”舒自绣惊疑不定,接过了刀,文张又道:“这样,穆鸠平便完全是你所杀,不必让死人分功。”
舒自绣大喜过望,忙不迭的道:“多谢大人成全,多谢文大人成全。”心中对这个上司既畏惧又服贴。
文张喃喃自语地道:“我却不明白一件事……”
舒自绣想问,却又不敢。
文张自己却说了出来:“按照道理,雷卷这等自命为侠义中人,实在没有什么理由任由穆鸠平出来牺牲性命,而他不但不回头相救,甚至连脚步停也不停……”
他笑了笑,道:“这倒是跟我们的作风,较为近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