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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侠影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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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先细想,确是道理。道:“我与明朝大小数百战,胜多败少。难道要我送明朝天子回去,向于蛮子求和吗?”张丹枫听他说话,知他已是情愿,只不过为了面子问题,遂笑道:“两国缔和,各以兄弟之礼往来,有何屈辱?太师若不欲先提和约,那就请中国先派使臣,到瓦剌议和,亦未为不可。”也先眼珠一转,道:“你怎敢替于蛮子答允此事?你,你是何人?”

  张丹枫道:“实不相瞒,这次重回瓦剌,事前见过于谦。我所说的相信不会违了于谦之意。”也先颓然坐下,过了半晌,说道:“你忘了世仇,居然为朱家天子效力吗?”张丹枫哈哈一笑,正容说道:“我不是为任何人效力,而是为中国与瓦剌效力。请问和约缔成,岂非两国苍生之福?”

  也先又默然不语,过了半晌,说道:“两国议和之后,你留在何方?”张丹枫道:“我是中国之人,自然回到中国。”也先道:“那你是要与我作对了?”张丹枫道:“太师若不进兵侵入中国,我又岂会与你作对?”也先道:“你父亲呢?”张丹枫道:“我亦必劝他回国,以度晚年。”对先道:“你们不怕被明朝天子杀害吗?”张丹枫笑道:“那也是我们心甘情愿,不须太师过虑。”

  也先搔首徘徊,心中思潮起伏,想起张丹枫之言,果然有理,权衡利害,自己若欲统一瓦剌,实是不宜再与明朝为敌。又想道:“张宗周父子雄才大略,留在瓦剌,又不能收为己用,那也只是徒增劲敌而已。不如也让他们回国,乐得安心。待我他日统一瓦剌之后,兵精粮足,和约随时可撕,那时再侵入中华,又岂怕张丹枫与我作对。只是女儿婚事怕不能如愿了。”

  张丹枫道:“大丈夫一言而决,太师尚有何疑虑?”也先双目炯炯,毅然说道:“好,我依你所言便是。只是我也先亦不是受人欺负的人,明朝若派刺客来暗算我,我即下令给部下诸将:我若有不测,要他们即刻挥军南下,拼个玉石俱焚!”

  此言色厉内荏,实是恐怕自己的生命会有危险。张丹枫微微一笑,道:“中国之人,最讲信义。你若真心与中国缔和,中国岂会派刺客杀你。”也先道:“好,那便一言为定。待明朝的使者到来,我便与他议和。至于削平阿剌的叛乱,这事你又有何高见?”张丹枫道:“我父子既已决意回国,你们瓦剌的事情,我们再也不插手了。”也先道:“好,但求你们置身事外,我也不为难你们。你回去吧,明日可叫你父亲上朝,亲递辞呈。”

  张丹枫自晨至午,费尽心力,将也先说服,心中欢喜无限,当下以待长辈之礼告辞,跨出房门,忽又想起一事,举步踌躇。也先道:“你尚有何求?”张丹枫道:“若蒙太师恩准,我尚欲见明朝天子一面。”

  也先想了一想,道:“也好,你说与他听,也叫他知道我的好意。”叫了两名一级武士进来,又想了一想,忽道:“我也与你一齐去吧。”两名武士见太师居然引张丹枫去见明朝的皇帝,心中甚是骇异。

  明朝被俘的皇帝英宗祁镇原来就被囚在太师府里一个供奉佛像的石塔内。石阶三层,每层都有武士把守,秘密之极,连瓦剌国君,都不知道俘虏被囚之所。

  祁镇被囚石塔,已达三月,所受的种种气苦,难以言宣。这日在石塔中听外面朔风怒号,北雁南飞。哀鸣天际,不觉悲从中来,难以止歇。他身上衣袍已破,北地苦寒,也先却仍然不给他添换新衣,想起六宫粉黛,旧日繁华,正自伤心欲绝,忽见石门开处,也先与张丹枫并肩走入。祁镇吃了一惊,只听得也先问道:“你认得他吗?”

  祁镇猜不透张丹枫的来意,惊魂不定,嗫嗫嚅嚅,含糊答应,也先笑道:“他是你的仇人,也是你的恩人,你知道吗?”张丹枫道:“求太师准我与他单独面谈片刻。”也先道:“好吧,你们中国人做的事情,真是令我猜想不到!你们两家曾争夺天下,如今却又要促膝谈心了!”石塔顶层间为两边,祁镇被囚在内进的斗室之中,也先自出外边与守卫的武士们闲话。

  祁镇瑟缩不安,只觉张丹枫的眼光似利剪般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忽地笑道:“你做惯皇帝,从未尝过人生苦味,吃一点苦也好。”祁镇大愤,怒道:“原来你以前是假作好心?我亦知道庶民之仇易解,天子之仇难解,你既是也先的亲信,我但求你准我全尸,要杀速杀,天子不能受辱!”张丹枫似笑非笑,全不理会他的说话,自顾自的说道:“你受了这场苦难,以后也应知道该怎样去做皇帝了吧?将来你回宫之后,可不要忘了今日所受之苦呵!”祁镇怔了一怔,忽跳起来道:“你说甚么?”

  张丹枫淡淡说道:“最多不过几月,你就可以回去啦!”祁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说道:“真的,是也先亲口对你说的么?他肯放我归国,让我重登宝座,哈,重登宝座?”张丹枫道:“不是也先愿意放你归国,是于谦要接你回去。”

  祁镇笑容顿敛,似是从暖室之中突然进冰窟,脸上现出一派愤怒而又绝望的神情,指着张丹枫骂道:“我虽被囚,还是天子,你怎敢再三戏弄于我?”张丹枫既觉可气,又觉可怜,盯着祁镇说道:“你若指望敌人自愿放你回去,那是终生休想。只有中国的人要你回去,你才有一线生机。你以为只有也先才操有生杀之权么?实在对你说吧,你的命运操在于谦手中,于谦说你能够回去,你就能够回去!”

  这霎时间,祁镇只觉得张丹枫的眼光、神气和语调都含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叫人不敢怀疑,祁镇顿时被镇慑住了,嗫嗫嚅嚅地道:“这是怎么个讲法?”张丹枫道:“就因为你好坏也算是一国之君,留在敌人手中,总是中国的耻辱,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我们要你回去。有中国做你的靠山,也先怎敢不放你回去?”约略地将中国和瓦剌的当前形势分析给他听,祁镇又惊又喜,道:“我若能够回去重登宝座,必然封你做一个大大的官,你说你欢喜做什么?御林军统领还是九门提督,再不然就做兵部尚书,我总能如你所愿。”

  张丹枫冷冷说道:“你回去之后,是否再做皇帝,那是你们皇室内部的事情,这个我和于谦都管不着。我也不希罕你的官儿!”祁镇稍感失望,喃喃说道:“能回去就好,能回去就好!”似乎想起什么,忽又精神一振,道:“满朝文武多是我的亲信之人,祁钰抢不了我的宝座的,我回去之后,他自然要让我再为天子。你不做官也行,我可随你欢喜,给你赏赐。”张丹枫厌烦之极,冷冷说道:“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你一事。”祁镇道:“甚么事情,我都可以答应。”张丹枫道:“你回去之后,若然重为皇帝,你对于谦怎样?”祁镇道:“这个――”张丹枫道:“他在你被俘之后,另立新君,你心中一定很恨他了?”

  祁镇忙道:“不,不,我回去之后,马上将他连升三级。”于谦目下已是内阁学士(相当于丞相)兼兵部尚书,官居一品,根本就不可能再升三级,祁镇口不择言,胡说一通,张丹枫又好气又好笑,道:“于阁老也不是贪图富贵的人,但愿你回去之后,手下留情,饶他一死就好啦。”祁镇连连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张丹枫厉声喝道:“你话可真?”祁镇怔了一怔,大声说道:“天子无戏言!”

  张丹枫微微一笑,正欲说话,忽听得外面传来了叫化子唱“莲花落”的声音。

  张丹枫心中一怔,听得外面唱道:“一朵一枝莲花,皇帝也曾为叫化,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这里藏有个好宝贝,我们要向你讨化啦!”下面人声嘈杂,似是在向那些化子追逐,忽听得外边的武士大叫道:“有刺客!”接着“咕咚”一声,一个武士刚从窗口跳出,还未跳上屋檐,就给人打跌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