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龙蛇传》63
“不过话说回来。情势既然如此,我们一时也改变不了李来中的政策。我知道义和团之中分有‘反清’‘保清’‘扶清’三派,扶清派最多,保清、反清两派都少。我以为我们回去,大可扩大反清灭洋派的力量,使得李来中跟我们走。若我们置身事外,大局恐怕更糟。所以我主张听上官兄之言,立刻回去。”
柳剑吟之意已决,众人也都愿跟随。当日卓不凡便和马堡主道别。回民们这时已重建村堡,规模虽不及从前,但有了从前的建设经验,假以时日,恢复起来便也不难。
回民们和卓不凡相处多年,自是依依不舍,当日直送出十余里外,才珍重道别。
物换星移,沧桑历劫,一行人等,谁都经过大风大浪了。卓不凡、柳剑吟的心情是苍凉中带着悲壮。丁晓和姜凤琼的心情则在悲痛中燃着热情与希望的火花。他们又要在生命史上揭开新的一页,勇往直前,只是瞻望未来,并不回顾过去,至于上官谨表面看来,虽仍是潇洒脱俗,游戏风尘,对一切满不在乎的狂生故态,然而心潮也是波涛汹涌,拼将热血洒人间!
一行五人,穿过荒漠流沙,翻过崇山峻岭,不消几日便到了陕北安边堡。卓不凡带领众人去拜访回族老英雄马寿山,顺便歇宿一宵。
马寿山和他的堂侄都在家中,一齐来见。挑灯话旧,薄酒迎宾。马寿山见今夜来人,都是武林豪杰,尤其柳剑吟和上官瑾二人更是他平生仰慕,却未曾见过面的人物,今番竟一同来访,他心中自是欢喜非常,频频请益。
酒过三巡,菜添两道,马寿山举杯笑道:“今日大幸,你们不知,我们几乎遭了兵灾,无物奉客呢!”
卓不凡问道:“有什么意外之事?是不是官军经过你们的村子?”
马寿山愤然说道:“虽不是官军,但也和官军差不多!今早有十余二十辆大骡车,离此西去。有几十匹马护送,听说是保定一个大绅士,逃到陕北避难的。”
柳剑吟急问道:“你可知道这大绅士姓什么吗?”
马寿山道:“他的家丁护卫,到处要茶水,稍不如意就骂说:‘我们的索员外是替皇帝老子来开道的,你们敢不拿出东西来!’那大约是姓索的了。他们吃了东西,值十个钱的只给一个钱。幸好只有百来个人,要是大队官兵,我们的穷村也给洗劫了,哪还有东西款待朋友。”
柳剑吟须眉皆张,眼腾怒焰,把酒杯重重一顿道:“这一定是索善余那个老杀材!马老英雄,多谢你给我这个消息。此人和我们有深仇大恨!我的师弟给他害死,姜老英雄当日被迫流亡,他也有份儿!”
你道索家为何要逃到西北?原来义和团势力在河北十分浩大,连京师都要震慑他们,何况保定?河北的大小绅士,非常害怕“拳匪”,纷纷逃避,小绅士逃往南京,大绅士逃往西安。索家则要逃往陕北定边府。因为清廷锐意经营西北以为退路,西北的义和团主力又都已撤至河北,所以陕西倒是官军天下。索善余的儿子是直隶总督的亲信,定边府的守将是索家亲戚,又是直隶总督的人,所以他们这次西来,一为“逃难”,二来是为直隶总督“打前站”。直隶总督裕禄是满洲皇族,所以索家家丁便拿“皇帝老子”来唬人了!
索家和柳、丁、姜三家的仇恨,卓不凡和上官瑾等都知道得很清楚。于今听说索家今早经过此地,估量他们有辎重,有眷属,虽然多走一天,最多也不过行百里路,快马追赶,定能追上。他们都赞同即刻去追。
卓不凡道:“按说像索家这样阴险狠毒,替清廷做事,暗中残害武林英杰的豪绅,早就该把他们结果。柳兄能忍到如今,已是不易。如今哪还能将他们放过!”
柳剑吟道:“索家深仇,我何尝不时刻铭记。但一来他们以前处在保定,护卫森严,官军势大,不易动手。二来穷追本源,祸魁祸首乃是满清朝廷,暴政之下,受害之人又岂止武林朋友?所以对索家之事,我从来不看做是私仇。清廷的统治如同大树,索家等不过是枝叶……”
柳剑吟未说完,上官瑾已插嘴说道:“大树若能连根拔掉固妙,若不能时,翦除它的枝叶,也可削弱树身!”
柳剑吟道:“上官兄之说甚是。我所说的意思,不过是想表明我们行事,不是如匕首会之徒用暗杀。有机会翦除枝叶当然该翦除,没机会时就无须逞血气之勇,急急图谋,而应像朱红灯那样大处落墨。以后碰到这类的事,定还会有。因此我想说出我的看法:反清灭洋为主,报仇雪恨为次。
“第二,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此去,只是对付索家父子,和助他作恶的武师卫士,对索家眷属孩子,我们都不要动他们!”
主意已定,大家便待动手。马寿山庄主却突然起立说道:“各位老英雄,请暂停片刻如何?索家有数十匹马护送。诸位武艺精湛,要获胜自然不难。可是他们人多,你们只得五位,若万一堵截不住,给他逃脱,岂不是功亏一篑?要追赶不迟在这片刻,不如待我挑选三五十名骑术好的精壮少年,和你们一同去。你们去对付那些武师,我们对付那些家丁,同时拦截他们的骡车。”
柳剑吟等想想,也认为如此计划方才周密,也便不再客气,请马庄主即定人选。
马寿山这个回民村庄,比碱泉子的回民村堡要大许多,马寿山的武艺也是回族中顶尖儿的人物,所以村民多会一些武艺,至于骑术,那更是比内地汉人为精。几十名少年,很快便选出来了。
一番闹腾,已是子夜。柳剑吟等报仇心切,完全忘了疲倦。丁晓更是磨拳擦掌要手刃敌人。他们一行六人(连马寿山在内),率领着数十骑少年,深夜动身。第二日黄昏以前,已跑了二百多里。卓不凡伏地听声,察出前面约五里之地,有大众车马走动。当下便分配柳剑吟、丁晓、姜凤琼三人,快马先飞驰上去。卓不凡、上官瑾、马庄主则率回民两翼包抄,务使敌人不致漏网。
清角吹寒,胡笳声起,马铃叮当,陕北定边府外有百数十骑人马,护着二十多辆骡车,蜿蜒前进。这彪人马,正是保定大豪绅索府的护院、武师、家丁、卫士。其时已是炊烟缭绕,朔风扬沙,天渐黄昏的时候。
索家的三“公子”索志超(直隶总督的心腹),用马鞭遥指着定边府,笑对清廷派来协助的御林军统领铁大鼎和直隶总督派来帮忙护送的大武师郝天龙、郝天豹说道:“上天保佑,到底看得见定边府了。义和团声势这么浩大,一路远来,侥幸没出什么岔子!”
哪知索志超话犹未了,只见迎面山坳处现出一彪人马,历历乱乱的约有三二十骑,头裹黄巾,腰缠红布,分明是义和团民;再一看时,却又不禁齐齐怔着。这二三十骑竟然不是浓眉健汉,而是杏眼娇娘。为首一个女子,美艳夺人,风华绝俗,把铁大鼎他们看得呆了。
那一彪娘子军碰到官军也似颇出意外,为首的女子,柳叶双刀一举,喝道:“你们是哪路官军,知趣者快快让路!”铁大鼎接声笑道:“俺们最知情识趣,你就跟俺们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