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孟敖:“怎么不让你们为难?”
徐铁英望了一眼王蒲忱:“王站长也在这里,他可是也接到了国防部保密局的命令。请你将马局长,还有外面民调会那些人移交给我们。”
方孟敖望向了马汉山。
马汉山直到此刻才真正将目光望向了早已进来的徐铁英,附带瞟了一眼王蒲忱,却依然坐在椅子上,毫无起身之意。
方孟敖像是在商量,问马汉山:“马副主任,马局长,你愿意跟他们走吗?”
马汉山:“我姓马,可老子不是马,也不是骡子,谁叫带走就带走呀?”
“马局长!”徐铁英对他可就没有好口气了,“带你走可不是我们的本意,国防部的军令就在这里。你是不是也看一眼?”
马汉山:“也不是下给我的,我归民政部管,我看什么?”
徐铁英唰地将那道指令递到他面前:“当然不是下给你的,可上面有你的名字,你是受审人员!”
马汉山却将目光望向了王蒲忱:“蒲忱,上面是这样写的吗?”
王蒲忱刚踩熄了烟蒂,这时又掏出烟来:“老站长,您知道,我是从来不会无事惹事的。军令上确实写着您的名字,调查嘛,也没就要将您怎么样。”
“蒲忱哪!”马汉山这一声叫得真是江湖路远,“你还年轻,接了我的班,我教你一句,他们今天能这样对我,明天就会这样对你。”
徐铁英:“马汉山,我最后提醒你一句,你那套老江湖要收起来了。如果今天还用这一套对付党国,我们想救你,南京也饶不了你!”
“徐铁英!”马汉山也直呼其名抗之,“你不是党国。南京那么大,哪块地也不是你的!汪精卫还当过伪南京政府的主席呢,说过南京是他的吗?拿南京来吓我,告诉你,我不是侯俊堂,更不是崔中石!拿了人家的钱背后捅刀子,不要说党国,江湖上也瞧不起你这号人!看着我干什么?想吃了我?方大队长就在这里,侯俊堂、崔中石两条人命死在谁手里,他心里比明镜还亮!”
“来人!”徐铁英咆哮道。
门外那特务营长和执行组长便要闯门:“执行公务,请你们让开!”
陈长武、邵元刚两肩一并,比那条门还宽。
特务营长和执行组长拔出了枪!
陈长武、邵元刚立刻准备夺枪!
“让他们进来!”方孟敖发话了。
陈长武邵元刚还是犹豫了一下,勉强让开了一道缝隙。
特务营长和执行组长只能侧着身子从他们中间钻了进去。
进了房,那个特务营长便用枪口对准了马汉山,那个执行组长手中的枪却依然垂着,毕竟马汉山是他的老上级。
徐铁英震怒过后,现在要抓人了,又冷静了些,对方孟敖道:“方大队长,马汉山我们是一定要带走的。请你体谅。”
方孟敖慢慢站起来,身子恰好半挡在马汉山前面:“现在可不是我不让你带人,而是马局长信不过你,不愿走了。马局长,你拿我的枪干什么?”
其实,方孟敖的枪虽然摆在椅子后的床头,马汉山并未拿他的枪,听他这一提醒,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了这个靠山心中便有了底气,立刻抄起床头那把枪,上了膛,唰地站起,从方孟敖身后窜到身前,恰好面对的是徐铁英,那把枪便顶在了徐铁英的肋上!
徐铁英虽是老中统,却长期从事文职,平时打靶都十打九空,玩起枪来哪是马汉山的对手?这时腰间被他的枪口顶着,胸襟还被他另一只手揪着,别说不能动,一动准定就是一枪!
“马汉山,你这样做可知道后果?!”徐铁英毕竟还是老姜,这时身子不动,说话也依然不露怯意。
马汉山:“人知道后果,枪可不知道后果,走了火那是谁也挡不住的!蒲忱!”
王蒲忱这时依然冷静地站在那里,只不过手里拿的那支烟没有点燃罢了,听马汉山叫自己,答道:“老站长,不要这样子嘛。”
“你懂个屁!”马汉山不是骂而是教训他,“党通局这些家伙从来就没把我们军统的人当人看!老子今天不这样子,挨不到晚上就会是第二个崔中石!你们等着到停尸房给老子收尸好了。听我的,带着那两个人出去!”
王蒲忱:“好,好,我带他们出去。老站长您可千万别干傻事。出去吧。”
王蒲忱又细又长的手指夹着那支烟一招,自己先慢慢走了出去。
那个执行组长急忙跟了出去。
只有那个特务营长还握着枪兀自犹豫,但见方孟敖两眼闪光向他瞪来,也不得不收了枪走了出去。
方孟敖这时发令了:“长武、元刚,去把营房的门锁了!”
门外的陈长武和邵元刚齐声答道:“是!”
营房里,方孟敖这个房间只剩下三个人了。
方孟敖:“马局长,可以把枪收了,好些事,我们三个人正好说清楚。”
“说不清楚的,方大队长。”马汉山依然揪着徐铁英,枪口反而转顶向了他的心脏部位,“姓徐的,你知道这颗子弹射出去就是你的心脏。老子近来有些酒色过度,手经常发颤,说不准扳机就动了!你现在说,那天晚上你是怎么布的局,怎么害死的崔中石?!”
方孟敖闪光的眼盯向了徐铁英。
徐铁英依然一动不动,只是闭上了眼。
又是那部北平内线的电话响了。
曾可达干脆翻开了《曾文正公文集》,看得进看不进都在看着,就是不愿接那个电话。
这个电话也真固执,便一直响着。
曾可达一手握书,一手提起了话筒,原本是想将它按掉,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将话筒放到了耳边。
“曾督察,我是蒲忱哪。”话筒里王蒲忱的声音不大却吐词清楚,语气不急却显出事情很急,“我知道你很为难,我们这边也很为难。现在事情无法收拾了,你如果在听,就回我一句话。”
曾可达不得不回话了:“我在听,王站长请说吧。”
王蒲忱的声音:“方大队长不愿放人哪。现在马局长已经疯了,拿枪顶住了徐局长,上了膛的,说不准就会走火。民调会的人到底归谁审讯,请你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吧。”
曾可达听了也是心惊,想了想,说道:“徐局长的做法是不厚道的,我真是不愿搭这个言。既然王站长在那里,同属国防部,就请你先稳住局势,最好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好收拾。我这就给预备干部局打电话。”
王蒲忱的声音:“好。我等曾督察的电话,打到军营门卫室来。”
曾可达挂了电话,接着把《曾文正公文集》也扔了,望着那部直通二号专线的电话,却迟迟不想去打——建丰同志不在,打给谁去?
曾可达心里焦躁,干脆开了门,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园子里已是黄昏,雨后一片葱茏。
王副官就住在他廊檐对面的小房子里,见他出门立刻走了出来,轻声问道:“督察,雨后空气好,跑跑步再吃晚饭?”
“这时能跑跑步真好啊!”曾可达一声长叹,“去告诉厨房先不要做饭,什么时候叫做了再做。”
王副官:“是。”走回自己房门口关了门,然后下石阶,转右径,向厨房方向走去。
曾可达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在廊檐的砖地上手脚撑地,快速地做起俯卧撑来。
做了有十来个俯卧撑,猛地听见房间内电话铃响了!
“是我,是可达,建丰同志!”曾可达抑制不住声调激动。
建丰同志电话里的声音总是发出回响:“我是在一号专线给你打电话,听着就是。”
曾可达:“是。”
建丰同志电话里的回响:“革命总是艰难的,现在尤其艰难。他们已经完全不顾党国的生死存亡,为了一己之私无所不用其极。今天两大势力盘旋于总统身边,说我们国防部调查组被共产党利用了,这才出现了国防部那道误党误国的军令。我跟总统深谈了两个小时,总统教导,关键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被共党利用。他们所指的共党无非是方孟敖。我现在问你,梁经纶同志那边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他派的学联那个人跟方孟敖接触过没有?方孟敖跟共党的联系是否完全切割干净了?现在不要回答,我给你半个小时,把上述问题落实清楚,通过二号专线把电话转到一号专线来。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就能让总统放心,彻查北平的贪污案,让美方立刻恢复援助。”
“是。我立刻落实,建丰同志!”曾可达大声答道。
一号专线的电话挂了。
“王副官!”曾可达大声叫道,可立刻想起他去厨房了,便不再叫,急剧思索。终于,他下了决心,拿起那部北平内线电话,拨了起来。
何宅一楼客厅里,电话铃声将默坐在那里的谢木兰吓了一跳,两眼茫茫地望向坐在对面的何孝钰,怯声问道:“不会是我家里打来的吧?”
何孝钰:“是你家打来的也不要紧。应该是找我爸的。”说着拿起了电话。
在何孝钰听来,话筒那边是个陌生的声音,其实就是曾可达的声音:“请问是燕大何校长家吗?”
何孝钰答道:“是的。请问您是谁?”
电话那边的曾可达:“我姓曾,是清华经济系的教授。我想请问梁经纶教授在不在?”
何孝钰捂住了话筒,轻声地对谢木兰:“清华的曾教授,找梁先生的。”
谢木兰不只是松了口气,而且眼睛也亮了。
何孝钰在电话里回话:“曾教授您好,梁先生在这里,可正在陪何校长做一个很急的方案。如果不是要紧的事,您能不能晚点打来?”
对方曾可达的声音:“实在打搅了,我这里有个很急的事,就占梁先生几分钟时间,麻烦请他来接电话。”
何孝钰把电话拿在手里,不再看谢木兰,向楼上喊道:“梁先生,清华的曾教授电话!”
二楼何其沧的房间有了椅子移动声,接着有了脚步声。
谢木兰再也忍耐不住,望向那扇房门,眼中闪出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