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胡学士祠,便是香城山的峰尾,林木葱笼,野草丛生,祠后突然闪出五名胡家的子弟,迎面拦住叫:“哪一房的子侄?不许入山。”
他向前急走,一面叫:“在下是过路的,后面有强盗追杀,逃命要紧。”他用的是南京口音。
神愉落后十余丈,听得真切,大叫道:“艾老弟,你怎么胡说八道?”
胡家五子弟左右让开,有人说:“见鬼!胡说八道,在香城山会有强盗?”
另一名子弟一扬手中的枣木棍,拦住神愉三个人,大喝道:“站住!
你们是不是迫他?”
艾文想已奔入林中,一溜烟走了。
神偷心中大急,一面奔近一面叫:“蠢才让路。那家伙是大盗艾文慈。”
官府早已行文各地,香城山胡家的消息比任何村庄都灵通。五名子弟吃了一惊,拦路的人闪开讶然问:“什么?他……他是响马贼艾文慈?”
神偷领先冲过,愤愤地咒骂:“蠢东西!谁骗你了?小心通匪的大罪。”
林木深处。艾文慈的语音传到:“老不死.你怎不说你是大名鼎鼎的小偷?”
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神愉与两名同伴奋勇追人:“三弟快回去禀明族主,大盗艾文慈逃入山去了。三位小弟随我来,我们追。”
艾文慈愈想愈气,这位神愉真不够意思,打定主意将老家伙引至偏僻处,好好问一问其中隐情。
茶亭北面,九名劲装打扮的老少男女急步向茶亭赶来,他们到晚了些,只听到庄中锣声大鸣。将近茶亭,对面林中奔出一名大汉,拦路高叫道:“花老前辈,小狗已经逃入山去了。”
领先的花甲老人眼目阴沉,留了山羊胡,鼓着鲤鱼眼,怒声问:“神偷呢?他为何不将人留下?”
“本来已将人留下的,无巧不巧碰上潜山双虎自家兄弟经过,胡说八道语含玄机,惊走了艾小狗,只差片刻功败垂成,十分可惜。”
“人呢?”
大汉问山区一指,说:“从那个方向逃掉了,郑前辈已衔尾追赶,刚走片刻。”
“追!’花老前辈叫,九个人立即展开轻功狂起。
胡家不愧称有组织的尚武世家,组成了六队搜山小队,每队十二人,带了刀枪弓弩叉棍,分道入山追搜。
艾文慈以不徐不疾的脚程急走;穿林越岭如履平地。神偷与两名同伴,只能在十余丈后狂赶追得十分吃力。
越过一道峰脊,这一带林更茂,草却是不深,可是山藤丛生,林下行之不便,视界不良。神愉愈追愈觉心中发毛,不但拉不近一尺半尺,甚至视线受阻,好几次几乎将人追丢。
只有两名同伴跟来,再追下去危险极了。
绕过前面的山崖,糟了,艾文慈已经失踪.林空寂寂,鬼影惧无。
这一带有几座山崖散布其间,树木反而显得散乱,有些是矮树丛,最易躲藏,一个人在内藏身,想找踪迹谈何容易?
神偷这位老江湖站在崖前发愣,顿前退意,正想知难而退,左前方矮树丛中突发响声,枝叶籁籁而动,相距约在七八丈左右。
老家伙有自知之明,那晚瓦面上交手,便知道自己艺业差上一大截,而两个同伴的修为,并不比他高明多少,以一比三,如果配合不当,不可能占上风,而在这种易于隐伏的地势中,即使三个人不顾一切扑L,也不可能联手合击,万一有一个人被暗算失去动手的力量,后果不堪设想的。
老家伙进退两难,委决不下。
一名同伴用手示意,向树丛中一指,表示人藏在树中,并问是否上前?
老家伙脸上微变。一个江湖成名人物,十分重视虚名浮誉,在同伴面前表示心怯,不啻自砸自己的招牌。他一咬牙,一面向树丛挥手示意同伴并肩搜进,一面叫:“姓艾的,你还是出来向老夫自首,老夫保证你上京的一段路程平安无事。”
“不要脸!你是什么东西?”艾文慈的声音发自树丛。
老家伙用上了缓兵之计,徐徐接近说:“老夫受飞骑尉岳珩兄弟所托,擒你归案。艾老弟,听老夫良言相劝,早日自首。罪减一等,何不三思?”
树丛内声息全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下虽大,已无依容身之地,你决难逃出法网,早些自首,或可保全性命,何苦东藏西躲?”老家伙如簧之舌,仍不死心地叫嚷,已到了树丛前三丈左右了。
没有任何声息,左面的同伴低声道:“他已经往里钻走了,咱们快绕至后面拦截。”
“走,切记不可远离左右,咱们决不可分开落单。”老家伙紧张地说。
三人向左绕,从一分绕至树丛后。矮树丛方圆不过十余丈,后面是高大的楠木材,不易隐身。
“咱们怎办?一名同伴也低声问。”
“咱们是否就此退走?”另一名同伴紧张地问。
老家伙反而被扣住了,一咬牙,说:“咱们同时潜入,以蛇行术接近,三比一,咱们虽不胜也不至落败,只要能缠住他半个时辰,花大侠定可循踪追到,进!”
三人向下一伏,贴地爬行,小心翼翼向矮林爬去。
入林两丈左右,老家伙听到左面有声息,警觉地转头一看,只感到毛发直竖,左面八尺的一名同伴,手脚不动爬伏在地,寂然不动像是睡着了。他心中大骇,爬近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位同伴的脑户穴肿起老高,昏厥了,一看便知是飞蝗走石制住了穴道,发石的人力道恰到好处。
“退!”他低喝,招呼另一名同伴撤出树丛,声出人动,猛地向外一窜。
身后“噗”一声响,没有脚步声跟随。
老家伙窜势甚急,听到响声本能地扭头回顾,糟了,不见同伴跟来。
这瞬间,人已窜出林外,势止转正脑袋,眼前突然一花,一双大拳已到了眼前,拳头的主人正向他咧嘴笑。
“艾文……”他骇然叫,百忙中举手招架,扭头躲避。
可是来不及了,第一拳头打在左颊上,任何反应皆来不及表示,右颊又挨了一记重拳,只感到天旋地转,口中发咸。
“啪啪啪啪”一连四声暴响,随之而来的是胸腹奇痛人骨,胸腹挨了四记重拳,像是同时着肉,快得连招架也来不及。
“砰”一声震,老家伙滚倒在地,神游太虚,不知人间何世。
打他的人是艾文慈,一脚踏住他的右手肘,冷笑道:“好一个大名鼎鼎的侠盗,呸!
你,犯案累累,积案如山,你凭什么拿我?”
“你……”老家伙痛苦万状地叫。
“我,即使真是山东响马,你也是作奸犯科的人,同病相伶,兔死狐悲,你为何要替姓岳的卖命?”
“老……老夫与金……金翅大鹏交情不……不薄。”
“呸!论交情,你就可味着良心做事?贼捉贼,你算哪一门子侠义英雄?”
“老夫替……替天行道,你…你却是个杀人如麻的凶匪。”
“劈啪!”艾文慈赏给他两耳光,沉声问:“你见过在下杀人如麻?”
“这……”
“姓岳的躲在何处?”
“不知道。”
“你不说?”
“不知道。”老家伙顽强地答。
“你不怕分筋错骨,断手缺脚?”
“你下手吧,老夫决不皱眉。”
“你等着就是,再问你一句,姓花的是谁?”
“百步神拳花梦阳。”
“你为何等至狐狸尾巴露出时方情急下手?”
“人未赶到,不宜下手,便宜了你。”
“姓花的……”
“快赶到了,你逃不掉的。百步神拳花大侠名震武林,功臻化境,而且朋友众多,谁不知一拳两掌飞花指是武林三绝?你决难接下他一拳。”
武林中以拳掌指威震武林的三绝学,是指四位武林顶尖儿人物。
拳是百步神拳花梦阳。掌是两个人,碧湖老妖的寒碧掌,茅山隐士南官武华的天魔掌。
指,是巫山玉苍山房主人玉龙崔培杰的飞花指。
碧湖老妖据说已死在玉龙手中,玉龙隐居巫山天苍山房不再在江湖行道。茅山隐士南官武华早年是黑道巨孽,绰号叫摄魂天魔,晚年封剑退出江湖,隐身茅山做了茅山道士,但并未入教,自称院士。四个人中,目下仍在江湖称雄道霸硕果仅存的人,只剩下百步神拳花梦阳了。
此老曾经一度在湖广的首府武昌,开设天南镖局,专保水陆红货,水路上至四川,下这南京。陆路北至关内河东,南抵百粤。但十年前在广东韶州府,不明不白丢了广东市政使司解往京师的三十万两官银,音讯全无,无处可查边,天南镖局从此关门大吉,倾家荡产赔了镖,十年来走遍天涯海角查访劫镖人,枉费心机在大海里捞针。
镖局对珍宝红货最表欢迎,这些玩意易于查下落,最伤脑筋的是银子、在炉中加工改铸,便可销毁一切证据,怎能查出?此老不死心,仍然在各地活现世,十年来音讯全无。一无所获,因而恨死了那些黑道人物。这次协岳家兄弟追索艾文慈,一是泄忿,厂是仗义助老朋友金超大鹏一臂之力。
艾文慈当然听说过百步神拳的名号,冷笑道:“在下已逃了三年,凭百步神拳这个老现世,岂奈我何?’”
“听老夫好言相劝,你还是赶快自首算了,以免枉送性命,只有自首方是生路。”神偷仍图说服艾文慈。
艾文慈挪开脚,骂道:“你这厮真是老而不死,是谓贼也。你任活了一把年纪.连这点见识都没有。在下与那国贼江彬仇不共戴天,岳小狗甘心替被天下人唾骂的国贼做走狗,必欲获艾某零刀碎剐方肯甘心,目首同样是死。你这名狗杀才倚老卖老,居然不自量保证在下的安全、你该撤泡尿照照自自己的嘴脸是啥玩意、在权倾天下的国贼江彬眼中,你神偷比一条蛆虫还要低九级,你算得是狗屎上插花,臭美。念在你包庇在下两天之德,我不难为你,彼此扯平,恩怨两消,谁也不欠谁的人情债,带了你的同伴,滚你的蛋!我劝你自爱些,替国贼江彬做走狗,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蓦地,左侧传来怪异的鼓掌和喝采声:“好!骂得好,痛快淋漓,好不快哉!”
艾文慈一惊,飞跃而上。
一个青影像兔子般往树丛中钻,一闪不见。
艾文慈奋起狂追,相距六七文,青影尽按草深枝浓处钻,只听到枝叶响动,看不见人影。
前面出现一处林空处的山坡,青影登上坡突然转身叫:“哥儿,别来无恙。”
艾文慈大吃一惊,这家伙不是跟踪刘孝忠的老家伙么?糟!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又是一个找艾文慈的人,不走才是傻瓜,他向左一窜,全力施展绝世轻功,钻入浓密的树林,去势如电射星飞。
老人家正是潜山山樵徐海平,逸绿姑娘的祖爷爷,一怔之下,脚下便慢了些,原来相距六七丈左右,眨眼间便拉至十丈外了。
“慢走,艾哥儿……”老人家大叫,急起直追。
艾文慈对自己的轻功颇为自信,他曾经下过苦功,曾公然表示过自己别无长处,逃的功夫敢说超人一等。两年前他就不曾碰上敌手,经过六年的苦练,再加上真安僧的传艺进境更是惊人。老樵毕竟上了年纪,相跑十丈,在草木丛生的山林中,怎追得上他?三转两转便将人追丢了,老人家不胜惊讶,只好罢休。
这一带是下坡,艾文慈奔出两里外,方停下调息片刻,沿山脚的树林信步而行,希望找到一条出山的路。
不久,前面出现一条小径。他站在小径上左右打量,林木浓密,看不见两端的景物,他喃喃自语:“向西,自然可以到官道,向东又到何处?”
他不能向西走官道,路上必定危机四伏。
“入山,走了再说,先避开那些缠身冤鬼,再慢慢设法南下。”他想。
东行百十步,狭窄的小径两侧全是矮林,不时也长有一丛丛巨大的南竹,凉风袭袭,暑气全消。他想:也许已经摆脱那些贪心的冤鬼了。
正走间,突觉鼻中沁人一缕淡淡幽香。他用目光左右搜视,心说:“咦!奇怪,这香味不是桂花香,八月秋凉,哪有这种异花放香?”
前面青影乍现,一个小巧俏丽的道姑从路旁移至路中,向他灿然一笑,笑得他没来由地心中怦怦跳。
“这儿是仙都观下院,施主躺下啦!”道站用甜甜的嗓音媚笑着说。
一听仙都观下院五个字,他心中一震,要命,今天居然送上门来啦!
他第一个念头是溜走,避免和这些女淫妖们打交道,扭头便跑。
糟!道姑说他要躺下,怎么他竟然听话?只感到眼前一黑,身形乱晃,糊糊涂徐地躺下了,知觉全失。
路在有的竹林中,同时钻出四名佩了剑的道姑,其中之一讶然叫:“师父的如意暗香不论人畜即昏,这人居然能支持片刻,岂不可怪?”
另一名道姑翻转艾文慈的身躯,突然眼前一亮,说:“喝!好俊的青年人。”
第三名道姑解下他的药包,喜悦地叫:“是他,师姐,你知道我们到手的是什么?”
“谁?”
“艾文慈。”
“好哇!我们大功一件,快将他带走。师妹们,各归本位,那群不自爱的强盗土匪不来便罢,来一个捉一个,来两个捉一双。”
由一名道姑将艾文慈扛上肩,飞步向半里外的仙都下院奔去。
下院地势高,但在附近里余的低洼处,视线反而被树林所阻,但在两里外的三岔路口,那儿地势也高,反而可以看到下院的殿堂建筑物。
道姑一时高兴,忘了走院后的秘径,径自奔人院门,被在三岔口等候猎物的好汉们无意中看到了。
院门内是建了花园的大院子,劈面碰上沿花径迎面而来的牵月仙姑。道姑急急奔近,兴奋地叫:“师姐,你看看我们把推弄来了?”
牵月走近,在师妹身后掀起艾文慈的脸,惊道:“咦!他……他不是艾文慈么?怎么……你们擒住他的?”
“他大摇大摆闯入如意暗香大阵,得来全不费工夫。”
“进去,我去禀报师父,派人火速禀知主人定夺。”
不久,南面负责监视的道姑,传出惊讯,有人从里外绕近院南。半个时辰之后,仙都观下院已陷入包围之中,里外的山林中,潜伏着不少人,伺机而动。
艾文慈神智渐清,鼻中幽香扑鼻,令他心中一震,本能地挺身而起。
他怔住,暗叫不妙。
他处身在一间雅清的小室中,室不大,但布置得十分幽雅,一尘不染。床上是绣衣,窗下是一张书案,古色古香,除了文房四宝外,金猊鼎内檀香片升起一缕淡淡青烟。壁上挂着名人字画,窗台分悬着以锦囊盛着的一箫一笛。共有六座花几,花盆内栽着奇花异草。窗台上的两只古花瓶,插了两簇幽香扑鼻的桂花,一簇簇花球大逾饭碗,乳色带金的小花每朵大逾瓜子,一看便知是异种挂花。窗外的榴口接着小巧的金色风铃,微风轻吹,发出声不大但极为悦耳美妙铃声,八音俱备,恍若仙乐和鸣。
书案的锦敦上,坐着一名千娇百媚的美道姑,两名姿色稍次的道姑一旁侍立,其中一名赫然是牵月,三个人正含情默默凝瞄着他。美道姑真美,系腰的道袍显得凹凸分明,浑身喷火,风眠媚光流转勾魂摄魄。
“我落在她们手中了。”他想。
暗中伸展手足,手足无异,试行运气,气机如常了无异状,灵台清明,不像受制。
身在险地,他岂敢大意?心说:“好家伙,你们未免太小看我艾文慈了,不加禁制,岂能用美色留下我。”
蓦地,他人如怒鹰。向窗口飞跃。
美道姑身形暴起,截住一袖挥出叫:“请留步。”
“嘭”一声大震,罡风四荡,他一拿硬接,凶猛的内功掌风接实,传出可怕的气流爆炸声,两人都用了九成真力。
美道姑飘退八尺,他也颓然倒飞,只感到掌心发麻,气血翻腾。
“贫道并无恶意,施主幸勿误会。目下四周高手如云,危机四伏,不能冒险。”美道姑粉脸泛青地说。
他赶忙调息,沉着他问:“你可是玉仙姑?”
“正是,你可是艾施主文慈?”
“正是区区。仙姑将艾某擒来,请问有何用意?”
“施主不必先人为主,贫道并非如施主所想那般不堪的人。”
“那你……”
“如意暗香大阵,乃是专用,以对付那些意图在本下院行凶的凶顽恶贼,施主误闯而至失手,如此而已。”
“她……”他指着牵月说。
“那是小徒牵月,前次在吉赣道中,多有得罪,贫道道歉。”
“请教仙姑为何破例垂青?”
“免死狐悲,物伤其类,贫道也不是什么好人。”
“艾某可不愿自甘菲薄,这道理十分牵强。”
“贫道不愿眼见一群黑白道群雄,在敝下院附近行凶。”
“理由亦不充分。”
“你想要贫道说因怜才而收容你么?”玉仙姑微温地问。
“有点像.再就是二千两银子确是令人动心。”
玉仙姑冷冷一笑,冷冷地说:“反正你如何想法,与我无关,可惜我不能如此待你。”
“此话怎讲?”他仍然顽强地问。
玉仙姑又是冷冷一笑,冷冷地说:“我承认你是唯一入我院中,而不为所迷的人。你虽自命不凡,认为自己不是好色之徒。但我可以告诉你,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世间好德如好色的人有是有,至少我还没见过这种大圣大贤。艾施主,不可自命不见……”
“夜下从未认为自己不凡,但我有我的自尊。不错,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但如要艾某与那些酒色之徒一般低贱,追逐在声名狼藉的女人裙下,哼!办不到。你说吧,有何用意,在下洗耳恭听。你我的修为相差无几,在下不会束手就缚。”
“你承认贫道的药物可以制你么?”
“这点在下不得不承认,事实是在下已经栽在你手中。”
“你能勇于承认,值得喝彩,江湖中有许多武林名宿,至死仍不承认自己的弱点呢。我问你你认识府城的葛爷廷芳么?”
他吃一惊,剑眉深锁,迟疑地说:“认识,他是在下的朋友。你……”
“葛施亡每年施舍给本下院五百两香火银,但他本人一年也难得来一次,日前着仆人送来香火银,寄语贫道相机助施主安全离开庐陵县境。因葛施主知道贫道艺业不差,本下院地当往来要冲,施主可能经过此地,届时施主如有困难,可相机协助脱困。今晨一早,这一带便到了不少各方高手,为了施主的事,准备在此地火并,贫道一气之下,将他们赶走了,真没想到施主果然经过敝处,贫道总算有幸能为葛施主尽一分心。你是葛施主的朋友,所以贫道对你客气。”玉仙姑庄严地说,常挂的笑容消失不见。
艾文慈一怔,葛廷芳怎会与这种声名狼藉的女淫妖有往来?怪事,难道不怕沾声誉么?
他心中不以为然,口中却温和地说:“多谢仙姑相助盛情,感激不尽。哦!目下已是申牌左右了,在下昏迷了一个多时辰,仙姑的迷魂香委实可怕。但不知算计在下的家伙,是些什么人?”
“些须小事,何足言谢?贫道只知来人中,有一批姚源贼,另一批自你与施主有交情来自赣州的好汉,第三批人是以四海狂生为首的白道高手,之外是一些知府衙门请来的人。还有不少身份不明艺业奇高的高手,在这一带神出鬼没企图不明。”
“哦!在下的朋友不多,猎取在下的仇敌可不少哩!他们……”
“他们像已知道施主在院中,在外布下了重重埋伏。”
“在下告辞。”
“你要走?”
“在下不能连累仙姑。”
“你放心,仙都观不是什么金城场他,但想要硬闻的人,没有那么容易,保证他接近不了十丈以内。施主暂且在院中藏身,本院藏身的秘室任何人也休想找得到,等他们失望散去,施主便可从容离开了。”
他心中暗自盘算,怎能在此久耽?他必须在限期前赶回龙泉,赣州的码头英雄已前来接应,可知夜枭牛猛已等得心焦,情势相当严重,决不可在此逗留,等到体内毒发,岂不完了?
他不动声色,点头道:“好,在下暂借贵院暂避风头,一切尚请仙姑担待。”
玉仙姑的脸上笑容重视,离座笑道:“那么,委屈施主了。施主想必未进午膳,想必饿了,贫道即派人替施主准备食物。这是本院的西院客舍,外面如有动静,施主请不必理会。
再说施主是人中之龙,也是葛施主的朋友,贫道须以礼招待,闲杂人等不许前来打扰施主的清净,有事请拉动房门旁的叫人铃,便会有人前来听候吩咐,贫道告退。”
说完,深深稽首,偕同两徒出室而去。
艾文慈立即准备,检查身上所带的物件,这时方发觉原来穿在身上的衣裤全不见了,换了一身月白色劲装,脚上有袜没有鞋,原来他从床上纵向窗台,鞋根本就没在脚下,急于脱身,还不知换了装束呢!
这身月白劲装显得窄了些,他的身材雄壮而且手臂特长。床下放了一双鹿皮快靴,是新品。穿劲装怀中不能藏物,身上的物品全不见啦!
拉开壁橱门,他心中一宽。壁橱甚大,可看墙壁的厚度,厚便可装设机关,可装设复壁,甚至可内藏走道。
药包无恙,所带的银钱亦在,在钱家夺获的飞刀、镖、扔手箭、飞蝗石,一枚不少,匕首上了油,不至生锈。只是不见他的旧衣着。
他心中叫苦,原准备夜间突围,穿了白色衣衫,岂不危险?
一名年已半百的老道婆送来了酒饭,他放胆大嚼,酒足饭饱,静候天黑。
在玉道姑的蜜室香房内,她召集了手下五名亲信弟子计议,其中有牵月在内。
牵月仙姑神色优戚,犹有余悸地说:“师父把艾爷留在院中,如被主人知道,那……那将是天大的祸事,出云帅姐的死,徒儿至今仍感不寒而栗。”
玉仙姑满脸肃杀,一字一吐地说:“你们该知道,主人面慈心黑,笑里藏刀,为人刻薄寡思,心如蛇蝎,咱们跟着他,早晚要遭遇可怕的下场。他这人狂虐成性,与众不同,在天下各地,占有上百上千的绝色美女,一旦厌倦,便赐给下人糟蹋,全无丝毫情分,谁敢保证我们能永远获得他的爱怜?待那一天到来,我们将生死两难。再说,一年中,他在我们此地逗留,为期仅半月二十日,却不许我们擅离,我们为了什么?”
“师父……”
“我受够了,今天我将打算告诉你们,他目下在吉安应付从南昌来的尊使,这两天无法分身他顾。等外面的人松懈之后,至迟明晚我们得离开此地。”
五弟子脸色大变,一名稍年长的弟子骇然叫:“师父可曾想到后果?
主人党羽遍天下……”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反正可怕的遭遇早晚要来,为师必须孤注一掷。你们切记不可声张,暗中准备,离院之后备奔前程,找一个知心的入托以终身,胜似此种担惊受怕的风月生涯,我们都年轻,必须及早打算,一错不可再错,好自为之。”
“师父你……”
“我带艾文慈离开……”
“师父不是一厢情愿么?”
“为师阅人多矣!像这种小后生,惟有用软工夫方可令他就范,用女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博取他的怜惜,决不可逞强,定可驾驭这种人。
我要和他遁隐市井之中,等主人死后方重出江湖。好吧,你们好好准备,说不定今晚要辛苦些,那些贪心的好汉们耐心有限,可能蠢然若动了。准备停当,不必来告诉我,值钱的珍宝不宜多带,以免暴露行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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