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洗剑录》117
江南喜上加喜,叫道:“宇哥,你怎么躲在这里?这几年我想得你好苦。”
陈天宇笑道:“我藏在树上看你们戏耍这班喇嘛,却真是乐得几乎忍不住笑出来。嗯,侄儿也这般大了,刚才他露的那两手武功,更是令我看得高兴。”
江南携子上前,与陈天宇见过了礼,问道:“唐大侠夫妇未曾来么?”
陈天宇道:“去年我到天山,他们天山派的聚会已经散了。我谒见唐老掌门,始知唐经天夫妇又已去了别处,他们行踪无定,也未说好什么时候回来。
“我只好将你嫂子离奇失踪之事告知唐老掌门,承蒙唐老掌门答应,派出门下弟子,去找他的儿子回来。我因为与你们有约,不能在天山久候,便匆匆告别了唐老掌门。
“我是今日中午时分,踏进这圣喀伦山的,在树林里忽然遇着一伙喇嘛,在那里窃窃私议,我隐约听得他们提起我们三人的名字。
“其时正刮大风,在树林里有树木挡风,危险不大,但断枝残叶,随风飞舞,加以天色沉暗,十步之外,也是一片模糊。
“好在有这场风,我跟在他们的后面,侥幸未给发现。听得其中有个喇嘛叮嘱他的师弟道:‘你记着了,倘若遇到江南,咱们要以客礼相待,假托师尊之命,请他到本寺去,倘若遇到姬晓风,那就不必客气,围而攻之,捉住先揍他一顿:倘若是遇到陈天宇,则只许活擒,不许伤害。’他师弟问道:‘倘若是遇到他们都在一起,或者是江南和其中一人在一起呢?’那喇嘛答道:‘那就看我的眼色行事。’这个喇嘛就是刚才给江贤侄吓退的那个为首喇嘛了。”
姬晓风笑道:“原来他们最恨的是我。可惜我刚才未曾将他们揍一顿。”
陈天宇道:“他们恨你,那是因为你闯过他们的鄂克沁宫,他们出动了阖寺之众,仍然给你逃脱,是觉得大失体面。但他们要骗江兄弟,又要将我活擒,其中却不知有何诡计,更令我要加倍提防。我就一直跟着他们,不久他们就与江兄弟相遇,演出了一出霸王请客的好戏,我知道江兄弟没有危险,暂时不想现身,便藏在树上静观其变。”
江南笑道:“我早就知道那几个喇嘛是说谎的了。”
陈天宇道:“你怎么知道?”
江南道:“上一次我与法王分手之时,法王曾对我言道,下次你倘若要来本寺,最好与金大侠同来,否则就不必来了,当时没有第三个人,法王说话的神情庄重而又诚恳,还似乎怕我对他有所不谅似的。他为何要这样吩咐我,我至今未得其解。不过,我已把他的话牢牢记了下来。刚才那几个喇嘛却说是奉了法王之命请我去的,这岂不是前言不对后语,分明是假传师命,向我说谎吗?”
陈天宇道:“白教法王的戒律最严,他的门下弟子竟敢假传师命,这又是一件不可解之事。”
姬晓风沉吟半晌,说道:“这两件事也不难索解,不过,我还未想透内里的原因。”
陈天宇道:“依你之见如何?你就把你想到的先说说吧。”
姬晓风先把他与江海天刚才的遭遇说了一遍,陈天宇默默沉思,忽地拍掌说道:“对了!”
江南诧道:“什么对了?”
陈天宇道:“我猜姬大哥是怀疑白教喇嘛已分成了两派。”
姬晓风道:“正是如此,而且暗中反对法王的这一派,大约后面还有能人撑腰。否则他们不敢如此,法王之所以要江贤弟和金大侠同在,那是因为他管束不了另一派的人,怕他们对江贤弟有所不利,有金大侠同行,那就无须顾虑了;另一方面,也许他也正想仰仗金大侠的助力。”
江南吃了一惊,说道:“如此说来,法王的处境岂非也甚危险?我看事不宜迟,咱们今晚就偷偷到鄂克沁宫去看个究竟吧。”
陈天宇道:“我也急于要把妻子被劫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可是咱们得想个法子,只要单独见到法王,否则和那些喇嘛又大打一场也没有什么意思。”
江南道:“以姬大哥的轻功,上次也给他们发觉了。现在咱们有四人之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只怕甚难。说不得只好硬闯了。”
姬晓风忽地笑道:“我早已想好了妙法。”
江南喜道:“姬大哥,你何不早说?”
姬晓风笑道:“现在还欠几件道具,我葫芦里的哑谜还得等一下才揭晓呢。江兄弟,你愿意让海天和我去一趟吗?”
江南道:“你要去什么地方,办什么事情?”
姬晓风笑道:“不能说与你知道。不过你不必担心,这事情是很容易办的。只要海天一人就够了。”
江南笑道:“只要你不是教他做贼就行。”
姬晓风哈哈笑道:“我正是要教他做贼!”大笑声中,拉了江海天便跑。
陈天宇叹道:“这位姬大哥计智过人,难得他又是一副热心肠,只要与你投缘,就不惜赴汤蹈火。这次我得他的帮忙可还真不小呢。那两个贼人藏在鄂克沁宫就是他查出的。想当年,我们都把他当作邪派妖人看待,却不知他其实是个好人,说来真是惭愧。”
江南笑道:“且看这次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两人坐了下来,各诉别后情况,只过了大约一顿饭光景,姬晓风与江海天便已回来。
只见他们各抱着两套袈裟,头上还戴着僧帽,嘻嘻哈哈,口讲指划地走过来。江南笑道:“啊,原来你当真是教海天去做贼。”
姬晓风笑道:“我还没有传授他看家本领呢。这次只是拦路打劫,根本就用不到上乘的偷盗功夫。”
江海天道:“我们还未走到山下,就追上了刚才那伙喇嘛,他们以为我们是要赶尽杀绝,害怕得了不得。姬伯伯本来要把他们揍一顿的,是我拦阻住了。”
姬晓风笑道:“谁叫他们在背后吹牛,说要把我捉住就先揍一顿。不过,这次虽没有揍他们,这口气却也出了。我用乔祖秘籍的‘点隐穴’的独门手法,点了他们的穴道,一个个放在树窿里面,要过十二个时辰,方能自解。”
陈天宇道:“姬大哥之意莫非是要扮作喇嘛,混进鄂克沁宫么?计是好计,但还有一样破绽。”
姬晓风道:“有何破绽?”
陈天宇道:“白教喇嘛十九是西域人,咱们的脸型体态都不像。”
姬晓风道:“这个我早已准备好了。”
拿出了四张极薄的人皮面具,说道:“西藏大安达森林里有个猎头族,杀了人就把头皮剥下来,制成头像和面具。西藏人很尊敬喇嘛,只有这个猎头族敢杀他们。这几张人皮面具就是我从大安达森林的猎头族偷来的,你们戴上试试。至于体态,我教你们假扮。”
陈天宇等人穿上袈裟,带上面具、在山涧边临流自照,果然活脱脱是个喇嘛。姬晓风又将喇嘛的举止、习惯,和一些简单的青海土语教给他们,操练了一番,虽不敢说毫无破绽,但假如不是被人仔细盘问,估量也可以应付得过去了。
陈天宇带有干粮,姬晓风又去捉了两只野兔,烤熟了饱餐一顿,待到天色入黑,便一齐前往鄂克沁宫。
这四个人都有一身上乘的轻功,过了二更时分,便到了鄂克沁宫外围的禁地,陈天宇和江南都很小心戒惧,但奇怪得很,却并没有碰到什么高手,有几个巡夜的喇嘛本领很是平常,姬晓风等人从他们身边掠过,他们也没有发现。
将近寺门,忽听得钟声当当、姬晓风心中默数,共敲了二十一下,不禁吃了一惊,他识得白教的规矩,呜钟聚会,普通是只敲七下,遇到重要的事情,那就加倍敲十四下。若然连敲二十一下,那就是有关本教荣辱存亡的大事,要阖寺僧众来公议的了。一个白教喇嘛,一生之中也未必有机会能听到塔顶的大钟连敲二十一下的。
鄂克沁宫虽比不上西藏布达拉宫的雄伟壮丽,但大大小小的建筑物,星罗棋布,也有数百幢之多,钟声一响,喇嘛们便从四面八方赶来,汇成了一股人流,向中间一座高大的殿宇涌去。姬晓风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今晚有极其重要的聚会,职位高武功好的喇嘛当然都留在寺中,派出去巡夜的那只能是本领低微、无关重要之辈了。怪不得我们能够如此顺利通过禁区。”
姬晓风等一行四人混在喇嘛群中,更没人注意他们,大钟敲完了二十一下,他们也已随着人流,涌进了那座殿字。
殿中有座神龛,供奉着他们教祖的金身,座下有张漆金交椅,想必是白教法王的座位。两旁另有四张椅子,是四个护法弟子的座位,也都在空着。姬晓风心道:“原来首脑的人物都还未出来。”
这时又有人端一张椅子出来,放在法王座位的对面。看来这把交椅的主人,地位显然在那四个护法弟子之上,却不知是谁坐的。其他的喇嘛,都没有座位,只按着职位高低,一排一排的站立,职位高的在前,低的在后。姬晓风等人混在中间的行列。
忽听得有一群人高声欢呼,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喇嘛,在许多人簇拥之下走进来,背后紧紧跟随着的是三个护法弟子,躬腰哈背,对那喇嘛的态度甚为恭谨,姬晓风不禁又是一惊,暗自想道:“在护法弟子与法王同时出现的场合,护法弟子总是随侍着法王的,这人是谁,如此僭越?这三个护法弟子又为何随侍着他?还有一个呢,却又为何未见出现?”
他向那喇嘛打量了一下,只见他两边太阳穴微微鼓起,双目神光湛然,姬晓风是武学行家,一看就知道这个喇嘛的内功极为高深,当今之世,只怕只有唐晓澜、金世遗、痛禅上人、白教法王、金光大师等有限几人,可以与之匹敌。
这喇嘛出来,殿中有一群人在欢呼,另一群人则木然毫无表情。姬晓风从欢呼声音中,知道这个喇嘛的法号是“孔雀明伦王”。孔雀是佛教圣鸟,法号中又有一个“王”字,可想而知,地位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了!
正是:
只因富贵荣华念,竟致高僧起内争。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