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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花女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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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虎子笑一声,道:“我爹爹最讨厌狗官,你却要请他出山,再去做官府的奴才,哼,哼!我就不答应。”

  此言一出,老樊与那两个军官都意料不到,不觉兀然,忽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原来小虎子忽地跳出门外,将那两扇石门关上了。这两扇石门都是半尺厚的整块巨石作的,若非两臂有三五百斤力气,也休想关得上这两扇石门。

  只听得小虎子在外面笑道:“樊大哥,对不住啦。我告诉爹去,他若肯放你们,我再给你赔罪。”

  一阵踢踢的声走出屋外,小虎子似乎跑得很欢,嘴里还哼着山歌。

  两个军官骂道:“小强盗!”跳上前去推门,那里推得动,石门已给小虎子在外面反锁了。这间石室没有窗户,只正面有几个通风的气孔,老鼠也钻不过,两个军官气得泼口大骂,连老樊也埋怨了。“哼,哼,原来你的朋友这样憎恨朝廷命宫,你怎么带我们进这狗强盗窝来?”

  “一定也是强盗!樊英,你这是什么用意?”

  老樊面色一沉,道:“两位大人且别骂,这屋子主人,他做过的官比你们的上司还大得多!”

  两个军官倏地停口不骂,怔了一怔,先后问道:“他是谁?”

  “他怎么住在这里?”

  “怎么有这样一个野孩子,哼,不止野,简直是头小蛮牛!”

  “他既做过大官,为何反而恨做官的?”

  两人七嘴八舌,言下之意,既是不信,但都不像先前那样地放恣,将屋主人胡骂一通了。

  老樊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屋子的主人以前曾做过御林军的统领,又做过锦衣卫的总指挥,十年之前,号称京师第一高手,他,他就是张风府,张大人!”

  两军官不约而同地惊叫道:“京师第一高手张风府?”

  老樊道:“不错,京师第一高手张风府!”

  两个军官听后“唰”地一下,面色全部变了,虽在沁凉的石室之中,也吓出了冷汗。

  张风府是正统年间(即明英宗祁镇),皇帝最倚重的第一名高手,不但统率过御林军、锦衣卫,而且曾屡立战功,威震中外,当年和瓦剌在土木堡之战,明军全部覆灭,祁镇被俘,他却单人匹马,七进七出,虽然救不了皇帝,却令胡人闻名胆战,天下英雄,无不景仰。

  其后明阁部大臣于谦派遣云重出使瓦剌,两国谈和,将祁镇接回,祁镇的弟弟祁钰(明代宗)不肯让位,将哥哥囚禁南宫,“晋号”太上皇,张风府立即挂冠而去,从此不知下落,有人说他是眷恋故主,不肯在新皇帝手下做官;有的人说他看淡功名,隐居修道。其实他却是受好友张丹枫所劝,看透了皇室的腐烂,更兼奸佞当朝,贤人不用(一如功勋盖世的于谦,朝廷就只准他做一个挂名的兵部尚书,不许他干预朝政。)故此他心灰意冷,闭门封刀。

  这两个军官万万料不到,威震中外的以前的京师第一高手张风府,竟然就是这间屋的主人,想起适才还骂他是“狗强盗”,虽然明知张风府不在屋内,亦自惴惴不安,老樊微微一笑,斜倚墙壁,再不言语。两个军官望他一眼,疑心大起,不约而同地道:“樊兄,咱们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樊兄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一路之上,咱们多多失敬了。”

  原来这三十万银子官饷,是两湖盐运使贯居委托湖北巡抚派他们押解上京的,这两个军官是湖北巡抚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将领,他们点了五百名精壮劲卒押解官银,自以为万无一失,不愿有人分功,不想动身之前,盐运使部又荐了一个镖师来,这镖师便是樊英。两个军官一打听,南方几省有名的镖局,都没有樊英这个人物,也不知他到底是不是镖师,只因他是盐运使荐来的人,不得不纳,心中可是不大高兴。那知这老樊竟是挟有惊人技业,官银被劫之时,只有他一人能挡那蒙面大盗数十招,没有受伤,这还罢了,他居然还和张风府大有渊源,两个军官都不觉刮目相看,同时疑心大起,摸不清是何来历。

  两个军官不约而同地小心赔罪,樊英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两位大人言重了,樊某只是一个寻常的镖师而已,那敢当是什么真人?”

  说完之后又斜倚石壁,竟自闭目养神。

  这两个军官讪讪地好生没趣,想探听樊英与张风府有何关系,却又不便开口,只好唧唧咕咕地再三谈论官银被劫之事,一会儿唉声叹气,说是官银若不能追回,大家都有抄家之祸;一会儿又将张风府恭维备至,说他不止是京师第一高手,而且天下无敌,就只怕他不肯出山相助,一会儿又悄悄地谈论樊英,故意让他听见,说樊英一身武艺,不应该埋没镖行,作个镖师,又说若樊英此次请得张风府出山,讨回官银,他两人必定要据实奏禀,让樊英立刻可以为官,最少也是个正五品守备。

  樊英听得暗暗好笑,但心中却是沉重如铅,他也想不到张风府归隐之后,竟然对官场如此深恶痛绝。樊英心道:“其实我又何尝愿意当这个差使,这回弄得不好,不但教江湖同道疑心,只怕张世伯也怀疑我追求功名利禄了。”

  这那间,盐运使贯居邀他相助,蒙面大盗劫银等一幕幕往事,都重现出来。

  “唉,我为什么要出来替官银保镖,自讨苦吃?这俩家伙不知我的来历,但江湖上的朋友,多少也知道我宣花斧樊英的小小名头,我为什么要甘心替官府当差?”

  樊英心中自言自语:“谁叫我是樊忠的侄儿!而那盐运使贯居却是我的世交兄弟。”

  原来当年张风府与樊忠、贯仲二人合称京师三大高手,张风府与明朝皇帝的世仇张丹枫相交,贯仲暗中出卖盟兄,用密折禀奏皇帝,却被张丹枫截获,将他杀了,这事情当时还引起张风府的一场误会。至于樊忠则是在土木堡被围之时,一锤击死卖国的奸宦王振,然后战死的。贯仲的儿子贯居靠着乃父的余荫在官场中混,竟混到了两湖盐运使的肥缺,樊忠的弟弟樊俊本来也是大内卫士,哥哥殉国之后,他也学张风府所为,弃官不做,归隐湖北老家。

  张、樊、贯三人当年结为兄弟,贯仲虽然出卖盟兄,其事只有张丹枫与张风府二人知道,二人隐恶扬善,此事从来不与外人说起(包括樊俊在内),三家后代交情仍在。此次贯仲的儿子贯居,做两湖盐运使,恰恰驻节武昌,因要押解三十万官银上京,责任重大,他信不过湖北巡抚手下的武将,故此再三恳求世叔樊俊相助,樊俊年老,不愿出山,所以派了儿子樊英保镖。樊英与黑道上的成名人物大半都有交情,暗中疏通,一路平安无事,想不到踏入了山东境内,竟在泰山之南,被一个蒙面大盗所劫。那一幕惊心怵目的劫案还历历如在目前。

  那是新年过后没有几天的事,于、陆两位军官押解三十万两官银,已踏入山东境内,若过了山东,一到河北,就是京师兵力可及范围,更不愁出事了。两个军官兴高采烈,一路自管自赞,以为是官军的威风,吓倒了江湖群盗,却不知那是樊英暗中的疏通。

  那一日夜距离蒙阴五十里的一个小镇歇宿,有几个叫化子前来乞讨,被陆管带叫官军打了一顿,驱逐出去,那几个乞丐,临走之时却哈哈大笑,樊英便知事情不妙,果然第二日到了泰山之南,忽听一声粗犷的大笑,一群强盗涌了出来,当前的就是那几个叫化子,纵马一冲,立刻把官军的队形冲乱。

  樊英还来不及套江湖上的交情,那几个叫化子已将于、陆两个军官打倒,樊英逼得出手,将两个乞丐斫伤,忽听得那粗犷的笑声震耳欲聋,只见一个蒙面强盗,纵马如风,手起棒落,立刻将一个军官打得脑浆迸出,于、陆两个军官武艺较高,又见机得快,立刻便逃,饶是如此,肩头上也都吃了一棒,樊英挥斧力战,接了那强盗三十多招,那强盗手中的杆棒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樊英用百炼精钢所铸的宣花大斧,碰着杆棒就发出如巨锤击钟的轰轰之声,接了三十多招,宣花大斧的斧口都倒卷了,那强盗哈哈大笑,叫道:“你也算得是条好汉,走吧!”

  只见他一提马缰,巨棒照着装运官银的铁甲车乱打,几寸厚的铁皮,也不过挨了三棒便都裂开,他连碎三辆银车,指挥群盗,将里面的银鞘,全部驼上马背运走。那五百军官,打死的占十之六七,打伤的占十之一二,还有一些最精壮的全给群盗虏去。只有樊英和于、陆两个军官能够逃生。那蒙面大盗粗犷的笑声,手起棒落的威猛姿态,不但令得那两个军官这几天来常在梦中惊醒,即樊英想起,也觉心悸。

  这蒙面大盗的来历,樊英全然不知,思量再三,只有张风府可以将他制伏,可是张风府却忽然失踪,而小虎子竟把他们锁在这个石室之内!

  樊英正在闭目遐思,忽听得那两个军官道:“那小、小、小顽童还没有回来,咱们可要饿死啦!”

  他们本来想骂“小蛮牛”“小强盗”的,话到口边,却改称了“小顽童”,樊英禁不住“噗嗤”一笑,睁眼一瞧,但见室中漆黑,墙壁上的气孔透进一丝亮光,想来外面的天色已黑了,樊英也觉腹中有些饥饿,只好静坐运气,不去想它。那两个军官可是饿得肚中咕咕作响,虽然不敢再骂,却是低声埋怨。

  樊英心中疑团埂塞:这山村能有多大?小虎子为什么没有找到他的父亲回来?难道张风府也遭了意外?不,不!张风府在百万军中犹自可以进出自如,他绝不会遭了意外,但是他为什么还没回来呢?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但觉凉意越浓,想已是夜深时分,两个军官又饿又冷,瑟缩墙角,低声叫道:“樊大哥,樊大哥!”

  樊英道:“怎么?”

  姓于的那个军官道:“你和张大人的交情到底如何?”

  樊英道:“四年前我曾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