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洗剑录》108
姬晓风道:“对,我还没有给这位老朋友道谢!”
他向于大鹏的尸体拜了三拜,说道:“老于,你对我的好处,我会永远记着。你交托的事,我一定会给你办到。你好好走吧。”
他生性滑稽,但说这几句话时面容却甚为严肃,眼眶中充满了泪水。
江海天想起他父子双亡,更为伤感。也上去磕了三个头,心想:“他固然死得不值。他儿子更是可悲,于少鲲虽然是邪派中人,却具有至情至性,看来要比这叶公子胜过多多。”
叶冲霄一脸孔不耐烦的神气,将江海天拉了起来,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们也不必这样婆婆妈妈了。”
江海天颇为不满,但也不便反唇相讥,只好跟着他走。姬晓风找了一柄锄头,自到后园掘土,准备掩埋于大鹏,不提。
叶冲霄道:“有一个人在等着咱们,不可令她等得太过心焦。”
江海天道:“是什么人?”
叶冲霄道:“你见了自然知道。”
迈开大步便走,江海天见他在受伤之后,仍然健步如飞,也不禁暗暗佩服。
江海天满腹疑团,急于想揭开他身世之谜,也迈开大步,与他并肩而行,问道:“听叶兄的口音,似乎是河南陈留人氏,不知是也不是?”
叶冲霄道:“不错,我少小离家,乡音未改。”
江海天道:“陈留有一位叶君山、叶老前辈,不知与叶兄怎样称呼?”
叶冲霄道:“正是家父。”
江海天心头一震,想道:“这么说来,只怕真的是莲妹的哥哥。”又问道:“刚才我听得他们称你做殿下……”
叶冲霄哈哈笑道:“说来真是奇遇,我自幼丧父,流浪塞外,得马萨儿国王收养,认为义子,目下我在马萨儿国官居‘执金吾’将军之职。国王本来赐我御姓,但我还是欢喜人家叫我做叶冲霄。”
江海天更是起疑,正待再问,叶冲霄忽地笑道:“到了,到了。你看她是谁?”
只见山坳里转出一个人来,在野花丛中,正自向这边望来。江海天又惊又喜。叫道:“欧阳婉,是你呀?你还没有走吗?”
叶冲霄笑道:“我就是她叫来的、她还没知道你的消息,怎会走呢?”
欧阳婉迎上前来,仔细打量了江海天一会,吁了口气,说道:“好,好,你没有受伤。”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叶冲霄笑道:“幸不辱命,将你的江相公带来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欧阳婉问道:“我娘呢?”
叶冲霄道:“你娘也无损伤。我将那文廷璧打退,你娘和你大伯都回家了。”
欧阳婉道:“多谢叶公子,多谢江相公。刚才真是吓煞我了。”
叶冲霄道:“只可惜你却是不能回家了。”
欧阳婉低下了头,说道:“是呀,我现在正没主意。”
叶冲霄哈哈笑道:“我就是给你找一个可以作主的人来了。江兄,你待将她如何处置?”
江海天怔了一怔,霎时间满面通红。讷讷说道:“这个,这个……欧阳姑娘比我聪明百倍,岂无自处之道?”
叶冲霄双眉一皱,大声说道:“江兄此言差矣!你们是自命侠义道的人物,岂不闻:救人就要救得彻底,送佛就要送上西天?何况欧阳姑娘是为了你的缘故,才和家里闹翻的!”
欧阳婉低垂粉颈,轻掠云鬓,幽幽怨怨地说道:“江相公,我的爹娘屡次要想害你,我实在又是羞愧,又是难过。我已经听从你的良言劝告,从此离开他们,今后是决不回家的了,只是四海茫茫,你叫我投奔何处。”
江海天猛地想起,刚才他在于家解开欧阳婉的穴道,催促她逃走的时候,由于一时激动,的确是曾说过这样的话:“这样的父母,你不认也罢,就是以后永不再见他们,也没有什么可惜了。”
当时没有深思熟虑,现在想来,这话实在是说得很不妥当,轻率、冒昧,非但是“以疏间亲”而且容易教人误会。
江海天本来就不擅言辞,这时当真是尴尬之极,心里暗道:“糟了,糟了!这真是自找麻烦了。想不到她竟然就抓着我这几句话,好似从今以后,她这个人,就得由我负责了,这却教我如何对付?”
叶冲霄又逼紧了一句,说道:“是呀,她听从了你的话,离开了父母,她一个孤身女子,难道你叫她流落江湖吗?你怎能撒手不管!”
江海天满面通红,无可奈何摊开双手说道:“叶兄,你叫我如何管法?我自己也正在四方流浪,寻找父师。”
叶冲霄微笑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吧,听说你要前往敝国,可是真的?”
江海天最怕他锣对锣、鼓对鼓的当面提亲,现在听得他问的却是另一件事情,稍微松了口气,当下答道:“不错,我曾代邙山派的掌门谷女侠,接下了贵国金鹰宫主人的请帖。”
叶冲霄道:“这就最好不过了,我有点事情,还要到别的地方走一趟,说不定下月的金鹰宫之会,我还不能赶回来。江兄,不如你就带她同走,到了蔽国,可以去见我的父王,住到皇宫里去,做他的客人。将来倘若你要离开敝国,愿意带欧阳姑娘同走固好,若是有所不便,也可以将她留下,随便她住到什么时候都成,这样她有了栖身之所,你也有了交代。她的父母就是知道。也决计不敢闯到皇宫里将她抓回去,这不是一举三得么?”
欧阳婉首先表示同意,说道:“这果然是个好主意,我就是怕一人上路,给我的父母抓回,而且我家的仇人又多,若是在路上碰着,我本领低微,也难以应付。有江相公护送,我就放心了。”
江海天性情朴厚,但却并非胡涂,尤其是在江湖上经过许多风浪之后,阅历大增,已渐渐懂得观人于微,遇事也肯用上心思了。当下想道:“看来他们是早已商量定当的了,只等我来。这主意是叶冲霄出的,他为什么要我自行投到马萨儿国的皇宫里去?”又想道:“过往的事,暂且不说,只从今日的几件小事看来,这叶冲霄就是个心术不正之人。莫非又是安排了什么陷阱?”
叶冲霄笑道:“我辈江湖男女,不拘小节,欧阳姑娘已自答应了,你还顾虑什么?”
江海天道:“我正是有所顾虑!”
叶冲霄道:“愿闻其详。”
江海天道:“贵国的国师不知与我有何嫌隙,我代谷女侠接下请帖,准备去赴他的盛会,这事情有他的使者回报,想来他是早已知道的了。按道理说,我代表谷女侠赴会,就是他的客人,他应该以礼相待。却不知何故,我还未到贵国;他就已经要派人来捉我了。”
叶冲霄故作惊诧,道:“有这等事么?”
江海天:“你不相信,可以问欧阳姑娘,她以前的师父阴圣姑就曾亲口说出,她是奉了金鹰宫主人之命,要将我拿去作礼物的。”
想了一想,又冷笑道:“叶兄,你也太善忘了。就是刚才在于家的时候,欧阳二娘不是也曾对你指出,说我是金鹰宫所要捉拿的人吗?她还要你帮忙呢,你怎么忘了?”
叶冲霄略显尴尬之色,但随即哈哈笑道:“不错,我记起来了。这里面有个误会。据我所知,宝象法王曾与令师结下一点小小的梁子,他向来是佩服令师的,但令师却不肯见谅。他曾对我言道,他对令师决无敌意,只苦于无法让令师知道,若得一个令师亲近的或相信的人来替他调解,那就好了。因此,据我推测,他定然是要阴圣姑在会前将你‘接’去。以便进行调解的,可能是传话有误,阴圣姑拿了鸡毛当令箭,就以为是要将你‘捉’去了。至于欧阳二娘,她更是间接从阴圣姑那儿听来的命令,阴圣姑一搞错,她当然也跟着错了。”
欧阳婉忙道:“叶公子,你的推测,很有道理。我那师父一向就是很粗心大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