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宝钗缘》95
但灵山派远处西域,史若梅却是中原武林中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一个初出道的女子,与灵山派风马牛不相及,却怎的会结起怨来?众人都是猜想不透,暗暗纳罕。
聂隐娘道:“这等莫名其妙的事,要理会也理会不来,暂且不必管它吧。方师兄,你上那儿?”
方辟符道:“我意欲前往长安参加秦襄的英雄大会,长长见识。聂师姐,你们是不是也准备去瞧瞧热闹?”
聂隐娘知道她们刚才的谈话,方辟符已是听到的了,心想:“师父郑重的嘱托我照料他,若是不与他同去,这就显得见外了。”
当下便道:“不错,我和史师妹正在商量前在长安的事,难得方师弟也有此意,咱们就一同走吧。”
史若梅一心要往长安访段克邪,她可有点不大愿意与方辟符同行,但聂隐娘已经答应,况且方辟符份属同门,她也就不便反对了。
当下聂隐娘招待方辟符在她家住了一宵,第二日一早起来。聂史二女已易钗而弁,扮作军官。聂隐娘觉得方辟符一身农家子弟的衣裳,和她们同行,不大象样,便叫方辟符也扮作一个校尉模样的随从武官,并教了他一些当军官所应注意的礼仪和习惯,方辟符笑道:“我一向跟随师父,帮他做个磨镜的小厮,想不到现在一步登天,做起官儿来了。但做官儿却有这许多拘束。那是远远不及做磨镜小厮的自由自在了。”
史若梅这才明白,原来他这身乡下少年的装束,倒并非矫情打扮,而是因为他随着师父磨镜老人干这一行职业的关系。
聂隐娘把假充上京公干的文书准备好,又发给方辟符一个腰牌,然后挑选了三匹骏马,即日动身,赶往长安。
一路同行,彼此免不了讲一些江湖见闻,武林逸事,聂隐娘发觉方辟符虽是初出师门,但懂得的却并不比她少。原来磨镜老人带徒弟与众不同,他并不是闭门传艺,而是要徒弟挑着磨镜的担子,跟着他穿州过县跑的。(磨镜是古代的一种职业,古代用的是铜镜,每隔一些时候,便要将铜镜磨光。)所以方辟符的江湖经验实在不少。聂隐娘暗暗好笑:“师父叫我照料他,其实应该反过来叫他照料我才对。”
她可没想到师父此举另有私心。
他们马快,不过七天,已到了兴平,这是一个相当兴旺的市镇,从兴平到长安,骑着马只不过是两天路程了。时近黄昏,一行三人便到兴平镇上,挑了一家最大的客店投宿。
走到客店门前,史若梅忽地“咦”了一声,说道:“那里来的这两匹好马!”
聂隐娘举目一观,只见门外空地的拴马桩子,早已系有十多匹客商的骡马,其中有两匹马卓然不群,一匹通体火红,一匹浑身雪白,一看就知是千金难买的骏马。史若梅悄声说道:“这是康居种名马,从前牟世杰劫夺的那批御马,就是这一种了。我曾骑过一匹,但却也比不上这两匹的神骏!”
聂隐娘吃了一惊,心道:“难道是有大内高手在此?”
她把自己的马系好,悄悄走近去看那两匹名驹。原来御马定有内府的烙印,与众不同。只见那两匹马一点疤痕都没有,更不用说老大一块的烙印了。
那两匹马甚通灵性,见有生人走近,而且不断的打量它们,忽然都发了脾气,嘶叫起来,振鬃扬蹄,便要踢聂隐娘。聂隐娘连忙避开。就在此时,只听得一声喝道:“你找死么?胆敢逗你爷爷的坐骑!”
只见客店门开,有个人伸出头来,戟指而骂,生得好一副怪相,就似《西游记》描绘的那个猪八戒一般,猪鼻朝天,额头平塌,满头黄发,用个金环束住,似是个西域头陀,一看就令人憎厌。史若梅忍不住怒气,回骂过去道:“岂有此理,看一看有甚么打紧,你就出口伤人?”
聂隐娘连忙将她按住,陪笑说道:“大师休怪,我从未曾见过如此神骏的龙驹,不觉多看了两眼了。”
那头陀见聂史二人是军官打扮,聂隐娘又夸赞了他的好马,向他赔了礼,怒气就消了几分。但对史若梅却仍有敌意,狠狠地盯了她两眼。
正在双方想要发作而未曾发作的时候,又有一个人走出门口,将那头陀拉着,笑道:“难得这两位大人赏识咱们的坐骑,师兄,你应该高兴才是。”
暗暗向那头陀打了一个眼色,那头陀怔了一怔,忽地和颜悦色的抱拳说道:“洒家生来暴躁,刚才不知是两位大人,多多得罪了,休怪,休怪。”
那头陀的同伴也是个西域人,但却是俗家打扮,狮鼻虎口,比那头陀英俊多了。可是他那时眼睛阴沉沉的,一看也就知道比那头陀狡猾得多。他向聂史二人仔细打量了一番,便上来请教:“两位大人高姓大名,上那儿公干?”
史若梅正要骂道:“关你甚么事?”
话未出口,聂隐娘已悄悄地拉了她一把,随即捏了两个假名字说了。那人说道:“哦,原来两位大人也是上长安的,长安过几日有个英雄大会,正好赶得上这趟热闹。”
聂隐娘淡淡说道:“是吗?对不住,咱们有公事在身,恕不多叙了。”
那人碰了个软钉子,讪讪走开。
聂史方三人走进客店,只见那头陀和掌柜的又闹起来,那掌柜的打躬作揖说道:“实在对不起,上房已有人住了。大师,我给你准备这间房子也是向南的,比上房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你就将就住一晚吧。”
那头陀大喝道:“胡说,你为甚么不把上房留给我?哼,有人住了?叫他搬出来,让给我!”
那掌柜哭丧着脸道:“那位客人是先来的。”
头陀怒道:“管他先来后来,你敢不听我的吩咐?”
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冷冷说道:“这样蛮不讲理的人可还真是少见!”
众人眼睛一亮,只见一个容光迫人的美貌女子已站在那头陀的面前。
那头陀想不到上房的客人竟是如此美貌的少女,不觉呆了一呆,似是被她的容光所慑,脾气也发不出来了。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凭甚么要我搬出来让给你?”
那头陀给骂得哑口无声,倘若对方是个大汉,他那双拳头早就打过去了,但对方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他的拳头虽然粗大,却怎生打得下去?
那狮鼻人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少女,忽地走上前去,向那头陀叽叽咕咕他说了几句,说的大约是西域方言,谁也不懂。那少女越发生气,“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们鬼鬼祟祟的商量甚么?要打架就上来!”
那狮鼻人笑道:“姑娘误会了,我是劝我师兄向你赔礼。”
那头陀似是怔了一怔,脸上的神色甚为古怪,但听了他师弟的话,却是奉命唯谨,果然施了一礼,赔罪道:“那有男子汉要女人让房的道理?我刚才不知是你姑娘住下了的,说话鲁莽,你休见怪。”