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洗剑录》94
原来云家乃是武林世家,威镇北方,云家庄主,实际就等于北方的武林盟主,这面金狮令是他祖传之物,不但他的老朋友认得,在武林中有点名望的人,差不多都认得的。
江海天接过了金狮令,再拜谢道:“承蒙庄主如此厚爱,晚辈感激不尽,赴会归来,便当缴令。”
云召掀胡笑道:“很好,但愿你在会上大显声名。我在舍下伫候佳音。本来我也接了请帖的,会上若是有人问起我,你就给我代说一声。”
云召将诸事交代完毕,眼光一望,见他女儿还站着不动,便笑道:“璧儿,你有什么话要和江小侠说么?”
云璧杏脸飞霞,低声说道:“我哥哥有几句话要我和江小侠说。”
云召笑道,“好吧,那你就代表你哥哥说吧。”
负手徘徊,故意走过一边。云召以为他的女儿是找个借口,其实也只猜中了一半。
云璧上前,小声说道,“江相公,我哥哥知道你是谷姑娘的青梅竹马之交,非常高兴。他拜托你一件事情,要是你见着了谷姑娘,别忘了替他问候。他本应亲自向你说的,但他害羞,终于还是要我代说。你说可笑吗?”
江海天听了,说不出是个什么味儿,心里想道:“云琼对莲妹的思慕,原来已是如此之深!”
当下说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替你哥哥把话带到。只恐我口笨辞拙,表达不出你哥哥的心意。”
云璧秋波一转,略显忸怩之态,过了半晌,这才说道:“我也有一样东西给你,这是你昨日向我要的,我赶着给你绣好了。”
江海天一怔,只见她把一条手帕递了过来,手帕上绣的那朵莲花,折在外面,果然和谷中莲的那一方一模一样。
其实江海天昨天并没有向她要过手帕,可是云璧已经这么说了,江海天总不能说:“你错了,我并没有向你要过。”
只好将手帕收下,道了一声:“谢谢。”
江海天收了手帕;不由得想起云璧昨日和他说的那些话来;这时,纵使他是木头人儿,也已懂得了云璧对他实是别有一番情意。
云璧嫣然一笑,道:“时候不早,你上路吧,恕我不远送了。爹,江相公走啦,你还有话要说么?”
云召这才回过头来,笑道:“我正担心你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误了江小侠的行程呢!好啦,话总是说不完的,留待江小侠回来再说吧!”
云璧红着脸儿回到爹爹身边,父女俩遂与江海天挥手道别。
这两个月来,江海天先后结交了华家云家两位姑娘,每日里都有人作伴,而今又变复了原来的情况,一剑单身,长途跋涉,不免颇有寂寞之感。他虽然未解男女之情,但一路上也常常会想起这两位姑娘,华云碧的聪明伶俐、宜喜宜嗔,云璧的英气娇姿,婀娜刚健,两皆兼有,这种种风情,都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他想起这两位姑娘对他的好处,不觉惆然怅然,忽生怪想:“为什么一男一女,总不能像两个男子一样的好下去,到了后来,总是似乎非做夫妻不行?倘若世间根本没有这种俗礼,甚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之类的臭规矩都扔到大海里去,不拘是男是女,大家只要心性相投,就聚在一起,也没有谁会想到夫妻上头,那么我和莲妹,华姑娘、云姑娘都一样的好,这岂不是大家都快快乐乐么?”
江海天一人独行,路上没有耽搁,脚程倒是快了许多;不过几天,就到了甘肃的天水县。终南山从陕西西部蜿蜒而来,到了天水县乃是终点,结脉而为秦岭。江海天这几天所走的路程,都是终南山脉蜿蜒经过的地方。但因江海天记得欧阳二娘说过她家住在终南山,故此江海天总是避免从终南山脚经过的,有时候,宁可绕一个弯儿。到了天水县;这才稍稍消减了紧张的情绪。
欧阳二娘是他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狠毒的女人,但他避道而行,与其说是为了怕欧阳二娘,毋宁说是他为了避免再见欧阳婉。他曾向华云碧发过誓,倘若再碰见欧阳婉,就要给华天风报仇的。
可是他又怀疑后来送解药给华天风的那个蒙面少女是欧阳婉,“她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哎,是好人也罢,坏人也罢;总是以不见为佳!我为她而惹来的麻烦,也已经够了。”
“即使她是好人,但华家都对她的一家人恨之入骨,难道我还可以和她交朋友吗?”
“倘若她是坏人,但她给我的解药总是真的,难道我当真要应允华姑娘将她杀掉?”
他为了欧阳婉之事,左思右想,心乱如麻,因此结论只能是“总以不见为佳”了!但虽然如此,江海天却也无法将她忘怀,有时还会突然起了好奇之念:“不知欧阳婉现在如何了?倘若那解药真是她偷来的,她父母能容得她吗?”
这一日江海天正在路上胡思乱想,忽听得背后有人叫道:“江小侠,幸会,幸会!请稍留片刻如何?”
江海天愕然四顾,见是个武士装束的少年、正自觉得好生面熟;那少年笑道:“江小侠记不得了么?小弟于少鲲,是欧阳婉姑娘的师兄。当日承蒙赐助,感激不尽。”
江海天“哦”了一声,还他一礼,问道:“原来乃是于兄,不知何故孤身到此?”
原来这个于少鲲就是从前向江海天通风报讯的那个人,当时欧阳婉因为偷送解药给江海天的缘故,被她的师父阴圣姑捆缚起来,要施毒刑,江海天全靠他的报讯,赶到阴圣姑的秘窟,欧阳婉才得幸免于难。
这时,江海天突然与他道上相逢、心里不禁暗暗嘀咕,只听得于少鲲说道:“江兄有所不知,小弟就是为了那件事情、不敢再留在恶师门下,是以私逃出来。言之羞愧,想江兄不会看轻我吧?”
江海天点点头道:“于兄的作为并无可议之处,弟焉敢看轻了于兄、师尊,师父固然应当尊敬,但也当分辨邪正,弃邪归正,纵然背叛师门;也是光明磊落。”
于少鲲双眉舒展,向江海天一揖说道:“到底江兄是个有见识的人、说论名言:令我顿开茅塞。实不相瞒,我虽然不是出身名门,但家父也是武林中的正派人物,只因我求艺心切,误人歧途,错拜恶师,悔之无及!如今跳了出来,也还是无颜见江湖豪杰。”
江海天道:“这又何必,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何况于兄虽投恶师,本身却未曾作恶。”
江海天敷衍了他几句,正想告辞上路,那于少鲲忽道:“令尊大名,是否一个‘南’字?”
江海天怔了一怔,道:“不错,正是家父。”
随即想道:“我爹爹交游广阔,他知我爹爹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哪知于少鲲接着便道:“如此说来,我与江兄益发不是外人了。家父名叫于大鹏,本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和令尊也是相熟的朋友,不知令尊可曾提过?”
江海天知道父亲有许多少林派的朋友,但这个于大鹏的名字,他已记不清楚父亲曾否说过了,但对方既然如此说,他只好“宁可信其有”,当下说道:“这么说,令尊乃是我的父执,请兄台代我问候。日后有缘,当再拜见。”
于少鲲立即说道:“江兄不是忙着赶路吧?我的家就在这附近,可容我略尽地主之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